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根據沈雲祺委婉的說辭,再加上夏墨時自己的推斷和概括能力,他發現如今的局勢竟然比他以為的還要糟糕,因為夏許淮這個攝政王居然當得很是眾望所歸。

在沈雲祺看來,朝中的大臣大致分為以下三類:第一類是對攝政王心悅誠服巴不得攝政王早日將皇帝拉下馬好擁戴攝政王登基稱帝的,第二類是迫於淫威不得不站在攝政王那邊的,最後一種是保皇黨,但這三種的人數是呈遞減的,尤其是保皇黨的人數非常之少,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其中第二種,也漸漸過渡到第一種去了,因為原身這個皇帝實在是當得太窩囊,況且攝政王又的確有那麽點手腕和治國平天下的實力。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這個“那麽點”其實是很有實力,以至於宮牆外的百姓、疆域的將士乃至周遭小國的上上下下,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兩三歲黃毛小兒,都隻知攝政王,不知新皇。

提起攝政王都是人人稱道,豎起大拇指,提起他,嗬,能搖搖頭再緩緩歎息一句或者是很鐵不成鋼得點評一二都已經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消化了這個信息之後,夏墨時感覺自己心裏仿佛住進了一萬頭名為草泥馬的神獸,在那不停地奔騰呼嘯著,這他媽還不如在現代當個設計師呢,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此刻他已經榮升為主管了,就算沒有走上人生顛覆迎娶白富美,起碼這條命還是自己的。

哦,不對,他得癌症了,肝癌,雖然是早期。

這樣一想,夏墨時頓覺自己就是那地裏黃的小白菜,怎麽想怎麽慘。夏墨時恨恨地咬了一口烤得焦黃流油的羊腿,挫敗無比,有時候人啊,還真的是不得不認命。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與其在這哀嚎上天對自己的不公,還不如思考一下如何生存才是正事。

雖然他身為一個地地道道的理工男,所具備的曆史知識和素養極其有限,但他也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攝政王與傀儡皇帝天生就是勢不兩立的關係。古往今來,有權臣當道的王朝裏,皇帝大抵有兩種過法,要麽,就像康熙擒鼇拜那樣鏟除奸佞,要麽,就是死路一條。

尤其是如今夏許淮這個權臣,如此英明神武深受百姓百官的愛戴,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明裏暗裏都在盼著這個一無是處的小皇帝一命嗚呼。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如何不動聲色或者不招夏許淮反感地順著他,最好是還能博一把好感度,同時在朝堂上或者宮牆內稍微發展一下友軍,使自己不至於那麽孤立無援。

“陛下,您有何打算?”

“不急,先坐下吃點東西墊墊胃。”這般說著,夏墨時又夾了一塊扇子骨來啃著,“不用擔心,你看這皇帝,我不是好好地當了四五年了麽?左右我也無心皇位,敬業地塑造我沉迷享樂安分守己的人設就好。”

夏墨時對小皇帝的過往一無所知,不像那些穿越小說寫的一樣還有原身遺留下來的記憶可供參考,誰知道眼前之人到底是哪邊的,萬一是夏許淮的人,豈不是去主動送人頭了?他可不傻。況且,他也是真的對皇位不皇位的不在乎,隻要自己活得好好的,那就夠了。

聞言,沈雲祺沉默半晌,幾次三番想說些什麽,但都欲言又止,還是最後夏墨時看不下去直接揮揮手讓他先別說話,專心進食補充體力才罷。

他想著,倘若真是小皇帝的人,或許是被他眼中明晃晃的防備傷到了吧。

算了,先不管他,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怎麽跟攝政王打好關係,又不顯得太過諂媚刻意為好。

思來想去,食不知味,夏墨時懨懨地停下了手中的銀箸,再次想念起了他在現代時候的好夥伴——火鍋。奈何這裏,什麽九宮格、鴛鴦鍋、北京老火鍋統統都沒有,嘟囔了一句:“沒有火鍋的人生,真是慘上加慘雪上加霜呐!”

“陛下,您還記得火鍋?”沈雲祺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隱隱期待地問他。

“當然記得,宮裏可有這樣的鍋?”如果實在沒有,拿個普通的銅鍋也成,大不了就將就一下隻吃辣鍋,反正他上大學的時候跟著一個四川的室友學過火鍋底料的做法。

“我曾有幸見過一麵,您說,是一位舊友給您做過。”沈雲祺想起那時候,陛下吃得甚是歡快,隻是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又突然變得陰沉無比,將那一桌子吃食都賞給了他,他嚐了嚐,味道還不錯。

舊友?難不成原身那位舊友也是穿越來的?夏墨時感興趣地詢問:“不知我那位舊友現在何處,當時那口鍋子又放在何處?”

