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她的心裏動了一動,接著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湧上心頭,這樣她更睡不著了。

直到清晨,李又佳才積攢起一點睡意,迷迷糊糊地睡去,中午時醒來,她發現抽屜裏的安全套又少了一隻,隻剩下三個了。

她咬著嘴唇,愣愣地看著它們。後來她幹脆把它們拿出來,擺放在桌麵上。

綠色的包裝在藕荷色的台麵上很紮眼。

她撥通了魯健的手機,魯健的態度和顏悅色的,甚至帶有一點討好,李又佳問他在哪裏,他停頓了一下,說當然是在海南了,還能在哪裏?她說我當然知道你在海南了,我是問你在做什麽,魯健尷尬地笑笑,說準備陪著客戶去吃飯,然後又叮囑了幾句注意身體,他過兩天就回去之類的話,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她忽然覺得剛剛好像不是與她結婚三年的丈夫,而是同一個陌生的男人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窗外層層疊疊的黑雲低低地壓過來,天地間刮起鉛灰色的風,她感覺有點冷。

當天夜裏,她沒開電視,合衣躺在床上,還是冷,她想自己可能是發燒了,蒙蒙朧朧間那個窸窣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她爬起來打開燈,梳妝台上的安全套又少了一個,剩下那兩個挨在一起,看上去甚至有點孤零零的。

她愣了一會神,捋了捋頭發,伸手把手機握在手裏,她的手有一點抖,她想控製但又控製不住。

她撥了魯健的電話,一個機械的女聲用朗誦一樣的聲音告訴她,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第二天下雨,一整天都沒有停,下午兩點多,她撐一把黑色的雨傘下樓,站在樓下,伸手打一輛出租車,司機在後視鏡中看著她,問她去哪,“南山街”,她低聲回答。

魯健的公司就在那條街上,雨水順著車窗流淌下來,窗外的街景模糊不清,就像是人哭的時候透過淚水看到的那樣。

她坐在一家小咖啡館裏,盯著那個寫字樓小區的門口,六點多,她終於看到魯健的黑色淩誌車從門口慢慢拐出來,滑進了亮得像鏡子似的街道。隔著車窗玻璃,魯健邊開車邊打著電話,那張笑著的臉在李又佳眼前一掠而過。

李又佳覺得外麵的天空就是這個時候忽然黑下去的,她望著眼前那杯漸漸冷卻的咖啡,感覺自己正坐在白天和夜晚的交界線上。

此後的兩天裏,梳妝台上剩下的那兩個安全套也依次消失不見了,都是在夜裏,每晚消失掉一個,李又佳沒有看到它們消失那個瞬間是什麽樣的,它們就像是被人撕下來,然後一下子消失在空氣裏。李又佳已經不願意再去打電話驗證什麽了。

次日黃昏,魯健提著行李箱走進了家門,微笑著出現在了李又佳麵前,就像每次回來時一樣,他又消瘦了一些,顯得疲憊不堪。

他脫掉西裝,換上拖鞋,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用手不住地敲著大腿,像個孩子似的朝著他的妻子抱怨出差的勞累與艱辛。

李又佳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闖進她家裏的陌生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同一時間,城市另一端的一個高檔小區裏,一扇墨綠色的防盜門正在被敲響,敲門的是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年輕女人,她手裏提著個白色的塑料袋,要把她的禮物分發給那些丈夫經常不在家的女人。如果他們在外麵偷偷撕開了一個這種東西,它們中就會相應地消失掉一個。如果它們能夠保持永不消失,那麽這個女人就該慶幸自己找了個不錯的男人,實事求是地說,這樣的男人雖然稀少,但還是有的。

不安的感覺是從搭上這輛卡車開始的。

自打半個鍾頭前坐上這輛車,第娜便隱隱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駕駛室裏一股怪味,那是種令人窒息的腥臭,迫使她一手掩住口鼻,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腳下的座位底下塞著一條鼓鼓囊囊的黑編織袋,塞不下,還探出小半截,那股味道就是從裏麵傾瀉而出的。第娜曲著腿,盡量避免讓牛仔褲的褲腳碰到上麵,她認定袋子裏肯定不是什麽美妙的東西,她是個愛清潔的女孩,對不幹淨的東西,她總是敬而遠之,要不是在這荒郊野嶺,眼看著天也快黑了,她寧願下去走路。

開車的男人也透著古怪。第娜從後視鏡中偷眼打量他,男人黑瘦,眼睛很深,看人的時候目光直直的,不像是人,倒像是一條蛇,那種黑色的環蛇。第娜心裏涼絲絲的,仿佛真的有一條蛇盤踞在她身邊,她全身都繃緊了。

