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一號倉會發生什麽事情,顯然在紀石涼意料之中。還不到十分鍾,就有一個看守專程跑來把魏宣叫出來,帶到醫務所去。

沈白塵一邊麵色緊張地給魏宣驗傷,一邊問:誰打的?

不知是因為傷痛,還是因為害怕,魏宣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沒,沒有誰打,是我自己磕的。

魏宣的回答,讓沈白塵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有點生氣地說:問你,你還不說實話,你以為我上了五年醫學院,連外傷的類型都分不清嗎?看守所有明文規定,不管在什麽情況下,打人都是違反監規的。你明明挨了打,還替別人藏著掖著,到時候倒黴的還是你自己。你傻不傻呀?

雖說沈白塵的聲音硬邦邦的,仍聽得出其中充滿恨鐵不成鋼的同情。他給魏宣療傷的動作又輕又緩,也傳遞著同樣的心情。魏宣當然不傻,他能覺察不到?

沈白塵不依不饒,一再追問:說呀!誰?

魏宣顯出一種非常為難的表情。顯然,他既不敢說出真情,又怕什麽都不說辜負了沈白塵的關心。幾經掂量,他才想好怎麽說:我不敢說,因為這事牽涉到紀管教。

沈白塵聽言,驚得將手中的鑷子都掉到了地上:什麽?是他打的?

魏宣說:不是他親手打的。

沈白塵更加驚訝了:那是他指使人打的?他指使誰?怎麽指使的?你倒是給我說說清楚。如果真是那麽回事,就違反了工作紀律,照樣應該指出來給予批評。

魏宣本來以為,一涉及他們警察,這個年輕的小獄醫準會避而遠之,三下兩下把他的傷口處理好,送他回倉了事。沒想到這個青瓜頭,不光沒有因此顯出退縮的意思,反而追問得更詳細和緊迫。這太出乎魏宣的估計了,與此同時,也使他對這個看上去很稚氣的獄醫,產生了非同一般的好感。

於是魏宣順水推舟,試探地問:你是說,警察也有犯規的問題?

沈白塵果然胸無城府,一說到這個話題,就忘記了各自的身份:當然啦。在我們的條例裏,關於如何對待嫌犯的規定多了去了,多次犯規或者情節嚴重的,還得受處分,甚至於觸犯刑法呢。如今中國的行行業業都在爭取跟國際接軌,西方發達國家的監獄管理,有嚴密的理論和實踐體係。不瞞你說,我最近正在研究這方麵的課題,打算在工作中積累第一手材料。萬一有機會出去留學,我說不定不讀醫科轉修法律,據我了解,我們國家特別缺乏這方麵的人才。

魏宣愣愣地看著他,好像看見了大學時代的自己,也忘乎所以地說:你多好呀,前途無量。不像我,因為一時貪心落得這步田地,還不知道最後下場如何呢。

魏宣有感而發,說的確實是肺腑之言,然而這一句話,又無形中將兩個年輕人拉開了距離。沈白塵感覺到自己說多了,刻意清了清嗓子,很像一個警察的樣子說:你的案情全國聞名,我早就關注著呢。你也知道,現在司法界對這個案例的看法分歧很大,但這並不能說明你自己就沒有過失,還是得從內心深處尋找根源。

這種大而化之的便宜話魏宣最不愛聽。盡管他也曾經在私下裏不止一次地反省過、後悔過,不能不承認自己和小喬物質欲求的確過高了。但不管是任何人在任何場合,提起這個案子,他的冤屈仍會像錢塘江的大潮般噴湧而出,把那一點點自責衝得幹幹淨淨。此刻他顧不上對方的身份,直著嗓子喊了起來:你這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假如你自己碰到那個傻瓜櫃員機,會不會成為另一個魏宣也難說。

魏宣激奮的反應完全在沈白塵意料之中,所以他並不很在意,反而說:你說的真沒錯。我看過網上的一個調查問卷,問的就是這個問題。在相同情況下,你會不會是另一個魏宣?有百分之九十三的人選擇了“是”這一項,其中包括我和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