“陛下私事,未敢私自過問,自是不知曉,至於那鍋子,我當時將它收在了偏殿的儲物櫃當中,隻是如今,怕是已經蒙塵多年,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了。”

“無妨,帶我去瞧瞧。”

此時夏墨時對於小皇帝的那個舊友所留下來的東西的好奇已經超越了對涮火鍋的熱愛,隻想著能否找到那個可能存在的老鄉,哪怕隻是敘敘舊也不錯。

第七章

可等他見到實物,心頭對未知“舊友”的好奇再一次被失望取代,因為那裏沒有他想象中的信箋或是其他有什麽特殊的物件,隻有幾幅風格迥異的畫卷和一個髒髒的銅鍋。

身後的沈雲祺看著他動作粗魯地直接將那幾幅畫丟進了櫃子深處,眼神暗了暗,垂眸問道:“陛下,今日可是要吃您所說的火鍋?”

“算了,瞧著怪膈應的,還是先讓人來打掃幹淨再說吧。”言罷,夏墨時轉身背著手就走了,沈雲祺稍稍滑動眼珠,以眼尾的餘光掃視了一眼積塵已久的櫃子,緊步跟上。

攝政王府內,夏許淮端坐在書房已有些時辰,麵前鋪著的宣紙上是一幅將要完成的墨竹圖,姚明何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為它作最後一些細節上的描補與潤色方麵的修改,餘光瞥見來人,夏許淮溫聲說道:“姚大人請坐,我這邊很快就好。”

“臣不急,大人請便。”

“坐,我已命人準備好了熱茶,隻是得勞煩你自斟自飲了。”夏許淮在竹稍處落墨之後,收起了小號畫筆,將其擱置在筆洗中便不作理會,定定地盯著姚明何,“還記得五年前,你背叛我的那天麽?”

“記得,臣有愧於大人,莫敢相忘。”姚明何手執茶杯,拱手道,“可最終,您還是成為了高高在上的攝政王,陛下他……”

“他不記得了,他失憶了,忘記了我是誰,我跟他說,我是這座皇城裏說一不二的攝政王,他聒噪了我一上午,還為我端茶倒水,你說,我該不該信他所言?”

姚明何端茶的手一頓,茶杯停留在唇邊,眼皮猛地掀起來,滿臉都是震驚:“您說什麽?陛下他怎會那樣?”他那麽高傲的一個人,何況,據他所知,陛下並不是百姓們所看到的那樣懦弱無能。

“是啊,我也很是驚訝,可他確實那麽做了,還做得頗為自在,我便由著他去了。”夏許淮輕笑了一聲,在一旁的筆架上挑選了一支大小適中的狼毫筆,從硯台裏蘸取了點墨水,開始為他方才作的那幅畫題字。

思襯不消片刻,便落下了“清風隨葉,一枝關情”這八個字,字裏行間,是掩不住的錚錚傲骨,卻又在筆鋒收尾處略有收斂,打眼望去,有種剛柔並濟的風味。

落款之後,夏許淮將筆一起放進筆洗缸子裏一並給洗了,又用塊棉布輕輕吸了筆尖的水,再重新掛回筆架上晾著,這才正經抬眼與姚明何對視。

“當年的事情,終歸沒有釀成大禍,我不怪你,你也無需謝我。此番我找你前來,也並非是要同你清算舊賬,你無需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姚明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重複道:“臣有愧。”

“陛下的事情,你若不信,明日朝會散後,大可親自去問他。”

“我信。”

“你可知,千機的解藥為何物,所在何處?他如今記憶全失,我手上的解藥也僅有陛下昨日給我的一瓶,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有愧於我,不如你便在此事上助我一臂之力?”

“王爺高看臣下了,此等重要機密之事,陛下豈會告知於我?”

“我知道他不會對你提及,但我更知道,姚大人你門路甚多,就連江湖中亦有不少眼線,隻要你出手,想必籠絡幾個製毒解毒的人才也不在話下。”

姚明何站起來鞠了一躬:“微臣定當盡心竭力,已報當年知遇之恩。”

話音剛落,就有管家來報,說是陛下邀攝政王去皇宮裏共進晚膳。這下,不僅姚明何,就連已經早有知曉夏墨時轉變了性情的夏許淮都有些詫異,他居然會來找他一同用膳。

“你瞧瞧,咱們這位陛下,失憶之後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呢。”夏許淮冷笑一聲,“走吧,陛下既然傳召,那就過去看一下到底有何指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