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背後的故事
第三章 背後的故事
從新中國的領導人提出要興建三峽大壩開始,這個宏偉的水利工程,在之後幾十年的勘測、科研、論證和建設過程中,一直問題不斷。
除了技術上的難題以外,工程之外的問題似乎更加讓人一籌莫展。
當中國的水利工程專家和建設者奮戰在三峽工程第一線的時候,一個個震撼人心的背後故事也在輪番上演著。
決策曆程
1992年4月3日下午2點半,北京全國人大代表紛紛踏入人民大會堂。今天,他們將要決定一個偉大工程的命運。這就是中國人做了將近一百年的夢——三峽工程。
在人民代表大會上審議表決一項工程,這在新中國的曆史上還是首次。這一天對於人大代表、三峽移民、荊江百姓,甚至中華兒女來說,都具有深遠的意義,值得曆史永遠銘記。
這次會議要表決通過的議案共有九項,三峽工程的議案排在表決順序的第四位。在本屆人大會議上,第一次試用電子表決器。表決器上有三個表決鍵,分別代表讚成、反對和棄權。決議通過時的場麵雖不如過去舉手表決那樣壯觀,速度卻快了很多。代表們按下表決器後,隻需幾秒鍾的時間,會議室兩側的巨大屏幕上就會顯示出最終的表決結果。
下午3點20分,熒幕上顯示出“長江三峽工程決議案”的字樣。執行主席宣布開始表決的話音剛剛落地,意外發生了。
在會議大廳的西側,全國人大常委、台灣團代表黃順興老人突然拍案而起,高高舉起手中的一張紙條,大聲說道:“三峽應作為重大議案處理,必須有三分之二的多數票才能通過,怎麽能輕率地作為一般議案處理呢,我多次請求發言,為什麽不讓我講話呢?”
這樣的突發事件,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會場上的外國及港澳台記者最先反應過來。他們立即從各個方向集中過來,舉起手中的錄音機、照相機、攝像機,將黃順興團團圍住。
閃光燈不停地閃爍,嘈雜的詢問聲此起彼伏,場麵一下混亂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執行主席平靜地解釋道:“今天的議程不包括大會發言。”
港澳區人大代表鄭耀棠事後曾對此發表看法,他解釋道:“大會不讓黃順興發言是合法的。根據大會程序,不設發言,僅是最後通過。”香港《文匯報》也曾發表評論文章說:“黃順興的發言違反人大議事規則”,並列舉了人大議事規則條款來說明。
黃順興站起來不久,坐在會議大廳第一排的台灣代表劉彩品女士也離開座位,大聲說道:“你們這是違法通過,我已經投了反對票,我讚成黃老的意見。”隨後走出會議大廳。很快,黃順興也在記者的簇擁下離開會場。
此時,二樓旁聽的外國使節因為這場**紛紛站了起來,他們用望遠鏡向下觀望。一些外國記者則為出現這樣的插曲而興奮不已,甚至大呼“刺激”。
黃順興和劉彩品退到會議大廳外的宴會廳後,再次被大批海外記者包圍。兩人隨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材料,舉行起臨時記者招待會來。激動的外國記者一邊掏出錄音機,一邊奮力向前擠。宴會桌上擺放的茶杯在混亂的推擠中紛紛墜地,場麵一片混亂。
而此時的會議大廳內,則與宴會廳中嘈雜的場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表決繼續進行,其他與會代表在莊嚴肅穆的氣氛裏,按下了麵前的表決器……
不久,會議廳的大屏幕上顯示出了最終的結果:1767票讚成,171票反對,664票棄權,25人未按表決器。三峽工程的議案最終還是以2/3的讚成票數獲得通過。
四川省代表團在這次表決中投出的讚成票,讓很多人都感到意外。原來,四川省在三峽工程中收益最小,受到的影響卻最大。在表決之前,很多媒體都推測四川省代表團將投出反對票。因此,四川省代表團也成為了此次會議期間被記者重點關注的對象。可他們卻最終出人意料地投出了讚同票。
四川省長張皓說:“大家最後一致認為這一工程對國家有利。四川要付出一些代價,但這也給四川帶來了機遇和前景。希望能解決好移民問題,使四川損失減到最小。”
實際上,早在新中國有興建三峽的計劃開始,關於這座大壩的爭論就沒有停止過。因此,無論是讚成三峽工程的代表,還是反對、棄權以及未按表決器的代表,都是抱著對子孫後代負責的態度行使了自己手中的權利。而對三峽工程本身來說,三峽夢從風雨中開始,又在風雨中結束,還算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三峽工程在中國人的眼裏就是一個不敢奢求的夢。當歐洲和美國依靠工業革命迅速強大起來的時候,中國卻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一樣,一步步走向衰敗。多少年來,近代曆史的恥辱一直壓在中國人的心頭上。如果三峽工程可以建成,那它對於中國人來說,無異於一劑振奮民族精神的強心針。
告別家鄉
2002年,中央電視台評選“感動中國”年度人物,百萬三峽移民獲得特別大獎。在頒獎典禮上,主持人通過一張張照片,講述了普通三峽移民的搬遷故事,打動了億萬國人的心。
1992年4月3日,七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通過了興建長江三峽工程的決議,這個讓中國人企盼了近百年的夢想,終於將要成真。然而,在夢想與現實之間還橫亙著一個巨大的難題——百萬大移民。
