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起死回生

十九 起死回生

“夜安啊,沈大人。”戒癡揉著自己酸痛的手腕,齜牙咧嘴。

“十七,收手吧。”暗十七在這寺中,說明事態比他所料還要嚴重。

“我見你家含章離了郡守府前來,便跟了過來。”暗十七撓了撓自己燒了戒疤的光頭,連連苦笑道,“瞧,代價慘重。“沈淵瞧著他的戒疤,沉吟不語。

開陽此時哪裏還會不明白,這兩人是裏外接應的同伴,眼下他落入這二人手中,不知他們要如何處置自己。

此時暗十七想起他來,帶著十分的衷心誇讚道:“你很不錯。”開陽以弱冠之年擔起流丹閣,武功自然是有名號的,也從來都是帶著“青年才俊”的桂冠。但此時他才知自己是如何孤陋寡聞、自鳴得意,四分不安三分沮喪三分羞慚道:“前輩武功擔得上獨步天下。”

“那是你見識太淺,這位……”戒癡擺擺手,熱心不已地想要介紹一番。

沈淵又想起來暗十七在影衛中齒序十七,位列倒數第二,不是因為武功不濟,而是嘴巴太賤惹人討厭,次次考核都要向後滾上幾個排位。

“他見識淺,你見識如何不淺。”沈淵冷笑一聲,使這誇誇其談的手下敗將悻悻閉了嘴。開陽見兩人還算和善,沒有傷人意圖,心內稍定。

“那一位,也是前輩們的……”開陽捂住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忍不住問了一句。沈淵看了一眼還在對著石壁揮杖的胖僧,暗十七正了神色,揮杖向背對他們,後門皆空的戒欲一砸,後者顫了幾下,轟然倒地。

“大人請看。”此時金玉石堆一片狼藉,好些珍寶都染了血。都是開陽傷口中崩出的血,看起來格外肥胖的戒欲整個顱骨都癟下去,卻沒有任何東西流出來。

暗十七一腳踢在屍身的後顱之上,給他們看內裏的東西。

“這是什麽……”開陽服了一顆凝血的藥丸,見兩位都不便,狠了心用珍愛的青霜劍挑了一下那幾根線一樣的東西。

“當心!”暗十七無言地看這位膽識驚人的青年人,“你倒是好膽量。”開陽停了劍尖,細看那材質怪異的彩色線流,上麵流動著一種不容易察覺的暗紫色光弧。

“這一下子可能會死掉的呦~”暗十七笑眯眯,“得拿幹木頭來弄。”

“是電。”沈淵蹲下身,手指懸在被擁簇其中的黑色薄片之上,“給我魚皮手套。”

說完,他才意識到鴻鳴並未在身邊,暗十七攤了攤手,插了一句:“是電啊,這麽說倒是貼切,隻是威力到不能和閃電雷霆相比。”開陽倒是聽進了他的索求,思考了一下,將自己的一雙魚皮襪子遞了過去。

“…………”

“這是用來渡水的,用過就會清洗。”

沈淵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忍耐著。

暗十七沒見過足有五層高樓般大小的“曜日”,自然不知道這些由這種奇特能量控製行動的物體的可怕。

這隻為何如此小……莫非曜日當真可以繁殖,這是幼體?可生的半點不像人的曜日,又如何能產下類人的幼體?

沈淵心頭一片冰冷,直接抓住還十分雲淡風輕的暗十七,逼問:“這東西你是如何識破的?這寺中還有幾何?其他龍鱗衛和影衛還有上報嗎?”

暗十七將自己的脖子解救下來,連聲求饒:“沈大人冷靜些!——這寺中自然已經沒有了,這東西本就異人,看起來十分精巧,實際並非天衣無縫。”他飛快地解釋了一番,“這東西本身行動就異於常人,又是以孤童的身份前來投奔廟門,體貌聲音頭腦行為都怪異的很……”他語速飛快,手下也半點不慢地狠狠一拽那胖僧人的一塊皮肉,隻見那團團肥肉竟被他撕了一道裂口,胖僧的整副皮肉都隨之從肩頭上脫了下來,露出內裏。

一隻孩童高矮,棱角分明的拚合鐵器袒露在燈火下,四肢頭顱胸腹分布俱全,連關節所在處也有轉樞。鐵器呈白銀色,麵上無五官,隻有眼窩處有兩個黑洞。

開陽護著沈淵後退了兩步,險些踩在了沈淵的腳上。

“好精密的自動偶人……”開陽喃喃道,似乎想要上前摸兩把。

暗十七以指力削下一塊似肉非肉的組織來,用火折子一燎,一種難以言喻的臭味蔓延開。

“這些肉也不是真的皮肉,倒是很有彈性,燒焦後卻沒有肉味。”

“再者這鐵人舉止僵板,靈智極低,長得也十分不堪,故而作局者將它套進一團假肉中來掩飾一二。”

作局者。沈淵心中一動,“這東西,往日的身份是什麽。”這寺中事,是為人所害,還是別有陰私圖謀。

暗十七笑一聲:“這種蠢材,我那自視甚高的‘大師兄’竟派他來清點香火供奉,果然是視錢財為糞土的出家人。”

