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峽記憶
第五章 三峽記憶
三峽工程是一個站在世界水利科技高端,立於世界水電發展前沿,處於中國國民經濟命脈的世紀工程。與此同時,它也是一個置於人與自然、過去與未來、經濟與社會等矛盾焦點的水利項目。
那麽,對於曾經親身經曆這個工程的勘測、論證以及建設的人來說,他們又是以一種怎樣的視角看待這些成就、解決這些問題的呢?
李鵬:鄧小平談三峽工程
李鵬,1928年10月生於上海, 1945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83年6月任國務院副總理,1988年4月至1998年3月任國務院總理。
一九八五年一月十九日 星期六 晴
上午9時45分,鄧小平同誌到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參加廣東核電投資公司與香港核電投資公司合營合同簽字儀式。我和朱琳前去迎接,他親切地與我握手,問朱琳是哪裏人。朱琳答是上海人。鄧問為什麽嫁給四川人。我說,雲南人不是也嫁給四川人了嘛。引起哄堂大笑。鄧小平又問,你們是哪一年結婚的。我答1958年。這一場對話體現了鄧小平對烈士後代的關切之情。坐下來後,小平同誌和省長、部長們一一握手。今天中方出席人員中有黃毅誠、周南,時任外交部副部長。魏玉明,時任對外經貿部副部長。王全國,時任廣東省委副書記。李建安,時任廣東省副省長。鄭華,時任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周溪午,時任深圳市副市長。陳增慶,時任國務院核電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薛正軍等。我向小平同誌簡單介紹了大亞灣核電站的情況。他對大家說,現在的問題是快建設,早收益。
小平同誌非常高興地會見了嘉道理勳爵一行,嘉道理勳爵時任香港中華電力公司董事長。雙方進行了友好而熱烈的談話。兩人約定,在大亞灣核電站第一台機組建成發電之日,將共同去為之剪彩。
會見後,小平同誌要我們留下來,問我今後十年電力發展的情況怎樣,他說大家都不放心。我一一作了回答。他十分關心三峽工程。
他說,開發性移民這個辦法好,可以在庫區建工廠。聽說四川人已不反對壩高到180米,我很高興。萬噸船隊不能到重慶,太可惜。多移幾十萬人不算什麽,可以辦工廠,可以發展服務業。我們應該為子孫後代留下一些好的東西,要辦好這件事。他還提出把四川省一分為二的設想。根據回憶和筆記,我整理了小平同誌這次談話的主要內容。
附:鄧小平同誌關於三峽工程的談話。
小平同誌首先說:今天我們談談建三峽的問題,你談談是怎麽安排的。
我說:三峽工程需要3年準備,總工期17年,11年後第一台機組開始投產。三峽工程目前主要有兩個問題爭論比較大,一個是泥沙的淤積;另一個是壩高的問題。過去是四川的同誌由於淹沒麵積大、移民多,不讚成高、中壩方案。現在四川有人,還是重慶人,提出建設中壩,壩高180米,萬噸船隊可開到重慶。這些年重慶在城市規劃建設中,在180米以下沒有安排工程。中壩方案裝機容量可以由低壩的1300萬千瓦增加到2000萬千瓦,增加700萬千瓦,年發電量可由650億千瓦時增加到1000億千瓦時,增加300多億千瓦時。
小平同誌接著問:中壩方案移民增加多少?我說:現在低壩方案按150米考慮,移民36萬,到電站建成時增加到50萬。中壩方案按180米考慮,移民增加到100萬,或者更多一些。移民問題,過去搞安置性移民,把農民遷移到別的地方。現在準備用安置移民的錢,開工廠、辦農場等。移民可以種植經濟作物,特別是柑橘,四川柑橘品種很好。而且,可以用移民的經費,發展鄉鎮企業,搞商品生產,增加收入。
小平同誌肯定地說:現在的移民方針對頭了,100萬移民也有辦法安置。可以發展鄉鎮企業 ,也可以搞第三產業,還可以發展旅遊。
接著,我向小平同誌介紹了“180方案”總投資、建設時間和設備等方麵的問題。“180方案”總投資可能增加1/3以上,第一台機組開始發電的時間,可能延長一兩年,但是采取“以電養電”的辦法,第一批機組發電後,就可以用發電的收入作為第二期建設的資金和移民的資金。三峽工程建設現在還沒有開始,泥沙、航運問題沒有弄清楚前不能開工。“150方案”每台發電機容量是50萬千瓦,“180方案”每台發電機容量是70萬千瓦。機組開始可以從國外購買並引進技術,以後的機組自己生產。他還關切地問道:長江建了壩,對航運有什麽影響?
