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寺底寶庫

十八 寺底寶庫

竟是一隻極為少見的雪貂。

沈淵擒了這雪白小獸的頸皮,發現它厚毛中有一條金色細鏈,上麵綴著一枚刻了兩隻角的小巧銀牌,應是豢主做下的標記。

雪貂的皮毛豐厚柔滑,老老實實,沒有半點掙紮。沈淵見它這般柔順乖巧,眼神極有靈性,便將拘束它的嘴和腿所用的布條稍微放的鬆些,不至於使它過分疼痛。

他雖是知道這這東西叫聲嘶嘶哈哈,並不響亮,但這鼎內就似鍾磬和鳴一般,一旦有了響動便是大事:一來容易引來人,二來會震落鼎壁的灰層。將那小獸收拾馴服妥當,沈淵眼神微沉,環視一圈周遭情景。

那截爬著奇異花紋的斷骨被他收到了那隻繡花荷囊中,荷囊內裏的襯布是一層比魚皮更為隔水的綃紗。

沈淵放了腕上絲線,悄無聲息的落入鼎底。他繞著中央的香堆走了一圈,才將隨身錢袋翻過來,充作手套裝了些香灰查看。香料的碎屑更沉,又往往燃燒的不夠充分,都沉澱在香鼎底部,故而這處的灰塵才有如此濃重的香料味道。

沈淵取香灰入手,覺得這些已經熄滅多時的灰燼仍有餘溫,內裏似乎夾著些許閃動的光點,他心中生疑,拉開衣袖借著手腕上明珠的光暈細看,發現這一袋灰中有幾枚顏色奇異的碎屑。

是金色……同他荷囊中的骨上的氣是相同的顏色,莫非是什麽神獸的骨渣?沈淵定了定翻湧的心神,逡巡一圈腳底積塵,他比先前那人的輕功更好,在厚重的灰蓋上沒有留下一點足跡。沈淵凝神細看,一路拾遺,金色的閃動並不多,他很快便將這些金氣繚繞的骨渣都收攏了起來,一起投入荷囊。又沿著那淺淡若無的足印到了鼎底的另一側,立耳聽音。

當————————!!!!!

正在凝神細聽的沈淵頭顱內嗡的一聲炸響,眼前金星繚亂!原來竟是鼎外的晚鍾敲響,在內裏放大了不止百倍,聲勢如同驚雷一般!無數積附在內壁的灰塵紛紛崩落,轟然墜入爐底。

“咳咳。”沈淵皺眉捂住雙耳,所幸他在巨響之時快速張開了口,眼下雖然遭受重創,還連帶著吃了些許灰塵,但耳朵還算安然無恙,隻是有些蜂鳴。

眼前灰層隨著震動剝落,他默立了片刻,伸手敲中了一個疤坑。一陣細密的機關運作聲,地麵微微顫動,引得灰塵簌簌,一道狹小的缺口打開,原來這裏竟有一張暗門,不知通往何處。與其說是暗門,實際上是一個開在近地的側麵,走勢卻垂直向下的孔洞,通入未知的地下,沒有任何梯繩和借力之處,一種淺淡獨特的香味從這缺口處飄出來。

沈淵看著邊沿上的一隻十分顯眼的掌印,知曉前麵還有那個更為大膽的小賊人。

他放出腕上的鉤與線,迎著那種沁人心脾的香氣一點一點滑了下去。

好深。想來足有十幾丈,沈淵剛觸到地麵,覺得腳底一片軟爛潮濕,泥土特有的腥潮味道灌入他的鼻腔,連可以破開濃霧的明珠都在這極度潮濕的氣中黯淡了許多。他跟著那人的足跡繼續走,那人看起來已經有些力疲,腳印深深淺淺,但步法依舊很是靈巧,避開了許多機關所在,一路沒有火硝味,也不知他是如何行路的。

倘若這人還沒有死,單憑這份膽氣,也讓他當真想要見上一見了。

沈淵行了幾息,突然抬眸向路盡頭的轉角凝視,覺得視野中充塞了許多色彩,盡是珠光寶氣,異色紛呈。他握了軟鞭正要上前,一雙手突然從黑暗中探出,捂住他的口鼻向後一拖!那手的力氣極大,沈淵掙紮了幾下,摸到一手濡濕,順勢卸了力道。

“……”那人已經封住了他的各大穴位,動作行雲流水,之後才將他倚靠在石壁上,低聲道:“得罪了。”聽聲音是個很是年輕的男子,語調中帶著幾分虛弱,鮮血的味道雖像是做了處理,依舊有些濃重。

兩個闖入此地之人相對而坐,一時默然無語。

那青年用氣音說了第二句:“有人在此。”他從袖口拿出一隻紗袋,內裏是些蛹動的發光小蟲,一隻小蟲飄飄向拐角處飛去,又很快折回,吃他手上的什麽東西。

“此處有兩人,一胖一瘦,拿著東西……應是僧杖吧。”即便光線不好,沈淵也能見得他的相貌,當真是劍眉星目,正氣浩然,眉眼之間還隱隱有幾分熟悉。此刻這做少俠打扮的人收了手中小蟲,正色道:“不知閣下所來何事?”

