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製錢票

第一百零九章製錢票

方學斌不知道自己藏的是個什麽地方,但是僅隔著一層磚石,他能清楚地聽到外麵的嘈雜,他確信適才是有很多人在他正上方反複走過的。聽著各種翻箱倒櫃的聲音,差役們的呼喝,方學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知道,若是拿住了自己,是有賞銀的。要是這戶人家貪圖了賞銀自己可就籠中鳥、甕裏魚了。於是他心下也很是懊悔,道是自己走投無路之下昏了頭,選了個下下策,把自己的性命交由別人掌握。但話再說回來,打他進了院子起,似乎除了這條路,也就沒得選了。

又是膽戰心驚地熬了兩刻鍾,聽的頭上磚石響動,有光透了進來,這是從上方把暗室的門打開了。李林塘站在穴口一伸手:“小兄弟,那些鷹犬走遠了,出來吧。”

方學斌伸手蹬牆,打從地洞裏鑽了出來,掃視了一圈,隻見到鬼家門上下四人,這下一顆心才是安安穩穩放回了肚子裏。他深打一禮:“諸位好漢相救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來日定當報償。”

“哈哈哈,不圖你報償!”李林塘一伸手,引著方學斌坐下,“倒是你們這些才是好英雄!敢跟洋人比劃,不簡單嗎?倒是你這身板,能扛得動槍嗎?”

“林塘,你不要與人家取笑。”彭先生坐了過來,“職有文武,無分貴賤。看樣子方公子也是富庶家庭出身的,能立誌報國,與洋人爭高低,實在是少見,令人欽佩啊!”

方學斌麵露苦色,卻是沒有接這個話茬,接過虎子端來的水碗,抿了一口,一拍腦門:“哎呀,忽略了!蒙諸位好漢救命之恩,還不知曉幾位高姓大名呢!”

彭先生回道:“這個拉你上來的大和尚,是我師弟,叫做李林塘,平日裏出入,你喚作鐵和尚也是沒錯的。那兩個小的,大一些的叫虎子,是我的兒徒,小一點的叫趙善坤,是我師弟的弟子。至於在下,姓彭,彭秀篆,是個給人‘看事兒’的先生,大家都叫我彭先生。”

“彭先生、鐵大師、兩位小兄弟,方某這廂有禮了!”方學斌站起來,施禮一番,才又坐好。

“你真的是‘民聯團’的人?”趙善坤小臉通紅,“你殺過洋人嗎?”

李林塘一皺眉,眼一瞪:“有你什麽事?你們倆聽好了,嘴巴嚴實點,滾回去睡覺去?”

“哦……”趙善坤低頭應了一聲,拽著虎子袖頭要往回走。卻是彭先生喝住了兩人:“慢著!虎子,咱們是不是應該聊聊煙杆兒的事情?”

虎子一回頭,見彭先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打了個哆嗦。他知道準是因為自己瞞著事情,惹得師父生氣了,堆了笑臉撒嬌:“師父我不是說得挺明白的嗎……您也都聽著了,沒什麽要緊的。”

“你再說一句試試。”彭先生把身子側過去斜拄著椅子扶手,臉上沒了一點的笑模樣,虎子低下頭沒敢說話。彭先生接著數落:“長本事了啊?你和那個東瀛少年神官比試的事情沒與我講,這一遭又是這車疤子的事情沒與我講,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沒了!師父……真沒了!”虎子是咬定了牙關不鬆口,若是叫自己師傅曉得了他和十七奶奶還有約,那還了得?

彭先生揉揉眉心,長歎了一口氣:“你當我是什麽事情處處管著你?虎子,你年少氣盛,又是個輕狂的性子,我是怕你哪一日橫死在外!到什麽地場惹下了許多的事情,你回來了與我講,我心裏有個防備。別等到事到臨頭,我還被蒙在鼓裏,我再想保全你,可就未必來得及了。”

這話有點戳心窩子,虎子直接跪倒在地,磕了個頭:“師傅我錯了,您請家法吧。”

虎子一討打,彭先生反倒是舍不得了:“算了,你知道錯了就好。八不責,你帶著師弟回去睡吧。”

什麽叫八不責?八不責是教子方,說得是八種情況下不責備打罵孩子。“對眾不責、愧悔不責、晨起不責、暮夜不責、飲食不責、歡慶不責、悲憂不責、疾病不責”。彭先生意思是今天有外人,又是快睡覺了,你自己也知道錯了,我就不打你了。這是他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虎子一聽不用挨打了也是高興,就跟趙善坤一起回了屋。

小哥倆收拾收拾準備睡了的時候,方學斌進來了:“兩位小兄弟,給你們添麻煩了,今晚,您們得和在下,將就一夜了。”

虎子明白了,這天也晚了,這方學斌是被自己師父打發著到自己這屋過夜來了。這都不是什麽大事,這房子以前睡得是出家的僧侶,本就是個大炕,睡十個八個都不成問題,不在乎多他一個。虎子就給他撿了被褥丟在了趙善坤睡的地方旁邊。

本以為是要一夜無話,臨近雞鳴的時候,虎子卻是被人搡了搡肩膀,弄醒了。不是旁人,正是方學斌!

