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赴任婺源(第一卷終章)
第33章 赴任婺源(第一卷終章)
李致遠的幾分酒意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站直了身子,抱拳道:“金公高見,既然金公對在下坦誠相待,那晚生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恕晚生直言,我大明如今已經危在旦夕,以如今形勢來看,亡國是免不了的了,天兵天將下凡也救不了我大明朝,若在下估計的不錯,或許就是明年!”
“其實也沒什麽好惋惜的,正常的朝代興衰罷了,自古以來,又哪有不滅的王朝?”
“想我大明崛起於華夏最低穀之元末,彼時漢地盡喪於韃虜,億兆漢人皆淪為亡國奴,就是五胡時期也未曾有如此淒慘。”
“而我大明太祖皇帝,出身貧賤,起於草莽,振臂一呼,天下漢人雲集響應。”
“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一改李唐之後漢人懦弱可欺之形象,首次成功地以南擊北,打得蒙古韃子遠遁漠北,大漲我漢人誌氣。”
“不僅收複了被石敬瑭割讓給契丹而使漢人失去了四百年之久的燕雲十六州,還多次追亡逐北,之後又五征漠北,橫掃草原,那時的華夏、那時的大明又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縱觀曆朝曆代,即使往前數幾千年直至上古三代,我大明也是得國最正的王朝,連起於草莽的劉邦所立之大漢亦有所不及,何也?”
“就因為出身布衣的我大明太祖皇帝從異族之手奪回了漢家江山!”
“之後我大明棄胡俗,正衣冠,恢複中原雅音,與民休息,發展生產,終使得百姓安居樂業,人丁大漲,乃曆代王朝之最。”
“然而如今我大明已經享國近三百載,各種積弊累積到今天已經是積重難返,非人力可以挽救。到如今已是油盡燈枯,完成了其曆史使命,即使亡了也算得上是壽終正寢了。”
“晚生所說的這些犯忌諱的話也不知金公是否相信?若不信就當在下是酒後胡言亂語吧。”
金聲苦笑道:“老夫如今還有什麽不相信的,我大明朝國情在此,根子已經爛了,就是明天就轟然倒塌也不奇怪。”
“若正在陝西河南一帶與李自成交戰的孫督師此番得勝,那我大明或許還可以苟延殘喘幾年,若敗,唉……”
李致遠道:“晚生鬥膽問金公一句,若是大明真的亡了,金公當如何?”
金聲有些悲愴地說道:“老夫也不知道該如何,知道了我大明的處境又能如何,依舊無能為力,或許是與國共存亡吧。”
李致遠搖頭道:“金公此言差矣,您所謂的‘亡國’其實不過是大明朝亡了,其實‘國家’並沒有亡。”
“我打個比方,就算是李自成勝了,當了皇帝,不過就是姓朱的皇帝變成了姓李的皇帝,這有區別嗎?華夏亡了嗎?”
“這依舊不過是一次改朝換代罷了,到時候士紳還是那些士紳,百姓還是那些百姓,一切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這和宋亡於蒙古是有本質區別的,那是亡於異族,即使某些漢奸再三鼓吹‘夷狄入華夏者華夏之’,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夷狄之君永遠不會和華夏之民一條心!”
“無論他表現的有多和我們一樣,但是他自己心裏永遠會知道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甚至他會比我們更在乎夷夏之分,更敏感於華夷之辨。”
“他會防著你,他會限製你,他會嚴控思想,甚至於剃發易服以絕漢人之民族自信,他有退路,他總存在‘若中國可留便留之,若不可留則退回漠北’這樣的心思。”
“其實可以換個說法,這是‘亡天下’,非一家一姓之亡,而是整個天下之亡。”
“正是因為金公您心裏是很清楚這種差異的,所以您才會迷茫,才會躊躇。”
“我相信,若是我大明朝亡於異族韃虜,那金公絕不會有片刻猶豫,必將揭竿而起,奮起抵抗,至死方休。”
“金公以為在下所說然否?”
金聲仔細聽完,最後慢慢笑了起來,道:“李知縣真乃老夫之知音,將老夫心底所思卻不自知的心思說了個明明白白。”
“不過,”金聲話頭一轉,凝視著李致遠道:“不過你剛才那一番話,是否意有所指?”
李致遠暗道這個金聲果然厲害,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真正所慮之事。
他直視金聲目光,片刻之後,似乎是眼神交流了一番,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金聲道:“原來李知縣真正所慮乃是關外建奴,經你這麽一說,老夫倒是頗以為然。”
“你的意思老夫已經明了,若真有那麽一天,老夫就是豁出性命不要,爬也要爬到戰場上去砍幾個韃子。”
遠處傳來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經亥時了。
金聲抱拳道:“時間也不早了,老夫也該告辭回府了。”
“今日能結識李知縣,實在是老夫生平一大幸事,明日就不去送李知縣了,就在此祝李知縣此行順利!”
