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貧民窟中遇惡霸

第15章 貧民窟中遇惡霸

李致遠在席間曾經有意無意地問起關於火器的問題,隻是這些讀聖賢書的尚書們似乎並不太了解,也不是很關心,史可法隻是說火器的營造歸南京兵仗局,並不歸南京兵部管轄,目前負責的是南京守備太監韓讚周。

李致遠倒是知道這個韓讚周,他還有個叫李國輔的養子,這兩個太監都比較有骨氣,韓讚周在南京被攻破後自殺殉國,李國輔對明朝也很忠心,可惜他不知道去哪裏才能結識這兩個人。

從張府出來時,天已經黑了,他現在也不想去群芳閣看卞氏姐妹了,今天在張府和這三個老尚書周旋的實在很累,偏偏還得裝的一臉謙虛受教受寵若驚的樣子,李致遠現在隻想回客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還得去南京吏部衙門領取官服、印信。

李致遠回到客棧,將高宏圖給的會票小心收好,他打算明天就換成現銀,明朝並沒有什麽銀票,寶鈔也早就廢棄不用了,現在大額的銀子流動不方便,有些錢莊、銀鋪就采用了會票這種形式,憑會票可以到連鎖的錢莊換取現銀,但是會票本身並不能當錢使用。

按一斤等於十六兩計算,2000兩就是125斤,很是沉重,但是沒辦法,去了婺源肯定沒法換了。此去婺源如此遙遠,再加上還得帶錢帶人,看來得租幾輛馬車了,如今路上又不太平,李致遠又是好一陣發愁,難道還得請保鏢不成?

由於明天還有挺多事情要辦的,李致遠早早的就睡了,果然是睡得早就起得早,天剛亮李致遠就醒了,刷牙洗漱之後在客棧簡單的吃了早餐,然後就準備趕往南京吏部衙門。

在懶懶散散的南京吏部衙門領取了官服和吏部的委任文書,李致遠又打聽了官員上任的一些規矩,原來還真有不少規矩。

比如像他這種知縣一類的小官,上任一般是不能帶家眷的,不過帶個小妾、仆人伺候起居也沒啥大問題。

一路上可以憑吏部文書住驛站,沿途的驛站和府縣也都會收到通知,但是免費的馬車他這種級別的是享受不到了。

另外到任之前還得先去府城拜見他的頂頭上司——徽州知府,至於和前任交接,現在婺源知縣缺任,也就用不著交接了。

李致遠這一盤算發現麻煩還不少,最重要的就是葉小繁怎麽辦?待在江南很危險,一年後江南就要淪陷了,兵荒馬亂的他實在是不放心,他打算穩定之後一定要先把葉小繁接到身邊來。

另外此去是否還要帶師爺?他剛當上知縣,實在是不了解情況,如果不找個懂行的,去了簡直是兩眼一抹黑,可他畢竟也不富裕,紹興師爺可不便宜啊。

再就是此行路途遙遠且一路又不太平,鳳陽府、廬州府剛經曆戰亂,想必是盜賊、流民遍地,必須得帶些孔武有力的保鏢,否則死在半路都說不定。

趁現在還在南京城,他必須得多拉點人隨他去徽州,不過現在世道艱難,衣食無著的人很多,隻要能給口飯吃,不愁沒人給你賣命。

所以李致遠打算立刻去南京城窮人、賤民聚集的貧民區去招募護衛,他在一個賣燒餅的小販那問清了南京城裏貧民都住在哪,拿了兩個燒餅就一路尋過去了。

晚明的江南社會極度繁榮,商品經濟發達,南京、蘇州、杭州、常州等很多江南城市都聚集了大量人口,商人、手工業者、工匠等各行各業的人員也大量湧入大城市,而晚明土地兼並問題越來越嚴重,富者越富,貧者越貧,很多失地農民也不得不入城,或成為工匠、苦力,或成為小商販,甚至賣身大富之家為奴為婢。

都說江南富裕,實際上貧窮困苦者更多,隻是底層的貧民都淹沒在曆史長河之中了,留下痕跡的都是那些有錢有勢、窮奢極欲卻又擅長附庸風雅著書留名的達官貴人,他們修園林,建豪宅,奴仆姬妾成群,生活極度奢侈,因此在後人眼中,似乎江南人人皆富。

