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夏墨時命人將剛剛翻出的鴛鴦鍋送去廚房清洗消毒,傳令去禦膳房提了兩個據候公公所說擅長此道的禦廚,在他的宸英殿偏殿的小廚房裏把該炒的火鍋底料炒好了,該片好的牛肉羊肉給片好了,就連在這個時代的冬日裏難得的果蔬青菜也擺了好幾盤,隻待鍋子燒開,便可開動。

酉時過半,夏許淮終於到了宸英殿,還未近身,就已然聞到了撲麵而來的盈盈香氣,他跨步進去。

依舊是漫不經心地行了個揖手禮,便被夏墨時拽著坐在了桌邊他身旁,麵前還擺著一副已經燙好並尚且留有餘溫的碗筷,旁邊的小桌上還擺著幾碟香料。

“我不大清楚你的口味,想吃怎樣的你自己去調。我已經吃了一盞茶的功夫了,沒想到宮裏的廚子手藝還不錯,一點兒也不比我在館子裏吃的差。”

“那是自然,陛下尋來的禦廚,自然是要比鄉野間做飯燒菜的師傅要強些。”

夏墨時邊說邊在鍋裏撈上撈下,在碟子裏裹了一層辣椒粉之後徑直塞進了口中,夏許淮光是看著都覺得辣,偏偏吃的人咬在嘴裏像是已經麻痹了似的,臉上隻有滿臉的喜悅與滿足之情。

“吃呀,味道很好的,你如果吃不了太辣的話,就夾這邊清湯的吧。”夏墨時喊著一片肉,口齒不清地解釋,“哦,我的筷子已經吃過了,就不方便給你夾菜了,你別客氣,自己動手哈。”

夏許淮夾了一筷子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綠苗在自己碗裏,意思意思吃了幾口,而後開門見山地問道:“陛下喚我前來,隻是為了吃這個——火鍋?”

“我誆騙你作甚。”當然,更重要的是向夏許淮表個態,不管原身過去與他是怎樣相處,如今的他隻管拋出這根橄欖枝,至於接不接,就是對方的選擇了。

夏許淮一直注意著夏墨時不雅的吃相,心下暗自疑惑:失憶一事,當真對人有這麽大的影響?有生之年,居然也能看到這樣滑稽的一幕。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之後,候風過來了:“陛下,攝政王府的管家手持陛下欽賜的腰牌進宮了,現在正在殿外等候,說是有急事要找王爺。”

“讓他進來吧。”

得了夏許淮的示意,候公公將人請了進來,隻聽那人鄭重稟告:“顧延的住處不慎走水,房屋燒了大半,就連王府也差點被點著了。”

“顧延可有大礙?”

“無妨。”

“今夜走水,可知是因何故?”夏許淮隻是例行公事問一問,畢竟也是個人物,關心一下還是要的。

“並非顧延的脫身之計,也不是有誰意圖取其性命,而是顧延今次貪杯,喝得有些狠了,便醉了過去,燭台又不小心被隻白貓給打翻了,這才引發了這場火災。”

“可惜了那隻白貓啊。”不過言語間卻聽不出他有半分可惜。

“顧延被我等救出之後,也隻說了句可惜,便繼續倒頭就睡了,如今都不知與周公見了多久。”

夏墨時啞然,剛經曆了一場火災,自己險些命喪當場,出來居然還能立即睡著,真是牛人,這心理素質,他甘拜下風。

“不知你們所說的顧延是何人?如此,額如此英勇。”有機會還真想見見。

“南疆國皇子,也是他們送來大祁的質子,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這點小事,想必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不過,喝個酒還差點將自己的命搭進去,顧延也委實算是個人才。”

夏墨時:大佬,人家差點就死了,落井下石就沒必要了吧。

夏許淮沉吟片刻,起身告辭:“陛下,臣先回府查看此事是否有蹊蹺之處。”說完就領著他王府的管家一道出宮去了。

“可要雲祺護送你們回去?”夏墨時指了指隨侍一旁的沈雲祺,但卻被夏許淮拒絕了,說是陛下的親衛,自當留下來保護皇上的安全。

反正態度已經給出去了,既然對方說不用那就不用嘍。夏墨時哦了一聲,繼續攪動著筷子,自顧自地涮火鍋,吩咐沈雲祺將人送到了門口。

至於送到宮外,這大冷天的,則著實沒這個必要,縱然沈雲祺隻是自己忠實的護衛,他也是一個體恤下屬的上司,又怎會忍心派下屬白白去外麵受這份凍呢?