“咱們來日再見,告辭!”
李致遠也抱拳鄭重道:“來日再見!”
望著金聲上轎走遠,消失在黑夜裏之後,李致遠這才讓周大壯敲門進了驛站。
第二日一大清早,驛站內的李致遠一行已經收拾停當。
李致遠差周大壯叫齊了衙門附近那百餘人的隊伍,趁著天早路上人少之際,眾人悄悄地離開了徽州城。
徽州東門外接了等候在路邊背著個大包袱的畢安民之後,隊伍開始加快了速度。
畢安民從未出過門,是個典型的富家公子哥,白白淨淨的一副文弱書生模樣。
他也不會騎馬,於是李致遠讓他上了輛馬車,可沒多久就給顛的七葷八素的,趴著馬車窗口吐了一路。
不過這小子挺倔,一直沒喊要停車,最後還是回來視察隊伍後麵情況的李致遠看到了,這才讓隊伍停下來休息,否則恐怕這個“火器專家”還沒到婺源,就得吐死在車上。
李致遠解下水壺,給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畢安民灌了幾口水,有些好笑的說道:“你這小子也真是的,不行了也不叫停,這要是把你給吐死了,別說你爺爺得罵死我,我自己都得悔死!”
“我好不容易才請了你這個懂火器的寶貝人物,要是還沒到婺源就給折騰死了,老天爺都得罵我笨蛋。”
李致遠接著又罵一臉慚愧正給畢安民拍著後背的周大壯:“你說你這個周大壯怎麽搞的,讓你趕車,你連車上的人成啥樣了都不管,就知道一個勁地使勁揮鞭子朝前趕。”
畢安民掙紮著說道:“這真不怪周大哥,是我開始讓他快跑別掉隊的,要怪隻怪我身子骨太弱了。”
李致遠道:“嗯,你這身子的確太弱了,必須得加強,以後少不得要來回奔波的,要是連馬車都做不得怎麽成,不過這也不是一時三刻能改變的。”
“這樣吧,咱們先在這個山坳休息半個時辰,待你緩過來後,你也不要乘車了,跟我一塊跑,這樣總比你坐在車上活受罪好點兒。”
這一天大家已經竭盡全力趕路了,還差點要了畢安民的小命,可離婺源縣城依舊還有六十來裏的的路程,不過已經進入了婺源縣境內了。
半夜宿在溪頭鄉的一個村莊內,大夥都累的夠嗆,今天差不多是強行軍一百裏,有些路段還是崎嶇的山路,大部分人都給累趴下了。
草草吃了飯,李致遠就讓大家休息了,考慮到此地是這個人口較為稠密村莊的唯一一家客棧,又是在他所管轄的地盤之內,再說眾人也累的不輕,他也就沒安排人巡邏守夜。
午夜時分,客棧四周靜悄悄地,能聽到的也就隻有那些睡在一樓大通鋪的人此起彼伏的鼾聲,以及遠處村裏人家或遠或近的幾聲狗吠。
月黑風高,正是某些戲文話本裏所說的殺人夜,這不僅好人知道,連壞人也是認可的,畢竟黑夜是行凶作案做好的掩護嘛。
卻說此時,幾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完美證明了“月黑風高殺人夜”果真是句名言。
這幾人皆手持刀劍等兵刃,貓著腰,躡手躡腳接近到了客棧房簷之下,接著似乎是頭領的黑衣人打了幾個手勢,兩個黑衣人就離了大部隊,直往柴房而去。
其餘人則將兵器銜在口中,借著一樓窗戶易爬的便利開始向二樓攀登,不多時,這些人就成功登上了二樓。
這些黑衣人徑直往二樓最好的一間房而去,到了房間窗口,群賊互相點了點頭,接著就有兩人出來,準備卸下窗戶。
突然,不知是誰“啊”的一聲驚呼,打破了原本寧靜而又恐怖的殺人夜。
“啊!!!有賊啊,快來人啊!”
聲音是畢安民發出的,他白天吐的有些脫水,後來又狠灌了些湯水,所以半夜尿急起來方便。
他和周大壯一個房間,怕吵醒對方,於是就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又輕輕地打開了房門。
哪知道一開門就看到了同住二樓的李致遠的窗前有幾個手持兵器的黑衣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卸窗戶,他被嚇了一跳,“啊”的一聲就大叫了出來。
待他意識到是有賊來行刺時,就立刻大聲呼叫起來。
和他一個房間的周大壯立刻被驚醒,畢竟是練過武的,反應也是極快,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拿了桌上一把大刀就飛躥出了房間。
片刻之後,就和黑衣人交上了手,“叮叮當當”的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
這時,李致遠被驚醒了,一樓的張文張武也醒了,接著喊殺聲大作,柴房著了火,原本寂靜的客棧整個都沸騰了起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