我回答說:這兩年過葛洲壩船閘的貨運量每年增加30%左右。已經建了兩個船閘,還有些問題,主要是國產設備質量不過關。3號船閘建成後就不會有什麽影響了。
小平同誌說:三峽工程是特大的工程項目,為我們子孫後代留下一些好的東西,要考慮長遠利益。過去是四川人不讚成把壩搞高,現在情況變了,四川人,主要是重慶人同意“180方案”。低壩方案不好。中壩方案是好方案,從現在即可著手籌備。中壩可以多發電,萬噸船隊可以開到重慶。以後可有意識地把國家重大工業項目放在三峽移民區。
我說:正在考慮專門成立三峽行政區,用行政區的力量來支持三峽工程建設,做好淹沒區的移民和經濟開發工作。這個行政區應該包括重慶市,有了大城市,有一定的工業經濟基礎和人員智力的支援,便於發展經濟。
小平同誌又講:可以考慮把四川分為兩個省,一個以重慶為中心城市;另一個以成都為中心 城市。他還問三峽工程建設現在開始了沒有。
我說: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泥沙、航運等問題沒有弄清楚前不能開工。目前隻做些準備,如修路、通電。宜昌通往大壩區有40公裏路正在修建。
小平同誌還問到本世紀末電要搞到多少,才能保證國民經濟翻兩番需要的問題。
我說:至少要與國民經濟同步發展,原來設想搞到2億千瓦左右。現在看來,這個數不夠了,因為除了工農業用電外,人民生活用電增加也很快,還要千方百計多搞一點兒。辦法就是大家辦電,不是一家辦電。“七五”期間要爭取每年搞到700萬千瓦,“八五”期間每年要搞到1000萬千瓦以上,才能基本上保證翻兩番的需要。隻要政策對頭,我看把電搞上去是很有希望的。小平同誌高興地說:有人說電能上去了,翻三番都可以。那就按照這個規劃去安排,看來電有希望,翻兩番有希望。
——摘選自《眾誌繪宏圖——李鵬三峽日記》
陸佑楣:論三峽工程
陸佑楣,水利水電工程專家,時任中國三峽總公司總經理。1934年1月7日出生於上海市,1956年畢業於華東水利學院(今海河大學),曾任國家水電部副部長、能源部副部長、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總經理,現任中國大壩委員會主席,清華大學、河海大學教授。
之所以說“三峽工程是一項科技工程”,“科學是三峽工程的基本品質”,是因為科學技術作為第一生產力,對三峽工程順利建設起到了巨大的保障作用。就如十幾年前,當三峽工程一紙藍圖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對工程具體怎麽實施,大家心中並不是十分有底。我們堅持從實際出發,針對一個個的技術難題,組織進行深入的攻關研究,同時在技術上全方位開放,聽取各方麵專家意見,以不斷加深對三峽工程科技問題的認識,實現科學決策。十年來,正是依靠科技進步,我們才得以一一攻克了橫亙在前進道路上的難關,取得今天的成績。
比如在三峽二期導流施工中,我們參考國內外資料,分析三峽壩區河床特點,同時充分運用已有施工經驗,克服截流流量大、水深大、不允許斷航等難點,成功實施了大江截流,隨後在不到10個月時間內修起了80米高的土石堆壩,並用深入基岩的混凝土防滲牆,做到了不漏水。經過這次實踐,我們掌握了在深水、大流量條件下實施截流工程的技術,屬於世界領先。
又如雙線五級船閘開挖,主要施工難點在於確保高邊坡穩定。經過研究,我們將4000根預應力錨索用於錨固深層岩體,將10萬根高強錨杆用於錨固淺層岩體。此外,還運用控製爆破技術減少岩石震動、設置山體排水係統、對坡麵噴混凝土,這一係列措施保證了高邊坡穩定。我們再次解決了一個世界級的難題。
三峽大壩混凝土澆築總量為2800萬立方米,其中澆築高峰年出現在1999年至20011年。經研究,采用塔帶機與胎帶機、高架門機、纜機相結合的有自己特色的綜合機械化施工方案,突破了特高強度快速澆築混凝土的難題。混凝土澆築最高年份達到548萬立方米,並連續三年創造了世界紀錄。
70萬千瓦水輪發電機組世界上有幾十台,但三峽電站機組運行水頭變幅達40米,如何確保機組在不同水位所有工況下安全穩定運行,是個難點。經過多方攻關,這個問題已得到解決。目前首批投產的幾台機組已在135米水位穩定運行,將來還要接受175米水位運行的考驗。
還有一個難點是升船機。升船機類似一部大型電梯,運行時,連船帶水共重11,800噸,需提升113米,不僅技術上很複雜,而且要確保零事故率。經過細致的科研工作和比選,現基本決定采用更為安全的齒條爬升、螺母螺杆安全設施的方案。
回顧十年工程實踐,我認為,參與三峽建設,必須具備以下三樣條件:第一,要有一個基本的科學的態度,不能沒有科學依據,隨意行事。十年來,正是由於我們秉持科學態度,才保證了始終把握正確的前進方向。第二,要從實際出發,求實務實。第三,要有創新意識。創新才能做出前人未做過的事。
——摘選自《中國三峽建設》2003年10期
萬裏長江奔騰不息,三峽大壩巍然屹立。氣勢恢宏的三峽大壩如同巨臂,緊緊攬住奔騰不息的江水。
作為中國綜合國力的體現,三峽大壩無疑是一座盛世豐碑。那麽,建成後的三峽工程將為中國帶來哪些社會和經濟效益?“高峽出平湖”的夢想達成之後,新三峽又是怎樣一番景色?
