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襲石家 (九)

第45章 夜襲石家 (九)

樸多俊站在水霧中,大口大口的喘氣。

過高的溫度觸發了地窖內的防火設施,懸在天花頂上的花灑開始往下噴水,淅淅瀝瀝好似一場春雨。

大霧彌漫,空氣中隻有水滴濺落到地上的噠噠聲,以及樸多俊自己壓抑不住的沉重喘氣聲。

他的全身都被打濕了,那身黑色的夜行衣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反而拘束了他的行動。他還戴著那條略顯滑稽的絲襪。

他豎起耳朵,黑暗中那雙黑色的鳥瞳緊緊掃視著周圍,他不知道對方會從那裏突襲而來,對方的動作迅速而猛烈,如手上那柄極烈之槍一般大開大合,動作毫不拖泥帶水,是個利落之人。

跟這樣的人交手往往容不得任何一丁點的失誤,並且對方顯然是一個用槍的好手。

手上的伯萊塔M92還剩一共5發子彈,其中左手3顆,右手2顆,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對方不會給他停下來換子彈的時間。

——來了!

仿佛一抹陽光突破冰麵,飛燕略過湖水,那柄火紅色的極烈之槍從水霧中突了過來,帶著削破空氣的速度和力量,咣咣的金屬震蕩聲在槍尖鳴響,這樣的震蕩聲音竟然令樸多俊有片刻的精神恍惚!

等到他回神時已經來不及了,這樣的距離下交手也不過零點幾秒的事情,這一回合顯然是他失敗了!

嗤的一聲,槍尖刺進了血肉,帶起大片潑灑開來的鮮血,但少年的眉頭卻突然皺緊,他感覺自己的槍尖陷入了某種……吞人的泥沼!

樸多俊用手鉗住槍柄,槍尖鍥進了他的肩膀,卻被牢牢的卡住,他忍著劇痛,在少年驚愕的瞬間將他猛的往前一拉,然後一槍托砸在了他的臉上。

借助反彈的力量他掙脫了束縛,廢掉的右手滴撒成片的血。他抬起唯一還能行動的左手,忍著腦子裏狂湧而出的疲憊和傷口的劇痛睜開眼睛,槍口瞄準了倒退的少年。

“砰!”

子彈出膛,沿途劃斷如幕的水簾,穿透層疊的大霧,狠狠的鑽進了少年的眉心。

一筆鮮血從他的腦後貫出,他後仰著倒地,水花飛濺,死不瞑目。

水聲瀝瀝。濃密的水霧幾乎將整個地窖變成了一片迷境。樸多俊雙眼一黑,砰的一下子倒進了水中。

幽暗的地窖裏一時沉寂了下來,隻有積水越蔓越深。

幾分鍾過後,樸多俊將頭從積水中抬了起來,先是狠狠的幹嘔了一番,然後摸索著找到自己丟失的手槍,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向著地窖深處走去。

……

此刻,那件日式風格的敞屋中,一身灰色和服的中年人將手上的一炷香插入神台上擺放著的香爐裏,然後躬身拜了拜。

“洋子,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承受家族的罪孽的,放心吧。”

他後退,打開了拉窗,來到自己的居屋中。居室的書桌之下擺放著一個上了鎖的木箱,他從抽屜裏取出鑰匙打開來,裏麵折疊著一套粉色的十二單和服,那是當年他送給洋子的第一件禮物,洋子一直精心保留著舍不得穿。和服下是一本日文版的《飄》,洋子最喜歡的書。再下麵是一些很小的玩具,是當時買給大澤川的生日禮物。

而壓在箱子最下麵的是一柄野太刀,所有人都隻看到這個中年人溫順和善的一麵,卻顯有人知道他當年也曾一人一刀闖進了日本靈組織吉原的本家,隻因為他們趁亂劫走了自己四歲大的孩子大澤川。

他拿出了那柄刀,稍一用力抽開了刀鞘,刀身依舊鋒利如初,燭火下耀著濯光,映射著男人忽然變得冷冽起來的雙眸。

風從打開的葉窗外灌了進來,雨聲沙沙。猙獰的閃電劃過夜空,在男人的臉上閃爍,消失那一刻已獨留下狠辣和決心。

門被敲響了,有人在外麵呼喚他的名字。

他將那些保存了一生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箱子裏,重新上好了鎖。然後吹滅了燭火,起身走向了房門。手中握著戰刀。

那扇門打開的同時刀身從紙窗中插了出去,站在門外的男人甚至來不及發聲,胸口湧出的鮮血在紙窗灑出詩意的形狀,讓人想起名畫《雪中四梅》。然後石嶽抽回刀,橫甩,這柄煉鋼打造的刀身仿若嗜血的凶獸睜開了雙眸,這一刻血性大發。

男人一腳踢翻了傾倒在門口的屍體,提刀走出了房門。

他來到了外麵的院子中,刀尖滴撒鮮血,沿途留下一行深色的血跡,又很快被雨水衝刷幹淨。

滿園白蘭花隨風搖曳。暴雨之夜整座莊園一片濃黑,唯有點點星光於黑夜中來回穿梭,像是無家可歸的螢蟲。

石嶽仰頭,任由雨水澆泄在自己的臉龐上。這樣的雨夜令他懷念,也令他感傷。但他如今不再迷茫,刀已嗜血便再無回頭之路。龔衍說得對,他這輩子一直很懦弱,總是不敢擔當起自己的責任。像他這樣的人其實活得很可悲,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殘酷的世界中。而更可悲的是他還有了自己不可切割的羈絆。愛總是危險的,它會使人產生衝動,變成凶猛的野獸,有可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但愛也是美好的,與其麻木不仁的活著,不如在這片刻的閃耀之間發揮自己的光芒。便若那一生隻一次展翅的荊棘鳥,死亡之時的啼血歌聲卻能令萬物動容為其悲泣。

——他欠了自己女兒十七年的愛,今朝一定要償還。

“石嶽,你終究還是讓我失望了。”

蒼老的聲音在前方響起,老人站在院門口,一身藏紅色西裝,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撐開一把雨傘,這麽多年過去,他依然是所有石家之人心中最深的夢魘。他掌握著滔天的權勢,即使中途曾經一度放手隱居幕後,但其實所有人都清楚這不過是逢場作戲。隻要他一天未死,整個石家、甚至整個靈族社會都是他石璽的天下。

“這麽多年了,我一直竭力的想要培養你,甚至一度讓你坐上了家主之位。可你還是對你的家族毫無忠誠感可言嗎?”

“忠誠?”

石嶽冷冷的笑了:“忠誠是奴隸對於主人的屈服與妥協,我們都是生而自由的個體,又何談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