“虎子小兄弟!”方學斌站在地頭,俯身趴在炕沿邊上,聲音壓得很低,“不好意思打攪了小兄弟你了,在下有求於你,不知當講不當講。”

虎子原本正是睡得香的時候,被他真麽一攪和,也是有些火氣:“不當講,你還是不要講了!”說完一翻身,把臉扭了過去。

“哎,話別講的這麽死嗎!”說著,方學斌自懷中掏出一張紙來,在虎子眼前抖了兩下。虎子是緊閉著眼睛的,被這紙頁翻動的聲音攪得心煩,坐起身劈手奪了過來!

這一看可是嚇了他一跳,一時間睡意皆無!這哪裏是尋常的紙,這是一張方方正正半尺長的“製錢票”!這製錢票相當於早年間的銀票,乃是官府發行,任何票號都必須予以兌換的。虎子手裏這一張印著紅色的花,當中方方正正三個大字“伍拾兩”!

看到這張製錢票虎子手都哆嗦了一下:好家夥!這姓方的出手當真是好大方!

“虎子小兄弟,”方學斌照顧了一眼,看趙善坤沒醒,便是接著說,“你答應了我這件事,這個錢就是你的。我見你身手不凡,一定能成!若是辦成了還不叫旁人知道,那麽這個,也是你的!”

眼見著方學斌從懷裏掏出另一張一模一樣的製錢票,虎子心思卻是沉靜了下來:“不去,給多少也不去!還有,出門在外財不露白,你是遇見我們了,不然死你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你就是不怕我們拿了錢,再把你宰了?”

虎子把五十兩銀子就這麽扔了回去,方學斌很是驚異:“幾位若是想殺我,就不會救我了。小兄弟,你還沒聽我說做什麽呢?”

虎子冷笑一聲:“不用聽,您也別張口,肯定是沒命的勾當!天下間沒有一文好賺的錢,平白無故的你與我一百兩銀子,不好意思,福薄命淺,咱消受不起。”

“哎呀!”方學斌一錘手心,“實不相瞞,小兄弟,方某這一番來昌圖府,是有大事要事!別的都不用,你隻要帶方某去送一封信,一切都好說。方某現在正在被追捕,不好入城裏去,這才求與小兄弟。”

“我說了我不去!”虎子伸出腳一點,直接把刀帶上了炕,攥在了手裏,“你再說我可翻臉了啊!你要是真有這樣的的難處,等到天徹底亮了你跟我師父打招呼去,看看他老人家應不應允。你要是做這事真的光明正大,何苦夜裏同我哀求?正大光明不好嗎?”

“正是此處難辦……”方學斌苦著臉說,“這事情不單單是關係到我方某的性命,還牽扯了旁人的身家,可不敢叫更多的人知道了。我見小兄弟你勇武,才把話告知,心念著財帛動人心,哪成想小兄弟你視錢財如糞土,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哪那麽多廢話?”虎子遠遠用刀鞘在他身上一戳,“滾回去睡覺去,這事情我當沒有過!還替你送信,怕是要送到龍潭虎穴!”

方學斌撤下了身子,臉上好是精彩,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哎……罷了罷了!也都是怪我叫人發現了身份,才落得如此的境地,這事情……哎!”

方學斌話音剛落,外麵是雞叫三聲!到了起身洗漱的時辰了。趙善坤這麽長時間也是成了習慣,雞剛一叫,他便是揉揉眼睛坐起來了。

隻見他狠狠打了個哈欠,睜眼來抖了個精神:“師兄,你抱著刀幹什麽呢?”

“啊……”虎子剛想扯個謊,卻是一嘬牙花子,心想我沒做什麽虧心事我慌什麽?於是他梗了脖子,一指方學斌:“這廝不好好睡覺,吵醒的。到時辰了你去洗把臉,咱該出去練功了!”

師兄弟倆前後腳出了門,把方學斌一個人晾在了屋裏頭。

洗漱完畢,小哥倆一個練馬步衝拳,一個和李林塘提著兵刃對打。但是虎子心不在焉,遠遠地他瞅見了那方學斌好像在和自己的師父商量什麽,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啪”!李林塘一棍子把虎子掀翻在地。他一抹光頭:“小虎子?昨晚上沒睡是怎麽著?”

虎子嘿嘿一笑:“做了一夜的噩夢。”李林塘臉色一冷,趕忙把虎子拉起來:“那甭練了,歇著去吧。”聽這話虎子心裏還納悶呢,師叔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屋裏多添了了一雙筷子。本以為沒什麽話說,卻是彭先生開了口:“虎子,吃完飯你去城裏一趟。”

虎子一愣神,心說:果然!當初怎麽就不貪了他那一百兩銀子呢?

“送個信,”彭先生隔著桌子把一封信遞了過來,感覺信封裏頭是厚厚的一遝,“路上小心一點,別叫人知道了。”

虎子結果信來,卻是見這信已經叫人打開了。新茬!剛撕開沒多久!

彭先生一笑:“你是我徒弟,我還能叫你去做沒命的買賣?”

虎子再一看方學斌。方學斌臉拉得老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你們這一門,一個比一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