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一天的時間真的沒有什麽地方好去,陳風就近帶著於晴到最近的縣城。

“今天你想玩什麽?沒事,現在自由了,沒有隊裏那麽多的約束了。你我都放鬆點。”陳風故意想緩和下於晴現在緊張的情緒。

於晴看著陳風,他不知道陳風在搞什麽名堂,說:“隊長,今天怎麽了?”

“你看看那,我說過今天我就不是隊長,你也不是當兵的,咱們就是普通的一老百姓,別正經啊,有正經的咱們到基地再說。”

“是,隊長。”於晴應允。

陳風剛先說什麽來著,外麵一個交警禮貌的敲敲車窗,陳風把車窗打開:“有什麽事嗎?”

“違章停車,請出示駕照。”交警一臉鐵青的表情。

接下來街上上演一幕一個穿便裝的軍人對一個穿製服的交警在馬路上磨嘴皮子,路人之中有不少好事的投來目光,許久,交警終於走了,陳風回到車上,噓了口氣:“真麻煩,地方不大什麽的還挺講究。上次給我送了兩張罰單。”

看見於晴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自己時,陳風忙打哈哈:“沒什麽好玩的,咱們看電影去吧!”

堂堂的一隊之長請隊員看電影,看來這個八卦有的宣傳,但是這附近沒有多事的人也沒有認識的人,所以這個八卦也就宣傳不出去了。

於晴不置可否的坐在位置上,陳風開著車慢慢的在路上行駛,這次陳風格外的小心,加上上次的罰單,再來幾次的話自己的駕車資格就要被吊銷了。

今天的陳風看起來心情真的不錯,路上有說有笑的,於晴慢慢的話也多了起來,這是幾天來她說話最多的一次,陳風雖然是戎裝生涯,但是說話水平還是很高的,加上於晴本來就沒有陳風的經驗多,所以陳風比較容易的把話題轉向別的地方,讓她不再想別的事。

七拐八扭的道路好不容易到了電影院,陳風找好地方停車就跑著去買票,於晴在車下麵舒展一下自己蜷縮了太長時間的筋骨,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就在自己有些犯困的時候,一個小女孩怯生生的上來,拉著她的衣袖,聲音也充滿了膽怯:“阿姨,我很餓,能給我點錢吃飯嗎?”

看著麵前的小女孩稚嫩的眼神和身上肮髒的衣著,於晴翻著自己身上的口袋,幾乎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沒找出一毛錢,她才想起這衣服是借來的,基地裏也沒什麽要用的著錢的地方,所以隻要不是外出他們經常不帶錢。

於晴有些尷尬,她搖搖頭,想找陳風的,可現在陳風根本不在這地方,她遺憾的搖搖頭,說:“小妹妹,對不起,我現在身上沒錢,你怎麽會成這樣呢?用不用我幫你?”

小女孩也許沒見過有人這樣關心她,見於晴沒有錢給她便跑開了,走向另一個路人,有的人給上一點,更多的人是漠視著走開。於晴看著小女孩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

於晴不是沒有社會經驗的人,這樣的場景新聞裏也經常報道,有的人專門讓小孩出來騙錢,利用人們的同情心理,這已經形成一種職業,但是於晴每次看見這樣的孩子都會不舍,不管這群孩子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於晴總會給上一點,因為可能還有真正這樣的可憐的孩子。

“走吧,咱們今天看看經典片,估計自從來咱們這還沒有正八經的看場電影吧!”陳風舉著手裏的兩張票。

於晴點頭答應,跟著陳風進去,離開的時候目光還往那個小女孩消失的地飯多看了幾眼。

剛坐下,於晴忽然說道:“人一輩子遭多少罪才夠?”

