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馬威

第34章 下馬威

崇禎十六年九月初二黃昏時分,新任婺源知縣李致遠終於快抵達婺源縣城了,他的到來將會給這個祥和靜謐的古城帶來什麽變化?。

李致遠身著大明七品文官官服,頭戴烏紗帽,騎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走在隊伍最前頭,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臉色也十分陰沉。

此地離城門還有約莫五六裏的路程,但已經可以隱約看見遠處的城牆。

李致遠中午就已經差人騎快馬帶著吏部文書去通知縣署衙門了,現在縣衙禮房大概已經準備妥當了迎接儀式。

夕陽西下,秋風陣陣,山林已無幾分綠意,滿目皆是蕭瑟之色,被秋風吹黃的樹葉打著旋兒紛紛飄落,一行百餘人的隊伍緩緩地走在有些崎嶇的官道上,身影被拉的長長的。

除了馬蹄踏在地上發出“得,得,得”的聲音,以及馬車車軲轆“嘎吱嘎吱”的聲音,竟無一人言語。

整個隊伍沉默著,唯有在不遠處盤旋的烏鴉發出“呱——呱”的粗劣嘶啞叫聲,更添幾分悲涼之意。

隊伍中間有七個雙手被反綁嘴被堵住還被長繩串成一串的黑衣人,由幾個手持大刀的壯漢押著前行,最後跟著的是一輛大車,上麵躺著的赫然是六具屍體!

六具屍體並成整齊的一排,身上覆蓋著白布,隻露出了雙腳,由於官道不太平坦,六雙腳被顛簸的動來動去,似乎車上的人還沒死透。

大車後是兩道深深的車轍,車轍中間則是一道猩紅的血跡,不斷有紅豔豔的鮮血從車上滴下,一眼望去,似乎是有人用朱筆在官道上劃了一條無窮無盡的紅線。

又走了一兩裏路,隊伍停了下來,原來是到了城門之前的“接官亭”,已經有一大群人在此等候了。

這時一個身穿官服、約莫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上前拜道:“婺源縣丞汪承宣,率本衙的官吏、僚屬、教諭、訓導,經承、吏典、生員以及婺源本地官宦、豪商大賈、鄉紳耆老等恭迎縣尊大駕。”

李致遠抬眼看了看,黑壓壓的一群人皆彎腰給自己下拜行禮,他好整以暇地看了好一會兒,卻既沒有下馬,也沒有說“免禮”之類的客套話。

直到眾人腰彎的都快僵硬了,李致遠才轉身對張文大聲道:“都帶上來!”

於是,人群自然地分了開來,七名手持大刀的壯漢將那一串黑衣人押到了眾多官吏、鄉紳、豪富麵前。

接著是拖著六具還在淌血的屍體的大車,由兩個車夫就這麽“嘎吱嘎吱”地拉到了眾人麵前。

人群中眼尖的見了那“滴滴答答”的猩紅鮮血早已經禁不住驚呼出聲來。

先前眾人還不明白這個年輕的新任知縣抓幾個賊押到大家麵前是何意,難不成是剛見麵就要來個下馬威?

現在看到了一車還在淌血的屍體、八個手持大刀凶神惡煞的壯漢,不管是不是知曉緣由,皆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喘,戰戰兢兢地看著這個臉色陰沉的李知縣。

李致遠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上前一把揭開了蓋屍的白布,嚇得眾人又是連連驚呼,膽小的甚至被嚇得跌坐在地。

這些屍體也的確是嚇人了些,有兩個脖子都快掉了,就剩點皮還連著,還有個可能是被大刀來了穿心透,胸前破了個大洞,還在汩汩地流著血。

整車屍體差不多都成了血葫蘆,濃重的血腥氣令人作嘔,也難怪這些這些養尊處優的官紳豪富嚇得麵無人色。

李致遠倒是不怎麽看那些屍體,他隻是緊盯著場中眾人的臉色,一個個的仔細觀察。

那個汪縣丞麵色慘白,哆哆嗦嗦地走到李致遠麵前,結結巴巴地道:“縣…縣尊,你…你…這…這是…”

李致遠也不答話,走入人群,將那個摔倒在地的老鄉紳扶了起來,又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道,明目張膽地將眾人的臉色、表情細細地看了個遍。

眾人膽戰心驚地看著這個喪心病狂的李知縣,他似乎像看猴戲一般看的津津有味,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李致遠足足欣賞了一盞茶的功夫,直到有些人似乎已經不能忍受了,他才走回眾人麵前,大聲道:“眾位父老鄉親請不要誤會,本官並非有意要恫嚇各位,出此下策實在是事出有因。”

“待本官說明來龍去脈,諸位一定會理解本官的一番苦心的。”

“這事情就發生在昨夜,話說昨天本官一行人趕了一天的路,待到客棧投宿時又累又乏,本官也不忍手下兄弟門勞累守夜,再說已經到了婺源縣境,就吩咐大夥都休息了。”

“哪知道午夜時分竟然有賊子趁著月黑風高、眾人疲乏沉睡來行刺本官,喏,就是這夥身穿黑衣的。”

“幸虧被起夜的兄弟提前給發現了,又正好本官手下多得是身懷絕藝、武藝高強的高手,這才讓本官幸免於難,否則,本官今日就見不到諸位婺源父老了!”

