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穿長衫的男人

第8章 穿長衫的男人(1/3)

陸笙平日裏玩世不恭,可自幼就對那些欺強淩弱的地痞流氓深惡痛絕,沒好氣地說:“我父親不與你們這些人來往!”

一個橫眉豎眼的男人嚴聲嗬斥道:“放肆!”

安爺隻是笑笑,對身後的人說:“小孩子不懂事,安苛,你別嚇到了陸公子。”

陸笙也不甘示弱地擼起來袖子對著剛剛沖自己喊的人說:“原來你就是安苛,安老五,有本事出來練練!”

“練練就練練!”安苛從來不怕別人對自己的叫囂,於是二話不說的走了出來。

站在一旁的安祁到覺得幾分不妥,想要攔住安苛,卻被安爺勸住說:“小孩子比劃比劃,沒什麽。”

安祁隻好退下,看著哥哥甩掉上衣,背上幾道深深的刀疤,每一刀的累計才換來今天的位置。從警校畢業的陸笙自然同這種每日真刀實抖的人不同,幾番比試,自然都在下風,而他也能感受到安苛也再讓著自己,但年輕氣盛,誰都不願意先住手,丟了麵子。

安祁見雙方都不分勝負,想著對方是警長的兒子,傷了也不是個交待,就站出來打著圓場,雙方也就相繼收了手。

陸笙看了眼安祁,唯一一個穿長衫的人,想來應該是最明事理的人,就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他。

安祁反複問了許多遍後,麵色無常,拉著陸笙的手說:“帶我去見她。”

陸笙也覺得有些奇怪,幾分不解,但明白其中定有端倪,帶著安祁來到了停屍房。

陸笙拿著鑰匙猶豫再三問:“你真要進去?”

安祁點了點頭,哽咽著說:“我要送她最後一程,沒我,她會害怕的。”

門打開的那刹那,安祁如石化了般,腳綿軟無力的踉踉蹌蹌地跌撞在停屍架上,他出奇得平靜,盯著淺淺安詳的麵龐,僵硬地矗立在那裏,他的魂似乎也隨著淺淺去了,陸笙悄悄的把門關上了。

陸笙吸盡一根煙後,提了提背帶褲的帶子,走到院外,盤問起蹲在警局外等著安祁出來的堂口兄弟,每個人都閉口不談,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鴿哨聲掠過波濤連綿的屋頂,這是唯一有力量衝破上海沉重陰霾的活物,陸笙壓低了帽簷,蓋住刺眼的夕陽,望著那浮遊空中亮白的雙翼,這時,安祁走了出來。

蹲在地上的兄弟們頃刻站了起來,過去攙扶他,他搖了搖頭,拒絕了,對著陸笙禮貌的微微點頭,無聲地隔絕開外物的一切,獨自走在前麵,步伐緩慢,卻比剛剛穩健了許多,長衫的袍低似乎揚起地上的塵埃。

陸笙目送這個連悲傷都是沉默的男人,折下一片竹葉,這時,跟在安祁身邊的少年偷偷折回,跑到了陸笙身邊,在陸笙有些驚異的目光下,壓低著嗓音說說:“六哥平日裏最照顧我,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這樣。蘇淺淺是他喜歡的姑娘,兩個人本來私定了終身,可後來蘇淺淺被……被……”

少年膽怯地不敢再說話,陸

笙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你說吧,我會保護你的。”

少年縮頭縮腦地四處探了又探,猶豫再三,還是趴在陸笙的耳畔悄悄說出那個人的名字,陸笙眉頭不禁皺成一團,抬頭看了看遠處旋轉攪動在一起的雲團,的確是個難辦的角色。

弄堂裏燥熱的空氣凝固起來,那時的陸笙像是被裝在凝脂裏被捕獲的昆蟲,他也不知該如何步步為謀,隻懂得一股腦的打碎它們,也不怕傷著了自己。

當靖南剛要脫口而出問是誰時,樓上響起悠揚的華爾茲舞曲,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靈巧的旋轉,多少綺麗的光彩歲月也是從薄而透的進口洋絲旗袍的裙擺流逝走的,而有些女人,她們的青春是被小心提取,裝在了流光溢彩的香水瓶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白露是後者。

陸笙湮滅了香,從深藍光細呢上衣口袋裏取出雪茄剪,不再繼續他的故事,閉眼靠在沙發上,深吸著雪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點動著拍子。

樓上散發著一股讓靖南坐立難安的魔力,是白露故意碰倒了房中的香水瓶,還是她舞動的流蘇披肩無意拂過花蕊,撥弄開了那蘊藏著的花香,靖南從那個腥風血雨的故事裏還未脫離,就扶著樓梯,慢慢接近了另一個迷。

