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離愁別緒

二十一 離愁別緒

遇到大哥便呆頭呆腦的瑤光終於聽出些許不對了,納罕道:“大哥,你幹嘛要都走一遭啊?”

神醫穀、菱花宮、絡星山莊和他們流丹閣,都是江湖上的頂尖勢力。

神醫穀是有香灰要送、又同他流丹閣交好也便算了;菱花宮嘛少不得是李水兒找事、他大哥不得不去;可絡星山莊是江湖上的隱世門派,新近才崛起,做情報和懸賞,同他們沒什麽大的交情過往,大哥又為何要到那處去?

鴻鳴側了側耳朵,猜到這青年多是有苦難言,隻等自己蠢弟弟自己明白過來。

“莫不是為了什麽寶貝?”瑤光竟當真猜中了,看著在一旁吃鴻鳴剝出來的栗子肉的前輩,眼珠一轉,“該不會是給前輩的報酬吧?該不會是真的吧?大哥——”瑤光眼睛一亮,“一定要多給點兒啊——前輩他可好啦,說不得還能教我些武功……”顯然他已經深深陷入了對沈淵的個人崇拜之中,不可自拔。

悠然看戲的暗十七頹然捂住了臉:這誰家的賠錢兔崽子。

不過話說回來,若沈明玄當真肯教,那這小崽子倒是有的賺。

“…………”開陽知道自己弟弟的秉性便是如此天真爛漫,隻覺得心情微妙,他不舍地摸了摸肩頭的白貂,將它扯下來“我將雪奴贈與前輩。”這是他從小便養在身邊的靈寵,世間僅有一隻。

被扯落的雪奴還在張著爪子挽留他的懷抱,烏黑的眼睛中噙滿淚水,嚶嚶哭泣。沈淵懶懶地抬眼看了兩兄弟一眼,“不必。”他自己的眼睛比這一臉柔弱委屈的小東西當用一萬倍,三個人已經足夠惹眼,加上一隻寵獸少不得麻煩。

再者,他沒有奪人所愛的的癖好。

“你不必擔心,瑤光很好。”他給開陽吃了一顆定心丸,使他將白貂快快地收了回去。

瑤光看這一送一推,知道大哥是真要走了,心底浮起了一絲不舍和不安,他抓緊時機弱弱的補了一句,“哥……那個……我沒錢了。”

“…………你不是帶了——”

“是是是,我帶了足足五百兩銀子,是麻煩精將大多數要走了,據說她又亂辦了什麽野雞雜誌——我真的沒有亂買東西啊大哥!你看,我的頭冠都摔壞了……”他將勉強維持著功用的頭冠給他哥看,此時他頭上是一具小巧的紫金鏤冠,摔得坑坑窪窪的,但比已經碎成粉的紅牙冠強上許多了。

開陽深吸了幾口氣,取出幾張銀票——

鄭重地遞給了沈淵。

鴻鳴一看上麵的數字,眼神都直了:他便是在家主的麾下不吃不喝鏟五十年的貓屎,也不過這些積蓄了。

“請前輩收好。”開陽揍了蠢弟弟的腦袋一下,看著對方幼犬一般的眼神,又揉了揉。瑤光吸了吸鼻子,叮囑道:“那——那你得記得來接我,帶我回白鷺洲,三個月,我肯定玩累了。你要是將我拋了,就是對不起爹娘。”

“好,肯定來。”

“一定要找回《正陽劍譜》,千萬別落在李家人手上,我才不要李水兒做嫂子,她是個母老虎。”

“…………”這小子管的有些多吧。開陽無奈至極。

“前輩。後會有期。”

開陽使了雲梯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瑤光扭捏地拉了拉沈淵的袖子,“明玄前輩……”暗十七噗的吐出一口茶水來。

“小孩,別這麽叫。”沈大人的字乃陛下親賜,姓沈的多,但能叫“沈明玄”的隻有這一個。小孩既然要跟著,便要將暗中逼近朱郡守的沈大人的身份掩好不是?

“哦……”瑤光有些失落道,“沈前輩。

長樂宮。

殿頂的夜明珠發出柔和明亮的光芒,貞妃端坐在水晶鏡前,任由婢子為她梳妝打扮,搭配衣裳飾品。

“娘子,要不要戴這一支荷葉滴翠步搖?再在發間埋些小明珠,絕對清雅好看。”

“娘子,這次便用些海棠胭脂吧,看起來氣色好些。”今日剛犯了一次病,病容還堆積在眉眼深處,鏡中的女子容顏蒼白縹緲,還未擦上胭脂,好像隨時可以羽化登仙。

貞妃依舊端坐,隻瞧靜靜著鏡中的美人,未說好亦或是不好。

妝未成,人已至。

“陛下!”女子一掃眉目間的清寒之意,露出了小女兒家的歡欣神色,提了裙角跑過去,清冷精致的五官也顯出別樣的嬌美,“您來看我了。”她極力莊重地行了個禮,又被對方有力的手扶住。

“你在病中,不必拘泥這些禮節——可好些了?”

