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碗:十四

薑青訴咧嘴一笑 “一回生, 二回熟,你都第三回了害怕什麽?”

鍾留按照薑青訴說好的, 該在小黑屋後頭轉悠說一些添油加醋挑撥的話,他全說了,還讓沈長釋隱身了去何王氏的房間裏把那裝了陽勢的罐子給偷出來。

薑青訴看著西方逐漸落下的太陽嘴角微微勾起,第一次超過約定好的時間單邪居然沒有任何舉動想想就挺滿足的。

沈長釋偷來的罐子放在了桌麵上, 即便罐子是封蓋上的,但一股腐朽的奇怪味道還是從縫隙中透了出來。

隻要天一黑,張老漢就要推著攤位回去了,薑青訴見沈長釋坐得離那罐陽勢遠遠的, 似乎是還嫌棄裏麵的味道, 畢竟這東西是他給抱出來的,心理承受了不小的壓力。

薑青訴單手撐著下巴道:“去, 把長生碗給我偷回來。”

沈長釋一愣:“又是我偷?”

薑青訴咧嘴一笑:“一回生, 二回熟,你都第三回了害怕什麽?”

沈長釋歎了口氣道:“您不知道其中的艱險, 我雖能隱身,這被我帶著的東西可隱不了,我去偷書戰戰兢兢躲著陳家的人往草叢裏鑽方便藏書, 去偷這玩意兒是因為老板娘剛好不在房間裏,可那長生碗從沒有一刻離開過張老漢的視線,我如何能偷走?”

薑青訴歎了口氣道:“我也不要你非得把長生碗偷回來了, 隻要在解決長風客棧內的事之前, 別讓張之孝碰到長生碗即刻。”

“怎麽了?”單邪朝薑青訴看了一眼:“張之孝有問題?”

薑青訴輕輕嗯了一聲, 腦子裏想起看到的那些書的內容便覺得背後一陣陰寒, 她把盯著長生碗的任務交給了沈長釋, 又讓鍾留盯著後院裏的動作。

她總有預感,長風客棧與長生碗的事不會拖到中秋之後,最快今晚,最遲明晚,必有結果。

窗外樓下走過兩名女子,薑青訴看見了愣了愣。

太陽剛落山,天還未暗,略帶著亮,此時有些商鋪裏已經點了油燈,陳瑾初帶著丫鬟思鵑走到這處發現張老漢已經回去了,有些失望。

她手中握著一個親手繡的荷包,本想送到私塾去給張之孝的,但私塾裏的老先生見她去了好幾次,眉頭皺著,陳瑾初知道她與張之孝畢竟還沒成親,若被老先生看錯,耽誤了張之孝教課便不好了。

於是想著趕在張老漢回去之前交給他,讓他代為轉交,卻沒想到張老漢也走了。

“小姐,您何必倒貼給張家呢?”思鵑有些不平。

陳瑾初抿了抿嘴,眼神中有些失落,剛好這個時候長風客棧的老板娘走出來,瞧見陳瑾初,也知道陳瑾初與張之孝的關係,便道:“陳小姐,過來買燒餅呢?”

思鵑朝老板娘看了一眼,陳瑾初乖巧地頷首道:“何夫人,我……我隻是路過。”

“喲!好漂亮的荷包,這荷包莫不成是要送給張公子的?”老板娘問。

思鵑立刻皺眉:“何夫人,您說話注意些,我家小姐隻是感恩張家當初的救命之恩,謝的是張老伯與張之孝二人,小姐還未出閣,經不起流言蜚語。”

“是是是,我說錯話,思鵑姑娘別生氣。”老板娘手帕揮了一下,思鵑撇了撇嘴有些氣惱,陳瑾初臉皮薄,也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娘又道:“既然是為了表達感謝,不如我幫你轉送如何?一來你不用出麵,免得壞了名聲,二來……那張老漢天天在我家店門前擺攤,交給我比交給其他人更叫你放心些吧?”

陳瑾初朝老板娘瞧了一眼,心口跳了跳,雖說不好意思,但思鵑那話說出去,她若不願,明日再來找張老伯,便有嘴也說不清了,隻好頷首點頭,將手中的荷包交了出去:“那就有勞何夫人了。”

“哪裏的話,放心,該說的我都會說,這是咱們陳小姐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叫那張公子定要好好愛惜著用才是。”老板娘這麽一說,陳瑾初的臉色才好些,又有些害羞起來,拉著思鵑就走了。

等人走後,老板娘看了一眼手中的荷包,心思百轉,倒是正愁找不到方法,卻被陳瑾初送了個法子來了。

薑青訴將一切都看在眼底,慢慢關上了房間的窗戶,隻留了一條縫隙,吹著外頭的涼風,回頭瞧見單邪居然一直都在看她,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挑眉問:“單大人在看什麽?”

