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碗:十五

鍾留不明白薑青訴所說的激將法是什麽意思, 隻知道第二天長風客棧老板娘找了張老漢說話之後, 便離開了客棧,往私塾方向走了。

鍾留不明白薑青訴所說的激將法是什麽意思, 隻知道第二天長風客棧老板娘找了張老漢說話之後, 便離開了客棧,往私塾方向走了。

薑青訴在客棧房內走來走去,單邪卻不動如山,手上捧著一本沈長釋偷來的書從頭慢慢開始看。

盯著張老漢一晚上的沈長釋跟著張老漢來到了客棧, 歎了口氣說:“我真是沒辦法偷到, 這家夥睡覺都把碗壓在枕頭底下啊。”

他說他的話,薑青訴根本沒管他,沈長釋問鍾留發生了什麽事兒,鍾留就把昨天晚上的情況又給他說了一遍,然後問:“沈哥, 白大人說的激將法, 究竟是什麽激將法?”

“就是……”沈長釋朝薑青訴看了一眼,歎了口氣道:“偷雞不成蝕把米, 本想讓何瑄才和何王氏吵架, 讓他們換命的計劃推遲, 卻沒想到提前了不說, 還損失了無常大人的美色。”

沈長釋說完這句, 單邪直接冷眼朝他瞥過去, 沈長釋立刻雙手捂著嘴,瞧那邊被他戳中心事的薑青訴伸手捂著心口歎氣:“我就是個豬腦子啊!”

如何會沒想到這一層關係?

如何會沒猜到物極必反?

薑青訴往桌邊一坐,雙手抱頭朝單邪瞧過去, 漂亮的眼睛帶著些許失落:“單大人, 浪費您的美色了……”

單邪:“……封。”

沈長釋:“唔?!”

他睜大眼睛非常無辜, 左右看了兩眼,最後將視線落在了鍾留身上,那雙恨不得瞪出來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寫著:說話的是白大人,為什麽封的是我的嘴?!

事到如今,他們隻能守著今晚,把何王氏、何瑄才、張之孝給抓個現行,讓他們該哪兒去的哪兒去,該帶走的帶走。

單邪的意思是,要換命必須得在土地廟進行,他們隻需比那幾個人早到達土地廟,等著人、鬼都到齊了,再行捉鬼之事,收服何瑄才,帶走長生碗。

他說完這話,對著鍾留勾了勾手指,鍾留湊過去,單邪與他耳語了幾句,鍾留愣了愣,然後點頭便離開了客棧,似乎是辦其他事情去了。

沈長釋陪著薑青訴看著在人來人往街道旁賣燒餅的張老漢,長生碗就放在桌案上,恐怕是他這幾天心裏不安,所以並沒有索要幾個人的壽命,而是矜矜業業賣餅。

薑青訴單手撐著下巴歎了口氣,眉心微皺道:“我原以為我定能自己解決這事兒,卻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若一開始便讓單大人來收服,恐怕長生碗早就回到了十方殿中了。”

沈長釋回頭朝繼續看書頭也不抬的單邪看了一眼,他的嘴還封著呢,想和薑青訴說點兒什麽話也不行,於是隻能深吸一口氣,再吐出。

薑青訴道:“我還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總覺得有些事情必然能在三日內解決,所以與單大人誇下海口,這回超過時限不說,事情走向反而完全不受我控製。看來你們是對的,有些事有些人,不能紆回著來,若簡單粗暴就能解決,反而簡單粗暴得好。”

沈長釋又朝單邪看了一眼,這回對上為了單邪的視線,他眨巴眨巴眼睛,單邪這才冷著一張臉微微眯起雙眼,翻書的手微微抬起,食指在空中一劃,他立刻喘了一口氣。

“白大人何必這麽看低自己呢。”沈長釋道,說完了之後才伸手捂著心口,不禁感歎能說話的感覺真好。

薑青訴問他:“你不覺得長生碗與長風客棧發展成現在這個局麵是我的問題?”

沈長釋唔了一聲:“雖然您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即便沒有你,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的。”

薑青訴看著他,沈長釋繼續說下去:“若非你守著長生碗的事情不放,生死簿上不出張之孝的名字,我與單大人絕對不會離開十方殿。何王氏有長時間準備,何瑄才也吃夠了香火,張之孝被騙到了土地廟中,屆時我與無常大人再出動,就怕多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轍,因為片刻之差,又讓一人逃過了天命呢。”

薑青訴頓了頓,沈長釋嘿嘿一笑:“我知白大人這麽做的原因,您好幾次讓我偷碗,恐怕是預估到了今日的局麵。您心裏許是知曉有些事自己一人無法解決,卻又對無常大人拉不開臉,畢竟他已經好幾次在您‘差點兒就要成功’的時候,幫您解決。”

薑青訴回頭朝單邪看了一眼,當著這人的麵說這些真的好?不過看見了單邪,那人手中捧著張之孝寫的書,根本沒將聊天的兩個人放在眼裏,薑青訴幹脆也就當他不存在好了。

她不得不承認,沈長釋有一些地方是說對了的,她是知道事情繼續發展恐怕總會事與願違,卻沒想過會有自己一人無法解決的情況。恐怕當真是在單邪那裏吃了好幾次悶虧心裏氣,所以才會逞強非得試一試。

說到底,還是自己害得自己,氣也是氣自己有些過於自大罷了。

沈長釋壓低了聲音道:“依我看,您這樣反而好。”

薑青訴瞥了沈長釋一眼,沈長釋嘿嘿一笑繼續說:“您想啊,您會使聰明的點子,無常大人又有雷霆手段,你們倆湊在一起一陰一陽一柔一剛,剛好適合,缺了誰都不行,照我說,不如你們以後結涔(成)呀(一)的(對)……的……唔?!”