移民,是困擾全世界水利工程的共同難題。國外許多水利工程,都因為移民問題影響進度,甚至因此下馬。更何況三峽移民工程規模浩大,在世界水利史上尚屬首例。根據規劃,當三峽蓄水至175米水位時,最終移民將達120萬人,相當於一個歐洲中等國家的人口,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但三峽庫區的百萬兒女卻義無反顧地告別了家園,在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麵前,這個普通而又偉大的群體選擇了犧牲和奉獻。他們用無怨無悔的驚天壯舉,奏響了新時代中華民族的最強音。
1992年10月,三峽工程進入施工準備期,秭歸老城的全部居民都將遷往茅坪鎮。
縣裏71歲的老黨員譚德訓帶著自己的子孫,親手拆掉了家中十餘間明亮的大瓦房,搬進了臨時帳篷。譚家老小就此成為因三峽工程搬遷的第一戶移民。三峽工程的第一鏟土,就是從他家的宅基地裏挖出來的。
在秭歸縣的外遷移民中,最年長的是91歲的韓德珍老人。她12歲來到三峽,在這裏生活了將近80年,幾乎一生的回憶都留在了這片土地上。背井離鄉的那一刻,老人再也止不住眼眶中的淚水,失聲痛哭起來。
65歲的董生芬老太太離開前,含淚砍倒了她結婚時和丈夫一起種下的樹。樹一倒,她渾身癱軟,嚎啕大哭,任兒女們怎麽勸都沒有用。這棵樹曾經寄托了老人年輕時的夢想和希望,也是她幾十年幸福婚姻的“見證者”。但為了三峽大壩的建設,她最終做出了這樣的抉擇。
秭歸的一位中年漢子把家中的物件全都搬上車以後,突然對家人說自己忘了一件事,要回家一趟。這個中年人在搬家的過程中一直十分冷靜,甚至沒有顯出一點悲傷的表情,大家都信以為真。誰知他跑回自家門前,呆立了一會之後,竟對著山野“啊”地一聲大喊起來,淚水也隨之奔湧而出。等眼淚流夠了,他用手往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回到了車上。家人問他忘了什麽事,他隻是回答:“沒事了,走吧,咱們去新家。”
移民前的最後一個春節,秭歸縣的老人把在外地工作的兒女全部叫回了家鄉。這也成為了秭歸縣近幾年來最熱鬧的一個春節,人們在不舍和期盼中度過了在老城裏的最後一個農曆新年,吃了最後一次團圓飯。
都說老馬戀棧,中國人更是有著濃重的鄉土情結。秭歸的搬家車隊圍著舊城徘徊了好幾圈,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家鄉。
秭歸縣老城的百姓遷往茅坪鎮10天後,巫山人也開始搬遷。
93歲的鄭英章老人被人們叫做“三奶奶”,搬遷後,他們一家將在廣東定居。離家前的幾天裏,老人在家中不停徘徊著,一遍遍地撫摸著陪伴了她大半輩子的灶台、門檻、棗樹……鄭章英的孫子躲在一旁,看著老人故土難離的模樣,忍不住偷偷流下淚來。與鄉親們分別那天,不知岸上的哪個娃娃突然哭著喊了一聲“三奶奶”,惹得船上船下的親朋好友都忍不住眼眶發紅,淚流滿麵。
山裏的一位老人在搬遷時,堅持要把自己做好的棺材搬走。家人嫌太麻煩,勸她不要搬。老人卻倔強地說:“我身子骨老了,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三峽,棺木都是用三峽的木料做的,死了睡在老家的棺材裏,才算真正的落葉歸根……”
聽完老人的訴說,家人和鄰居都掉下了眼淚。老人最終如願以償,她看著自己的棺材被抬上了船,又含淚回望了一眼家鄉的山水,最後才讓兒子背著自己登上了即將遠行的輪船。
五十多歲的雲陽縣移民冉以奎,在自家的果園裏種了三百多株佛手、柑橘樹,還辦有一家小酒廠。一家人生活衣食無憂,算是當地比較富裕的人家。政府動員他家外遷時,他的老伴哭紅了雙眼,冉以奎勸她道:“哪方水土不養人,再創家業不就是苦點、累點嗎?為三峽做貢獻,值!”在冉以奎的帶動下,村中26位移民跟著他主動外遷。
西陵小學位於西陵峽的新灘鎮上,搬遷之前,一位老師為孩子們上了最後一堂課。從一踏進教室,這位老師就開始不停地流淚。因為他知道,搬到100多裏之外的地方後,西陵小學將會和其他小學合並,而這所學校的舊址將會永沉江底。
老師打開課本,隻哽咽著說了一句:“同學們,今天我們在這裏上最後一課……”就再也講不下去了,孩子們也跟著老師一起流下了眼淚。最後,老師領著孩子們來到江邊,對著峽穀和奔流而下的江水宣誓:
我們是三峽的孩子,我們要永遠銘記——三峽是我們的母親……
南溪鎮的陶維民是三峽首批移民中最後一位登船的人。搬遷當天,他抱著自己剛滿一歲的侄女站在岸邊,遲遲不肯上船。陶維民的小女兒則因為即將遠行而顯得十分興奮,她一直跑在最前麵,不停催促著父親快些登船。陶維民最後回望了一眼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戀戀不舍地登上了甲板。不久之後,這一家人將站在千裏之外的上海崇明島上。
移民鄭玉枝,搬遷時即將分娩,最後在臨時帳篷裏生下孩子,取名路生。移民李自淑落戶伍家崗靈寶村,她的父親和小弟、妹妹遷到了枝江,另一個弟弟遷到遠安,一家分成了三地。巫山縣培石鎮培石村譚成棟的父親臨終前說:“我要葬在江邊,聽著江水聲,才睡得踏實。”但為了三峽庫區水質,譚成棟給父親遷了墳。
三峽大壩蓄水,橫穿秭歸縣郭家壩鎮的童莊河上漲。從山底搬到山上的移民鄭家發,推開窗戶就能看見,解放初帶領全村百姓苦幹四年開墾的百畝良田漸漸沒入水中。盡管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73歲的鄭家發還是情不自禁地流淚了。
這是一段感動中國的記憶。在二十多年間,三峽庫區有127萬多移民搬離了此前居住的水庫淹沒區。他們當中有95歲的老人,有出生才20天的嬰兒,有的搬遷後靠,有的遠赴他鄉。一個偉大工程,就這樣在他們對故土的依依惜別中成就,就這樣在他們對新生活的執著中竣工。
正如“感動中國”頒獎典禮上所總結的那樣:“正是他們犧牲了小家的利益,服從了國家的利益,保證了三峽工程的開工和建設。”峽江人從不缺乏英雄氣概,他們為令人神往的“高峽平湖”譜寫出了最響亮的樂章,描繪出了更絢麗的藍圖!