單邪的視線沒有挪開,依舊隻看著她,這似乎是無聲的回答,反而讓薑青訴更加不自在了。

薑青訴挪開了視線伸手撥弄了一下頭發,房間隻有他們二人,以往從未覺得這種情況會覺得尷尬,沒想到都認識好幾年了,這個時候反而有些忐忑了起來。

薑青訴清了清嗓子道:“我給單大人講個故事聽吧。”緩解緩解這種莫名的氣氛也是好的。

“距離笛水縣不算遠的地方,有一處叫做陬山,那裏也算是世外桃源,不過比起笛水縣來說要更大一些,道路寬敞,來往商旅眾多。陬山裏有一家農戶姓張,獨子,獨子長大之後張家老兩口也就過世了,三年守孝期間,張家的那兒子以前相好的姑娘居然一直都在等他,守孝期過,他們便成親了。”

單邪沒說話,薑青訴眼眸垂了垂,繼續道:“姓張的媳婦兒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隻可惜他媳婦兒生完孩子之後沒等孩子足月就體弱死去了。姓張的孩子也得了病,他帶著孩子四處求醫,有個大夫說能治好,得讓他把孩子留在醫館中治療。姓張的信了,耗盡家財,卻沒想到次日大夫說孩子死了,屍身也不給他,隻說埋了,那姓張的鬧,反被大夫說是瘋子,差人趕走。”

“不多日陬山一大戶人家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布下滿月酒,大戶人家的夫人抱著小娃娃到門口迎親朋,卻被姓張的看見了那孩子,一眼便認出是自己的兒子,於是上前便搶。好些人都阻攔他,說他是瘋子,不論怎麽打他他都要死死抱著孩子不放,大戶人家為了保住孩子安全便不敢再對他揮棍棒,姓張的抱著孩子跑了,那大戶人家也報官了。”薑青訴說到這兒,眉心微皺,突然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書本裏的內容,心中不適。

單邪問:“後來呢?”

“後來……不知是何原因,大戶人家放棄了這個孩子,官府也不管了。姓張的便抱著孩子躲進了深山裏過日子,他對待那孩子真心好,每天蓬頭垢麵去賣柴火賺錢供那孩子讀書,但陬山的人都說他的孩子是搶來的,甚至……就連那孩子自己也這麽認為。”薑青訴抬頭看向單邪:“單大人說說,那孩子究竟是誰的?”

單邪沒回答薑青訴,反問對方:“書中又是怎麽寫的呢?”

“書中的孩子……自然是姓張的搶來的。”薑青訴說完這個故事,又歸於安靜,房中隻點了一盞燈,蠟燭外麵罩了一層紙糊的四方形燈罩,燈罩上麵還畫了梅蘭竹菊。

等到外麵天完全黑下來,街道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之後,薑青訴才從單邪的房間裏出來,去找老板娘聊聊。

老板娘洗漱好了正準備去後院,卻沒想到在大堂裏看見了薑青訴,她愣了愣,笑著問:“吳夫人怎麽沒去休息?”

薑青訴道:“老板娘又準備去哪兒呢?”

“不過是去院子裏轉轉。”老板娘說。

薑青訴倒了一杯茶說:“不如老板娘陪我聊聊吧,我聽我家兩位下人說,我夫君今日白天找過你,還說了些不清不楚的話,我想問問清楚。”

老板娘回想起單邪說的那些話,有些無奈,還是坐在了薑青訴的對麵。

“我聽他人說老板娘的夫君過世有些時間了,你有沒有想過另則良人?”薑青訴把話題岔開來問,與老板娘糾纏了許久,好幾次老板娘都打算離開了,又被薑青訴被話給壓了下來。

她不好發火,畢竟薑青訴從頭到尾也沒提過單邪對她說的那些話,也沒有表示要讓她進吳家的意思。事實上,何王氏隻覺得無趣又莫名其妙,來了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婦住在她的客棧裏,居然還把她給扯到家事當中了。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薑青訴才打了個哈欠,她自己胡編亂造了一些內容,又套了老板娘一些話,逼得老板娘說自己一心一意隻有何瑄才,沒想過別人,她這才滿意放人,扶著扶手晃晃悠悠地往樓上走。

薑青訴走後,老板娘才歎了口氣,覺得晦氣,披著外衣往客棧後方走,等到了小黑屋跟前才拿把鑰匙打開鎖,然後掀開黑簾子走進去,薑青訴沒跟過去看,不過一直讓鍾留在那附近守著,一舉一動他都得盯好了。

鍾留回來的時候,薑青訴正靠著椅子發呆,他臉上掛著笑,對薑青訴拱了拱手道:“白大人好計策!”

“成功了?”薑青訴眨了眨眼睛。

鍾留往凳子上一坐,長時間蹲在了小黑屋旁邊,他覺得自己身上都快要被熏臭了,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才說:“我聽得清清楚楚,即便隻有老板娘一人聲音,但那一人一狗也絕對鬧矛盾了。”

於是便將自己聽到的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夫君,我今日來遲了,夫君可生氣?”

“白日客棧內事多,晚上又被個女子纏上……罷了罷了,不提那女子了,總歸是莫名其妙的,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和夫君重新在一起了,夫君就能變成真正的人了。”

“夫君為何要這樣對我?難不成是在生我的氣?我可有哪裏做的不對?夫君為何不理我?是在氣我今日來遲,還是在擔心換命之事?……或是說……你瞧見了那吳老板?”

“夫君誤會我了!我與那吳老板絕無關係!我一心一意隻愛著夫君啊!夫君要怎樣才肯信我?”

“好!好!夫君惱我!疑我!我便要做給你看!明日……明日!明日你就知曉,我對你的真心!”

一通話傳遞過來,鍾留笑著問:“怎麽樣?白大人?他們這算是掰了吧?”

薑青訴一捶手心,皺眉嘖了一聲:“糟了,反倒成了激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