陳風坐定,側眼看了看於晴的眼睛,那裏麵在想著一些事,但是不是從基地裏出來的那種眼神,他堅定了自己帶她出來溜溜的決定是對的。

“怎麽說呢,如果一件件的算的話還要分很多種,大的,小的,不高不低的或者是無所謂的,你是說哪種?”陳風有些奇怪。

“不知道,總覺得人這輩子真的很累,有的時候太累了,真希望睡一覺什麽就都解決了。”

“人都會有坎,關鍵是看你能不能邁過去,當初我跟你說過我的戰友老成,回來後我和誌文都覺得是我們害死了他,也是造化弄人,我在閑時的散心的時候碰見了大老實的父親,後來通過他父親我了解了他家的一些情況,老人家也是當兵的,還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的戰爭,我當時很愧疚,盡量不去談關於他兒子的死方麵的話題,但是作為他的生前好友,這種話題不可避免的談到了。”

“令我奇怪的是老人家並沒有我想的那麽悲痛,他隻說:‘軍人不僅保衛國家,更重要的是保護自己身邊的人不受傷害。該放下的放下,孩子,至少他做了一件有用的事。’他以這樣的兒子自豪,至少他做成了勇士。誌文那時也整天的把自己封閉起來,甚至在模擬戰場訓練的時候朝自己的隊友開槍,因為這個差點被遣返。後來我們都慢慢的了解之後,至少我和誌文都更加明白我們的選擇,對這項工作的特殊也更加理解。”後麵的話他故意說的隻讓他們倆聽見,擔心周圍的人聽到。

陳風深深的吸一口氣:“於晴,對不起。我想告訴你的是有些事不是我們想的那樣,我們自己的世界有的時候太孤立,用我們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別人的想法,這是對人的不尊重,原以為你已經想通了,但是我忽略了有些傷不是一下就可以治愈的,上次是我太著急也太過自信了,請你原諒我。”

聽著陳風真誠的口氣,這樣的語氣不會是撒謊能說出來的,於晴有些悵然。

“我給你時間,那天晚上你翻牆出基地我看見了,我沒有阻止你的原因就是我希望你能自己解開。有的事如果你想告訴我就說,不想說的話就不說,我不會強求,你自己願意。”

“看完電影我們去看一個人。”陳風扔過去一瓶水,角度相當刁鑽,於晴看都沒看抬手接住,長期的訓練已經練就了他們超常的敏銳力。

“這麽一身好功夫浪費就可惜了。”陳風輕鬆的擰開瓶蓋。

影片開始了,是經典影片《辛德勒的名單》,觀眾很自覺,影片開始放映後就沒有人說話,逐漸的大家都慢慢的融入到劇情裏麵。

走出影院的時候以紀念館臨近晌午,於晴想起陳風還要說去見一個人的,問道:“你不是說還要去見一個人的嗎?”

陳風看看時間,說:“吃過飯下午再去吧。”不由分說的把於晴塞上車。

平時如果不訓練大家一般都忙著補覺,經常一睡一天就過去了,如果出來看看也會發現時間過的挺快的,難得的一天的休息時間過的的確挺快,於晴隻覺得沒多久就到了陳風說的要去拜訪的時間了。

車轉了不少彎跑到一處居民樓附近,陳風下車,說:“我們走著過去吧,這車有點招眼。”陳風拍了拍迷彩的車身,是挺招眼的,偏偏昨天還擦得錚亮的,就現在路邊不少擇菜的大媽都抻著脖子往這邊看,加上偶爾的言語。

於晴跟著陳風朝前走,兩人穿著便服倒不易被人察覺。陳風在一家小超市賣了些營養品和水果,於晴幫忙拎了一些,問道:“這是要去拜訪老人嗎?”

陳風點點頭。

“誰?”於晴心中琢磨著,看著不希望從他那裏的到答案的陳風。

不負眾望,陳風果然沒有給她答案,隻說了一句:“去到你就知道了。”

於晴緊緊跟住。

走了大約五分鍾後他們到了一個小區的二樓,防盜門簡易樸實,周圍的牆上貼了不少野廣告什麽的,牆壁因為長時間沒人管理而顯得有些髒亂,但是這家的門卻被擦得幹幹淨淨。

陳風禮貌的敲敲門。

“誰啊?”裏麵傳來一位老嫗的聲音。

“大媽,是我,陳風——”陳風把話說的很慢很柔和,完全和隊裏的隊長不是一個風格。

“哦,來了!”裏麵的人明顯是加快了腳步。

門開了,裏麵的花甲老人頭發白了一大半,老人臉上帶了些喜色:“孩子,今天不是星期天啊,怎麽有時間了?進來坐,進來坐。”老人邊說邊往後讓著身子,這才看見於晴還站在陳風後麵,“哦,還帶了個閨女來啊,進來進來,老眼都不好使了,閨女別介意啊。”

