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襲石家(十一)

第47章 夜襲石家(十一)

老人用悲哀的眼光看向他,仿佛看著一頭負隅頑抗的野獸,“這麽多年來,家族可有虧欠於你?你的兩個孩子,石墨被我器重一直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就算是你那個本該在出生時就殺死的怪物女兒,家族這麽多年來也對她照顧有加……”

“照顧有加?”

石嶽輕聲打斷了老人的話,眼角的皺紋因為痛苦而微微顫抖,“你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這些年千月遭受了如何的對待,以及那些跟她一起的孩子……你以為那些事情真的能瞞天過海嗎?這些可憐的孩子、全部淪為了你們獲取力量的犧牲品啊!這就是你口中的家族……肮髒、無恥、血腥、不折手段……要是早知道真相,我寧可帶著自己的兩個孩子死在吉原也不願意回來!”

石璽的臉龐驟然變色,他盯著麵前咆哮的中年人,眼中忽然浮出猙獰,“你、你去了“九重增城”!?”

“沒錯,我去了九重增城,我親眼目睹了一切。目睹了那些可憐的孩子遭遇了怎樣慘絕人寰的對待。”

石嶽閉著眼,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然後我才知道,所謂靈族的世界到底有多麽的黑暗和殘忍,而當初我是多麽的愚昧和無知,居然會將自己的親生孩子親手推進了這樣的煉獄。”

“不……你不可能找得到九重增城的位置!就算找到了,你也不可能進得去才對!你沒有那樣的能力,更沒有那樣的權限!”

嘩啦啦……閃電劃過,照亮了石璽那張因為驚懼和憤怒而顯得扭曲蒼白的臉龐。

“曾祖父啊,這個世界上沒有光明照不到的地方,即使那個地方是地獄。”

石嶽將手放在刀柄上,閉眼,下蹲,標準的日本武士起手動作。

“你到底對你的家族還有什麽不滿的地方?為什麽非得叛變你的家族?”老人發出最後不甘的大吼。

“因為我是一個懦弱的父親啊。”

他輕聲說:“懦弱的父親,隻有用生命才能補償虧欠那個孩子的愛。”

他拔出了刀,吼聲震天,向著門口的老人直衝而去。暴雨傾盆,狂風大作,滿園白蘭花瓣如雪紛飛。這一記直刺是男人用了十七年時間才凝聚下來的決斷。他比誰都明白刺出這一刀之後迎接他的會是怎樣的結果——那代表著萬劫不複。

然而他的吼聲隻持續了幾秒不到就突然斷了,的AE彈洞穿了他的手臂,帶起大片紛飛的血液,染紅了腳下的白蘭花。

那把野太刀咣啷落地,石嶽艱難的回頭,閃電的光芒下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冷漠肅殺,像是凝固的雕塑。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根根貼在那張像極了石嶽年輕時候的臉龐上,那模樣多麽令人懷念。

“大澤川……你……”他難以置信的呢喃。

“放手吧,父親。”石墨握著那把沙漠之鷹,緩緩的靠近自己的父親,說:“趁還沒釀成大錯之前,家主一定會原諒你的。”

石嶽突然後退了兩步,他用悲哀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兒子,那模樣像是被逼到絕路的麋鹿,亦或是被抽幹了身上所有血液的空殼。這一刻那股飽滿的鬥誌和所有的信念全部如高樓般崩塌了,伴隨著這個男人一生的愛與恨。

他突然憶起了日本東京的那場大雪,洋子和他並肩走在鵝毛大雪中,他將圍在脖子上的圍巾扯下來圈到了洋子的脖子上,低頭撫摸洋子和服下鼓起來的肚子。那時候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對這個世界飽含著所有的善意和愛。他用慈愛的目光望著尚在子宮裏發育的他,輕聲問:“將來的你會是怎樣出色的大人呢?”

你一生中會有不止一個孩子,每一個都是你心裏的一塊肉。但每一個的愛都及不上你對你長子的偏愛。它那樣濃烈、盲目、自私、獨一無二……無人可替,無可比擬。

“你這樣的表情,我真的很喜歡。”

老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後,不複剛剛的狼狽和失態。他微笑,狼一般陰狠、狡詐、嗜血,蛇一般貪婪、虛偽、惡毒,說:“你果然不會讓我失望,看你這副狼狽的樣子,似乎永遠都不會膩。”

他難聽的大笑了起來,像是老舊的抽風機在賣力的運轉,仿佛分分鍾就要斷氣壞掉。但他顯然不會,他活了140多歲了,那雙眼瞳依然如少年般野心勃勃。

“你真的以為你能擺脫家族的控製嗎?石嶽。”老人笑夠了才接著說:“你的一切從你出生開始就已經與家族綁定在一起了。你去過九重增城,也知道了家族最大的秘密。在那樣的力量麵前,你認為我們會連區區族人都控製不了嗎?你在日本的一切、包括就讀東京大學、包括與那個日本女人的相戀、你們孩子的誕生、甚至第二個孩子的早產都是家族的安排。我們需要一把鑰匙、一把能夠打開【聖子靈域】的鑰匙,而你的基因加上那個女人的基因正合適。當然,你們不是唯一的候選人,你的孩子也不是唯一的候選人,但你們沒有讓家族失望。石千月的能力和血統我很滿意,而此次驪山陵神之門的開啟,正是用得上她的好時機。”

“此外我還得感謝你。石嶽,你之所以能被我看重,除了你的天真和愚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你為家族貢獻了兩個不可多得的孩子。石千月的重要性不必再說,而石墨,將作為家族的下一任家主,統領整個靈族。”

石墨來到了老人的身邊,彎腰躬身,謙卑得如同一個奴隸。

“你以為你跟龔衍的那些小計謀我們真的會毫無察覺嗎?哼。”老人說,“自以為是的螻蟻罷了!又怎麽可能瞞過遮天之鵬的雙眼?”

這個懦弱了一輩子的中年人好不容易拚上性命的奮勇,卻被這樣殘酷的真相而擊潰。他突然覺得真可笑,整個自己的一生都像是傀儡一樣被家族所擺布。他以為自己跳出了牢籠,收獲了自由,擁有了以命相搏的機會,卻殊不知整個世界就是一個更大的牢籠,他的努力在家族麵前,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