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喬木_分節閱讀_5

思是時哥在這方麵兒的控製上,比咱們都好。咱們都是些腦子管不住褲腰帶的……再說了……”

郤浩絮絮叨叨的,“我剛才看過了,這女的身上根本沒手機,也不知道該送哪去。我家裏那位管得嚴,時哥你曉得的……”

……

“你他~媽能不能開車把她丟局子裏去啊?那兒多安全哪!”到了地下車庫,時樾還是一張臭臉。

“時哥,幫幫忙,幫幫忙……我這不是店子裏脫不開身嘛……”

“我草你~他~媽結了個婚,搞得這麽娘們嘰嘰的,三千塊的女人你也當個財神爺奉著。”

時樾一邊罵著,一邊還是按了遙控開了車鎖,讓墨鏡人把南喬放進了自己車裏。

已經是淩晨四點多鍾,地下車庫的車也散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的幾盞白熾燈白慘慘地照著,車庫裏有種陰冷的寂靜。

時樾毫無睡意。

幾個小時前他讓手下的人揍劉青山的時候,他看到了這個女人。

他喝了口車裏的礦泉水,打開了車頂的燈。

幾根硬長的手指鉗住南喬的下巴,把她的臉擰了過來。長眉,薄唇。白淨整齊的襯衣,有幾塊磨損的修身牛仔褲。

沒錯,就是這個女人。

南喬。

看到那種場麵,竟然不驚叫也不躲閃。

後來又看到他,竟然又不記得了。

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腿。

緊緊的,有緊貼腿骨的勻稱肌肉。運動型的。

這女人練過。

隻不過是自己練著玩兒的,還是跟條子有關係?

時樾雖然自認沒做違法的事,被查了也不怕。但這行當,終究是不想跟條子惹上什麽麻煩。

時樾走出車門,在外麵點了一支煙。他從後備箱拿了聽健怡可樂,隨手丟在車庫邊上的水池子裏頭。

靠著車頭把煙抽得差不多了,他碾熄了煙頭,重新進了車裏。

他拿著那聽被晚冬深夜的冷水冰透的可樂,按在了南喬的手心裏。

南喬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這是哪?”她昏昏噩噩地問。

時樾發動了車子。“你去哪?”

“師傅你不打表啊?”

“……”

南喬迷迷瞪瞪的,把時樾當成了出租車司機。

時樾說:“我這是北汽接送貴賓的專車,計程表你看不到的。小妹妹,你打到我的車,是你的運氣。”

南喬依稀想起北京是有不少這種出租車,通體純黑,計程器和出租車標誌都是可以卸掉的。她於是“嗯”了一聲,機械地把公寓地址報了出來,連帶著,門牌號都報給了時樾聽。這套公寓是歐陽綺幫她物色的,離朝陽公園不遠。她也是費了好大勁,才把這地址記住。

時樾還想借機問話,然而南喬又昏睡了過去。時樾一摸那聽可樂,已經被她酒勁帶上來的體熱給捂成常溫了。時樾暗罵了聲曹操,還是開著車出了車庫。

時樾這車是個4.2升的進口輝騰,頂配,開起來馬力強勁,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時樾又是個開車的老手,從頭到尾流暢感十足,南喬都沒有被慣性顛上一兩下。一直到時樾停好車,她都還睡得極沉。

時樾搖南喬也搖不醒,無法,隻得繞過去開了車門,給她解下安全帶,試圖把她拉下來。

這過程中南喬本能地抵抗,沒兩下,“哇”的一聲,幾大口穢物全吐在了時樾的車上。

“……!”

