第四十四章再遇張黎

第四十四章再遇張黎

七十兩銀子,虎子聽了心裏也是興奮得緊。這是一筆大財,五成那可就是三十五兩雪花白銀。但是虎子也不傻,那張大仙是個掉進了錢眼裏的人物,糾結了不過須臾的功夫,就沒口子的答應了虎子抬走五成的香火,要說這是一樁好相與的生意,就算打死了張大仙虎子也是不信的。

況且能拿出這麽大一筆的銀子來“看事兒”,那人家即使是富貴,估計也是被逼得沒了辦法。虎子留了個心眼,打定主意。若要再是像上回一樣,定然要及早抽身,免得惹上一身的麻煩。

能拿七十兩銀子“看事兒”,虎子也猜了是哪個人家。要說有錢,當說是趙佛爺家,可要是趙佛爺家裏出了什麽事,狗子就先跟他說了。那麽就得是那些旗人富戶的家裏,要麽就是開客來香酒樓的那個老板。可是思來想去,虎子怎麽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張大仙帶著他到了府衙的後門!

“張大仙,你沒走錯路吧!”虎子長這麽大,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昌圖府刑房典吏,那還是在人家帶著捕快巡街的時候看見過。府衙後門,打開來那就是府衙的後堂,知府家的仆傭、女眷、衙內可都在這後堂住,給知府家捉鬼降妖,虎子心裏有點打突突。於是他又問了一遍:“這條街,這個門,是府衙的後門!誰請你過眼的?”

張大仙壓低了嗓子:“就是知府大人!虎子我跟你講,莫要聲張,人家知府大人不想叫旁人知道這一茬子事情,才叫咱們走後門。”說完話,提身走上前,輕叩了兩下門。

門後應是早有人侯著,聽見了張大仙敲門的聲響,立馬拉開了門。那門房左右看了一下,見沒有旁人,衝著張大仙和虎子招招手,倆人一閃身進了院。他衝著張大仙一拱手:“張大仙,您二位跟我這邊走。”說著就在前頭帶路。

這衙門裏麵究竟什麽樣,虎子這也是頭一回瞧見。上次去探望涵捕頭,那是從前院的側門一拐彎就進了班房裏頭,可沒見著公堂長啥樣,更別說知府大老爺起居的地方了。這時進了人家的後院,虎子嫌棄兩個眼睛生的不夠,看不了一個完整。

這府衙內倒是沒像戲文裏說的那樣畫棟雕梁,卻也是相當別致。那院子裏也不知是從哪一任知府起,引活水進了院,水自假山上汩汩流下,注到池裏。滿池的荷花開得正旺,沒被荷葉擋住的水裏還能看見一尾尾的小金魚。門房帶著兩人走過橫在荷花池上的小橋,到了外廊。這長廊其實不長,不過是扭著個彎穿過了小院,可是它精致得緊。那廊簷下榫卯的地方都精致地畫了些東西,一路走過來虎子認出來的就有“天官賜福圖”、“鍾馗送福(蝠)圖”、“蟠桃宴”、“福祿壽星”、“八仙過海”……雖是關東,這府衙的後堂花園裏卻處處透著一股江南園林的精致風範。

再過了一個月亮門,右手邊有一個大屋,門房把兩人領了進去,指了一個座位:“張大仙您稍坐,大人在前堂處理公務,稍後便來。”

張大仙對著門房一拱手,便是落了座,虎子一看,把隨身的東西往地上一撂,隨意在張大仙隔桌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了。門房看了一愣剛要開口,屋內傳來了另一個聲音:“小門房啊!”門房趕緊答應:“張真人有什麽吩咐?”

這時虎子和張大仙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早有一個人坐在離著兩人有些距離的上位了。那位置不把門窗大敞四開,光透不到,故而兩人進屋時沒先瞧見這麽一個大活人。那人頭頂著一個黑色的瓜皮小帽,帽上綴著一個綠鬆石,油晃晃一條大辮子綴在腦後,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鏡片的西洋眼鏡,唇上唇下蓄了個小山羊胡子。往身上看是藏藍的長衫,平平整整,沒有繡花刺圖。這個人仰著頭翹著二郎腿,一副好不悠閑的樣子。

他敲了敲手邊的茶碗,說:“我這茶涼了,你給我換一盞吧。”門房點頭稱是,上前端走了那個“張真人”的茶盞,躬身出了屋。

等了不多時,進來的是個丫頭,上了兩杯茶,一杯放在張大仙身邊,一個放在了張真人麵前。那張真人端了茶碗,輕啟蓋碗,放在鼻子下麵深吸了一口氣歎道:“芽頭細嫩,滿披白毫的建陽白茶,嗅之清爽,飲之回甘,這才是享受啊!”