李致遠走了約一個小時來到小販所說的“窮人住的地方”,位於城牆邊上,街道狹窄,房屋低矮,門窗破敗不堪,道路坑窪不平,不遠處的臭水溝讓他不得不掩鼻而行,到處灰不溜秋的,行人衣著皆是破爛的粗布短褐,腳穿布鞋,不時還有光著膀子身負重物的苦力從他身邊經過。

此地靠近城北,離燕子磯碼頭不遠,想必是碼頭的工人,他正思索著怎麽才能讓大家知道他要“招工”,剛轉過一個街角,一個青色的身影就狠狠地撞進了他懷裏,直接把他撞到在地,官服、文書摔了好遠。

這下可是摔的不輕,李致遠甚至感覺自己簡直是被撞飛了,心裏埋怨這人誰呀,跑這麽快趕著去投胎啊,勁兒也真是夠大,胸口撞的生疼,他掙紮著要爬起來,和他相撞的那人也是悶哼一聲跌倒在他麵前,這時後麵不遠處傳來了聲音:“快給我追!把路口全部堵住,千萬別讓人給跑了!”

這時李致遠也勉強坐了起來,發現和他相撞的竟是一個少女,隻見她飛快地從李致遠麵前爬了起來,也不叫疼,一聲不吭地拔腿就開跑,李致遠呆呆地看著她飛奔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這丫頭好高啊!”

可沒過多久那個少女就又跑了回來,此時李致遠所處的其實是一個十字路口,他看著那位少女邊跑邊向後看,神色十分慌張,到了李致遠這裏又換了個方向,繼續逃命,可沒過多久又折返了回來,看樣子她是被人堵住了,急的都快哭了。

這時追她的人也來了,一個滿臉胡子、凶神惡煞的大漢手持麻繩逼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打手,一人手持網兜,一人拿著一根木棒,大胡子惡狠狠地說道:“跑啊,你跑啊,老子看你往哪跑!四個路口老子都帶人堵好了,老子這次帶了二十幾個弟兄,看你這次還能跑哪去!”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話,另外三個方向的人也到了,都帶著麻繩、網兜、木棍等物,看來是要保證能活捉這個少女的,這簡直就是個標準的惡霸強搶民女的套路啊。

十幾個人將這少女團團圍住,似乎是誌在必得,一旁的李致遠也是好奇,捉一個姑娘家,居然需要讓你們十幾個大漢一起動手,還又是漁網又是麻繩的,也太沒用了吧。

那位大胡子似乎是頭頭,正在跟眾人交代:“這回要是弄丟了人,你們就全他媽的滾回家裏吃屎去,還有,待會動手時千萬別弄花了臉。”

他又對那少女喊道:“臭娘們,你最好束手就擒乖乖地跟老子回去,你哥已經被阮老爺抓住了,你要是還敢反抗,看老子待會不打死他!”

李致遠這時也收拾好了摔了一地的官服、文書,見這夥惡霸這麽囂張,這還是在南京城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敢強擄少女,周圍居然也沒一個人來幫幫這少女。他也不忍見這可憐的少女當著他的麵被這幫惡霸綁走,現在隻有強出頭了。

李致遠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這群人喊道:“喂,你們十幾個男人光天化日的強擄少女,還有沒有王法,還要不要臉啊?”

“你他媽的誰啊,敢多管閑事,想活命的趕緊給大爺滾!”看來不隻那大胡子囂張,隨便一個手下都這麽狂,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奴仆。

李致遠幹脆亮出了官服,也隻有這身老虎皮或許能嚇嚇這夥流氓,正氣凜然道:“我是官,看你們這樣就是一夥土匪,老子堂堂的朝廷命官,還管不得你們一夥強擄民女的土匪?”

或許是扯虎皮做大旗有效了,那人小聲問大胡子道:“老大,怎麽辦?”

大胡子確是毫不退縮,自信滿滿地說道:“什麽強擄,這娘們老爹欠了我們老爺家三百兩銀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老爹現在死了沒錢還,老爺就拿這小娘們抵債,也是天經地義,公子你是哪裏的官,這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官,有哪個我不認識的,我怎麽就沒見過公子啊。”

大胡子看了看李致遠,略帶威脅地說道:“我勸公子不要多管閑事,我們老爺可不是公子惹得起的!”

“哦?那你家老爺是何方神聖啊?”