安民之路
在三峽百萬移民的過程中,廣大三峽庫區的幹部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們用汗水、生命和智慧為百萬移民的順利搬遷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1992年,奉節縣安坪鄉被確定為首批三峽移民試點鄉。冉紹之在這一年當選安坪鄉鄉長。
安坪鄉全鄉沿長江岸線達30公裏,涉及動遷人口5000餘人,淹沒房屋近11萬平方米、耕地5880畝,是個名副其實的移民大鄉。麵對如此重擔,冉紹之上任之初,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為了讓移民試點工作能夠順利進行,冉紹之在選擇第一個移民村時下了一番苦工。冉紹之患有嚴重的關節炎和哮喘病,可他堅持帶病沿長江進行了五次勘察,步行150多公裏,十天走爛了一雙鞋。在搬遷時,冉紹之又親自拉著繩子到村裏農戶家丈量土地、劃線建房。
移民搬遷工作完成後,新的問題隨之而來:如何讓村裏的農戶脫貧致富?安坪鄉的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山高路險,別說開山種地、修建房屋,就連走路都成問題。冉紹之在苦苦思索後得出了結論:要想讓鄉親們過上好日子,首先要把路修好。
老關嘴是安坪鄉最險的地方:一條小道從懸崖峭壁上鑿出,連接著龍潭河對岸的村莊。鄉民每次經過這裏都提心吊膽,稍不小心就會跌入河中,丟了性命。冉紹之下定了決心:“要啃就啃硬骨頭!”
1993年9月,老關嘴橋破土動工。冉紹之卷上自己的鋪蓋,搬到了工地上。勘察設計、劃線、按橋墩、下基腳、壓石條,每一個施工階段都傾注了冉紹之的心血和汗水。每次遇到困難,冉紹之總是衝在最前麵,他帶領鄉裏的幹部和百姓,日夜辛苦勞作,隻想盡快把大橋修好。過度勞累使冉紹之的關節炎和哮喘病複發了,疼痛難忍時,他就胡亂吃幾片止疼藥再接著幹。
大橋合龍那天,由於施工難度大,原計劃在下午4點完成的施工任務,直到深夜12點還沒完工,辛苦了一天的村民們都不想再幹了。冉紹之望了望烏雲密布的天空,心道:如果一會兒下起雨來,龍潭河發起大水,這座橋就毀了!於是,他忍著關節炎的疼痛,爬上一塊大石頭,大喊道:“鄉親們,咱們一定要堅持住!大橋不合龍,決不收工!”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大橋終於在淩晨3點勝利合龍。
不久,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村民們在雨裏盡情地歡呼。而此時,冉紹之則因為關節炎的發作,再也堅持不住,疼得癱倒在了地上……
1997年10月中旬,鄉移民工作站從縣裏運來1萬株臍橙苗。如果樹苗不及時栽種,移民的損失會很大。於是,冉紹之立即動員村民,突擊栽種。他自己更是不顧關節的疼痛,冒著寒冷的秋雨,和移民一道挖坑、搬苗、鏟土。經過緊張的勞作,1萬株臍橙苗終於存活了下來。
一年深秋,冉紹之到三沱移民新區檢查工作,離開時天色已晚,他隻得乘坐一艘小船返回鄉政府。由於水流湍急,小船靠岸時沒有停穩,冉紹之一下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幸虧被及時救起,才沒被河水衝走。這次事故讓冉紹之足足病了一個多月,可他卻不以為然地說:“受點苦沒關係,隻要沒死,還能做事就行。”
葉福彩是雲陽縣高陽鎮牌樓村的村支書。2000年7月,他帶著村子裏首批移民遠赴湖北草埠湖。到草埠湖後,一戶移民懷疑自家耕地麵積不足,找到了葉福彩。為了讓那位移民消除顧慮,葉福彩忍著胃痛,親自跑到地頭丈量土地。當時正是三伏天,葉福彩頂著炎炎烈日,脫掉鞋子、挽起褲腿,一步步測量起來。走到田地中間時,他的身體開始打晃,腳步也越來越沉重,當數到三百多步時,葉福彩突然一頭栽倒在地裏……
葉福彩回到高陽鎮後,鎮裏的領導都勸他到醫院檢查,但他忙著拆房、退地、搬遷,根本抽不出身來。一天,葉福彩正忙著給移民拆房,結果胃病再次發作,他疼得暈了過去,這才被送進醫院。幾天後,葉福彩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竟然是“肝癌晚期”!
葉福彩得知自己的病情後,對老伴說:“我估計不能陪你去江津了。但你一定要帶著孩子們帶頭外遷,不能拖政府的後腿。”葉福彩的老伴流著淚答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吧,我一定遷到江津去!”