從剛剛開門的時候於晴就有些窘,加上大媽剛剛的忽略,於晴顯得有些拘謹,於晴尷尬的打著招呼:“大媽,您好。”

“好好,不錯。這閨女是你女朋友?”大媽忽然來了句。

這次輪到陳風不好意思了:“大媽,說什麽呢,是我的隊員,今天也來看看。”

大媽眯著眼看看兩人,慌忙想起什麽:“坐啊,我去倒水。”

“不用了,大媽,來還要麻煩您。”陳風客氣的說道。

“我幫您。”於晴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去搭手。

“這閨女真懂事。”

於晴看著這戶人家,一戶很普通中等的家庭,她拿起水壺接過大媽遞過來的杯子,往裏麵倒上水。看著大媽的花發,忽然覺得這個老人很熟悉。

於晴端著盤子走出去,外麵的陳風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走到距陳風不遠的距離的時候於晴不動了,手中的盤子差點沒摔在地上,她的眼神直直的看向陳風身後不遠的牆,眼神中閃著驚恐。

“怎麽了?”陳風急忙跳起來上去把她手中的盤子拿下來放在桌子上,於晴的臉色已經發白了,眼睛發直,嘴唇發抖,現在的天還不是很熱但是於晴額頭上已經滲出細細的汗珠,這樣的表情好像有人走夜路看見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一樣。

“於晴,哪裏不舒服嗎?”陳風關心的問,他順著於晴的目光看去,陳風也看到了讓他驚訝但是也在意料之中的事,因為之前他來過,不過他沒想到她會是這麽大的反應。

牆上掛著一張黑白照片,就算是殺人無數,也會記得第一次殺的人的樣子,於晴第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自己親手掐碎他喉嚨骨的那個罪犯,照片裏的他顯得平靜和慵懶,好像這個世界與他無關。

陳風讓於晴坐下,老人也從廚房裏出來,坐在他們身邊。

“今天你請假出來了啊?”老人明顯沒有發現於晴的異樣,因為於晴一直低著頭。

“今天隊裏也沒什麽事情,順便也調整休息。”陳風撒謊道。

“那就好,別耽誤你們的事。”大媽看樣子輕鬆了不少。

“最近家裏怎麽樣?怎麽沒看見大伯?”陳風和大媽拉家常,故意引開大媽的投向於晴的注意力。

“他出去有事了,沒什麽的,家裏挺好的。”大媽幹脆的說道。

“那個閨女怎麽樣?”大媽想起了一件事。

陳風苦笑著低了下頭,繼而把頭轉向在旁邊一直不敢抬頭的於晴。

大媽看了於晴一會兒又看著陳風,後者點點頭。

於晴忽然抬起頭,哽咽著說道:“大媽,對不起……”一句話沒說完自己就先哭了出來。

麵對自己的殺子仇人,大媽渾濁的眼中閃現過一絲複雜,繼而馬上又恢複到了和藹,老人理解的拍了拍於晴的肩膀:“孩子,不是說了不怪你嗎?那天換作別人也會這麽做的啊,孩子,怎麽就不想開一點呢?”

“大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我真不是故意的。”於晴咬著自己的嘴唇說。

陳風發現自己插不上話了,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讓於晴治好自己的傷的,治傷就要把傷口清理幹淨,這往往比受傷更痛,為了日後的痊愈,這一步是必須要走的。

老人歎口氣,看著一直哭泣的於晴,從桌上的茶幾拿出麵巾紙遞給她:“孩子,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也許你知道他做過什麽樣的事之後就不會這樣想了。”老人看著牆上的照片,歎口氣,眼中透著些許悲涼,我們能從中讀懂的是更多的放開,老人緩緩的說:“我都忘了他什麽時候開始對這個世道有偏見了,那個時候我們勸他,說人的一生做不了轟轟烈烈平平常常的也好,他就是不聽,說什麽不管怎麽樣也要弄出點名堂來,說自己的不得誌是這個社會造成的,他爸爸為這沒少跟他翻臉,甚至還動過手,後來有一次兩個人吵得太凶了,他對他爸爸動了手。”