“還是如往常那般,算是已經好了。”實際上她仍有些心口疼,可那又如何呢,她不想失去同這人相處的時間,即便已經有了月嬪入了宮中。通曉她心意的女官已經上前擺好了棋盤,便同所有的宮人一般退了出去。

“陛下,我們來圍棋。”她執了琉璃做的棋子,先行了一步。

可並未有接招。

“陛下……?”她握緊了手中棋子,笑道,“我的棋藝難道入不了陛下的眼嗎?”她可比沈淵的段位高多了,陛下的棋,唯有到一定境界才能見出玄妙之處。

皇帝倚在交椅上,他及下朝便取了冠冕,又除了朝服,眼下隻是最普通舒適的穿戴,家常的沉紫色外衫,卻不能將他的威儀減損一分一毫。

皇帝垂下深紫色的鳳目,夜明珠的柔光襯的他別樣溫柔,“琳琅,你可怨我?”

貞妃便知道他為何而來了。“我怎麽會怨陛下……”她微微仰起頭,是一如往昔的仰望和憧憬的姿態,隻是眼底泊著一點微微的水光,“得遇陛下,是琳琅一生之幸。”

“月嬪出身不高,宮中也沒什麽人,就不要太過苛責她。”皇帝落了一子。

“是。”貞妃覺得冷意從指尖的琉璃棋子上湧上來,腦海中盡是月嬪端美秀麗的麵容和稱得上健康矯健的身姿。

“鳳印還是交由你掌管,月嬪也無需在一旁協理了。”貞妃又緊接著落下一子,心中稍定。

皇帝慢慢落下一子,棋盤上的白子早已方寸大亂,他隻將黑子落在一個邊角處,似乎並不在乎輸贏如何。

“顧家……畢竟是你的母族,不要過了。”女子的身子緊繃起來,輕輕的喘息了兩下。麵上卻更加溫柔地笑起來。

“……琳琅記住了。”

皇帝同她閑談了幾句,未至就寢時便走了。貞妃被擁著卸妝梳洗時,清瑩的眼淚猛地湧出來,將麵上薄薄的胭脂色暈開,顯得狼狽又可憐。

“我的娘娘誒……”這次說話的是她從家中帶來的老嬤嬤,用一隻紅潤的胖手小心的替她擦掉頰上淚痕,“您這樣是不行的。顧家哪裏不盼著娘娘好,早日生下皇子呢?——新人總是有的,如今有了一個月嬪,日後還有樓然、南疆……各國來的公主,這宮中就是這般,幾年一選,漸漸就填滿了人。娘娘出身高貴,陛下也看重,讓娘娘理事,但畢竟……”畢竟不是入住中宮的正頭大婦,雖掌著鳳印,也隻是妃位罷了。

這長樂宮再如何熱鬧,也蓋不過現今空置的中宮椒房。嬤嬤壓低了聲音,“娘娘可不能舍了娘家的助力啊。顧家和娘娘是骨肉至親,血脈相連,老祖宗除了大將軍,惦念最多的便是您了!”

貞妃猛然將水晶鏡摔了下去,尖聲喝道:“滾!!”她痛苦地捂住心口,軟在軟榻上喘息不已。

那搬弄口舌的嬤嬤很快便被拉扯了下去,女官青書喂她藥丸,又送水拍背,拿絹帕為她拭麵。

“不要……不要讓陛下知道我的毛病又犯了……”貞妃嘶啞道,隻覺得心口撕裂的痛楚和恨意,她艱難地呼吸著,突然又伸出手。

“娘子,可需要什麽東西?”

“取紙筆來,我要向北疆去信。”她顧琳琅生來便孑然一身,遭人厭棄,唯一的一點溫暖所在除了陛下,隻餘她這個堂哥哥了。

顧家仰仗的,不就是她與堂哥?

她不會令陛下失望的。

沈淵在暗十七的協助下將規模不小的菩提寺上上下下翻找一番,卻再也無所收獲。

“含章,你繼續在此處監守。”暗十七需得回京複命,還要將那鐵人分毫不差的運回去,比沈淵走的還要早。臨走前他特意拿了遇水腥紅的血烏賊作弄了一番地庫,偽造了殺人奪寶的場麵。

他在這作怪方麵,可以說是心思縝密的很。

“不久之後寺內就應知曉地庫之事,你要詳細記錄他們如何反應。”

“是!”沈淵看了看白楊般挺拔可靠的含章,又瞥了一眼那邊不成樣子的鴻鳴,臉色十分不好的出了寺。後麵的鴻鳴卻走上去招呼:“小豆子,你有錢吧。”

“…我是含章。”含章握緊了手中的掃把,冷著臉,隻想將他掃地出門。

“你不是以前叫豆子?”

“你還叫狗蛋兒。”麵冷心冷的含章終於忍不住回他一句,換來對方開開心心的回答,“你果然記得哥哥我,不過哥的原名是‘狗兒’——哦,狗兒哥哥問你,你有錢嗎?”

含章不堪其擾,狠狠甩出一隻荷包砸他,鴻鳴撿起來道了謝,慢悠悠的出去了。

“真是一條癩皮狗。”含章看著他喜不自勝的身影,心中怒然罵道。

【小劇場】

瑤光(灑淚):大哥,你快走——————不!大哥你別走,你快回來,想你……嚶嚶。

鴻鳴:真是小孩兒多作怪。

瑤光(羞惱):閉嘴,狗子。

含章(冷冷):這位的尊名是狗兒。記住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