潘家錚:世紀圓夢——中國三峽工程
潘家錚,中國著名水電工程專家,時任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技術委員會主任。潘家錚1927年11月生於浙江紹興,1950年8月畢業於浙江大學土木工程專業,1979年任電力部水電總局副總工程師,1987年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93年任電力部技術顧問、長江三峽總公司技術委員會主任。2012年7月13日因病在北京逝世。
我在過去很長時間內沒有涉足三峽工程的爭論,隻覺得這個偉大工程對中國來講確實是不可少的,而且中國也確實具備了修建她的能力和條件。這是個宏偉而又遙遠的工程,可算是個懷疑派或中間派吧。形勢的發展使我開始思考和研究三峽工程的得失,我想知道為什麽有那麽多的人對三峽工程苦戀不休,又有那麽多的人對之憂慮重重。
1986年我被任命為三峽工程論證領導小組副組長暨技術總負責人後,這才深深卷了進去。在長達兩年八個月的論證期中,我閱讀了汗牛充棟的資料,布置了大量的研究試驗和分析工作,參加了無數次的討論和辯駁會,還多次去壩址、庫區考察調查,使我逐漸認識到這個偉大工程對中國來講確實是不可少的,而且中國也確實具備了修建她的能力和條件,我就變成一個讚成派了。
1989年春夏之交,當我們完成論證任務,滿
懷信心準備向中央和國務院匯報最終結論時,一場政治風波席卷了華夏大地。風波雖然很快平息,三峽工程卻又一次被擱置起來。要知道在經濟和社會迅速發展的時代,把一項牽涉百萬移民的大工程擱置起來也許就意味著宣布死刑。我在無限失望和迷惘的心情下,不禁發出了“三峽、三峽、您究竟何時才能夢想成真”的長歎……
……
葛洲壩工程確實起了“實戰準備”的作用,加上粉碎“四人幫”和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國家發展形勢蒸蒸日上,水利部在70年代末小心翼翼地提出將三峽工程列為“四化”建設重大項目,爭取在80年代建成的建議,觸發了80年代的第二次大爭論。國務院決定由國家計委和建委組織論證。為了減少困難和阻力,水電部決定讓“長辦”研究提出一個較低的開發方案(蓄水位為150米),以供論證和決策。1983年5月國家計委邀請了350多位專家開了個空前的大會審查“150方案”。也許是久夢難圓的三峽工程牽動了人心,“150方案”雖規模較小效益較差,但投資和移民困難也小得多,加上科委組織的大量科研成果的完成,“150方案”得到多數專家的首肯,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與其坐而議,不若起而行”。審查會最後建議“原則通過,抓緊初設”。1984年2月,國務院批準了這個方案,並決定在84年內開工,為減少移民困難,將有關地區組成“三峽特別行政區”(後又改為籌建三峽省),以及籌備成立“三峽開發總公司”。此後各項籌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三峽工程似乎真的上馬有日了。
但是這一決定立刻引起巨大反響。首先是一些政協委員、社會知名人士和個別領導同誌仍然反對修建三峽,他們仍認為投入太大,問題很多,效益可疑,反對草率上馬——至少推遲到下世紀再說。其次重慶市和交通部也反對“150案”,要求提高蓄水位,使萬噸船隊能直航重慶:其它形形色色的意見不勝枚舉。一時間形成相當氣候的反對意見。
1986年6月,國務院發出對三峽工程進行補充論證的通知,一切準備工作也都停止,看來黨的第二代領導已感到對三峽工程的決策非同小可,決定將決策過程分為三個層次進行:(1)由水電部組織全國專家進行深入研究論證,重新提出可行性報告;(2)由國務院組織專家進行審查,提出審查報告提交中央;(3)提交人大審議批準。