李致遠還真不敢相信南京城有這麽囂張的人,如今南京城掌權的也就是史可法、韓讚周以及魏國公徐弘基這三人罷了,很明顯他家老爺不可能是這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他也不過就是在這貧民窟裏囂張罷了,他們之前沒見過李致遠,而且來這種地方的他們也不相信李致遠能是什麽有權勢的人。

其中一個流氓很是囂張地答到:“說出來也不怕嚇著你,我們家老爺就是曾經官至太常少卿的阮大铖阮老爺,南京兵部尚書史老爺和我家老爺也交情不淺,經常來老爺家中做客,這南京城如今就數史老爺最大了。”

李致遠暗道,原來是阮大铖這個身為東林黨徒先反出東林投閹黨,閹黨完蛋後又想再回東林黨的反複小人啊,明亡之後還投韃子做了漢奸,他現在應該沒有當權啊,居然就這麽囂張,果然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仆。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退縮,必須得強硬下去,李致遠繼續扯虎皮,不屑道:“原來是他啊,反複小人一個,早就被當今皇帝給免了官了,我怎麽沒聽說史尚書和他有什麽交情啊,我也不怕告訴你,昨晚我就在南京吏部尚書張公府中見過史尚書,托他們的關係今天就當了官,這不,剛領的官服,就被你們一夥人給我弄得髒兮兮的。”

這回終於鎮住了這幫流氓惡霸,這夥人都呆住了,他們也就是在這貧民窟欺負貧民,立刻有嘍囉就慫了,小聲問那個大胡子:“老大,這個好像真的不好惹啊,可老爺又讓我們今天一定要捉了那娘們回去的,這可怎麽辦啊?”

大胡子見手下都慫了,又嘀嘀咕咕地說要回去請示老爺,他現在也為難了,猶豫道:“公子,這有些難為在下啊,老爺吩咐一定要帶了這娘們回去的……”

“不就是欠錢嗎?我代她還!”

其實還真不是錢的問題,阮大铖也不在乎這三百兩銀子,他就是看上人家小姑娘漂亮了想趁機霸占,欠錢不過是借口罷了。

大胡子還是猶猶豫豫,這時有個小嘍囉湊到大胡子耳邊,似乎說了什麽,接著這夥流氓就都撤走了。

李致遠這時才有機會打量這個少女,她身材極為高挑,李致遠感覺都快要平視她了,估計一米七二的樣子,但是體態纖細勻稱。鵝蛋臉,皮膚白皙,眉很濃,嘴巴小小巧巧的,鼻頭和額前因剛才的奔跑滲出了幾顆晶瑩的汗珠,頭發簡單地盤起,穿一身打著好幾個補丁的青色粗布衣衫,衣裳太過貼身,胸前鼓鼓的,褲腳綁得很緊,腳穿薄底布鞋,顯得她很幹淨利落。

雖然衣服破舊,臉上也沒有任何妝容,剛才跑來跑去還摔了一跤,弄得現在有些灰頭土臉,很是狼狽,但仍然難掩她的美麗,她要是換身衣服收拾一下,美貌絕不會遜色於卞氏姐妹。

看她麵相,其實年紀並不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這個阮大铖也真是無恥,五六十歲的人了還強搶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做小妾。

少女見自己得救了,給李致遠鞠了一躬,感激道:“奴家多謝公子相救。”

聲音倒是甜甜的,李致遠見她還是一臉愁容慘淡,就安慰她道:“別擔心,他們暫時應該不會來了,不過我看他們走的時候嘀嘀咕咕,好像還有什麽陰謀,我送你快點回家吧。對了,你怎麽會欠他們那麽多錢?”

其實李致遠也不知道花三百兩銀子去救個人是不是值得,可是既然是在他麵前發生的,如果不救,實在良心難安。

“哪有那麽多錢,奴家爹爹病了,沒錢看大夫買藥,就隻好借了阮老爺家的錢,其實一共最多就幾十兩銀子,可他們非說利滾利就有這麽多,後來爹爹還是死了,哥哥天天去碼頭做苦力也還不起那麽多的錢,欠賬還越變越多了,阮老爺就要奴家去給他做小妾抵債,奴家不願意,他們就來抓奴家,現在哥哥也被他們抓走了。”說著說著少女就哭了起來,李致遠看得出來這是個很堅強的女孩,也實在是走投無路沒辦法了。