再說,以自己目前與夏許淮之間微妙的關係,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吃一頓火鍋已是難得,他也沒指望兩人間的關係在一夜之間便能夠達到突飛猛進的地步,所以想必,夏許淮也不想自己的手伸那麽長去管那些事情吧。

出宮之後,夏許淮低聲問管家:“顧延他當真睡了?我可不信他是個心這麽大的人。”

“王爺英明,他的確不是那樣的人,奴才來的時候,顧公子才剛折騰了一場,又哭又吼的,還吵著要喝酒。”

“罷了,誰人沒有情緒失常的時候,給他酒,讓他喝,隻是須派人看顧著些,別再把本王的王府給燒了。”

“這,您不是不喜歡他麽?”為何還要放到自己家裏礙自己的眼。

“隻是權宜之計罷了,明日一早,本王再給他換個稱心意的住處,就讓他搬去流風殿吧,就算是再走水,也不牽連其他人。”

“是。”

第八章

顧延那邊是何情形尚不得知,夏許淮給他安排了棲身之所之後也沒再去過多關心那個半醉半醒心緒難平的酒瘋子,至於其他人,可能壓根兒就忘了京城裏還住著一位他國質子,更加談不上關心與否。

反倒是被他記掛著的夏墨時,在吃飽饜足之後,困意很快就席卷而來,估計是得益於曾經做設計狗的歲月對他的打磨,鍛煉了他的抗壓能力和適應能力,因此才能夠如此迅速地消化他今天所知的這一切並及時擺正自己的心態。

若要說不足之處,那便是古代的冬天到底還是忒冷了些,火盆炭盆之類的,終究還是不如他家的地暖和暖氣片來得舒服。況且,這般緊閉門窗地籠著炭盆取暖,極其容易一氧化碳中毒,所以為了生命安全考慮,他不得不將其撤去,然後將整個人從脖子到腳都裹得密不透風,在兩床被子裏蜷縮成了一團。

除此之外,心大的夏墨時很是能夠睡得一覺好眠,翌日醒來,緊了一夜的北風非但沒有消停,還帶著漫天飛雪呼嘯得更肆意了。

若是遵從夏墨時的本心,他是萬萬不想在這樣的天氣出門的,奈何他昨天剛立下要準時上朝的Flag,於是,他隻要萬般無奈地艱難地從龍塌上爬了起來,被紛紛揚揚的雪花和一眾宮人隨從的簇擁下,出門了。

許久未有早起的夏墨時,本就疲倦非常,再加上殿內外的溫差之故,驟然被群英殿裏的溫暖包圍,困意也漸漸地上來了,所幸台下的臣子們一向不大關切這個名副其實的小皇帝,又離得遠看不太真切,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夏墨時早就不知何時與周公約會去了。

除了習慣關注他的夏許淮和站在龍椅右側近身伺候的候公公,倆人都看見了這一幕,但夏許淮卻不欲過多理會,左右也沒什麽事非得要皇帝親自裁決不可,而候風則是在夏許淮冰冷的視線中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地方一不小心就惹惱了這其中的哪一位,也就隨他去了。

至於夏墨時呢,可真不愧是一位敬業的傀儡皇帝,即便是要打盹,在睡過去之前,聽著下麵一群人的你一言我一語,被攪得像是一團漿糊的腦子裏也沒忘記思考,到底要如何討好夏許淮,才能既符合他無心皇位、遊手好閑的保命人設,又能對夏許淮好一點,再好一點。

隻可惜,雖然他做設計師的天分尚佳,可於阿諛奉承他人一事之上卻不是很擅長,因此縱使他頻頻暗示自己要想出個好辦法,卻也無甚用處,反而夢見他打算討好的那人,皮笑肉不笑地殺了自己。

夏墨時頓時就被嚇醒了,在這大冬天的給驚出了一身冷汗,還沒控製住自己驚呼出了聲。眾臣這才抬眼向他望去,其中台下最為矚目的便是皺著一雙劍眉的夏許淮以及他旁邊一位不認識的官員。

那官員的身上似有種令人難以捉摸的氣質,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看不透,倘若夏墨時沒有看錯也沒會錯意的話,貌似他在那人眼中讀出了些許擔憂的意味。但那份情緒隻流露片刻之後便轉瞬即逝,然後又用那種探究中帶著審視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夏墨時,像是要扒光他的衣服似的,弄得夏墨時十分不自在。

離夏墨時最近的候風俯首在他耳邊低語提醒道:“陛下,這是新晉禮部尚書姚明何姚大人,當初還是您親手提拔上來的呢。”

哦,禮部尚書,想必是個很精通各方麵禮儀之人,人嘛,但凡在自己擅長或者要求特別高的領域遇到比較菜的人,多多少少會看不慣的,姚明何表現成那般,想必是認為自己方才打的一個噴嚏和那副險些大呼小叫的模樣太過失儀了,但卻還不忘記如何維護自己這一國之君的體麵。

哎呀,夏墨時反思完以後,深深將自己譴責了一遍,真是造孽啊造孽,汙了人家的眼了,這人也真真是個敬業的禮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