於是水電部重新聘請了 412位各專業的專家,成立了14個專家組進行新的論證。加拿大政府和世界銀行對三峽工程極感興趣。經中、加兩國政府商定,由加方出資,聘請國際上的著名谘詢公司在世界銀行指導下進行獨立的可行性研究。重新論證工作從1986年6月做到1989年2月,專家組最後認為:三峽工程應建、早建;不存在不可解決的技術、生態和投資上的問題;正常蓄水位應提高到175米。絕大多數專家讚同這一結論,隻有9位專家拒絕簽字。加拿大的論證結論大同小異,但為了減少移民量,他們推薦的蓄水位為160米。“長辦”根據專家論證結果重編了可行性報告,預定在1989年內提交國務院審查,三峽工程的前途,似又出現曙光。
——摘選自《千秋功罪話水壩》
李鎮南:回憶三峽工程壩址的選擇
李鎮南,中國著名水利專家,時任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今長江委)工程師。1932年,李鎮南畢業於唐山交通大學(今西南交通大學),1934年獲美國康奈爾大學土木工程碩士學位,1938年回國。建國後,李鎮南曆任西南軍政委員會水利部工務處、計劃處處長,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副總工程師、總工程師。他組織完成了曆史上第一部《長江流域規劃》,並長期負責三峽工程的技術工作。
1955年我來武漢參加長委會長江流域規劃工作,並向受聘長委會工作的蘇聯專家組介紹長江的情況及問題。10~12月,我們組織了對長江上遊地區、幹流及主要支流的查勘,全體蘇聯專家參加了查勘,查勘團由李葆華、林一山領隊,國家計委、水利部、地質部、燃料工業部、交通部及有關單位也派員參加,我和長委會有關負責同誌也參加了。查勘途中,我陪同查勘團看了三峽南津關壩址(薩凡奇建議的),也看了我們建議的火成岩壩址區,並談了我們的看法。還查勘了我們初選的貓兒峽、溫塘峽、偏窗子等多處壩址,並到成都向四川省委匯報、征求意見。在查勘上遊時,蘇聯專家組對長江中下遊的防洪嚴重性與緊迫性認識不足,又兼他們都是搞水電的,對發電問題考慮得多,總覺得貓兒峽配以溫塘峽、偏窗子等的方案,就可以解決近期需要,對三峽樞紐總覺得規模太大,投資太大,所發的電一時又不易銷售,不像貓兒峽等那樣現實。而我們則認為防洪問題緊迫,是治江必需解決的首要任務,且貓兒峽等淹沒四川良田好地較多,也恐難得到四川的同意,故不讚成以貓兒峽等作為治江戰略重點,而認為應以三峽作為治江主體。途中爭論激烈,未能取得共識。周總理聽到這一情況後,單獨召見了專家組長和林主任,聽取他們的匯報。總理最後講話,說明了長江中下遊防洪問題的嚴重性和中央對三峽工程的指示,說明三峽工程是長江中下遊防洪所不可或缺的,其他效益也不是貓兒峽所能取代的,故三峽工程應是長江流域規劃的主體工程。專家組長讚同總理的意見,認為長江中下遊的防洪問題是關係全局的大問題,同意研究三峽工程的問題。
到1956年底,為了加強流域規劃的工作,長委會改名為“ 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簡稱“長辦”)。1957年初, 我奉命擔任長辦的總工程師, 在黨組和主任的領導下,全麵負責技術工作。
此後, 我們進一步研究三峽壩址的問題,分別在南津關的石灰岩區選了五個壩址和在上遊的火成岩區選了十個壩址,進一步開展勘測和調查。除一般的地質問題外, 在火成岩區特別注意風化殼的研究。同時與蘇聯專家組長商定, 臨時短期增聘一些著名的蘇聯高級地質專家, 尤其是研究喀斯特的專家, 來華與中國專家合組中蘇地質專家鑒定組。他們對幾個壩址進行實地查勘, 聽取了勘測和有關單位的匯報, 尤其是喀斯特問題的研究情況, 鑽探工作及庫壩區滲漏調查等報告及成果, 對在工作中提出的問題及指導進行的些補充勘測與調查研究的成果, 更深入細致地討論研究, 最後提出幾個壩址的工程地質條件的鑒定性意見。
……
我們在1958年底提出《三峽水利樞紐初步設計要點報告》。1959 年5月在武漢組織了全國有關方麵進行討論, 一致同意放棄南津關壩址, 推薦三鬥坪壩址。
在肯定放棄南津關壩址的情況下,出現了壩區以下水能的補充利用和交通部提出妥善解決三鬥坪至宜昌間的航運等問題, 還有宜昌港水位穩定性的問題。