2001年1月10日,葉福彩的生命在自家的老房子裏走到了盡頭。出殯那天,全村幾百人從外地趕來送葬,哭聲震天。
在三峽百萬大移民的攻堅戰中,還有許許多多像冉紹之和葉福彩一樣的基層幹部。
重慶市開縣豐樂街道辦事處主任鄭小林,曾在移民一線幹了六年。為了執行移民任務,他曾讓年邁的母親獨自安葬死去的弟弟;為了搶救四名受重傷的移民,他把準備送女兒去讀重點高中的3萬元錢打進了醫院的賬戶。
牟一安是萬州區太龍鎮一村支部書記。他家的戶口在外遷之前已經轉到了萬州城區,不屬於移民。但當他看到外遷工作無法推動時,主動將自己的戶
口遷回農村,轉為移民身份,帶頭外遷。在牟一安的感染下,萬州的移民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巫山縣政府幹部馮春陽,在動員群眾搬遷途中,被奔騰咆哮的大寧河吞噬了生命,此時距離他退休僅四天時間;雲陽縣委會幹部向思鳳,沒日沒夜地為老城搬遷而忙碌,最後累死在了工作崗位上;忠縣監察局副局長張蘭權,在移民一線上幾次昏迷過去,被搶救過來後又重新投入工作,37歲就英年早逝;涪陵區百勝鎮副鎮長況守川,在移民拆遷房屋現場調查時,因土牆意外倒塌而不幸犧牲;萬州區玉安居委會支部書記鄧永清,用自家房屋作抵押,貸款為移民修公路,最後積勞成疾,左眼永遠失明……
在三峽移民的過程中,人們常常能夠見到這樣的場景:移民遷祖墳,幹部給移民當孝子;移民建房,幹部幫助抬石頭;移民外遷,幹部扶老攜幼,依依相送。重慶市移民局的牆上,甚至打出了“寧可苦自己,決不負移民”的標語。正是因為這些基層幹部任勞任怨、不求回報地默默付出,才讓三峽移民工作得以順利展開。
重建家園
如今,當年離開故土的三峽移民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
官渡口鎮西壤口村是東縣最早搬遷的移民村。1998年,村裏五百多名三峽移民全部搬遷到新址,譚明就是這個移民村中的一員。剛剛搬到這裏時,村裏分了譚明一片柑橘地。後來橘樹老化,鎮財政所又提供貸款,鼓勵移民們種植黃薑,移民們最終獲得了大豐收。拿著賣黃薑掙的錢,譚明在村裏開了一家副食店,現在生意越來越紅火。
重慶雲陽縣移民雷陽安來到江西永修縣後,種棉花、種水稻、養豬、釀酒、開打米作坊,樣樣都幹,很快走上了勤勞致富的道路,還當上了村誌願者協會會長。
重慶開縣豐樂鎮14戶移民,外遷到安徽省蕪湖市後,白手起家,在當地辦起了“三峽移民美食街”,成為遠近聞名的餐飲品牌,很快走上了致富道路。
每一個三峽移民,都有一部獨特的創業史。千千萬萬的三峽移民,無不是經過自己不斷的勤學苦幹,艱苦創業,開辟了一片新天地。
2001年,譚宗蘭與家人離開了祖祖輩輩生活的高陽鎮,來到重慶江津。在這裏,譚宗蘭憑借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承包了80畝土地,種起了柑橘,還帶領五十多戶種植專業戶發展起500畝柑橘基地,後來又在柑橘林裏規模化養殖土雞,產業越做越大。
覃敬明是三峽庫區第一次大規模外遷時的移民。移民前,他家離張飛廟不到200米。那時,旅遊業興旺,覃敬明便在張飛廟外擺了一個地攤,每天輕輕鬆鬆賺幾十元。第一次大規模外遷時,覃敬明曾是三峽庫區有名的“釘子戶”,但在移民幹部耐心的勸說下,他最終還是選擇離開家鄉,來到江蘇東台,開始新的生活。到東台後,覃敬明發揮自己的專長,帶領全家人種大棚蔬菜,開藥店,興辦養豬場,年收入近10萬元。2004年春節,他在家門口貼出一副自己寫的對聯,上聯是:舍老家移民江蘇顧大局,下聯是:建新家自力更生早致富,橫批是:不等不要。
年近六旬的奉節縣移民胡運鴻,到江西奉新縣後關心當地社會發展,自訂報刊自學農業科技知識,很快掌握了種棉種瓜的新技術,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還被選為縣政協委員。
忠縣移民李洪華,搬遷到山東即墨市後,既下田種地,又進城開餐館,年收入達到30萬元。他還想方設法幫助其他移民,餐館裏錄用了19名移民子女做服務員。
熊德國從忠縣移民到山東壽光後,成為了當地小有名氣的農機手。在山東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他靠機器幫別人耕地,農忙季節每天能有2000多元的收入。
除了移民個體的發展,有的移民鄉鎮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安坪鄉山高路陡,曾經是遠近聞名的貧困鄉。自從移民之後,安坪鄉人也不甘落後,他們炸山修路,在座座群峰間鑿開條條通途,全鄉16個村,發展條件大為改觀。全鄉新開發土地1700多畝,座座石山變梯田,排排新房依山建;自來水管入了戶,廣播電視進了屋;3萬畝封山良林承包到戶,上千畝優質臍橙全部掛果。
20年彈指一揮間,當年的嬰兒如今已長成了20歲的大姑娘、小夥子,青壯年變成了爺爺奶奶,老人們有的健在,有人已經去世。但三峽移民當年為了支援國家建設,舍小家、顧大家的移民精神將會世世代代地流傳下去。
“沉沒的古跡”
在三峽大壩未建之前,乘船暢遊三峽,總會讓人想到“船在江中走,人如畫中遊”這句話。無論是從奉節城順江而下,還是自南津關逆流而上,峽江兩岸的美景都讓人移不開視線。除了兩岸奇峰峻石、青山飛瀑的自然景觀以外,眾多的寶塔寺廟、臨江棧道和碉樓城池,也似乎把人們帶進了曆史的幻像中。