沈淵入鼎時便解了絆手絆腳的帷帽,隻是拆了帷帽之上的一簾紗遮擋灰塵。如今手上額上都滾了香灰,灰頭土臉,堪稱此生最為狼狽時刻:看著便不似好人。

沈淵幾乎要被他這不知所謂的質問氣笑了,這不知懷著如何目的,受困於此的另一人,竟然有立場來審他?似乎感受到沈淵略帶嘲諷的聲線,青年不太自在的解釋:“在下開陽,因聽的異動來此探查,誤入此地,”他知道自己的傷勢根本掩蓋不住,便捂著左腹,語調懇切,“若閣下是正派人士,還望出手相助一二。”他立場這般清楚,若沈淵是邪道人士,還不知道要如何處置他。

沈淵思量了不過一瞬,直接說:“你引人,我偷襲。”這計謀聽起來可不算光明磊落,那叫開陽的青年皺緊了劍眉,咬了咬已經幹裂的沁出血來的唇,似乎仍有猶豫。

雖說這菩提寺底下似是有陰邪之氣,但……他還未曾想要直接出手傷人。

沈淵已經衝了出去,臨近了光亮處更是覺得眼前一片金玉璀璨。原來這裏貯存著大量的金銀和寶石,露天堆放,兩個僧人正蹲在其中嘖嘖驚歎地忙亂清點。沈淵微眯黑眸,腕間銀鉤驀然彈出,勾住胖僧人的布袍又向後猛然回縮。沈淵擒住了這胖僧人,覺的沉重無比,便一腳將他踢在石壁上摔暈。發出一聲沉悶聲響。

瘦一些的僧人已然反應過來,踏著琉璃翡翠撲來,一把降魔杖舞的不見殘影,顯然是個絕世高手!沈淵同他交手幾式,已經被對方的掌風掠到洞口死角之處,眼見杖頭衝他的右腿砸來——一陣金戈相接聲,激得一陣火花,那自稱開陽的少俠臉色慘白,雙手握劍擋住禪杖,而後使巧勁一挑,化解了這驚天一擊。

“好劍法!”戒癡見他雖然無力,卻也很有幾分功底,興奮地大笑。而後的連串攻勢毫無章法,隻是取點做錘,他目力如鷹隼般敏銳,遇上因傷而遲滯的開陽,逼得後者連連躲閃。

“小耗子,隻有這點本事嗎?爺爺我還不痛快呐!”戒癡狂笑著舒展了手臂,驚喜之下又多使了三分功力。

那胖僧已經醒將過來,他的禪杖短小,更像是一根短棒。他不上前相幫同伴,而是呆呆地立定那處,用短棒在自己周身護衛,他本身便如矮塔一般,輕易便將沈淵堵在那狹窄之處。

開陽見沈淵手中並未有什麽長兵、又被這不得近身的東西困住,心下焦急,更要時時警惕眼前瘋和尚砸來的重杖。

他艱難地呼吸挪動,覺得傷口的血似是要流盡一般,眼前也浮出黑斑來。

他不能死……他還沒能完成父親的囑托,他還有弟弟……

沈淵借著石壁上的一塊凸石躲開了胖僧有千鈞之力的短棒,眼角撇到一層濃鬱的紫色,似乎已經要倒下的開陽舉起了劍,劍身上似有流雪。

隻有一劍,滿月般的弧度,看似脆弱的劍尖與氣勢恢宏的禪杖頂相接,戒癡已經不笑了,以一種怪異的神色看他,卻旋即色變。

似乎有一道滾燙的氣順著禪杖刺入他脆弱的氣海,他哎呦痛叫一聲,竟扔了手中禪杖。

“武器可是……不能丟的。”開陽嘴角湧出血,將劍尖懸在這僧人的喉口之上,雙唇在鮮血之中微弱地開合,“你輸了。”

“既然都這般說了……為什麽不直接刺下去。”徑直走上前撥開劍尖的沈淵淡淡道,全做看不見青年更加蒼白的臉色和萬分震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