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錢大愣子

第九章 錢大愣子

夜風還是有些微涼的,我在窩棚裏躺著,睡得很辛酸。

睡夢中,恍惚聽到身旁有人在說話:“給老哥哥我個麵子,放過這孩子。”

“好你個錢大愣子,你非得做得這麽絕嘛!都是村裏你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你下得去手!”

這說話的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好像是虎子的爺爺,但是虎子爺爺早就去世了。

這時候虎子爺爺的聲音急轉陡變:“起子,快走!”

緊接著就有一陣冷風襲了過來,我渾身一抖,意識到不對趕緊翻身而起,同時一把抓起身邊的槍。

抬起頭,就見地裏站著一個黑塔般的身子,一張生冷僵硬的麵孔上,兩顆白眼珠子怔怔地瞪著我。

錢大愣子!

我拉動槍栓扣動扳機,一聲震天的槍響,將黑夜的寧靜徹底打碎,頂子村裏依次亮起了燈火。

回過神,錢大愣子已經不見了。

我嚇了一身冷汗,心悸之餘趕緊看看周圍,確定沒了錢大愣子的蹤影,這才從窩棚裏出來。

在窩棚的旁邊,有虎子爺爺的墳。

虎子爺爺去世不到三年,還沒二次葬,墳塋一直在他家地裏。

我抹了把冷汗,趕緊鞠了個躬,然後一瘸一拐地就朝村裏跑。

村裏的人都跑到了街麵上,村長正在吆喝:“這是誰放的槍?”

在一堆目光的注視下,我一瘸一拐地走進村子,“是我放的。”

“起子,怎麽又是你。”村長一臉不厭其煩,“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我看看人群,並沒有找見越叔的蹤影,“我看見錢大愣子了。”

“瞎說,今天我們還看見錢大愣子的屍體呢,他是能爬出來還是怎麽的?”

我知道他們不會信的,見人群裏也沒有虎子,於是我就一瘸一拐朝他家裏走。

錢大愣子盯上我,我也擔心他會盯上虎子。

到了虎子家,我敲了半天虎子爹才開門,我問:“叔,虎子呢。”

虎子爹說:“發燒,正睡覺呢。”

我說下午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發燒了,虎子爹說吃完飯就這樣了,也不知道怎麽搞的。

我就進屋看了看虎子,他躺在床上腦門上全是汗,好像病得很嚴重,我喊他也喊不醒。

我就隻好起身,想讓他好好休息。轉身想出去的時候,就看見桌子上放著一枚袁大頭,我吃了一驚,忙問:“叔,這東西是哪來的?”

“我也不知道,在虎子身上找的。”

看著袁大頭我意識到不妙,虎子還是貪心藏了一枚。

“叔,快找才叔給虎子看看。”

“才叔?”才叔並不是大夫,而是我們村的先生,我讓才叔來給虎子看病,那意思就是說虎子不是生病,而是中邪了。

虎子爹立刻就明白過來,忙不迭地去穿外套。

我則先出了門,急吼吼朝家裏走,打開門,屋裏靜悄悄的,越叔竟然沒在家裏。

這大晚上,越叔會去哪裏!

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進了屋子找出跌打酒,把大腿的地方使勁擦揉了兩下。刺刀上到槍上,匕首、手電筒隨身帶好,背著槍走出門。遠處的墳山之上,一團綠色的火光正在飄動,我看了一眼,麵無懼色,埋頭繼續朝前走。

我去的不是別處,正是墳山。

陰風陣陣,我獨自走在山上,今晚的墳山比以往更加陰森。我的眼睛時刻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若是平時來這裏,我隻怕早已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但是此刻卻沒有任何的畏懼。

眼睛左上角的餘光中,有個白色的影子,我微微抬頭,看到一個長發披散的白瓢掛在竹樹上。我沒有閃躲,而是眼睛直視著她,我能感覺到她在咧著嘴笑,那是一種帶有詭異的怪笑。

我一眨不眨,眼睛漸漸開始充血,目眥盡裂地瞪著她。

她終於退縮了,緩緩地向竹葉裏麵飄去,轉眼就消失了。

我緩緩合了下眼皮,以解除眼睛的酸澀。

埋著頭,再次邁起步子,腳步未變輕,也未變重,至於今晚我會不會死的問題,好像已經不值得去思考了。

一旁的林子傳來異動,隱約似乎有個人影站在那裏。

我眉頭微蹙,腳下步伐開始加快,那個影子也隨之移動,與我齊行。

我腳下由疾走變成奔跑,手中的槍拖行在後,刺刀劃著地麵。

突然我止住腳步,腳在地上滑行勒住身體,單膝跪地甩起身後的長槍,“砰”地一聲巨響,山野震顫!