兩麵都是山,正被西沉的太陽漸漸投進陰影中,快要落山的夕陽仿佛一個通紅的槍眼,汩汩流著鮮血,把半天染得一片猩紅。

第娜把頭探出窗外向後麵的車鬥裏看,李保側身對著她,縮在一角,他的頭發被風吹得向後腦勺背過去,樣子有些狼狽,第娜看到他不時伸出一隻手搓一搓臉。

她喊:李保。

李保回過頭衝她笑笑,那張臉雖然被風抽打得有些發白,但難掩帥哥本色。

第娜喊:要不咱倆換換,你進來坐會,我到後麵去。

李保搖搖頭,做了個不要再說的手勢,很灑脫,然後又笑笑,自顧自轉回頭去。

這是種甜蜜的拒絕,代表著關懷與好意,第娜心裏暖暖的。雖然這次十一假期的旅行不太順利,但因為李保的存在,這些不順利就有些不值一提了,而且說不定會轉化成另一種收獲,第娜隱隱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在西京大學讀了三年書,出外旅行還是頭一遭,前三年的苦學使得她錯過了大學生活的一些生動的精彩,剛剛過了四級,她心情愉悅,接踵而至的十一七天假期令她萌生了出去玩玩的念頭,她希望在最後一年填補一些小小的遺憾。第一項就是這次旅行。

她的目的地是距離西京300公裏的白雲山,聽說那裏野果滿山,還有無數條清澈的溪流,去過的同學們都說好,她早就想去看看了。

她在學校的S發帖尋找同遊者,並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當天下午,一個男生就給她打來了電話,他自報家門,說自己叫李保,是西校區體育係的大三學生,身體還不錯,幫她背一百來斤的包不成問題。

第娜撲哧一聲樂了,說誰說讓你幫著背包了啊。李保在電話裏嗬嗬笑了兩聲,說女孩找同行的旅伴,一般都有這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通過這個電話,第娜對這個李保產生了不錯的印象,她對於幽默的男生一向都有好感。

晚上他們在校外的一個麥當勞見麵,李保說他24歲,屬老鼠,老鼠獐頭鼠目,所以他看起來也有點顯老,第娜笑著說你要是老鼠也算是隻帥老鼠了,開了幾句玩笑,兩人便相熟了,共同商定起這次旅行的路線,最後決定次日一早乘長途客車到白鷺市,然後打車到白山鎮,白雲山入山的正門所在地。

次日清早第娜趕到車站時,李保已經在門口等候她多時,他手中捏著兩張車票,臉上的表情有些沮喪,他說出了點小小的意外,他沒想到到白鷺的人那麽多,早上來買票才發現西京直達白鷺的票早就提前賣光了,他自作主張買了兩張到居安的票。他解釋說,居安是座縣城,距離白雲山不過100多公裏,到了居安也就下午四五點的光景,到那裏倒一趟車,不出兩個鍾頭就到能白雲山。李保說他打電話谘詢了朋友,這麽走應該沒什麽問題,殊途同歸,第娜表示同意,兩個人便搭上了開往居安的長途客車,果然,這趟車言而有信,四點半便到了。然而,計劃到這裏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停頓,居安發往白雲山的車一過四點就停開了,要走隻能等第二天上午的車次,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李保有些尷尬,不停地向第娜賠不是,說自己貽誤了軍情,應該打五十大板,第娜笑著打了他兩下,說應該殺頭。

第娜心裏其實並沒怎麽在乎,她覺得在居安過一夜也無所謂,頂多耽誤半天時間,但李保堅持將功補過,決定搭一輛順路的車到白山鎮,他把第娜安頓在一個蘭州拉麵館,囑咐她在這裏等他回來,然後出了門,在這座殘破的小縣城最繁華的地段逡巡,看到門口停著卡車的飯店就進去詢問,到五點多時,他遇到了這個蛇一般的黑瘦男人,他在一家名叫“司機之家”的飯店一角獨斟獨飲,麵前是一盤蟬蛹,他就著黑糊糊的蟬蛹靜悄悄的喝酒,就像一把椅子那樣平淡無奇,毫不引人注目。菜盤邊躺著把油膩的車鑰匙,鑰匙環上串著一條毛茸茸的假尾巴。這把鑰匙泄露了他的司機身份,李保湊上去跟他套話,但男人看上去並不熱情,他冷漠地盯著李保,說他的車是往白山鎮的方向去,但他不打算搭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