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許菲心越縮越緊,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程翔這樣。

“到底是怎麽回事,照片上這個女的是人是鬼,跟你有什麽關係?”許菲問。

程翔斜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他掐了煙,走過來俯身抱了抱許菲,用哄孩子的口氣小聲安慰她:看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根本不認識她。

許菲一把推開他:你別哄我?

她的眼圈微微發紅,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程翔的口氣冰冷起來,“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再說這件事跟你無關,問多了對你自己也不好。”

他站起身,鎖著眉頭默默地站立了一會,抓起外套,匆匆地朝門外走去。

許菲踏進飛往三亞的航班艙門時,心情還有些忐忑。天空湛藍如洗,但她想要解開的謎疑比這天空更加深邃。

她想到去三亞,是因為那本影冊的最後一頁。

早晨,陽光透進窗紗,給了她一些勇氣,她狠下心將那個相冊從頭至尾翻看了一遍,照片大約有四十多張,每一張背景雖不同,但畫麵上都是程翔與那個女人,無一不是口鼻淌血,一副死氣沉沉的陰森模樣。她又拆開那麵巨大的像框,沒有鑲嵌照片,隻是塊白色的塑料板,寫著幾個暗紅的大字:三亞忘川海灘,用命來還。

三個巨大的感歎號,觸目驚心,像是用毛筆蘸著血來寫的,許菲心中一陣陣地陰冷,她可以感覺得出,這幾個字裏散發著莫大的恨意。

有一個瞬間,她感到照片上那女人就站在她的身後,白膩的臉幾乎貼在她的脖頸上,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的血紅豔而粘稠,就像涎水似的,一滴,又是一滴,滴落在她的腳邊,慢慢滲進地毯。她驚恐地回頭,身後卻隻是空空蕩蕩的房間,家具錯落,牆壁雪白,隻是空氣中那股陰冷詭譎的氣息始終揮之不去。

無論是鬼,還是裝神弄鬼,許菲感到這件事一定另有隱情,這個隱情程翔心知肚明,卻不吐一字,仿佛是什麽難以言說的秘密。

許菲腦中亮起一道閃電,她想起一個月前,程翔曾到外地出差一周,難道他就是去了三亞?

去那裏做什麽?去和別的女人曬太陽?

那這個女人是誰?

許菲猜測,這個女人也許是程翔瞞著她秘密交往的一個情人,程翔決定同許菲結婚後,想甩掉她,但女人不願放手,於是程翔很可能對他做了什麽。

罵了她?打了她?

還是——殺了她?

無數的電視劇裏都有過這樣俗套的情節,許多報紙的社會新聞版塊中,不少女屍的背後也都勾連著類似的故事。

或者,那個女人根本就毫發無損,隻是嫉火中燒的躲在暗處,用這樣裝神弄鬼的方式來平息心中的恨與怒。

她打電話詢問了那家影樓,她們的婚紗照片還正在製作中,根本沒有派人給他們送過什麽照片。

說不定那個賤人正躲在家裏快意地笑著。

猜測隻有證實才有意義,否則一錢不值。

那就去那個忘川海灘瞧瞧吧。

在許菲走進機艙的同一時刻,程翔正在上島咖啡幽暗的包廂裏與兩個男人談著什麽,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神色有些憔悴。他將一張照片壓在桌上,聲音有些沙啞:看到這個人出現,立刻通知我。

其中一個男人叼著煙,漫不經心地抓起照片,剛看了一眼,臉上就露出愕然神情。“程總,你沒有搞錯吧?”

飛機降落已近黃昏,出了機場,許菲打了輛出租車,天黑時,出租車停在一片海灘前,看樣子這片海灘應該屬於被開發的旅遊區,盡管此時遊人寥寥,但並不像野灘塗那樣黑不見五指,每隔十幾米就有盞方形的射燈,將白亮的光柱打向黑黢黢的夜空,海風猛烈,吹得她衣抉翻滾,嘩嘩作響。

離海邊不遠處矗立著一幢近二十層的大樓,霓虹燈很招搖,忘川賓館幾個字極為醒目。許菲沿著海灘走了一段,燈光漸漸稀少,越走越黑,海浪在黑暗中翻騰,湧過來拍打著海灘,就像無數的溺水者伸著手在朝著沙灘上抓撓著,見沒有任何頭緒,許菲便在那家賓館裏定了個房間。

晚上,服務員進房間送餐,是個圓臉的小姑娘。許菲裝作無意地跟她攀談:入住你們賓館的人多嗎?

