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煙袋鍋兒

第一百零八章煙袋鍋兒

叫門響是一聲急似一聲,虎子和趙善坤兩人卻是不慌不忙往外走。虎子還做了一個在夢中驚醒疲怠的模樣,打著哈欠開了門。

開門來一瞧,外麵站著二十幾號差人!打頭的兩個虎子還都認識,一個穿著衙門的衣服,是涵捕頭,另一個胸前寫了個“兵”字,是車疤子!

這些人明火執仗的,兵刃在手,看著很嚇人!虎子連忙拉著趙善坤往後退了兩步:“軍爺、差爺,咱們這……半夜三更唱的是哪一出哇?”

車疤子狠狠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一揚手:“小孩,你滾遠點!兄弟們,搜!”車疤子一聲令下,綠營的推搡開了虎子就進了院裏,就是要大張旗鼓搜羅。

“不是……諸位爺!”虎子喝了一聲,綠營的一眾人就像沒聽到一樣。虎子隻能是回頭問涵捕頭:“差爺,這是怎麽了就?我師父師叔都睡下了,覺輕,容易驚醒,回頭少不了罵我,您得給個說法不是?”

涵捕頭與虎子、彭先生有兩份交情,也是不太願意撕破臉,一邊揮手把一眾衙役也都讓到院子裏,一邊與虎子搭話。他語氣比車疤子柔和多了:“虎子,這事兒可是大事!我們要逮一個小賊頭頭,叫我們逼得上了山。奶奶的!我們找了半宿,可算抓住個尾巴,又他娘的沒影了!這不嘛,剛看見他就離你們這兒不遠,周圍就你們這一塊兒是能藏人的,就過來看看,一會兒就走,沒事。”

“那諸位可是夠辛苦的,”虎子一扁嘴,“都忙活半夜了,也都進門了,讓諸位爺喝口水吧。進來說吧。”說著,虎子就把涵捕頭讓到了後院,也不管前堂裏許多人出出入入。”

來到後院兒,彭先生和李林塘也已經站到了院裏,涵捕頭見了上前兩步見了禮。彭先生還問呢:“涵捕頭,隻聽那些官兵差人說抓賊,抓得是什麽來路的江洋大盜?要這麽大的陣仗?”

涵捕頭一板臉:“這可是不敢瞎打聽!變戲法的,咱老老實實過日子,別什麽事都跟著摻和,知道的多了是要掉腦袋的!”

“來來來!諸位爺,辛苦了辛苦了,來喝碗水!”那邊說著話,這邊虎子已經是打好了水回來了,大桶往地上一放,趙善坤從廚房拿來八九個大碗,與這些官兵分發了,他們便是自己從桶裏舀水喝。

都是忙活了大半夜,山路上連跑帶顛的,胸口都是淤了一股子燥氣,口舌也是幹燥,一口井水下肚,那滋味別提是有多美了。不多時,一桶水喝了個精光。眼見著還有人沒喝著水呢,虎子便是又要提桶去打,卻是被車疤子攔下來了?

車疤子斜眼拿眼皮夾著虎子,講話裏也是陰陽怪氣:“小孩,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怎麽這麽熱心腸啊?我看呐,你們都是亂黨!來呀,與我一並拿回去問罪!”

這是老辦法了,衙門口裏頭的事情大體如此。這是車疤子拿不找犯人了,想著怎麽的也得找個人頂罪。要不然,這些當差的回去是要吃板子的。捉了以後不認罪怎麽辦?打!諸多刑罰加諸於身,嚴刑拷打之下,曆來罕有不張嘴的。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份上,什麽罪都認下來了!

“慢著!”涵捕頭一聲大喝,“我看誰敢!”

這一下當真是沒人動手了。車疤子一歪腦袋:“涵捕頭,您這是怎麽個意思?咱回去等著挨揍?”

涵捕頭臉通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若不是與鬼家門有那麽一點交情,他也不攔著。他咳了兩聲:“車哨長……這戶院裏的,我都認識,給咱水喝那是賣的我們的情分。以前還幫著我了過案子……放手吧。”

話說到這兒,車疤子沒轍了。人家的朋友,這就不能拿來頂包了。他臉上也是多少掛不住,打了個哈哈:“哎呀,涵老弟的朋友嗎,那就是自家人,哈哈,大水衝了龍王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虎子直嘬牙花子,心想:誰跟你這玩意兒是一家人了?猛然間想到一個事情,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衝著車疤子一拱手:“車哨長,有人托我還一樣東西給你。”

車疤子一愣,心道:這小孩誰呀?我認識嗎?什麽物件是別人托付給他讓他還我的?

虎子也不待他問,轉身進屋。彭先生皺著眉頭,也沒言語。倒是李林塘,一把拽過了趙善坤,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李林塘這麽一拽,讓涵捕頭留了心,這孩子的眉眼……他兩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等虎子再轉回身出來,手上拿著的東西,驚出了車疤子一腦門子冷汗!