“本官手下當場就斬殺了兩名匪徒,一番打鬥之後又活捉了剩餘七人,不過事發時眾人都在沉睡,一時反應不及,本官還是折了四名弟兄,受傷的還有十幾人。”

“本官當時就勃然大怒,連夜審訊之後,有刺客供認說是收了婺源幾位官紳豪富的錢,這才來行刺本官的。”

“本官當時就將信將疑,且不說本官之前和婺源鄉紳無仇無怨,之後身為父母官還必定會有恩於婺源百姓,百姓們愛戴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刺殺本官呢?”

“而據說人犯了事心虛的話,就很容易表現在臉上,眼神、表情皆會與眾不同,所以才有剛才那一幕。”

“但是經本官仔細觀察,除了有幾人因為害怕死屍、血腥之外,諸位皆無任何不妥之處,所以請大家放心,行刺本官這事與諸位無關。”

“本官想起來婺源之前曾經在山中剿滅過一夥山賊土匪,想來必是其同黨和落網之魚所為,被抓之後就胡亂攀咬,垂死之際想借本官之手陷害婺源鄉紳。”

“諸位請無需多慮,本官之後定會嚴懲這些匪徒,查出幕後指使,將這群害群之馬徹底清除出我婺源縣,還婺源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李致遠扭頭道:“汪縣丞!”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汪承宣一跳,他連忙跑了過來,慌忙答道:“下…下官在,縣尊有何吩咐?”

“很顯然,這些刺客應該還有幕後主使,所以現在婺源一定還存在不少山賊土匪。”

“為了保衛縣城的安危、百姓的安全,本官要你立刻封鎖縣城所有城門,嚴查進出人等!”

汪承宣也不敢有什麽異議,趕緊答應了下來。

還不待汪承宣走開,李致遠又叫住了他道:“呃,汪縣丞,衙門裏的衙差畢竟對這些山賊土匪不熟悉,而本官手下兄弟可都是和他們拚過命的,對這些畜生的手段再熟悉不過了。”

“還是由他們來辦這事比較好,免得衙門裏的公差著了山賊的道,你看怎樣?”

汪承宣對這個喪心病狂的知縣哪敢有什麽意見啊,隻得跟個應聲蟲似的連連點頭稱是。

“既然如此,等進了城汪縣丞就讓本官的這些弟兄們換下幾個城門的公差吧。”

“至於本官這些弟兄怎麽安置,住在何處,就暫時托付給你了。”

“今後嘛,你也不必擔心,本官奉了南京兵部史閣部及徽州唐知府的命令,將要在婺源招募兩千人的團練鄉勇,這些弟兄們就是團練的骨幹。”

“暫且不多說了,詳細的咱們還是進城再說。”

李致遠又對在場的眾人大聲道:“各位婺源的父老鄉親,因為本官的緣故,連累婺源縣的百姓遭受土匪流寇的威脅,本官深感慚愧!”

“不過本官在此承諾,一定會盡快抓住幕後主使,現在的些許不便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眾人看著慘不忍睹的死屍,聞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紛紛表示堅決擁護李知縣的領導,一切唯縣尊馬首是瞻。

李致遠點了點頭,表示滿意,看了看一旁還不知所措的汪承宣,笑著問道:“汪縣丞,不給本官介紹下縣衙的另幾位麽?”

汪承宣有些尷尬,他被今天這一出給嚇得不輕,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竟然完全忘了自己是來迎接新任知縣的。

按照規定,迎接新任官員到任是有著嚴格的禮儀規定的,中國古代最講究國法禮儀,官場上的禮度和稱謂,言談極有分寸,稍不注意就會失儀,最輕者也要罰俸,重者還會降級、丟掉官職,甚至判刑。

汪承宣慌忙告罪,李致遠擺手表示不計較之後,他趕緊招呼另幾位身穿官服的官吏過來。

汪承宣指著一位四十來歲、留著兩撇八字胡的高瘦男子道:“啟稟縣尊,這位是黃主簿,掌管縣衙內的各種文書。”

又指著他身邊另一位三十來歲、體型富態、滿麵油光的男子道:“這位是方典史,主掌緝捕、監獄等事務。”

“至於這幾位是衙門六房的典吏、書辦……”

李致遠揮手打斷了他,道:“天色也不早了,就先這樣吧,咱們先進城再說,要認識以後有的是機會。”

汪承宣連忙點頭稱是,於是李致遠上了馬,各懷心事的一幹人等終於鬆下了一口氣,浩浩蕩蕩地向北城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