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襲石家(十)

第46章 夜襲石家(十)

“可你身上流著靈族的血液、流著石家的血液,是這種血液將你和這個世界聯係到一起,讓你不至於迷茫,從而誤入歧途。縱觀靈族曆史,我們之中有多少驚才絕豔之輩死在人類的火刑架上?甚至包括聖子本人的第一次死亡也是被人類施以火形。對於人類來說,我們是瘋子,因為他們不能理解這樣一種超越認知的存在,就像不能理解尼采的思想。你始終是靈,這一點從你降生於世時就已經是決定了的事實,再怎樣逃避也逃避不了的。你要說這種忠誠是莽夫的遊戲也好,奴隸的屈辱也罷,可我們就是這樣的一族,千百年來,隻有我們自己能夠拯救自己。這裏就是你的家。”老人淡淡的說。

“你這樣的人就是這樣,滿口的家族、滿口的羈絆,滿口的大義之言。”

石嶽輕輕的笑了,眼神滄桑而疲憊,“你們自認為找到了靈族的未來,你們口中的靈族體係比人類更先進也更直接、更符合自然法則。你們建立階級、培養勢力、組建家族。你們以這個世界為棋局,進行著長達千年的博弈和較量,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種族。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精神永遠都是不滅的,那就是追求自我的決心和不惜一起反抗命運的精神。正是因為這種精神,阿基米德為人類偷來了救世的火種,誇父追逐太陽而死。人類曆史上那麽多看似不可推翻的王朝都死於這種精神,你們所謂的靈族社會也不例外!我們生來不是為了所謂的家族而服務的,我們有自己真正的信念,我們……有自己真正想要保護的家人!為了自己的家人,我們可以用憤怒和決心點燃這個世界!”

“可這不是剝削,更不是壓迫!”老人用力的跺了跺拐杖,大吼,“這是我們賴以立足的生存方式!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出路!我們每個人都在這個家族中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位置,是家族讓我們團結在一起!是家族給了我們名為“歸屬感”的感受!你自己想想吧,要不是家族對你的關懷,十七年前你就已經死在日本的吉原街頭了!”

是的,十七年前要不是家族的救助,或許他就真的死在吉原了。那年他失去了洋子,精神憔悴。而吉原的日本靈族覬覦他那擁有無限潛力的孩子,想要趁石家本家發現之前擄走大澤川。他獨自一人帶著一把刀強闖吉原,終歸是飛蛾撲火的舉動。那時候是家族的人及時的趕到才讓他不至於失去性命、不至於失去自己的兩個孩子。

盡管那麽不願意承認,但他這一生有多少次其實是依賴著這個自己一直憎恨著的家族的?他不記得了,也許十次,也許百次。

“家族是什麽?家族是一艘行駛在茫茫大海中的獨木舟,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傾覆,所以每個人都想拋棄它獨自逃亡。你美其名曰為反抗精神,但你又是否真的能離開它嗎?外麵的風浪總會在吞噬掉它之前先先吞噬掉你!為了這艘獨木舟不至於傾覆我們每個人都得拚了命的去保持它的平衡,你認為這是剝削嗎?這不是剝削!這是你賴以生存的唯一根本!是你還能站在這個世界中的唯一立腳點!”

“不是每個人都會信你的那一套!”

石嶽瞪大了雙眸,麵對老人的怒吼絲毫不懼,亦發出自己的大吼:“這個世界是扭曲的,扭曲的力量產生扭曲的因果,我們每個人都是其中的受害者!我深深認識到自己身上承擔著怎樣的罪孽。將我們凝聚在一起的,不是感情,不是血脈,而是這份沉重的罪孽啊!或許我應該繼續沉淪麻木下去,飾演你手中的木偶之角,又亦或拔刀自殺以平息心中的苦痛。但今日,我的刀不為自己而拔,我的血也不為自己而流。我要去救我的孩子,這是作為父親的救贖,上帝也阻攔不了我的決意!任何擋在我麵前的人,皆是我的敵人!包括曾祖父你!”

他雙手持刀淩然而立,腰杆挺得筆直。聲後雷聲大作。這一刻石璽蹣跚的往後退了兩步,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教還是小孩子的石嶽磨刀,那時候總是對怯弱的他嚴格要求,正反麵都要磨足180道,直至刀身雪亮如新月時才會放他出家門去跟自己的同伴玩耍。那時候石嶽也對他心懷怨恨,但那時候他畢竟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作為一家之主的他還能管得住他。

但日積月累,他發現自己也會力不從心,他管不了這個孩子了,他實在太老。這一輩子他其實都把自己作為一個教育者自居,他最初的學生死於大刀會的蠱惑,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他都對自己的後人嚴格要求,總是不想看到他們走向喪命的歧途。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抉擇是無比正確的,每個年輕孩子都會迷茫,而老師亦或家主的作用就是引領他們走向最正確的道路。這條道路盡管冰冷,盡管有些不盡人意,盡管需要犧牲一些個人的情感,但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他看著自己的後人們一個個長大,一個個步入靈族社會,都是獨當一麵的優秀之人,都是威嚇天下的霸主。再也沒有人那樣毫無尊嚴的死去。

“混賬!混賬!”

他顯然很氣憤,這個孩子,這個他一度最器重的孩子今天居然真的會對他拔刀相向。那是怎樣沉重的怨恨?他不知道,他不願意去細想。他不願意承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是極端而錯誤的。

“我所尊敬的曾祖父啊,你畢竟已經太老。你再不是那個一手遮天的靈族領袖,這個世界……不是什麽東西都任由你操控的。”

石嶽看著麵前這個氣急敗壞的老人,緩緩閉上了眼去,再次睜眼時突然有紅色的斑紋從他的心口處湧出,慢慢布滿了他的上半身以及臉龐。雨水混合著血紅色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淌下,雨中他持刀的身影顯得那麽孤獨,如迎風挺立的青鬆,卻又毫無迷茫。

“你真的打算對你的曾祖父揮刀相向嗎?石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