時樾把南喬拉出來,打亮了手機的電筒燈,給她一個完整的觀看酒後失事現場的角度。

“看看,南喬小姐,你做的好事。”

南喬吃力地擺著頭,努力看了看,說:“哦……帕薩特……沒事,我會給你賠……”

她的手死死扣住時樾的胳膊:“但是現在……我想喝水……我要臭死了……”

“……”時樾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

☆、第6章 欣賞男人的女人

時樾又從後備箱拿了一瓶礦泉水,喂南喬漱了口才算作罷。南喬舒服了,歪了頭昏昏沉沉又開始睡。

時樾:“……”

北京的暖氣倍兒足,這兩號人都是想著出入有車,不會在外麵待太久,所以根本不穿冬服的人。時樾被淩晨蝕骨的寒氣一浸,任他體魄再強,這時候也有點扛不住。倒是倒在自己肩上的這個女人,酒勁兒還在突突往外冒,薄薄衣服下的身子滾燙滾燙的。

時樾:“……”

他本想回車裏麵去,但考慮到車裏味兒實在太大,隻能橫抱了南喬,往小區裏頭走。

南喬高,時樾比南喬還要高出大半個頭來。這一抱倒是抱得輕輕鬆鬆。南喬緊閉著眼,本能雙手去抱他脖子,臉靠上他胸前。

“周然。”她夢囈地低喚,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

“嗬嗬,周然是什麽瘠薄玩意兒。”

門衛過來攔。他認得南喬,但不認得時樾。

“女士可以通過,請您出示一下身份證件。”

時樾一張臉寒意襲人:“我是她老公,結婚證要不要看啊?”

門衛沒見過這麽說話的,但時樾一身衣冠楚楚,五官俊厲,卻讓他有些失了底氣。

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夥子,晚上值夜班,有些不知道怎麽處理這種情況,但秉著責任心他還是說:“南女士隻登記了她一個人……”

“你們這兒是民政局?”時樾問,似笑非笑的,把南喬往上抱了抱,手掌覆上她被風吹得有點冰的耳朵。他眼睛低了低就有了幾分曖昧神色:“那你想讓我怎麽證明和她的夫妻關係?”

時樾刻意著重了“夫妻關係”這四個字,眼睛深沉得要命,臉薄的年輕門衛竟不敢直視他和南喬,側身讓了讓,說:“您進去吧,不用登記了。”

小區不小,時樾費了點勁才找到南喬租的那棟。在外麵凍得久了,他不自覺想把懷中的女人抱得更緊些,才發現她沉睡著也有同樣的本能,倒像是在相互取暖。時樾哂笑,想起當年落魄,大冬天睡在中關村電子城的暖氣片邊上,有條狼狗和他相互取暖。

雖冷,但滋味不差。

這小區有些老舊,電梯不是二十四小時的,南喬在十六層。

時樾抱著南喬站在昏暗的樓梯間裏,水泥階梯被磨得反射出深幽的藍色。空氣中彌漫著舊物和塵土的味道。

時樾掂了掂南喬的重量,“嗬嗬”冷笑了下,“把你扔這兒得了。這他媽又不是蘇小妹三難新郎。”

南喬這時候卻身體驟然一顫,指甲狠狠抓了他脖子一下,說:“你混賬!你滾!”

時樾:“……”

他騰出一隻手去掀南喬的眼皮,見她眼球轉動極快,確定她在深夢。

“失戀了啊,蠢女人。”

於是背了南喬開始爬樓。

爬到十二層的時候,“我他媽腦子進水了。”時樾心想。

到十六層了,時樾看著指紋鎖也有點惱火,用了南喬兩根食指去刷都刷不開。

“這他媽是哪根手指?”

“刷不進你就睡門口。”

最後一次機會,時樾任性地拿南喬的左手無名指去刷。

居然啪嗒一聲開了。一股暖熱氣息襲來。舒暢。

時樾也疲了,拎著南喬的腰把她塞了進去。

這個麻煩總算是結束了。

他的眼神冷冷淡淡地垂下來,看了看躺在地上昏睡的南喬。右手推著門漸漸合上,那個微微蜷曲的修長身影消失在越來越狹窄的視野裏。最後那一瞬,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抬起——

就在這一瞬,他忽然看到了一些東西。

他看清了這個公寓。

這個隱藏在老舊小區之中,絲毫不見特別的公寓。

時樾五指扣住了門緣,拉開,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將近一百平米的大開間,另有一個洗手間和廚房。