“那個時候我們很失望,他爸爸說從今年沒有他這個兒子,他在那個時候就說他也不認這個家。我當時那個心碎啊——”老人的眼眶也開始濕潤了。

“後來有一次我聽見他打電話,說什麽反正人死了也就沒事了,我衝過去問他怎麽回事,他不耐煩的把我甩開,在我不斷的逼問下他說我殺了人了,這是第二次了。我勸他自首,他就把我甩開直接出門走了……”

老人慢慢喝口水,接著說:“後來我在報紙上看到,他說的是真的,那個死的孩子我不知道是誰,知道還是個大學生,因為看見他們搶劫見義勇為被他們合夥捅死,身上幾十刀啊!他還是個孩子啊,就因為為了阻止這麽幾個畜生葬送了自己的生命。我和老伴兩天沒有睡覺,最後決定舉報他,我們一直是拿著國家的吃著國家的,不能讓這麽個畜生再來危害國家啊!”

陳風默默的聽著,這些之前來他沒有聽到過,他很難想像一對老夫婦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給舉報的時候心裏是種什麽感受,做出這個決定是何等的艱難。

“後來他就沒有回過家,我們知道關於他的消息就是知道犯下的什麽案子裏麵可能有他,我們後來真是失望透頂了,我們老兩最後決定:隻要有機會,一定把這個畜生交給政府。看著這個畜生死了也不準難過,留著他就是個禍害。”

老人說完兩行淚緩緩的滑下來,畢竟是自己從小養大的兒子,說不在乎是假的,但是老人這麽開明理解真的很讓人佩服他倆的胸懷。

於晴認真的聽著老人說完這一席話,她已經不哭了,陳風看到他明顯的輕鬆了不少,這讓他心裏一陣竊喜。

老人又說了一些話,雖然於晴是殺自己兒子的人,但老人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個產生什麽偏見,老人終究是要豁達的,追求了一輩子應該看清很多東西了。

往下於晴和老人談了很多,從談話中可以看出來,於晴已經放下了很多,現在至少傷口以經清理幹淨了。時間不早了,為了不再打擾大媽,兩人決定告辭。

大媽堅持起身相送。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上這條道的,但是好像記得他說過什麽裏麵有的人參與到了好幾年前的一場居民樓的挾持事件,當時那場事件鬧得還挺大什麽的。”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大媽無意說了一句話

於晴因為這句話徹底驚呆了,她竭力保持冷靜,問道:“大媽,他沒有說是不是哪座城市或者具體的什麽地方嗎?”

陳風也很吃驚,當年的記憶猶新,那場戰鬥太慘烈了,幾方的傷亡都很大,自己肩膀上的疤痕還不時的提醒自己那場戰鬥發生過的事情。

“沒有說,就是說政府太幼稚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背後的人還找不出來。還說幹這行的兄弟很義氣,關鍵的人到死也沒有透露半個字,其餘的都是些打工的。”嘩然老人發現兩人都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奇怪的問道,“有什麽問題嗎?看你們也不像和那次事有關的樣子。”

兩人慌忙打馬虎眼:“沒什麽,就是好奇而已,大媽,那您還知道別的什麽嗎?”陳風試探性的問。

老人極力想想,搖搖頭,“沒有了,他什麽也不說,我們已經當沒有這個兒子了,”老人忽然看著於晴,“對了,閨女,回去好好幹,千萬別為這事再那什麽了,你們是國家的棟梁,以後要好好幹啊。”

“我會的,大媽,您放心。”於晴點點頭,微笑著看著大媽,心裏想著是另一件事。

門慢慢的關上,門後的老嫗看著牆上的黑白照片,微微的歎口氣:“兒子,不是媽對不起你啊!”兩行老淚滑下眼眶,畢竟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啊!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