他們身處的寶室極為寬闊,金銀燒鑄的蓮花福牌隨手可拾,有些都生出了鏽;淡水珍珠,海珍珠,珊瑚遍地;玉脂佛像,佛手無數;還有更多的各色寶石如石子一般堆成小山,沈淵戴著魚皮撿起一塊溫髓玉,玉質通透,瑩瑩生輝。

“此處為何有這般多的寶石?”遍地都是剛剛擦出的塊塊裸石,若撿了去雕琢,不知會出多少珍品。

“這裏有一道玉脈,或許還有小寶石礦,都是住持管控。”暗十七摸那地上的碎琉璃珠,心疼不已,“這事我已報了五妹,不日就應有行動了。哦,你還沒見過我五妹月兒吧,可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得陛下的用也算是她的大造化……”

沈淵不欲理會他的嘴貧,垂眸思索。

玉脈,礦脈,鹽鐵,鑄幣,馬匹,海運等都是官家掌控,國庫在先帝時揮霍過度,連著這幾年都很是空虛,陛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日思夜寐的都是銀錢,竟有人有膽量將主意打到這上麵。

沈淵眯了幽深的眼眸,將玉塊放了回去。

“你又如何入了這門中?”暗十七雖然年歲不算小,卻有一張欺世的娃娃臉,更是一副和影衛背道而馳、愛玩跳脫的性子。能為陛下做事的,都能力出眾,但那住持敢放這些鬼蜮伎倆,又招收弟子,又怎麽會真正莽撞行事。

“這便是怪事之二了,”暗十七豎了兩根手指,“老和尚好說話的很,隻要進門的會些拳腳功夫,之後既不誦經也不作法,我在他弟子之中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了,你瞧瞧這些,”他指著那堆爛肉,“站在外麵,香客還以為是要殺來祭天的豬呢,切。”

“…………”沈淵知這一次同他共事的含章是冷淡無言的性子,暗十七憋得狠了,恨不得扯著他將所有的資訊都倒出來。

好在他還有些分寸。

“還有些,都是家務事。”暗十七悻悻收了嘴,容色微肅。家務事,指的便是要避開那邊的開陽的了。

開陽在兩人開口時便點了穴道,封了聽覺。服過藥後,他的臉色已經好轉了許多,微一錯眼,發現寶石山中有一塊亮晶晶的東西,他拿了青霜挑出來,發現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琉璃——清亮透明的質地當真是難得一見,裏麵封著一段暗金色的斷骨。

他微驚,沈淵已經先一步撿起來,發現果然是同一種骨頭,這裏光線更好,他能分明看到骨上纏繞著一種金色藤蔓紋樣。

“麒麟骨?!……前輩,可否容我一觀?”沈淵將玻璃給欲言又止的開陽,青年從懷中掏出一麵水晶放大鏡細細端詳,耳邊冷不丁傳來那假僧人的詢問,“小子,這是作什麽用的?”

“果然是。”開陽的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許多,“這是可以起死回生的邪物。已經銷聲匿跡了數十年,沒想到還是現世了。”

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放在外麵的靈寵尋到了什麽東西大嚼,眉宇緊縮。

“起死回生……邪物?”暗十七抓了抓光頭,不小心抓到了自己的戒疤,一瞬間五官都扭了。

“……各位可知雲州?”此處無人不知道雲州,開陽撕了一段袍子包好玻璃,略猶豫了一下,才娓娓道來,“據說,這是雲州的來物,隻要一點骨粉便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初現世時便被各方勢力爭搶。的確,即便是死去數日的人,隻要服用便能夠恢複行動。”他苦笑了一下,“那時它還足有丈長,即便被四大勢力協議瓜分,每一段也足有手臂那般長。”

“看來他們沒有複活。”沈淵將玻璃從他手中取出來,短短的一截,隻有半隻手掌長,纖細玲瓏。

“是。醒過來的,根本算不得人了。”

“不是人那是什麽?白毛僵屍?嘶——那不是誌怪小說裏的東西嘛?”

“不知饑渴,不知痛苦,對著至親之人也一點反應都無。就像不會繼續腐爛的屍體一般,可身體明明又柔軟溫暖、還會走動。”開陽痛苦萬分的回憶著,“那種東西……那種東西……”

“後來呢?”

“……自然是死了。”這種詭異的東西,自然是被抓到一處,當眾銷毀。

菱花宮老宮主,柳爺爺,總是閉關的古老爺子,掛著一抹怪笑的鬼手老人,還有他父親悲愴的臉,小小的弟弟抓著他的袖子,將臉埋在他的衣袍裏……四處都是衝天而起的火光。

噌——!

開陽抓住青霜,下意識的擋住攻來的禪杖。暴起傷人的暗十七譏諷道:“小子,你在我二人麵前說謊,好大的底氣。”

“…………”開陽眉宇緊鎖,咬牙不答。

沈淵見他這般決心,幽幽道,“你弟弟可是瑤光?”

青年的瞳孔微縮,眼底一片冰寒,厲聲道:“你們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