虎子聽了,拖過了張大仙麵前的那茶盞。那是個繪虎的茶盅、團蝠的蓋碗,打開來確實是清香撲鼻。飲了一口,茶溫適中,卻不覺得有什麽出奇的地方,虎子也是渴了,三兩口就把那茶水喝了個幹淨。張大仙無奈搖搖頭,也沒有說話。

“暴殄天物啊!”那張真人忽然來這真麽一嗓子,“你這個後生飲茶,好比牛嚼牡丹,又好似煮鶴焚琴。不雅,實在是不雅!”

虎子一愣神:剛才聽聞沒怎麽覺得,現在在聽來這個“張真人”的聲音好像在哪聽過!越想虎子越覺得真切,仔細看過去,那個張真人臉型、身影,尤其是那張嘴,像極了一個人!

虎子想到這一關節,竟是笑出了聲來!他扁了扁嘴:“嘖嘖嘖!張真人!您不在戲鼓樓出攤,跑到知府衙門來算命啦!”

那張真人剛飲下一口茶,含在口中品味,聽得這話全噴了出來,捶著胸口玩命地咳嗽!

張大仙扭過頭:“虎子,怎麽著……你個這個道友認識?”虎子點點頭:“何止是認識,我們交情匪淺,這張師兄給我算過命,準得很呢!”

“呦!那這是位高人!”張大仙站起身,把手裏的念珠纏在了手腕上,衝著張真人一拱手,“這位道友,剛才多有失敬,望請海涵。”

張真人到現在才算是捋順了氣,一摘眼鏡露出了臉,不看胡子,正是那日給虎子他們三人算過命的張黎!

張黎撣了撣身上的茶葉末子,衝虎子一拱手:“剛才我戴著蒙子,影影焯焯沒見得您老人家,您恕罪!一單生意不能兩頭做,這個我懂。您既然上門了,在下立馬走人!”

說話間,張黎抬腿就要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讓人攔了回來:“張真人是要走?可是因為本官請了別家的修士,感到不滿呐?”

張大仙也站起了身,還拉了一把虎子。虎子是伶俐的孩子,自然能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三人一同躬身俯首道:“草民參見知府大人。”

安知府笑道:“幾位不用這麽客氣,都起身吧,都起身吧。”

一眾人又重新落了座,虎子這才仔細打量安知府。大老爺五十歲上下,沒穿官服,而是長衫外罩了一件黑絲繡邊的馬褂。他眉間寬廣,留了一綹三指寬的山羊胡子,常年身居高位,笑起來也還是頗具威嚴。

“說說嘛,為什麽要走呢?”知府問。

張黎一樂:“沒想要走!我呀,在屋子裏呆的悶了,說想和兩位道友出去曬曬太陽,賞賞荷花。”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說到這兒,安知府臉色便是有些發苦,“若不是藥石無醫,我也不能走到這一步。張大仙前日就來看過了,說確實不是尋常的毛病,我是信得過的。張真人神算,我也是領教過的,希望你們二位能治好犬子,安某定有重謝!”

“安大人嚴重了。”張黎撚著他的假胡子,“除魔衛道本是我等分內之事,豈能坐視不理?況且這一次不單單是我和張大仙,還有深不可測的彭小道友,定然能治好公子體虛之症。”

安知府本以為虎子是張大仙帶在身邊的弟子或是答應,張黎這麽一提,他這才把眼光放在了彭虎子身上。虎子站起身朝著安知府打了一禮:“草民彭虎子,學過幾年捉鬼降妖的皮毛本事,這次是受張大仙所托,為其斬妖掠陣。”

張大仙的名號知府是聽說過的,據說是個義和團的白花聖母拜了把子的高人。這樣的人物找來一個孩子掠陣,雖是心下疑惑,卻也不好小瞧了彭虎子。於是他點了點頭說:“如此是好事。不如幾位隨我移步到小犬臥房,再看一看,然後商量個萬全的對策如何?”

三人都點頭稱是。於是再無閑言,一行四人就來到了安衙內的房中。

一進屋子,先撲鼻而來的是先熬煮了中藥的味道。看來找人“看事兒”以前,安衙內也遭了不少的罪。從外屋走到裏屋,正眼是一個大床,床上躺著的男人二十八九的樣子,膚色慘白,眼窩凹陷,瘦得骨骼嶙峋。床邊還坐著一個年輕婦人,正給那男子喂湯。

“好些了麽?”安知府問。

“更嚴重了,”那婦人答,“爹爹您昨日來看他的時候,他還與我要吃的,今天反倒連參湯都不喝了。”

“萱兒,是爹爹來了嗎?”躺在床上的安衙內聽聲音都是那麽有氣無力,“扶我起來坐一會兒。”

“你便是躺著吧!”安知府急忙上前輕拍了兩下安衙內的手,“我今日請了高人來給你看病,定是能看好的。”

安知府和安衙內夫婦聊著天,另一邊三人可都沒閑著。張黎不知從哪掏出個羅盤,口中念念叨叨在房內走來走去;張大仙插了香請仙家上身,掐了個決,口中念念有詞;虎子則是在屋裏隨意掃視了一圈,目光定到了一副掛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