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戴戒指的手指

第9章 戴戒指的手指(1/3)

陸笙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眼睛亮了起來,立刻回身拿槍指著剛到戲院的安爺,黏膩在安爺身旁濃妝豔抹的姑娘瞬間嚇得花容失色,安爺先是一驚,而後笑了笑,對著陸笙問:“賢侄這是何意?”

“安榮林!別人可以縱容你,我不行!你手上既然沾了人血,就要血債血還!”陸笙義正言辭的對著安爺說著。

安爺苦笑下,安榮林這三個字顯然對他已經很陌生了,在上海敢叫他名字的,早已屈指可數了,安爺麵露委屈地說:“那麽,你是要我還哪條人命呀?”他就是依靠著腳下累累白骨,才坐穩江山的,嗬,陸笙讓他償命,可惜,自己的命呀是不夠還嘍。

陸笙的麵部肌肉抽搐了下,他字字帶著恨意地說:“蘇淺淺!”

“蘇淺淺是誰?”安爺平淡地問。

陸笙恨不得一槍就解決掉安榮林,那樣鮮活的一個生命,她也許還在做著同心上人雙宿雙飛的夢,她也許會成為上海有名的歌伶,卻被遭受著非人的淩辱,而今輕如鴻毛,宛若雲煙的被劊子手淡忘。

安爺的手下紛紛圍了上去,幾下子就把精神失控的陸笙的槍繳械了,剛準備動手打陸笙時,被安爺攔了下來,他把槍放進陸笙的口袋裏說:“你走吧,但這是最後一次了,好自為之吧。”

當陸笙準備再次拔槍時,被一隻手攔了下來,陸笙側眼一看,是安老六。

安老六對著他搖了搖頭,陸笙質問道:“你就不想為蘇淺淺報仇嗎?”

身穿月牙白長衫,眉眼剛褪去稚氣,萌發出年少的英氣,因常讀詩書,而又帶一股書卷氣的安祁低下了頭,他怎樣看都不像是混黑幫的,這樣的書生怎麽去跟殺人不眨眼的安榮林鬥,陸笙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回去另想對策。

安祁進了戲園子,走到正同興致勃勃聽著小曲兒,吃著女郎剝的晶瑩剔透的葡萄的安爺身旁,安爺抬頭看是安祁,笑著問:“杵在這兒幹嘛,坐著聽戲。”

安祁沒有坐,還是站在他一側,許久開了口:“淺淺,真的是您殺得嗎?”

全場靜了下來,台上正打算與情郎相會的崔鶯鶯都愣在了那裏,安爺吞掉那葡萄,一碗熱茶連著茶蓋一同砸向了安祁,隨後平靜地說:“怎麽不唱了?”

琴弦這才又拉響起來,崔鶯鶯的繡著桃花的水袖也飄舞散開,安祁擦去額頭上的血,“噗通”跪在地上,接著問:“淺淺是您殺得嗎?”

安祁的聲音蓋過了台上的戲腔,安爺一怒站了起來,掏出一把銀元撒在台上,喊道:“這兒都是沒吃飯的嗎?”

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今天怎麽就偏偏不怕死的跟著老爺子作起了對,身旁的人又紛紛怕著他哥哥不敢真的動起手,又怕安爺怪罪,隻好一邊試圖拖走他,一邊小聲勸著他,誰知安爺卻一聲令下:“往哪兒拖!就在這兒給我打!”

安祁依舊不顧一切的反複問著:“淺淺是您

殺得嗎?”

就在安爺不耐煩地想要直接了結了安祁時,門外進來一小廝趴在安爺的耳邊說:“安老五回來了。”

滿身是血的安老五走了進來,打手們在安爺的試一下停止了對安祁的毆打,安老五看著同樣滿身是血的弟弟卻沒有說話,直接走到了安爺麵前,攤開一個手帕,裏麵包著一個人的左手,安爺喝了一口茶,讓人拿走了手帕。

“豹子那條街歸你了。”安爺兌現了給安老五的諾言,他起初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豹子是個燙手的山芋,經常暗裏搶自己的生意,必須除掉,但一旦弄不好就會反傷了自己,他覺得安老五是個不錯的人選,剛入幫會不久就成了四當家的,說著是派人幫他,後來又囑咐不要插手,以免萬一失敗,自己損失太多,沒想到他竟然就回來了。

安爺知道他一向是愛護著那個弟弟,按照他魯莽的個性不知要鬧成什麽樣,正想著對策時,隻見安老五獨自攙扶起癱倒的弟弟,對著安爺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安爺心中不免對他又刮目相看,命人去請最好的大夫給安祁療傷,又讓人告訴安祁,以後上海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喜歡上誰就告訴安爺。

第二天,陸笙到了警局,看到辦公桌上擺著一個信封,想也沒想地就拆開了,結果,他愣在了那裏。

一根帶著草編戒指的纖細手指掉落在桌上,陸笙看著指腹上旋轉的指紋,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陸笙來到安祁家,卻被安老五攔在門口,他掐著陸笙的脖子惡狠狠地警告道:“你別來騷擾我弟弟!”

