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紙人運財

第一百一十五章紙人運財

紮紙匠,又叫紮彩匠,算得上是手藝人。主要的活計就是紮紙,多是紮一些要燒給死者的靈屋紙馬彩衣,一些人模樣的童男童女。

這一個行當吃的是死人飯,做的是旁人不愛做的,不願碰的。從老年月到今日,哪一個看了花圈紙馬,不是繞著道走?但是人終有一死,活著的得把過世的人,在陽間這最後的一段路給送好。這才有了紮紙匠人吃飯的餘地。

做這一行的都是膽子大的。那一個個麵色慘白的紙人,身子漆了衣服,臉上點了胭脂,往那一擺,看著就瘮得慌。這些個紮紙匠人卻是每日裏接觸,也習以為常了。

做這麽個行當,幾十年下來若說是一點邪茬子的事情都沒遇見過,說出去別人都不信。但是紮紙匠人要麽是父子相傳,要麽是師徒相授,傳承有序,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應付辦法。有些本事高的,都能算作是半個陰陽先生,一般邪門的事情求不到別人的頭上。

石師傅若說是有本事,也不見得說是,但是墨鬥雞血那一套也是玩得靈巧。這一次他遇到的事情非得是自己弄不了的了,才求到彭先生門上。

人家冒著風雪上山,又有是有過一點兒交情的,彭先生也是不好推辭。既然發生了什麽事,這石師傅始終不願意明說,彭先生也沒再追問。他隻是叫虎子收拾了常用的東西,師徒倆隨著石師傅就下了山。

紮紙的鋪子不能開在正街大麵上,石師傅家的店麵也是在小街道裏頭。來在裏頭,石師傅叫自己的小兒子去準備茶水了,再帶著彭先生和虎子到了裏間。

這店鋪是前麵是店,後麵就是起居所在。做這麽個行當難找媳婦,石師傅的兩個兒子說起來都老大不小了也都沒成家,也就都跟這個院兒裏頭住著,沒分家過活。

一進屋,彭先生就覺出來不對味兒來了。

這屋裏地麵上擺了零零散散好多的東西。大到瓢盆瓷瓶,小到珠寶首飾,琳琅滿目。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位石師傅是要改行開了雜貨鋪呢。但是在彭先生眼裏這些東西可都沒那麽簡單,因為它們都帶著一股子“土腥味兒”。

虎子蹲下身來,從這堆雜物裏麵撿起來一塊兒玉片兒,往彭先生手裏頭一丟:“師父,這玩意兒有年頭了。”

彭先生把那東西拿在手裏,正反麵都看了看。這是一塊“死玉”,也就是玉石加工的時候留下來的邊角料,成色不好,或者是有了什麽瑕疵的。但是這塊死玉邊角圓滑,又被人在側麵打了兩個貫穿的孔,像是本穿在什麽大件兒上的東西。見著這個物件,彭先生算是認定了原本的猜想。

這是一塊“玉覆麵”。

玉覆麵,算是在先秦時期流行的喪葬風俗中,常見的物件。那時候的達官顯貴,諸侯藩王入土的時候,都講究用綴玉麵罩覆麵。日久天長,繩子爛光了,也就留下來這麽個樣兒的玉片。

這東西盜墓賊都是不拿的。稍微懂點裏麵門道兒的,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這是關內什麽古早的大墓裏麵帶出來的東西,本身不值幾個錢,叫人見了還要犯牢獄之災,故而也就沒有人做這麽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這一塊玉覆麵是死人的東西,那地上這堆雜七雜八的物件,彭先生覺得十有八九這也都是從墳裏帶出來的。

但是他是越看越奇怪。拿這玉覆麵來說,它就是十分古早的東西了,但是這地上還有鼻煙壺,還有漆了琺琅彩的小瓶呢。這些個可都是本朝的東西了。

彭先生犯了難,看不出這是什麽意思了,隻得是開口問:“石師傅,您是打算改行做古玩生意了嗎?這可都是新鮮的東西,容易叫官府找上門來的。”

聽這話石師傅也是直拍大腿:“彭先生啊!我這不是求著你呢嗎?我自己個兒也曉得這是犯下了殺頭的罪過。但是這東西不是我淘來的,也不是我收來的,這是它們給我送上門兒來的。”

接下來石師傅說的這個話可就是有點讓人匪夷所思了。

事情起於半個月前。那天半夜裏,石師傅起來放茅,走出房門來沒多久,這尿就全灑在了褲襠裏。

雖然是吃的死人飯,但是石師傅可不是什麽忌諱都沒有。那紮好的紙人都是擺在前麵店裏的,決計不會帶到後堂來。可是他走出來確是偏偏看到一個紙人就立在院子當中。

這紙人是個童男的樣子,紅襖藍褲,抹了腮紅,燭光一照,端得是滲人的模樣。

他本以為是自己那兩個兒子,哪一個做得蠢事。剛想要上前把這個紙人帶回了前麵店裏,那紙人便是開口說話了!它說:“承蒙石師傅恩德,微薄之禮不成敬意,還請石師傅笑納。”