婉轉曼妙的影透過虛掩著門畫在地板上,房間外的靖南小心地將腳移開,生怕踩到那影子,冒犯了美麗。

靖南側著身子,輕輕用指尖點開些門,她舞著,慵懶斜出的眉,垂著眼簾,水暈開的薄唇,疲倦地,一件嗅得見月宮裏桂花香的單旗袍,手夾著一支煙,朦朧的白霧縈繞在指尖,纖細的黑緞高跟鞋飄動著,踩在音符上勾勒著夢。

一曲落下,下曲立刻揚起,應接不暇,沒有空隙,白露跳了多久,靖南就望了多久,或是真的中了那夢裏的咒語,直到白露站在他麵前,他也不知曉,隻癡癡地念道:“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

白露見他呆頭呆腦,不知所雲的樣子不禁“噗嗤”笑出了聲,靖南這才回過神來,見白露站在自己麵前,心想起自己的失態,隻覺得尷尬,腦子偏偏不爭氣地攪成一團,不知該說些什麽。

笨拙的模樣勾起了白露心底的那個人,可惜偏偏不是他,靖南察覺到白露眼底隱約的波動,以為是自己偷看她跳舞,冒犯了白露,急忙說:“白小姐,我並非是有意……有意偷看你跳舞的……”

白露收起自己的心思,沒有理會靖南,望著樓下冒著火星的那處,說:“不聽故事了嗎?”

靖南的腦中又浮現出那支離破碎的女子,月光下白露的麵龐也多了幾分詭異,披肩自然地從白露的肩上滑落,腳音悉悉地從旋轉樓梯上走下,輕輕地,輕輕地,靖南也跟著放慢的步伐,他在白露麵前總會不自覺地小心翼翼,仿佛在白露的世界裏是由不得半

點魯莽的。

陸笙放下翹著的腿,慵懶地坐直,半睜著眼睛說:“喲,白大小姐也對坊間故事感興趣?”

“那要看故事精不精彩了。”白露慢慢說著,手裏的叉子深深地紮進一顆葡萄裏,一滴汁液也沒有流出。

陸笙冷笑著白露狠準穩的動作,見靖南已悄悄坐好在另一側,不急不慢地擦亮一根火柴,手護著微弱火苗,點燃一柱木粉線香,心不在焉地念叨著:“線香無骨無芯,燃而成灰。”

清淡的枯木香微微散開,陸笙忽然開了口:“這香味怎麽跟往日的有些不同……”

靖南也留意地嗅了嗅,隻是普通的檀香,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呀。

白露對陸笙討好的笑容故意視而不見,沒有表態,隻是靜靜地坐著,陸笙一早就嗅出了端倪,除了檀香外,還有那麽一絲縹緲茶香,猜想到白露一定是在檀香枯葉粉裏加了紅茶茶湯,本想借此機會奉承她幾句,可沒想到白露早就對自己了如指掌,也不來同自己搭腔,還是自討了沒趣。

靖南不懂他們兩個到底又在打什麽啞謎,他隻心係著那個謎題,急忙問著陸笙:“到底是誰害死了淺淺姑娘呀!”

陸笙白了眼不解風情的靖南靠在沙發背上,悠悠地繼續講了起來……

得知了始作俑者後,第二天,陸笙就衝到了戲園子,直接打翻了攔路的兩個小廝,劇院的老板聽見外麵的打鬥聲,急忙跑了出來,見是陸家二公子,也是個不好惹的主兒,隻好歡笑著跑到跟前來,對陸笙說:“小的先恭賀陸公子上任,今天得閑來聽戲呀,那麽你可是趕到好時候了,今天呀,來的都是名角!”

陸笙沒好氣地推開老板,繼續往裏走:“我今天不聽戲!來找人!”

老板生怕陸笙攪黃了他這兒天的好生意,又緊忙跟上前去,低三下四地問著:“陸公子,陸公子,我的陸二爺呀!您別走那麽快嘛,您要找誰,告訴小的,小的幫您找!上海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赤佬惹您了!”

陸笙一聽這話,轉身把玩著老板腰間的佩玉,對著那張賠笑的,皺眉擠成一堆的油臉說:“好呀,那麽我就賞臉告訴你,我要找的人就是安榮林!”

老板剛聽著名字,兩個腿就直哆嗦起來,他不敢相信地問:“安……安……安爺?”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直接說出那個名字,老板估摸著安爺快要來戲園子了,他巴不得快點把陸笙轟走,千萬別在這裏把安爺得罪了,他給陸笙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說:“陸公子,這……你們怕是有誤會吧,要不然改日我做東,約您二位出來聊聊,今兒,您就給我個麵子,算了,怎樣?”

“算了?”陸笙端起茶,衝著老板笑了笑,老板見他情緒緩和下來,剛要長舒一口氣,隻聽見“啪——”的一聲,茶杯摔得粉碎,茶葉黏在紅漆木椅上。

“誰惹賢侄發這麽大的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