猛地回頭看去,單邪正在看書,施法的手指剛剛落在書頁上,聲音冷冰冰地傳來:“看來你的舌頭是不想要了。”

沈長釋立刻伸手捂著嘴,因為被封,牙齒還咬在舌頭上呢,他抿著嘴露出了可憐兮兮的眼神,不過可惜沒人看,他隻能拚命點頭:要的要的!我再也不亂說話了……

薑青訴也不知道沈長釋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隻覺得他剛才說的的確有些囉嗦了,於是搖了搖頭,繼續哀怨愁苦看窗外,心想自己怎麽這麽蠢。

長風客棧的老板娘去了又回來,一天匆匆就過去了,張老漢這日回家得有些早,太陽剛有要落山的跡象他就推著燒餅攤離開。

沈長釋的嘴巴到了晚間就能說話了,不過鍾留不在,他身上沒有銀錢,想吃東西都買不到,薑青訴給了他一小筆錢,讓他買點兒自己想吃的路上吃。

沈長釋問了兩個問題:“您哪兒來的錢?”

薑青訴哦了一聲:“這你別管。”反正是這麽些年從鍾留那兒拿的,七七八八地存了不少。

沈長釋又問:“為什麽讓我在路上吃?”

“你得去一趟張老漢家。”

沈長釋張嘴:“又去?!”

“看好長生碗,也看好張之孝,若他要離開家,想辦法拖住,若拖不住便要想辦法告知我們。”薑青訴說:“我與單大人,就在新蓋的土地廟。”

沈長釋還是被薑青訴差遣去張老漢的家,天色一暗,她便與單邪先一步去了土地廟。

今日晚上的土地廟沒人看守,他們在來的路上就瞧見了原本看守的人往長風客棧的方向走。長風客棧的老板娘說是請看門人吃飯,讓他們休息一日。明日就是中秋,怕這幾位明日忙,不能回家團圓,故而今天晚上不用他們看守,還請了頓免費的酒肉。

畢竟土地廟是長風客棧老板娘出錢造的,而這幾個看守土地廟的也都是她請來的,如此說法自然沒人懷疑。

薑青訴與單邪沒入土地廟,她看見土地廟中的土地像就覺得渾身發涼,有種說不出來的慎人的感覺,故而與單邪站在了土地廟的廟頂,頭上的月亮差一點兒就是圓的了,與十五幾乎看不出差別。

土地廟的後頭還種了幾棵金桂,這個季節桂花的味道最為濃鬱,香味兒順著夜風吹遍了周圍,單邪站著,薑青訴懶得站,於是坐著。

安靜了許久,薑青訴問他:“你讓鍾留去辦什麽事兒了?”

單邪道:“查一查是誰將長生碗交給長風客棧的。”又是誰……教了何王氏換命的這個方法。

薑青訴看著月亮,問單邪:“單大人喝過千裏香居的桂花酒嗎?”

單邪朝她瞥了一眼,沒回答,薑青訴將視線挪到對方身上,對上了單邪的視線之後才伸手摸了摸鼻子低聲笑了笑。

也是,她這是在問誰呢?旁邊站著的不是鍾留也不是沈長釋,可是單邪啊,在他眼裏南方的青山綠水與北方的都沒有差別,怎麽可能抽空去品酒?這人的杯子裏連茶都不喝,盡是白水。

薑青訴自顧自說:“每逢中秋佳節,千裏香居的桂花酒就千金難嚐,早早地被人買光了,還有齊聞齋的酥皮月餅,那月餅裏可是塞了蜜餞的,加上淺塘巷子裏王婆婆賣的桂花糯米藕,擺上一桌才算是過節。”

單邪問她:“你生前吃這些?”

“每年都得吃。”薑青訴單手撐著下巴笑了笑:“桂花酒與酥皮月餅好買,但王婆婆四年前已經過世了,桂花糯米藕卻是買不到的。”

單邪道:“你十六歲家中便沒人了吧?”

薑青訴愣了愣,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了過往,十六歲時……已經是很久遠的事兒了。那個時候她父親在朝是戶部尚書,被當時的太子栽贓誣陷落得斬首,家中男子無一幸免,她才七歲的弟弟也被扛上了邢台,家中女眷流放,姐姐還好,早早嫁出去了,妹妹就沒那麽走運了,被拉去做了官妓,不過兩個月就死在了館中。

當時她躲在五皇子的府中,扮成了男裝才躲過官兵,若要仔細想,那段時間當真是痛苦的回憶,所以她幾乎不去觸碰,就像是沒發生過一般。

“霏月!你別怕,薑大人的冤屈,我會幫你平反的!”年紀輕輕,與她一般大的五皇子說這話時,身後的兩位幕僚都嘖嘖搖頭。

後來,又過了兩年,他將太子拉下了台,翻了不少案子,其中包括薑家,皇上念及薑家當年的功勞,要將女眷找回,本是找到了薑青訴的二娘和堂妹的,但在回來的路上還是死了。

薑青訴得以用回自己的身份,五皇子成了太子,再後來他當上皇帝時,開創了女子考試為官先例,全朝無一讚同,但薑青訴身先士卒,第一個踏上了議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