林子的樹影裏,樹葉向下雨一樣飄落。

一滴汗珠順著我的臉頰滑落,眼睛從左邊看到右邊,卻完全丟失了那個人影的蹤跡。

我屏主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山下,頂子村的燈火再次亮起來了,我仿佛又看到村長一臉叫苦不迭,對著槍響的方向喊“又出什麽事了”。

這麽一想,我心頭竟然亂了起來。

瞬間,一個高聳巨大的身影出現在我的右邊。我深吸口氣,就看到錢大愣子煞白的眼珠子,手中正舉著一塊大石頭朝我砸來。

我一個兔子蹬鷹,在地上打了個滾翻身而起,那塊大石頭結結實實砸在了地上。

錢大愣子嘴咧得笑開了花,邁著巨大的步子朝我走來。

“殺!”我麵目猙獰一聲爆吼,端著刺刀直直衝著他心窩裏紮去。

刺刀噗嗤一下貫穿了他的身體,我攥緊了中正式,用力將槍身轉動,把他的心髒狠狠剜爛。

可當我看他的臉上,卻仍然見他在咧嘴傻笑。

我猛地一愣,他抬腿就是一腳,我整個人被踹飛,倒著滑出去三四米。

我趴在地上咳嗽連連,內髒一陣攪動,錢大愣子一米九的大個子,踹我就像踹條狗。

那把中正式還插在他身上,他旁若無物地拔出來,喀嚓,拉動了槍栓。

詐屍的鬼物,竟然也會用槍!

我從地上爬起來,拔出刀子,橫眉怒視地瞪著他。此刻的我,在別人的眼中一定是戰場上不畏生死的英雄,麵對衝上陣地的敵人,沒有退縮沒有畏懼。

我衝著錢大愣子,再次喊出了那個字:“殺——”

所有的樹木都挺直了腰杆,肅穆地注視著我。我一身的豪邁之氣,在這天地間好像一時無量。

錢大愣子獰笑著,手中的中正式緩緩抬起。

我邁著步子,化作一隻撲火的飛蛾,隻等著一聲槍響。

就在扳機要被扣響的那一刻,一個身影從他身後躍起,一把柴刀帶著寒光,在他脖子上畫了半圈。

我愣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目光冷厲的漢子,越叔。

越叔提著錢大愣子的腦袋,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把腦袋像扔皮球一樣扔在地上,然後又一把奪下他手上的槍。

“殺鬼,要打腦門,把他的煞氣打散!”越叔說著端起槍來,猛一個轉身。

錢大愣子的腦袋此時正好淩空飛起,槍口噴出一道火舌,那腦袋在一聲巨響中像西瓜一樣炸得稀巴爛。

我一臉愕然,越叔的厲害我是知道的,就算是秦大爺都不見得是他敵手。隻是沒想到,他連收拾鬼都一點也不含糊。

錢大愣子的身體還站在那裏,我剛想走過去,突然感覺身邊的氣溫驟降,口中呼出的氣都變成了霧氣。

越叔眉頭緊鎖,扭頭看著身後:“老鬼來了,你趕緊下山。”

我急道:“越叔,那你呢?”

“我有我的辦法,你快走。”說著便把中正式丟了過來。

我握著槍,看著越叔扛起了錢大愣子的屍身,又去拎那顆已經爛了的腦袋。

“越叔……”我看著他的身影,心裏滿是不忍。

越叔回頭看看我,低垂著眼睛,一向鋼鐵一樣的目光突然變得溫和了,“你先下山,我沒事。”

我一咬牙,點了點頭,轉身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