像三峽這樣的綜合利用樞紐的運用,必然有適應電能日負荷變化的調度, 水電站的下泄水量與相應水位可能會有超過航運所能容許的較大幅度的變幅。這樣的矛盾必須得到妥善的解決。經過反複研究, 在三鬥坪以下選建一個梯級,這樣既能利用三鬥坪以下的水電資源,解決三鬥坪以下的航運問題, 還可利用其有效庫容, 對三鬥坪下泄幅度較大的日水量進行調節。使這個梯級的下泄量及相應的水位幅度變得更小些, 使之能更適應航運和其他用水部門的需要, 也可滿足宜昌港水位穩定的要求, 葛洲壩正是這樣的一個梯級, 是三峽樞紐的組成部分。我們也認識到, 為了充分發揮綜合利用的效益, 在大型樞紐下遊, 應有而且必須有個反調節梯級。
這種對反調節的重要性及必要性的認識, 是認識上的新發展, 對三峽壩址的選擇, 更增添了一個好的重要因素。
從這方麵說, 三鬥坪和以葛洲壩作為反調節梯級的選擇,是符合綜合利用要求的理想選擇。不僅三峽工程的效益可以得到最好的發揮,而且也發揮了長江水力資源綜合利用的效益, 還為宜昌城市的發展, 提供了優越的條件。
如果三峽壩址選在南津關,則反調節梯級, 隻能建在宜昌下遊的古老背, 宜昌市將要被淹, 更談不上發展了。
1959 年周總理又向林一山傳達了毛主席對三峽工程的另一指示:“有利無弊”, 要求研究三峽工程的防護問題和三峽水庫的長期使用問題。為此成立了以張愛萍為組長, 錢正英、林一山等為副組長的人防小組, 研究核彈對三峽工程和水庫的破壞及如何防護等問題。水庫長期使用則由“長辦”負責研究。
1960年春, 三峽工程初步設計的各項內容基本就緒, 水電部組織了中蘇專家數十人在壩址現場進行討論。討論的第一個問題是壩線選擇。“長辦”建議選用三鬥坪壩址上壩線, 在“長辦”工作的蘇聯專家組及多數外單位專家, 都支持“長辦”意見, 中國專家也都同意“長辦”意見。但有少數蘇聯專家主張選用中壩線( 在上壩線下遊約1km處), 並建議在上、中壩線各打一個過河平洞, 進一步查明兩壩線河床部分的地質條件, 再選壩線。雙方爭執不下。經主持討論的水電部馮仲雲副部長向水電部報告請示, 水電部研究後, 還是決定接受打平洞的建議。
於是開始開挖兩端豎井及過河平洞的工作。不久, 國際形勢變化, 蘇聯專家撤走, 豎井打了一部分就停工了。
……
改革開放後, 許多國家的專家和友人來此參觀考察, 都一致稱讚我們的這種選擇, 認為三鬥坪確是一個難得的好壩址。
至於壩線問題, 前麵曾提到1960年擬選上壩線的間題, 後來蘇聯專家撤退, 剛開始的豎井停工了, 以後再沒人提過比較上中線問題。我們對兩壩線進行了複核, 仍然認為上壩線較好, 以後就以上壩線作為選定壩線。它的位置自右岸的白岩尖, 通過中堡島上首, 至左岸壇子嶺。
1986年開始的三峽工程論證工作,也按三鬥坪壩址上壩線進行。1991 年國務院三峽工程審查委員會, 組織專家對重編的三峽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進行審查(工程規模, 樞紐建築物與施工專題)的預審意見是:“同意選用三鬥坪壩址。該壩址具有修建混凝土高壩的優良地形和地質條件, 是個難得的高壩壩址。”同年,國務院三峽工程審查委員會“ 關於對三峽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的審查意見中,同意選定三鬥坪壩址。至此, 經過近四十年的不倦探索, 三峽工程的壩址由國務院組織專家審查, 才最後確定下來。
——摘選自《中國三峽建設》1995年第4期
郭瑞榮:三峽的記憶
郭瑞榮,中國葛洲壩集團第一工程有限公司職工,曾參與建設三峽大壩。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一晃離開三峽工地13個年頭。今日,在新疆水電建設工地喜遇三峽朋友,我意外又驚喜。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工地餐館,要個麻辣羊肉火鍋,點上幾碟菜,喝著伊力老窖酒,與朋友聊起三峽工地的日子,著實開心快樂。
酒逢知己千杯少,夜歸,草原已是明月高懸,群星璀璨。柔柔的輕風吹醒我的醉意,吹走我的睡眠,坐在燈下案前,品著朋友從湖北宜昌帶來的三峽綠茶,細細回味那淡淡的茶香,喚起我對三峽的記憶。
