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襲石家(十二)

第48章 夜襲石家(十二)

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滴躺而下,染紅了腳下的花瓣,雨聲淒涼。他的心跟著一寸寸涼了下去……

但他想起了那個小小的、小老鼠一般的生命,他抱著她、感覺她強而有力的心髒在跳動。他本來想要殺死她,自從他帶著她回到本家後,十七年來,他從未見過她哪怕一麵。

真的很想、見她一麵啊。哪怕隻是隔著老遠遙望,哪怕隻是……這最後一麵。

紅色的血淚從他的眼眶中溢出,同時蔓延開來的,還有花瓣般鮮豔的斑紋。他的爆發來得如此強烈而突然,幾乎傾盡了他一生所有的氣力。他看著麵前老人臉上的驚訝擴展開來,然後像塑雕般凝固。他看見自己的孩子抬起了手上的槍,槍口對準了他的心髒。

極致爆發的靈力令整個空間都扭曲變形,像是果凍般蕩漾搖晃。雨滴懸停,光暈在變形的邊緣匯聚,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光膜”,光膜之外世界晃蕩,光膜之內男人從地上撿起那把刀,刀鋒直指自己孩子的胸膛。

淚水混合著血水從他紅色的眼眶中湧出,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夜晚,所有的希望都被剝奪。他本來是個懦弱的人,命運卻逼迫著他變得冷血,甚至要兩度逼迫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這樣的寂靜空間中他突然側過頭,發現少女站在院門外,瞪大了那雙無神的瞳孔望著這邊。

十七年沒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原來她已經長這麽大了,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洋子,甚至比洋子還要美麗。他還記得初見洋子的那個冬天,滿世界的飄著大雪,學校的劇場裏在表演能戲《源氏物語》,洋子飾演葵之上,戴了麵具也美得驚心動魄,清唱一句“亂心時抱恨,怎曉日月經。今朝年華盡,殘命亦將損。”他坐在台下靜靜的看,突然就落下淚來。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安心的笑,他終究還是下不去手,正如十七年前那般一樣。這是他的孩子,天底下沒有哪個父母能對自己的孩子下去毒手。

刀尖刺穿了石墨的衣衫,卻停留在了他的肌膚之前。與此同時那顆子彈出膛,疊加的空間效果使它滲透得很慢,像是電影慢放的鏡頭。

但它出膛了,帶著所有的動能。便如覆水難收。子彈洞穿了中年人的胸膛,射進了背後的牆壁上,鮮血在彈頭上凝成墨紅。

石嶽捂著流血的胸膛,踉蹌著後退。疊加的空間控製效果在一瞬間收縮,形成的折痕折斷了他的手臂,將他背後的走廊豎劈成兩半,便如一把無形的刀刃淩空劃過。

他躺倒在了地上,流血的瞳孔印著漫天的冷雨。雨中他又回到了日本那間學校分配給他的小小屋子,就是在這間屋子裏他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的那段時光。那時候他有洋子,有自己的孩子大澤川,便如擁有了全世界。

那些照片被風吹散,背麵印著洋子娟秀的字跡:3月21日,今天要去醫院了。我和直樹的第二個孩子就要出生,希望他是個健康的乖寶寶……

年輕人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在麵前倒下,潑灑而開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臉龐和衣衫。

門口的少女這一刻心裏猛的一痛,她甚至不知道什麽原因,隻感覺腦海裏似乎有一根弦突然斷掉了,這根弦不知道通往哪裏,也不知道對麵是什麽人在攥著。但她就是心痛,這種心痛令她很想大喊出聲,她十七年都沒喊過這個詞語,但喊出口的那一瞬間卻並沒有感到一絲的陌生——

“父親!”一聲拉長的呼喊,像是夜鶯瀕死的哀鳴。

石墨猛的驚醒過來,他丟下槍朝著自己父親狂奔,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滑倒了自己父親的麵前,將父親的頭從濕潤的雨地上托了起來。他的表情驚恐而迷茫,眼淚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走了。”

雨中秦子明表情冷漠,他拉起身旁少女的手,逆著風雨不顧一切的逃離。天地白茫一片,大雨模糊了他們的身影,仿佛某種意誌的傳承,這一刻他勇敢得不再像那個懦弱膽小的男孩,他拉著女孩的手,便是拉著自己的全世界。

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他的耳邊咆哮,令他燒紅了雙眼,亦沸騰了自己的血液。

——誰都不能將她奪走,誰都不能!

“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下你。”

中年人的目光漸漸渙散,他竭盡全力想要側過頭往院門外望:“可我從未後悔。”

抬高的左手緩緩墜落,他閉上了眼,嘴角帶著安心的笑,再未醒來。

年輕人呆呆的看著他熟睡的臉,突然求助似的看向麵前的老人,“家主……”他的表情無助而迷茫,像個孩子。

“不必感到難過,孩子。”

老人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來一根手帕蓋在石嶽的臉上,他盯著石墨的瞳孔,一字一頓:“他是你父親,卻也隻是神的奴隸。神不能對每一個奴隸的去世都感到傷心。”

“死不是結束,死隻是一種獻祭。”

年輕人的瞳孔中突然掠過一絲詭異的紫色,他的表情漸漸放鬆下來,再無迷茫。

老人的嘴角浮出一抹笑,年輕人也跟著笑,兩人的表情保持著完全的一致,隻是一張臉龐蒼老腐朽,而另一張臉龐年輕健康。

“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接受神的加冕。你就是我啊,孩子,我們都是神明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載體。”

老人將年輕人攙扶著站起來,後者微笑著點頭。

“很好。”老人仰頭看向院門外,輕聲道:“那個女孩是神靈需要的祭品,現在去奪回她吧,終有一天我們將同神靈一起獲得永生,屆時所有的苦痛都將化作甘美的泉水,你將成為神的手臂統治世人。”

年輕人握緊了手中的沙漠之鷹,他轉頭望向院門外,嘴角浮出一抹野獸般嗜血殘忍的笑,然後箭一般疾射而去。

“我可憐的後人啊。”

老人側頭看向腳下中年人的屍體,輕聲道:“這世上每個人的命運早已被神寫定,你又何必做這樣無謂的抵抗?”

“終有一日,我將以世人之骨骸重築王之寶座,再次君臨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