在秭歸縣長江南岸的沙鎮溪口,有一座孤立的小山,叫做流來峰。枯水季節,這個小山和南岸的陸地是連接在一起的。春天江水上漲的時候,流來峰便會和南岸隔斷開來,成為一個江心的孤島。流來峰的山頂處有一座廟觀,叫做流來觀。
說起流來峰,就不能不提到一個與秦始皇有關的傳說。相傳秦始皇很喜歡遊山玩水,但那個時候出行都靠坐馬車,很不方便。在一次機緣巧合下,秦始皇得到了一根神鞭,可以騎著它乘風飛行,還能用它駕馭世間萬物。
一天,秦始皇來到峨眉山,看中了一座俊秀的山峰,就想把它運回阿房宮。於是,他揮起神鞭,沿著川江驅趕起這座山峰來。山峰一路順流而下,當秦始皇趕著它來到秭歸附近的時候,這座山峰卻突然不動了。秦始皇害怕起來,因為他曾聽人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而這裏正是楚地。為了保命,秦始皇趕緊駕著神鞭逃跑了,這座山峰便留在了秭歸。
傳說是人口相傳的曆史性故事,因此雖然聽上去有些天馬行空、虛無縹緲,卻常常映照著曆史的投影。
2000年前,秦朝的大將曾率領十萬大軍,走通三峽,討伐楚地。從那時開始,三峽就作為運送兵馬糧草的水上要道,走進了中國的戰爭史。
西漢末年,蜀將公孫述鎮守川東峽口,看見山頭的白鶴井裏不時有白霧騰空。他認為這是白龍飛天,是自己登基稱帝的吉兆,於是稱帝,並把此地改名為白帝城。
三國時期,劉備兵敗東吳,被陸遜追至白帝城下,多虧能謀善算的諸葛亮在此擺下八陣圖,才抵擋住了東吳大軍。但劉備從此一病不起,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召來諸葛亮,臨終托孤,不久病死在白帝城。
過往的千古風流和兵刃寒光,一同匯入到百裏峽江的長軸上,讓後人在曆史留下的陳跡中慢慢研讀。
實際上,三峽的曆史遠不止5000年。早在更為久遠的時候,它已經留下了人類的痕跡。
在近代的考古挖掘中,三峽地區出土了許多新石器晚期的墓葬和文物。也就是說,在距今300萬年至200萬年間,就開始有人類在三峽地區生活。這些原始居民的遺址被稱為“巫山文化”和“大溪文化”。而作為三峽壩址一部分的中堡島,更是曾經出土過用石頭打造而成的斧頭。
三峽名勝匯聚了古代巴蜀文化的精華:奉節的白帝城、豐都的“鬼城”、雲陽的張飛廟、秭歸的屈原祠、白鶴梁的枯水題刻,還有無數的棧道懸棺。沒有一件不令人心醉神迷。
三峽的古文化遺址和墓葬群有15處之多:從新石器時代到夏、商、周的古文化遺址,從漢、晉到明、清的墓葬群。如此多的珍貴遺產讓人歎為觀止。
名勝古跡既是三峽一道獨特的風光,也讓文人墨客在這裏留下了為數不少的千古絕唱。李白、杜甫、白居易、陳子昂、劉禹錫、歐陽修、蘇東坡、陸遊、範成大、黃庭堅……這些唐宋時期盡得風流的詩人詞家,都為這方山水所折服,從而留下了名篇佳句。
但當三峽大壩鎖江之後,壩前水位抬高近100米,這些獨特的風光將發生巨大的改變,有些名勝古跡將會永遠埋在江底。那麽在三峽大壩建成前,峽江之上,到底有著哪些珍貴的文物古跡呢?現在,就讓我們來一一細數。
白鶴梁枯水題刻:白鶴梁是縱臥長江江心的一座天然石梁,位於長江與烏江匯合處上遊約1公裏的地方。白鶴梁隻在枯水年份的冬春季節才會露出水麵。石梁上刻有163段詩文、14條石魚、1幅觀音線刻,翔實記載了1200多年間,72個年份的枯水情況。這些題刻,既是珍貴的水文曆史資料,也是一處名勝景觀。當地流傳著“石魚露水兆豐年”的說法。每當石魚露出水麵的時候,前來參觀的百姓不計其數。
雲陽張飛廟:張飛廟是一處雄偉壯麗、獨具一格的古建築群,與雲陽縣隔江相望。該廟始建於蜀漢末年,蜀漢滅亡後,張飛廟幾經興廢修葺,現存有正殿、結義樓、助飛閣、望雲軒、杜鵑亭等遺跡,廟宇內還珍藏了大量文物,是川江旅遊線上的著名古跡之一。
秭歸屈原祠:屈原祠內建有屈原廟、屈原墓和屈原紀念館,位於長江北岸的向家坪。相傳,屈原在汨羅江投水自盡後,被一條金色神魚吞下,這條大魚遊到他的家鄉秭歸後,又把他吐了出來。因此秭歸人就把屈原的屍體埋葬在此,並在屈原墓後建廟祭奠。
豐都名山:豐都在中國的曆史上素有“鬼城”之稱,因鬼文化而聞名。傳說人死後都要到豐都報到,《西遊記》、《聊齋誌異》、《說嶽全傳》等文學名著中,都對鬼城豐都做了生動的描述,頗具傳奇色彩。關於“鬼城”的傳說不僅流傳於中國民間,而且遠播東南亞各地,影響深遠。在城東的名山上有自唐代以來陸續修建的殿堂廟宇、鬼怪神像,組成了獨具特色的名勝古跡。
忠縣石寶寨塔樓:石寶寨塔樓是一座木結構塔樓,建在長江岸邊的玉印山上。塔樓興建於明末清初,樓頂分12層,通高56米,飛簷繪彩、氣勢非凡。由於石寶寨塔樓結構獨特,建築靈巧,因此成為了川江旅遊線上最富有民族特色的古建築之一。
除此之外,雲陽龍脊石枯水題刻、巴東秋風亭、涪陵藺市鎮龍門橋、巫山孔明碑、奉節粉壁牆、奉節鎖江鐵柱、古棧道、忠縣丁房雙闕、奉節杜甫西閣和古墓葬群等一係列文物古跡都會被暴漲的江水淹沒。
三峽大壩開工之前,台灣的《博覽家》雜誌在遊覽完三峽後做了一篇這樣的報道:“長江三峽馬上就要動工興建,三年以後,所有長江沿岸的美景都將成為泡影。如果你不想成為三年以後抱恨終身的人,請趕快上路吧。”
不久,許多台灣旅行社打出了“告別三峽”的旗號來招攬遊客。美國一家旅行社的電視廣告更是號稱“三峽將成為曆史”。
這些宣傳無疑勾起了海外華人的思鄉情,三峽的旅遊熱驟然興起。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三峽的美景真的終將成為曆史?