開間朝東,那一麵全是落地窗。除了窗邊一個行軍床,再沒有其他家具,整個房間看起來極為空曠。

但是地麵上堆滿了東西。

電子元器件,發動機,線纜,芯片,螺旋槳,最多的是各種形狀的飛行器。

牆邊的架子上,還掛著一套笨重的、裸~露著複雜線路走向的頭盔和布滿傳感器的鎧甲。

這樣的房間,絲毫不像其他女人的香閨。溫柔的,舒適的,充滿馨香和誘惑的。

這裏是冷冰冰的機械和精密電子器件的氣息。

時樾認真回想了一下,之前接近這個女人的時候,確乎沒有在她身上嗅到任何氣味。

沒有脂粉和香水味道。

沒有屬於女人的體香。

也沒有屬於工業的富含烷烴的有機溶劑的氣味。

什麽氣味都沒有。

這個女人相當的中性,或稱,純淨,就像25攝氏度下ph值為7的純水。

他又看了眼躺在深灰色木質地板上的南喬,白色的極簡款式的襯衣,淺藍色牛仔褲,臀上有一麵levis的暗紅色小旗。漆黑的長發淩亂地鋪在地上,但還是很幹淨。

他忽然覺著這女人的氣質和這間房很合,仿佛渾然一體。

他的一雙眼在靜謐的夜色中暗暗的,就這麽看了南喬一會兒,把她抱到行軍床上,拉上了被子。

南喬在一片暈沉中醒來。

宿醉之後,她頭疼欲裂。抻了抻手腳,才發現自己衣服都在,連鞋襪都沒脫。這種感覺極其難受。她低低呻~吟了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

有煙味。

南喬猛然抬頭,看到了落地窗邊,站著一個男人。

這天的陽光極好。純淨,透徹,金子一樣。窗外是北京城內難得見到的曠野,是朝陽公園的凍湖、沒有葉子的樹林、枯黃但寬廣的草坪。

她當時挑中這間房子,就是看中了這位置。她習慣早起,每天陽光從窗子照進來,她便會醒。

現在那男人站在那裏。

他的鼻梁很挺,筆直,落下的陰影將他的臉清晰地分割成明朗和陰暗兩麵。

他拿著一支煙,在落地窗欄杆上擱著的一個紙杯子邊緣磕了磕煙灰。明亮的陽光照得他眼睛微微眯起,深邃地、毫不忌諱地看向南喬。

南喬很安靜地站著。

兩幅畫麵在她腦海中重合。

她想不起來這個人的名字,但是畫麵很清晰。

——車庫中,他靠著一輛車抽煙,冷漠地讓手下毆打一個男人。她不知道倘若自己不在場的話,那個玻璃瓶子是不是會在那個男人的頭蓋骨上破碎。

——清醒夢境中,他是周到的酒吧經理,溫文爾雅地接待她點酒,說話辦事滴水不漏。

他向陽那側的眼睛,是充滿興味的,放達不羈的,然而陰影中的那邊,則呈現出淡漠的透明,一絲絲的冷酷。南喬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出現幻覺,這樣矛盾的兩麵,怎麽會出現在同一張臉上。

她想這是光線的原因。就像電影中那些玩弄光線的大師,稍稍控製光的走向、大小、形狀,就能營造出完全不一樣的意境。

南喬不否認眼前的這一幕有一種帶著戲劇衝突的美。對於生活中偶然出現的這種美感,她會毫不吝嗇地停下腳步,放肆欣賞。

對於南喬而言,這種對美的欣賞,會超越她對現實處境的關切。

所以她就這麽安靜地站著,欣賞這個陽光之下的男人。

——看他七分成熟,兩分驕奢,一分冷傲。

——看他純黑的西服之下,雪白挺括的領子,恰到好處露出手腕的袖口。

——看他悠然然而鮮明地站在玻璃之側,無意但巧妙地形成一幅光與影的協奏。

一切都很恰到好處。

男人的年齡,閱曆,眼底的韻味。

時間,天氣,地理位置。

天然的藝術品。

然而對於時樾來說,這個女人的反應,再一次出離了他的意想。

又是不驚,不動,不言。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