這時門被推開了,纏著繃帶的安祁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陸笙有些驚訝地望著簡直跟破了相一樣的安祁。安老五的拳頭又攥緊了,骨頭“咯噔咯噔”的響著,從牙齒縫裏擠出來怒吼:“都是你害的!”安老五一拳剛準備砸到陸笙的臉上。

安祁緊忙勸住道:“哥!別打人!”

安老五聽見弟弟的聲音,這才收住了手,不甘心地重重砸到牆上,一個血印留在了上麵,陸笙很不服氣地說:“打他的是安爺!你沒種去找他,拿我撒什麽氣!”

這句話似乎是戳中了安老五的痛楚,他惱羞成怒地想要跟陸笙扭打成一團,安祁眼疾手快的用拐杖攔住了兩個人,“別打了!”

陸笙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屑地看了眼安老五,被弟弟攔住的安老五無奈地甩手立在一旁,安祁歎了口氣,語氣平淡,字字卻充斥著哀傷:“淺淺……真的是安爺殺的嗎?”

陸笙生氣的戳著安祁的胸口:“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這不是明擺的事實嗎?”

安老五摟住了安祁的肩膀:“小不忍則亂大謀,你絕對不可以因為一時衝動而自毀前程。”

陸笙鄙棄地說道:“當地痞流氓就是大好前程嗎?”

安老五又惱怒地豎起來眉毛,安祁沉默了許久,轉身準備進屋時,陸笙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心

中難免有些不忍,他喚住了安祁:“喂,這個給你。”

當安祁看到平穩躺在陸笙手心裏的草編戒指那刻,他的嘴角僵硬地**起來,他難以置信地顫抖著拿起已經枯黃的戒指,不知是笑還是哭,誇張得咧著嘴巴,手指怎麽也拿不來戒指,明明它是那麽輕,那麽輕,安祁想哭,眼淚卻像是凝固了一樣,他想笑,可嘴巴隻能張開,喉嚨被人塞進去棉花一樣,發不出聲音,“她沒有……丟……淺淺,沒有丟戒指……嗚……戒指……哈哈哈……戒指還在……”安祁終於拿起來戒指,那株圈起來的小草,頭和尾緊緊連接在一起,被他護在手心裏,忽然,安祁驚天嚎哭著:“戒指還在,淺淺不在了……”

“這安榮林如此橫行霸道,草菅人命,是我的話就把他背地裏害人的勾當全部曝光,寫出來!”靖南義憤填膺得拍著桌子,抱怨著不平。

陸笙被他稚嫩的言語逗笑了,靖南聽到笑聲,更加不憤地說:“不然呢!就讓他繼續這樣害人嗎?”

陸笙對這些事情早已習慣,甚至是麻木了,腳已經踩慣了上海陰溝裏的汙水,知道髒,也不怕髒了,而行走在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不過是頂著顆自以為聰明腦袋的兩足獸,戴著不知下麵還藏了多少張的麵具,每天進行著自己的表演。他從前對此是深惡痛絕的,直到有天從舞池中心走下來的白露直接撲倒在自己身邊,她那時已喝得微醺,她舉著高腳紅酒杯,望著舞池裏情意綿綿的景象說:“陸公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這些戲子,那是因為你生來就有了不戴麵具的資本,我要尊嚴,但,我更要活著。”

那一刻,陸笙心底忽然軟了,似乎在生存麵前,一切都變得別樣的慈悲和憐憫。

從前,陸笙看見搶食地溝裏殘羹剩飯的野狗們,心底隻有鄙棄。

還有一類人,他們也是鄙棄的,他們一邊躲在陰鬱的角落狼吞虎咽著腐味的食物,一邊提醒著自己要牢牢記著這腐臭,就算是自己的心也開始腐爛,也絕對不要再多食一天他人的施舍。

安五就是後者。

上海的夜晚是人間天堂,絕色的佳人,絕妙的星空派對,絕美的酒釀,是讓人忘記困擾,靈魂都沉醉的溫柔鄉,一個豪華西洋公館裏一場酒會正在進行,年輕的闊家公子哥們前些日子拿著的手杖,如今已換成了流行的馬鞭,淑女們聚在一側,談論哪家店鋪又進了上好的首飾,心底裏暗中較量著誰才是今晚的“Gueen”。

陸笙從車裏走出,又細心地折下一株月桂花,打算送給今晚的“Gueen”,可發現人們都絡繹不絕地從公館裏走出,他又看了眼腕表,才晚上十點,應該正是迷醉的時刻,怎麽就都走了,他才不管這麽多,今兒就是為了玩個痛快,忘了與安幫硬碰硬後吃的虧,不過還真是冤家路窄,沒走幾步,他與安五狹路相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