1995年1月,我從海南大廣壩電站調到湖北三峽水電站工地。作為水電人能參加三峽水電站工程建設,是我一生的榮幸。初到三峽工作,正趕上三峽工程一期導流明渠開挖,導流明渠長近2000米,寬約400米,偌大的基坑施工現場,幾百台大型機械設備
同時作業,那壯觀的施工場麵,沒有親身經曆的水電人,是無法想象的。大型電鏟、反鏟、推土機、裝載機、運輸車星羅棋布地擠在一個施工區域展開作業,還能有條不紊地有序施工,的確需要很高的管理水平。在大三峽工地日開挖方量幾萬立方米,是家常便飯。開挖最高峰時段,葛洲壩集團月創造開挖土石方近兩百萬立方米的記錄,可謂是世界之最。大三峽大氣派大手筆,葛洲壩人在大三峽書寫下了水電新篇章。作為三峽建設者,我目睹了那裏發生的奇跡。
1997年11月,我有幸參加了三峽工程大江截流,那規模那場麵在現代水電史上前所未有。幾百台重達幾十噸的大型自卸運輸車,在長江左、右兩岸排成幾公裏的長龍。1997年的三峽工程長江截流,中國人把她載入了曆史史冊。截流那天,國家領導人率各部委負責人親臨現場觀看截流盛況,中央電視台及全國各大新聞媒體都派出強大的報道攝製組,對截流進行了現場實況直播報道。我所在的單位是葛洲壩集團最大的子公司,作為三峽截流的主力施工單位,我有幸驕傲自豪地站在戧堤截流龍口的前沿,親眼目睹戧堤緊張的回填進占,那氣勢磅礴的施工場景現在回想起來仍令人振奮不已。龍口在拉近,寬闊的江麵在收縮,滾滾長江千層浪,驚濤拍打堤兩岸,龍口處濺起的水花高達十餘米。為確保龍口合龍萬無一失,水電專家們拿出了多套截流方案,幾十噸的混凝土錐型四麵體被成排成排地向江中不斷傾卸,超大馬力推土機轟鳴著把一堆堆巨石推到江心,刹那間巨石就被凶猛的江水衝得無影無蹤,那是一場人與大自然驚心動魄的生死博弈。龍口指揮員們手握對講機,緊鎖雙眉,神情嚴峻地觀察戧堤龍口的強填進占。龍口兩岸,車水馬龍,機聲轟鳴,各級作業人員身穿帶有標記的橘紅色救生衣,頭戴紅色安全帽,手中揮動著紅、藍旗,指揮著裝滿巨石的滾滾車流,不停地向龍口進發。他們堅守崗位,各負其責,壯觀的截流現場緊張有序,浩瀚的長江終於在三峽人頑強的拚搏中被攔腰截斷。龍口合龍的瞬間,長江兩岸彩旗飛舞,鞭炮齊鳴,禮花綻放,參加截流的三峽健兒興奮地衝向對岸龍口合龍處,與並肩戰鬥的兄弟們緊緊地熱情擁抱,他們眼含激動的淚花,手舉鮮紅的大旗不斷揮舞高喊勝利。國家領導人興高采烈地走向已合龍的截流龍口,與三峽建設者們握手合影留念,中央電視台及各大新聞媒體報道了這震撼人心的曆史畫麵。1997的長江三峽工程截流場麵壯觀宏偉,它是繼葛洲壩工程1981年1月長江第一次截流之後,在萬裏長江上的第二次截流。三峽工程的成功截流,讓全中國人民為之振奮,事實證明,中國有信心有能力興建世界最大的水電站。
1997年12月,我從三峽工地調回公司黨委宣傳部。隨後的日子,我也多次進三峽工地采訪,也目睹了2002年的三峽二期工程截流,見證了規模宏偉的三峽大壩在一天天成長。在公司機關工作了7年,我又參加了雲南、重慶、新疆水電項目的建設,但三峽工程情結令我魂牽夢繞。今天,我在新疆水電建設工地遇到三峽來的同事,戰友情、朋友情、水電情,喚起了我對三峽工地的回憶。夜深人靜時我在新疆草原憶起三峽工程,把長江三峽截流的宏大場麵再次掃描定格,我想不管我在祖國的何方,三峽都在我的夢鄉。
——摘選自《三峽的記憶》
楊恩芳:建設三峽——才能的曆練
楊恩芳,時任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樞紐管理部副主任。楊恩芳於1954年6月出生,1971年3月支邊到西雙版納,曾擔任西雙版納團委副書記、重慶市第二高級中學黨支部書記。2005年4月13日,楊恩芳由中共中央組織部派至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掛職鍛煉一年,任總公司樞紐管理部副主任。
大壩的快速澆築、機組的安裝運行、水位的科學調節、船閘的安全暢通、設備設施的監控維護……無處不牽一發而動全身,潰一方毀全局!