她見李致遠能夠趕走那些流氓,應該挺厲害的,幹脆就給李致遠跪下了,哭著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奴家的哥哥吧,他們剛才走了就是因為已經抓走了哥哥,知道奴家沒辦法了還是得去自投羅網的,奴家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見李致遠猶豫著沒有答應,她繼續哭求:“公子,您行行好,救救奴家哥哥吧,奴家以後做牛做馬報答您。”接著幹脆給李致遠磕起頭來,她也是沒辦法了,抓住一根稻草也都要試試。

李致遠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現在時間很緊迫,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偶然遇見了救一次還沒問題,但是隨便遇到個人都要花精力和時間去搭救實在是辦不到。

況且阮大铖這人是個很難纏的小人,這種人相當可怕,得罪了他,他就會一直記恨著你,想方設法的整你。阮大铖還會在弘光朝廷掌權,現在得罪他了後患無窮啊。

理智告訴他不要再去惹麻煩了,可他實在受不了一個女孩子跪著哭著哀求自己,何況他也不忍心這麽個漂亮的少女深陷賊手。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盡量想辦法救你哥哥,你先起來吧,別哭了。”李致遠無奈,還是答應了這樁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奴家以後一定會報答公子的。”

“先別提什麽報答不報答的了,我還沒救你哥哥呢,對了,你叫什麽啊?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呢?我叫李致遠。”

“奴家姓周,小名倩倩,家人叫我倩娘。”

“好吧,倩倩,你先讓我想想,怎麽救你哥哥比較好。”李致遠想著到底是應該直接上門去要人,還是報官,或是去求張慎言、史可法幫忙?

這個阮大铖雖然現在是免了官賦閑在家,可是在朝中還是有些人的,現在也算是個正經的士紳,沒那麽好對付,還是找張慎言幫忙比較穩妥。

“倩倩,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求見和我有些交情的一位官員,跟他說說這件事情,你先回家吧,等我救回你哥哥再去找你。”

“李公子,還是讓奴家跟著你吧,奴家一個人回家很怕那些人就在家中等著奴家,再說奴家也很擔心哥哥的安危。”

李致遠見她現在是要死跟著自己了,也比較理解她的心思,畢竟自己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了,隻得點頭同意道:“那好吧,不過你要聽我的吩咐,千萬不要自己亂來。”

“嗯,奴家一定聽公子的吩咐。”

李致遠沒想到走了一個小時來到這裏不僅沒辦一點正事,反而給自己惹了一個大麻煩回去,他想快點解決這件事情,幹脆攔了輛馬車,直接送他到張慎言府上去。

阮大铖府中後花園。

“什麽,又失敗了?!你們幾個廢物,你說你們都去了幾回了,連個小丫頭都搞不定,這次讓你帶了十幾個人,就帶回個周大壯,我要他有什麽用?養著當相公還是吃幹飯?他那身子能吃垮我家,我養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麽用,什麽事情都辦不好!”阮大铖氣急敗壞地罵著大胡子及一幹嘍囉。

大胡子也是一臉鬱悶,被罵了個狗血噴頭,無奈地辯解道:“老爺,真不是咱們兄弟不盡心,實在是事出有因,本來都將那小娘們給團團圍住了,誰知來了個白麵書生救了她。”

阮大铖更是生氣了,怒道:“小丫頭你們打不過,連個書生也打不過,你說你…你說你們有什麽用!”他叫的都有點歇斯底裏了,連那下頜的白胡子都吹了起來,名副其實的吹胡子瞪眼睛。

“老爺息怒,老爺息怒,您先聽我說完……”大胡子心裏則是暗罵:你這個老不死的,看上小姑娘了讓老子去給你搶,你咋不說那小娘們身手比三五個大老爺們還厲害呢,五六十歲的人了,還想玩小姑娘,遲早死女人肚皮上。

他看了看阮大铖一臉皺紋,胡須皆白的那副死樣子,繼續腹誹:嘿嘿,那小娘們身手好的很,性子也烈,你這老不死的還沒到人家脖子高,還敢玩人家,小心床上踢斷你那根老玩意兒。

阮大铖見他一會盯著自己看一會莫名其妙的傻笑,一陣惱怒,罵道:“你有話就快說,有屁就快放!”

大胡子趕緊收起心思,連連陪不是:“是是是,這就說,這就說……”

然後添油加醋地將李致遠的情形說了一遍,主要是說明他們很努力,但是對方來頭很大,為了老爺的名聲和前程,不敢亂來給老爺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