不但是開口說話,這紙人還躬身行禮。行動之間身上的紙片子嘩啦嘩啦得響,一彎腰,身上的竹條子一根一根全都掙了開來,捅破了紙麵,支棱八翹的。

行完了禮它也是沒動地方,“噗”一下子就著了,火光衝起來半丈高!石師傅嚇得尿了褲子不說,也沒敢動地方。這響動自然是驚動了他媳婦和兩個兒子,各自從屋裏出來查看,也是嚇得不輕。

待著火光散去,除了一地的竹燼紙灰,還留下了兩樣冥器。

“我們一開始都沒敢動那個東西,”石師傅接過兒子端來的茶,撂在了一邊,“一宿都沒睡個安生覺,翻身打滾挨到了天亮,一開板兒,果然店裏頭少了個紙人。打那天以後,一過了子時,就有一個紙人從前院兒走到後堂來,留下些東西。”

“你沒想點法子對付他們?”虎子有些好奇,按理說這石師傅應該還是有些本事的。

“想了啊!”石師傅臉色好比是要哭出來一樣,“一開始我擺了墨鬥線,撒了雞血,都不好使。後來幹脆就不做生意了,把店裏頭所有紮完的紙人都給燎了。就這個,還是出事了。”

彭先生也來了興致,沒聽說過這個,跟聽書似的:“紙人都燒了,怎麽出的事?”

“我賣出去的紙人回來了,”石師傅吧嗒了兩口煙,長歎一聲,“那是莊員外老父親定的紙人,是個女人的模樣,我記得很是清楚。本來都是送過去了,哪成想半夜三更的時候,它……他還是回來了!我也不能總不做生意不是?也就又開始紮紙。它倒也不再附再旁的東西上了,就是認準了我店裏的紙人。這兩天我都多備置一個,就是用來讓它燒的。”

彭先生看著地上那一堆東西也是哭笑不得:“它說是承蒙你的恩德,你做了什麽事情?”

石師傅想了半天,直搖腦袋:“想不起來,不知道。”

“這都半個月了,怎麽今天才想起來急匆匆找我師父下山?”虎子有些好奇,“怎麽說這半個月都挨過來了,莫不是今天要有什麽變故?”

“是了!就是這麽一回事兒!”石師傅站起身來,在那一堆東西裏挑挑揀揀,拿給彭先生看,“你們瞅瞅,頭一天,帶來的不過是珠寶首飾,也就罷了。可是它帶來的東西是一次比一次的貴重,年頭也是越來越久。昨日裏便是帶來了這個玉覆麵,可是把我給嚇壞了,它昨天還說是要給我帶一份大禮!我這才慌了神。”

仔細想想也是,偷墳掘墓的罪名可不小。這些物件裏頭大多都不是尋常百姓能用得上的,還有好多如同那玉覆麵一樣,是專門陪葬的禮器。若是這些東西見了光,鬧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偷偷摸摸找地方埋了是個辦法,但是也架不住那鬼物日日來往。若是真的叫人壓到了公堂,石師傅就跟官老爺說“這是鬼給送來的”,那還不得叫衙役把嘴巴子抽歪了?

事已至此。聽聞那鬼物要給他送一份大禮,石師傅這才是慌了神,生怕是鬧大了,下定了決心,就去山上找彭先生了。這也是為什麽在山上的時候問到他,到底出了什麽事的時候,石師傅閃爍其詞。山上還有不跟到他家裏來的人呢,這種事少一個人知道都是好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是等,守株待兔。

彭先生是把這個後院布置了一番。紅線懸梁,符紙埋地,墨鬥蘸了雄雞血調合的朱砂,在門四棱八角的地方都繃上了線,隻等是子時一到,變把這鬼物擒下來好好盤問。

其實彭先生心裏頭有個猜想,這鬼屋施展的神通應當是五鬼搬運之術。

五鬼搬運之法,又稱五鬼運財術。說五個小鬼可以不啟人門戶,不破人箱籠而取人之財物,許多的小說話本傳說逸聞裏頭都有記載。

五鬼運財術中的五鬼,指的其實都是瘟神,又稱“五瘟”。分別為春瘟張元伯、夏瘟劉元達、秋瘟趙公明、冬瘟鍾士貴和總管中瘟史文業。而法術中的五鬼搬運,即是驅使五鬼來運財,將別人家的財運到自己家。

隻是這一次碰到的的很是稀奇,不是失竊,而是得財。得來的還不是活人的財物,而是死人的陪葬。

月光映雪,不多時,便是等到了月過中天,時近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