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隔天淩晨3點鍾,布雷爾再度感覺他腳下的地麵在液化。在試圖找到貝莎的時候,他又一次墜落了40英尺,掉到那塊點綴著神秘符號的大理石板上。他在驚懼中醒來,怦然心跳,睡衣與枕頭在汗水淋漓下濕透。布雷爾小心翼翼地爬下床,不想吵醒瑪蒂爾德,躡手躡腳地去上廁所,換上另一件睡衣,把他的枕頭翻過來,嚐試讓自己回到睡眠中。

但是,那晚他不再有絲毫睡意。他清醒地躺在那裏,聆聽著瑪蒂爾德深沉的呼吸。每個人都睡了:五個孩子,還有家裏的仆人露易絲、廚子瑪塔以及孩子們的保姆葛蕾珍。除了他,所有人都在沉睡。他在看守整棟房子,他是那個工作最辛苦、最需要睡眠的人,但他的下場卻是無法成眠,還要為每一個人擔憂。

現在,他深為焦慮的侵擾所苦。有些他抵擋得住,其餘的則像走馬燈般跑個不停。貝勒福療養院的賓斯·瓦格納醫生寫信來說,貝莎的情況惡化。更糟的消息是關於他聘任的一位年輕的精神科醫師,艾克斯納,與貝莎墜入了愛河,並且在向她求婚之後,將看護她的責任移轉給另外一位醫生!對於他的愛慕,她有反應嗎?她肯定給了他某種信號!艾克斯納醫生一定有說得過去的辦法,既能保持單身,又能輕易地辭去這個案子。當他想到,貝莎對年輕的艾克斯納嫣然一笑,用的是她一度特別對他的微笑方式,布雷爾頓時方寸大亂。

貝莎的情況惡化!自己曾向貝莎的母親對新催眠方法大放厥詞,自己是多麽愚蠢啊!現在,她會把他看成個什麽東西呢?整個醫療圈子裏,必定在他背後說個不休吧?說些什麽呢?如果不是那個案例討論會,就是路·莎樂美的弟弟參加的那一個,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大肆宣揚對她進行的治療方式的話,這個圈子不會知道的!自己怎麽學不會閉嘴呢?在羞辱與悔恨交加之中,布雷爾強烈戰栗著。

有人猜到他愛上貝莎嗎?肯定所有人都會這樣懷疑。一位醫生每天花上一兩個小時跟一位病人在一起,長此以往會是為了什麽!貝莎不正常地依戀著她的父親,他知道這點。然而他作為她的醫生,是否為了本身的利益而利用了這份依戀?不然,她為何會愛上一個他這種年紀、他這種長相的男人呢?

布雷爾畏縮著,想到了每當貝莎陷入恍惚時自己的**。感謝上帝,他從未向自己的激情投降,從未表現出他的愛意,從未愛撫過她。然後,他想象自己在給她做一次醫療性的按摩。突然,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舉高到她的頭上,撩起她的睡袍,他鬆開了他的皮帶,並且在一大群人——護士們、同事們、帕朋罕太太——湧進房裏的時候,扯下了褲子!

他更加深陷進床裏,飽受摧殘與挫折。他為什麽要如此折磨自己呢?他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任由憂慮蔓延全身。這裏麵有許多身為猶太人的憂慮——反猶太主義的興起,已經阻斷他在大學的執教生涯;崛起中的新組織,薛諾瑞的德意誌公民會,還有奧地利改革會,在會議中不懷善意的反猶言論,煽動各行各業的同業公會,群起攻詰猶太人:金融界的猶太人、新聞界的猶太人、鐵路單位的猶太人、戲劇界的猶太人。就在這個星期之內,薛諾瑞要求恢複限製猶太人生活的古老法律,還在城裏各地煽惑暴動。這股風潮隻會更糟,布雷爾對這點很清楚,它早已侵入大學。學生組織近來揚言既然猶太人生來就“沒有榮譽”可言,因此,即使在侮辱性的打鬥中受傷,也不準獲取賠償。針對猶太醫生的非難還沒有聽說,但這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他傾聽著瑪蒂爾德輕微的鼾聲。這裏躺著他真正的憂愁!她把自己的生活融入到他的之中。她一直鍾愛他的孩子,她哺育他們。她從阿特曼家族所帶來的嫁妝,讓他變成一個非常富有的人。盡管她痛恨貝莎,誰又能責怪她呢?她有恨他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