水底的泥沙監測、開閘衝淤、河床護底;水中的汙染防治、魚種保護、漂浮物清理;水邊的消落地保護、礁石爆破、庫容保證;水岸的地災治理,滑坡避讓、移民遷建……無事不關聯八方,利及萬民!
立項的提出、論證、申報;標書的製作,招投、審定;合同的擬寫、談判、簽定及執行、監控、驗收……無一環節不涉及成萬上億資金流通的安全!
這是我從未涉足過的領域,因而也曆練著我所不曾具備的才能!
2005年6月22日 星期三 晴
156米水位蓄水在即,樞紐管理中最重要的環節便是船閘通航的問題了。經這段時間的調研分析,發現有幾個重要的環節必須及早著手解決:
首先是五級船閘的改造完建。目前139米水位期實行的是四級船閘運行。下遊水位設計為62米至66米。當蓄水位提升至156米時,三峽大壩最高水頭為94米,最低水頭為90米。水頭是三峽電力的生命線,其高度幾乎可以說是用人民幣疊起來的。有人說,水輪機滿負荷運轉一天,就有近400萬人民幣的效益,全然如一台台印鈔機!無疑,追求效益最大化的三峽總公司,必然會在設計規程內,追求水頭的最大化。
那麽,在水頭按94米運行時,四級船閘已不能滿足通航要求。按設計高程,每一級閘室水位為45米,兩閘之間的梯級高度即22.5米。如在94米水頭下,梯級高度即要升至23.5米,每級閘室水位將達到47米。而據船閘總設計師宋工論證,閘室水位最高可達46.5米。
雖然,據各路專家介紹,閘室水位可達47米,但誰來作這種高風險的決策呢?專家意見隻是建議,決策人才對此負法律責任!馮主任不敢點頭,我看曹廣晶副總經理也難拍板。不出問題則罷,一出問題將是彌天大禍!為此,我們必須嚴格按法定章程運行,不能以百姓的生命和我們的人頭去作這種風險抵押!
為此,一旦實施156米水位蓄水,必須立即啟動五級船閘完建工程,這一點須堅定不移地說服各方盡早實施!