那物件一掌半長短,黑峻峻的石頭杆,黃銅的煙鍋,老榆木的煙嘴兒,下邊吊著一個深灰色麻布的煙袋。這不是旁的,正是虎子幾個月前,在墳地裏帶回來的車疤子的那一杆旱煙袋!

“車哨長,你可是認得這個嗎?”虎子將煙杆往前一遞,嚇得車疤子往後退了一小步。

綠營裏頭有機靈的,連忙說:“這不是咱們哨長的那一支煙杆嗎?我還叨咕過,說哨長怎麽不抽煙了,原來是隨身的煙袋鍋兒丟了,抽煙沒有原來的味道了!”

車疤子心裏頭恨不得把說話這個給弄死,這下倒是好,許多綠營的紛紛說見過、認得這口煙袋鍋兒,他再怎麽推脫也不成了。想當初車疤子意圖偷墳掘墓,叫虎子嚇唬走了,確實把自己的旱煙袋落在了墳地,讓虎子撿去了。而今車疤子再見它,怎麽能是不慌張?

這哪是一杆旱煙袋啊,這是他車疤子的催命符!他兩頭怕啊。一頭怕那王法製裁,偷墳掘墓,是死罪難逃!一頭就是怕那個女鬼,那麵目猙獰,車疤子記憶猶新!

“小兄弟……從哪拿到這個物件的?”車疤子不僅是對虎子的稱呼變了,臉上也笑開了,一臉的褶子堆在了一起,露出了一口黃牙。

虎子也是跟著一起笑:“嗬嗬,車哨長,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交遊廣闊,認得山下不遠倒西邊一個姑娘家,她說你夜裏去敲她房門,還說差點與你結了連理,你怎的忘了?這就是你落在她家門口裏的東西。呐,她姑娘家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托著我還給你。也怪我這些日子裏怠惰,沒能去找您去。您今日裏大駕光臨,我現在便是把它還給您吧。那姑娘叫您別忘了她的恩情!”

虎子話音一落,那些當兵的就跟著起哄。他們誰也不曉得車疤子還有這麽一段風流史。聽聽!夜裏去叫姑娘的門,還差一點就結了連理,多美的事情啊!能把煙袋鍋落在人家家門口,說不得是已經成了好事呢!

可是車疤子卻是越聽心越虛。太陽山腳下的人家!哪來的人家?那太陽山腳下的莊子離這裏還老遠呢!離這裏最近的是往上走的太陽山村,再說,那就是太上山腳下的墳場!

什麽夜裏叩門?說的就是他去偷墳掘墓,招惹了女鬼的事情!

這天頭也不算是熱,車疤子卻是豆兒大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看著這個煙杆想要伸手接卻是又不敢,說出話來聲音都有些抖了:“小兄弟……這……不是我的吧?”

“是您的!就是您的!”虎子言之鑿鑿,眉目凶戾了幾分,“車哨長,莫非您是忘了那姑娘的恩情了嗎?姑娘可是與我說了,可是喜歡您,若是哪日興起了,便是要去尋你呢!”

車疤子猛打了個冷戰,伸手把煙杆奪過來,衝著虎子一拱手:“小兄弟!麻煩你轉告那位姑娘,大恩大德,我車疤子絕不敢忘!您多給說好話,替我賠罪了吧您呐!”

彭先生看著虎子臉上的壞笑,心裏頭猜了個七七八八,便是上前笑道:“既然已經物歸原主了,那天也不早了,明日我們家裏的都要早起,諸位若是沒找到逃犯,應當是繼續追查,不便在我家中盤桓太多的時間,諸位請吧!”

得了,人也沒找著,主人家又是下了逐客令了,車疤子又是盼著早些離開這裏,趕忙應承:“是是是!我們……不打攪了,不打攪了!”

說罷,他帶了人便是往外走。虎子還想玩玩,笑忒忒往前湊:“我送送諸位爺!”

彭先生一皺眉頭:“虎子,回來!”

沒辦法,虎子一攤手,站在原地沒敢動彈。倒是涵捕頭去而複返,趴在了彭先生耳朵邊:“小變戲法的,那個孩子……”

彭先生微微一笑,從荷包裏頭掏出來一小塊碎銀子,塞在了涵捕頭的手心裏頭:“是個孤苦的孩子,我師弟收做了徒弟,叫趙善坤!今日裏涵捕頭見了,就是認識了。以後見了多多打個照顧,也好交往。”

涵捕頭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得是有三錢上下,也是樂了:“彭先生說的哪裏話,以後都是朋友,我就當這是自家的晚輩照顧,隻要是沒作奸犯科,那就是沒什麽大事。在下還有公務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彭先生也是打了個哈哈,一抱拳:“涵捕頭慢走,彭某便是不遠送了。”

“哈哈,留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