搶救文物
2003年初,涪陵的江岸每天都要迎來送往上千人,這些遊客都是來向江心的一道石梁告別的。當時,涪陵區文管所所長黃德建,從早到晚不停向遊人做著講解,直到嗓子疼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道石梁就是白鶴梁。江水豐沛之時,白鶴梁位於水麵以下。隻有枯水年份,它才會露出水麵。每到這時,古人就到石梁上做一幅題刻。白鶴梁上最早的一幅題刻,可以追溯到唐朝廣德元年,在此後的1200年間,72個枯水年份在白鶴梁上均有記錄,無一遺漏。
白鶴梁,就像一座保存完好的古代水文站。包括黃庭堅在內的許多文人墨客也在這道石梁上留下了自己的墨跡。因此,白鶴梁也被譽為“水下碑林”。
當三峽大壩蓄水到135米的時候,這道石梁將會完全沉沒於水下。那麽,後世的炎黃子孫是不是從此以後再也看不到它了?
其實,自從興建三峽工程的決議在1992年獲得通過後,國家文物局就開始在淹沒區進行大麵積文物普查,並最終確定了1282處文物保護項目,白鶴梁的保護工作正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1994年,國家首次組織專家,就白鶴梁的保護方案出謀劃策。第一個保護方案是由天津大學提出的,他們計劃在白鶴梁原址上造一個密封的橢圓形雙層殼體,遊人可以通過隧道進入殼體內參觀。這個方案也被形象地稱為“水晶宮方案”。
但是,“水晶宮方案”的危險性太大。這個密閉的殼體位於水下幾十米,需要承受巨大的水壓,隻要出現縫隙,就會造成破損,給石梁和遊客帶來滅頂之災。“水晶宮方案”因此遭到否決。
1997年11月8日,三峽工程實現大江截流,預計到2003年6月,水庫將蓄水到135米。文物保護迫在眉睫。
第二個方案誕生於1998年,它的具體內容是:先把白鶴梁整塊切割下來。等三峽大壩建好後,再把石梁設置在一個合適的水位高度。當水庫蓄水上升時,白鶴梁就隱沒在水中。水庫蓄水下降時,白鶴梁又會從水底浮現。這樣一來,就可以讓“石魚出水”的千古奇觀在三峽庫區重現。但由於這個方案不能真實還原白鶴梁的所在地,因此也被否決了。
2002年2月,白鶴梁水下保護方案專家評審會在重慶舉行。此時距離三峽大壩蓄水135米還有兩年的時間。當會議即將結束時,中國工程院院士葛修潤站了起來,提出了第三個方案——“無壓容器”方案。
這個方案與此前天津大學所提出的“水晶宮”方案有異曲同工之處:二者都是采用水下保護。而它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無壓容器”的殼體內,充滿了淨化後的江水,使內外壓力保持一致,這樣一來,就不會導致“滅頂之災”了。
此外,為了方便遊客參觀,葛修潤在無壓容器內設計了一條參觀走廊,觀眾可以在密閉的容器內,通過玻璃舷窗欣賞水中的白鶴梁題刻。
“無壓容器”方案一經提出,就獲得了會場上所有評委的認同。重慶市文化局副局長王川平當場拍板,並委托葛修潤做可行性研究。
由於時間緊張,方案一經通過,葛修潤就開始馬不停蹄地進行具體設計。經過四個月的緊張工作,新的設計方案終於完成。一個長70米、寬25米的半球型建築,按比例浮現於圖紙之上。
2002年,“無壓容器”設計方案專家評審會在北京舉行,這是有史以來參與院士最多的文物保護工程。工程設計方案最終順利通過。
白鶴梁的保護方案經過了反複的論證和實驗,雲陽張飛廟的搬遷選址也經過了一個艱辛的曆程。
張飛廟,又名張桓侯廟,位於長江南岸的飛鳳山麓,與雲陽縣城隔江相望。整座廟宇依山臨江而建,與山水渾然一體,相互襯托。由於張飛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因此雲陽人都十分敬仰他。每逢過年過節,當地人民都要到張飛廟燒香許願。張飛農曆生日那天,縣裏還會舉辦盛大的廟會。
雲陽縣政府希望把張飛廟搬到新縣城的對岸,好帶動當地經濟,而文物專家則主張原地後靠。張飛廟到底何去何從,一時間成為了困擾決策者的難題。
那麽,為張飛廟選擇新址的標準又是什麽呢?其實最重要的隻有兩點:一是新址的地形地貌要與原址充分形似,二是不能存在滑坡的潛在威脅。由於三峽地區是一個地質災害多發區,文物工作人員幾乎踏遍了雲陽新縣城對岸的每寸土地,才終於找到了一個符合標準的地方——小盤陀。
2002年秋天,張飛廟的遷址工程正式啟動。施工單位為了保險起見,特意從全國各地聘請了245位從事古建築工程的能工巧匠。在給古廟解體的過程中,施工單位為保證廟中每一個部件日後都能各歸其位,特意把拆卸下來的所有物件都編了號,之後再把它們逐個包裝,以免在搬運中相互摩擦、碰撞。切割下來的石碑,先用海綿和泡沫包裹,再用木板固定。由於廟內的泥塑無法搬遷,因此新廟將會按原物大小進行複製。
三峽水庫蓄水到135米後不久,建在新址上的張飛廟主體建築完工。新廟落成後,雲陽縣舉行了盛大的張飛銅像安放儀式。這一天,整個新縣城像過年一樣,運載張飛銅像的卡車在雲陽城繞城一周,引來觀者如雲,雲陽百姓在鞭炮聲中把“張飛”接回了新家。