第二,必須盡快提出船閘單線運行的對策方案。首先要論清單線雙向通航能力。經請教專家,得知單線運行中的換向過渡時間大致需要2小時。由此推斷,單線雙向運行應是雙線單向運行通過量的40%-45%。按去年實際通航量3430萬噸計,應當可達1450萬噸至1500萬噸的通過能力。
與此相關,翻壩過閘便是最重要的對策。如何修建、完善翻壩設施,提升翻壩能力,須立即提上議程並著手實施。
同時,須盡快通報航運交通管製部門,公告沿江相關貨運、客運公司,調整船型標準、貨載種類、發船班次,以最大限度地實現船運調度的優化和通航能力的最大化。尤其是國際旅遊均1年前預定船隻,延時通報將造成不良國際影響。
第三,必須盡快啟動閘門液壓啟閉機長期穩定運行的專題研究。因三峽五級船閘屬舉世無雙、史無前例的創新探索性工程,涉及四五個世界級技術難題。在四級運行中出現了啟閉機運行不夠穩定的狀況亦屬正常,問題在於必須盡快破解原因找出對策,以便五級船閘完建技術能一步到位,免走彎路、節省投入。
第四,必須立即采購定做修建設備和配套備件。這些專用設備製造工期需1年之久,源頭誤時將延誤整個工期,引發係列問題。加之單線運行一點不能出機械故障,一旦造成大量船隻滯留錨地,將產生不可挽回的國際影響。為此,各類配件必須全套對應備置。
第五,船閘管理委托應盡快商定。按合同周期,上年委托已於2005年5月31日終結。從6月1日至今,皆屬委托斷檔期。一旦出事,其法定責任將是三峽總公司,而不是現任管理的交通部三峽船閘管理處。在依法經營的法製社會,隻能依法追究責任,這一點務必清醒。
以係統論的思維立場和思維方式推導問題和排列解決秩序,方能使我們的管理周嚴有序,係統和諧,防止顧此失彼、零亂無序造成的重大疏漏。
我體會,社會管理如此,行政管理如此,企業管理更當如此。
2005年6月23日 星期四 晴
今天,重慶市人民政府顧問甘宇平率市經委、商委、交委、外經貿委和移民局的10名同誌,前來三峽總公司與曹廣晶副總經理商議航運方麵的若幹問題。
馮正鵬主任就重慶河段、港口泥沙淤積問題,五級船閘改建問題,近幾年庫區蓄水計劃問題,向甘宇平同誌(原中共重慶市委副書記、副市長)一行作了通報。
關於泥沙淤積問題:據專家組反複實驗,並嚴格監測135米水位蓄水後的實際狀況,長江上遊因築壩攔截、水土保持、雨量均衡、人工挖沙四大原因,來沙量銳減。尤以嘉陵江為最,減少泥沙3/4。其二,由於水位調控流速狀態較佳,排沙量從原設計的33%提高到實際上的40%。為此,重慶河段尤其是港口泥沙淤積比設想的樂觀,基本不會礙航。
關於水位運行計劃:據專家反複論證,認為按2006年10月156米水位,2007年172米水位,2008年達175米水位的規程運行,較有利於航運調節。
關於五級船閘完建:經論證,認為從2006年汛期後10月啟動,至2007年9月以前施工為最佳。完建船閘期間,實行單線雙向運行。通過能力在1200萬噸至1500萬噸。補充措施是擴大翻壩能力,力爭達1000萬噸。
重慶的同誌就通航問題通報了情況:
三峽蓄水,為重慶水運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多年虧損的水運業,從去年開始扭虧為盈。由於每噸/公裏水運成本僅3分錢,而鐵路則為0.12元,公路貴達0.45元,使水運在整個運輸業中比重猛增至46.3%,幾乎占了半壁河山,而且成為遠程運輸的主體。
重慶預計,2006年將有4700噸,2007年將有5400噸貨載船隻走長江水路。而三峽船閘及翻壩一共才有2500噸左右的通過量。這一尖銳的矛盾將形成對重慶市經濟的較大製約,引發各行業之間的尖銳矛盾。
為此,重慶希望參照2003年停航補償辦法,給企業作一些必要的補償,以避免企業和社會的波動。
甘宇平同誌充分肯定了三峽工程對重慶發展的有力支持。他說,長江水運因三峽工程而興,重慶經濟因三峽工程而增,發展因三峽工程而快,人民因三峽工程而安。他充分理解及早完建船閘的必要性,理解三峽總公司的困難,表示了重慶將全力配合的良好願望。
曹廣晶副總經理感謝重慶的理解與配合,認為船閘改建是一項公益事業,應按照公司、政府、企業、社會風險共擔的原則來解決修建期間的暫時困難。
我以雙重身份的特殊角度,力求溝通雙方、促進理解。建議重慶一要加快船型標準化、大型化建設。力求在有限的閘位通過最大的噸位;二要按1500噸過閘,1000噸翻壩的通過量,根據重慶支柱產業發展需要,盡快研究分流方案,安排配額計劃;三要優化調度,按單雙號上下行的運行方式,實施定額、定時調度船隻,力求均衡發船,以避免閘前積壓或空閘待船發生。
作為樞紐部副主任,我將全力協助馮主任,盡快協調各方,細化單線運行的具體方案,力爭及早告知各方提前準備;將盡快做好船閘完建和單線運行安全保障準備工作,促進過閘及翻壩設備設施的完善;將在單線運行期間協助三峽總公司領導做好壩區範圍內的航運協調,為確保航運暢通做出我最大的努力。
——摘選自《三峽工程掛職日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