“夏天還好點,現在這個季節一般,我們這地段有點偏,來得人不是特別多。”

“那你記得一個月前,有沒有一對二十七八歲的男女住進來,像是一對情侶。”

女孩笑了:“來這的都是情侶,多了,我哪能記得住啊。”

許菲轉身從旅行包裏掏出那本影冊,又掏出一百塊錢放在床上,笑著說:你幫姐看看照片上這倆人來過沒,不會白麻煩你的。

見到錢,女孩立刻踴躍了幾分,嘴裏說著客套話,人卻已經湊了過來,目光剛一觸及照片,便呀地驚叫了一聲。

許菲哄她說:別怕,現在都流行個性婚紗照,像這種就是恐怖題材的……

女孩猛地抬起頭驚恐地望著她,像是看著什麽奇怪的動物,她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姐你別騙我了,這不就是上個月海裏淹死的那個女的嗎?

女孩說,上個月照片上這對男女的確投宿在賓館,次日下午兩人下海遊泳,女的就莫名其妙地淹死了,屍體被打撈上來後,停在沙灘上半個多小時,她們也去圍觀了,她是長這麽大頭一次看到屍體,因此對這女屍印象深刻,尤其她眉心中間還有顆美人痔,很顯眼,所以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許菲問她,那個男人後來出現了嗎?

女孩搖搖頭:沒注意。

那後來那女人的屍體呢?

在沙灘上停了半天,後來不知道被誰給拉走了。

許菲頹然靠在床上,擺擺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女孩拿著錢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房間空曠起來,海浪湧動的聲音遙遠地傳來。許菲心裏也像這房間般空蕩蕩,看來事實已經塵埃落定,程翔的確是帶這個女人來過此地的,女人淹死在海裏,他卻悄悄地回了西京。

淹死的?會這樣巧麽?許菲在心裏隱隱覺得,這女人的死與程翔脫不了幹係。

她把目光投像窗外一望無際的黑暗虛空,忽然打了個冷戰,她仿佛看到那女人正躺在樓下不遠處黑漆漆的沙灘上,被海水泡得浮腫的臉上,兩隻眼睜得大大的,正死氣沉沉地跟她對視著。然後,她在黑暗中慢騰騰地坐起來,無聲無息地朝賓館的方向爬過來……

這想象令許菲毛骨悚然。

可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既然那女人已經死了,那恐怖的婚紗照又是怎麽回事?難道真的是她的冤魂把自己的死狀呈現在照片上,來警告與懲戒那個負心的殺人凶手?

對於這個神頭鬼臉的解釋,許菲始終不願意相信。

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聽聽程翔的說辭。

回到西京,許菲發現程翔竟離奇地失蹤了。

家裏房門緊鎖,房間內的情形同她離開時沒有絲毫變化,他似乎一直沒有回來過。

打他的手機,關機,到公司去找他,沒在。許菲也有些慌亂起來。難道程翔出事了?

她不甘心,又跑了程翔平常喜歡去的幾個酒吧,可仍舊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許菲在一樓等電梯,紅燈閃爍,顯示電梯在負二層停了好一會,緩緩爬升上來。

負二是車庫,有車的住戶通常將車直接開往地庫,再搭電梯上樓。

電梯門慢慢打開,許菲愣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程翔居然在裏麵,他身穿一套黑色的西裝,站得筆直。

電梯內燈光微弱,許菲感到程翔的臉色鐵青,看她的眼神十分陌生,他的全身上下像是帶了股冰冷的難以名狀的氣息,許菲心中猛的顫抖了一下。

在將近午夜時分的狹小電梯裏,她忽然覺得此刻的程翔不像個活人,倒像是個站在不鏽鋼棺材裏的僵硬屍體。

隻一天沒見,程翔居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跑到哪去了,手機也不開,你是不是躲著我?”許菲衝他嚷道,回音讓她的聲音有些失真。

程翔看了看她,忽然沒來由地笑了,身體往邊上挪了挪,示意她進來。

他的笑容令許菲感到有些詭異,她猶豫了下,咬了咬嘴唇,還是跨進了電梯。

門緩緩關閉,電梯啟動了,無聲無息地朝11樓提升。

電梯裏靜悄悄的。

程翔望著他,一聲不吭,他的眼神裏像是藏了些什麽,許菲的心裏愈發有些毛毛的了。

“你倒是說話啊,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頓住了,心中的恐懼像是冰冷的潮水,慢慢漲了起來。

在慘淡的光線裏,她突然發覺程翔好像比平時矮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