由於張飛廟的拆建是三峽庫區地麵文物保護工程中規模最大的,因此重慶人都開玩笑說:“三峽工程移民百萬,歲數最大、身價最高的是張飛。”
石寶寨塔樓位於重慶忠縣境內的玉印山上,依山聳勢,飛簷展翼,造型十分奇特。由於這座塔樓是中國現存唯一的高層穿鬥式木結構建築,且鑲嵌在玉印山中,因此
對於複製和搬遷來說都十分困難。幸而石寶寨塔樓地勢較高,因此隻有當三峽工程完全建成,蓄水達到175米後,塔樓的一層才會被淹沒。
由於時間寬裕,石寶寨的保護工作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2005年4月,國家文物局批準了石寶寨圍堤、護坡方案。這個方案是沿著石寶寨四周築起一道巨型圍堤,使其形成一個巨大的石盆,把石寶寨圍在其中。根據庫區蓄水後江水水位將比石寶寨寨門高這一實際情況,設計者特意在寨門前的仰牆上留下一道長達50米的豁口,豁口處安裝一道可以升降的閘門。水位高時,就關閉閘門保護寨樓,水位降低後,再打開閘門,讓在江中遊覽的人可以通過豁口觀看石寶寨全景。
石寶寨文物保護工程主體於2008年12月完工。2009年4月,工程全麵竣工並正式對遊人開放。如今的石寶寨就像一個巨大的盆景,鑲嵌在三峽的萬頃碧波之中。
1999年4月,中國三峽博物館的籌備工作正式啟動,館址定在人民大禮堂的中軸線上。幾個月後,在重慶人民大禮堂,展出了中外設計師設計的八個三峽館模型,供市民選擇。重慶市民非常投入地作出篩選,這在重慶的建築史上是少有的。
2002年1月20日,夔門白鹽山,鐫刻著宋代至民國年間的13幅石刻開始切割搬遷。來自古都西安的一家古建工程公司,依靠先進的技術和豐富的經驗,毫無懸念地擔當起搬遷夔門石刻的重任。
為了避免石刻在切割過程中遭到損壞,這家古建公司沒有使用震動較大的傳統切割工藝,而是從德國引進了“金剛石串珠繩鋸”,對石刻進行切割。這種新型的切割工具不僅振動小,而且效率高。出自南宋書法家趙功碩之手的“中興聖德頌碑”最先被切割下來,它也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一幅石刻。
這些從西安來的北方漢子為了加快工程進度,每天都住在崖洞裏,風餐露宿,晝夜施工。白鹽山上的岩石十分堅硬,在絕壁上作業,施工難度極大,但施工人員從來沒有退縮過。由於切割下來的石刻厚度隻有20公分左右,容易破損,施工人員又對每塊石刻進行了精心包裝,並用鐵框加固。為了把又大又重的石刻順利從懸崖峭壁之間運送出去,他們還沿著山路修了一條輕軌。
夔門石刻的搬遷工程驗收時,前來評審的專家們發現,遷建和複製的所有摩崖石刻都保留著原汁原味,這讓他們驚歎不已。而當看到這些施工人員就住在山洞裏,喝的竟然是從岩縫裏滲下來的水時,他們更是動情地眼含熱淚。
按照規定,工程評審標準隻有合格以及不合格兩項,沒有優秀這一說。但當時,驗收夔門石刻的所有專家,都強烈要求把它評為優質工程。
2005年6月18日,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正式落成。從庫區搶救出來的6000多件珍貴文物和6萬多件一般文物都被搬遷到了這裏,其中就包括夔門石刻的珍品——“中興聖德頌碑”。
2009年5月18日,白鶴梁題刻水下博物館正式建成開放。擔任博物館館長的,正是原涪陵區文管所所長黃德建,他仍舊不停地向人們講述這塊石梁的故事,樂此不疲。
在三峽,那些引人遐思的文物古跡並沒有因為水位的上升而消失,它們以一種嶄新的方式,與宏偉的三峽工程融為了一體。
生態保護
在三峽庫區中,需要搶救的不僅僅是名勝古跡,還有生活在長江流域的許多珍稀物種,以及整體生態環境。
2001年11月,中國批準實施《三峽庫區及其上遊水汙染防治規劃》,規定三峽水庫蓄水135米後,嚴格禁止所有城鎮直接往水庫排放未達標汙水。不久,重慶萬州區開始興建第一個庫區汙水處理廠。
位於長江上遊的三峽地區,是中國亞熱帶生物多樣性的富集地區,擁有著大量的植物資源。根據統計,三峽中共生存著3104種植物,而直接受到三峽工程影響的植物有550種,其中290種珍稀植物麵臨著滅絕的危險。
疏花水柏枝是三峽地區的珍稀灌木植物,生長在秭歸、巴東和巫山一帶的沿江坡地。三峽水庫蓄水到135米後,僅存的近萬株疏花水柏枝將全部被淹沒。
荷葉鐵線蕨是三峽庫區的珍稀特有植物,科學家們隻在重慶萬州和石柱縣發現過這種植物。這個物種大多生長在海拔200米以下的岩石薄土層中。三峽水庫蓄水後,本已瀕危的荷葉鐵線蕨將大部分被淹沒。
從2002年開始,中國政府開始投資搶救三峽水庫淹沒帶上的大批珍稀植物,並將它們移植到三峽珍稀植物園。
為了完成這一搶救任務,三峽珍稀植物園先後組織了上百次野外考察。考察人員的足跡遍布三峽庫區5.5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在專家的指導下,植物園在三峽淹沒帶上成功搶救了荷葉鐵線蕨、宜昌黃楊、鄂西鼠李、巫山類蘆、狹葉金粟蘭、裸雲香等三峽特有植物。
野生植物都有自己獨特的生長習性。比如疏花水柏枝,就比較適應水淹的環境,每年長江豐水季節,它會反複被水浸泡三個多月。一位植物學家曾說:“要想保存一個物種,不是把它栽到植物園,讓它成活就行了,而是要讓它保持原來的生長習性,並且最終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環境裏去。”因此,三峽珍稀植物園專門為疏花水柏枝修建了“三峽消漲帶”,模擬它們的生長環境和長江水位的變化。
三峽珍稀植物園還發現並移植了自1968年以來隻有模式標本卻一直未被學界發現的植物,如城口盆距蘭、川東大鍾花等。除此之外,三峽庫區原先沒有記錄的熱帶植物物種,如萬代蘭、長葉鐵線蕨、任木等也被工作人員移植到植物園中。
三峽庫區曾被稱為古老植物避難所和植物區係交匯地,是世界公認的物種起源地之一。隨著三峽水庫蓄水,三峽珍稀植物園成為了一處瀕危物種保護基地。
2009年3月12日,中國三峽總公司中華鱘研究所,在宜昌江段舉行中華鱘增殖放流活動。約12.7萬尾體長15到22厘米的中華鱘幼魚被放到長江之中,創造了中國15厘米以上規格中華鱘放流最高紀錄。此次放流活動是中華鱘研究所成立以來第48次增殖放流中華鱘。至此,該研究所共放流多種規格的中華鱘500萬尾。
中華鱘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物種之一,早在1.4億年前,長江裏便有了它們的身影。中華鱘也是中國特有的珍稀魚類,屬於一級保護動物,被譽為“水中的大熊貓”。
中華鱘生在長江,長在大海,是一種洄遊魚類。每到夏秋季節,它們就從東海進入長江口,溯江而上,到長江上遊的金沙江產卵,然後再順流而下回到大海中。
1981年,葛洲壩工程實現大江截流,阻斷了中華鱘的繁殖洄遊路線。為了拯救中華鱘,人們開始進行人工繁殖培育和人工蓄養的實驗與研究。
三峽工程位於葛洲壩上遊,雖然已經不存在阻隔中華鱘洄遊路線的問題,但工程建成蓄水後,將使下遊的水位有所降低,這就有可能幹擾中華鱘在葛洲壩下遊的棲息和繁殖。
2008年9月,中國三峽集團總公司正式接管中華鱘研究所,並開始在原有成績的基礎上,開展更加深入的中華鱘研究保護工作。2009年10月4日,世界上第一尾全人工繁殖的中華鱘在中華鱘研究所誕生。這是人類在保護中華鱘過程中取得的重大技術突破,也是中華鱘研究所對該瀕危物種保護工作的又一重大貢獻。
從1984年首次成功實現中華鱘人工繁殖以來,中華鱘研究所已經陸續向長江放流中華鱘魚苗500萬尾左右。現在,中華鱘已經形成了穩定的生產繁殖係統,具備每年規模放流5萬至10萬尾中華鱘的能力。
戰爭威脅
1991年1月至2月間,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在聯合國安理會的授權下,為恢複科威特領土完整,對伊拉克進行了一場局部戰爭,這就是轟動一時的海灣戰爭。
1月17日淩晨,隨著美國的隱形戰鬥轟炸機向巴格達電訊大樓投放了一顆激光製導炸彈,海灣戰爭拉開了帷幕。
在這場現代化戰爭中,多國部隊每天出動3000多架次的飛機,轟炸伊拉克的作戰指揮中心、通訊樞紐、武器工廠、機場和導彈發射基地。在這種地毯式的轟炸下,巴格達幾乎變成了一片廢墟。
其實伊拉克也擁有相當先進的武器裝備,軍事實力不可謂不強。然而,麵對著多國部隊的輪番轟炸,伊拉克竟毫無還手之力。
中國著名物理學家錢偉長也時刻關注著這場戰爭的動態,他在《海灣戰爭啟示錄》中寫道:
海灣戰爭接近20天,初則電子戰,既則巡航導彈、飛毛腿導彈、愛國者導彈為主體的,夾雜著狂轟濫炸的空襲……
在導彈的爆炸聲中,出現了埃及如何保護阿斯旺大壩的問題,從過去的曆史上的經驗來推理,阿斯旺大壩身處埃及腹地,一般戰爭無論如何也涉及不了這個水壩的安危。但是,這是導彈的時代……擬議中的三峽水庫所蓄水量和阿斯旺水庫同一量級,而且還更大,一旦有失誤,長江下遊六省市將成澤國,幾億人將陷入絕境。這是戰略上不能不考慮的問題。我們絕不能花了幾百億或幾千億人民幣來修一個世界上最大的水壩,給我們的子孫背上包袱,成為外部敵人敲詐勒索的籌碼。
實際上,科學家們的擔憂並非是杞人憂天。試想一下,當原子彈在三峽大壩上爆炸,黑色的蘑菇雲衝天而起,世界上最大的水壩頃刻間化為灰燼。到那時,幾百億立方米的水將從天而降,長江下遊的省份將成為一片汪洋。
而這種擔心,從新中國計劃建設三峽大壩開始就沒有中斷過。
20世紀50年代後期,全中國發起了“大躍進”運動,而三峽工程卻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而匆忙上馬。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新中國的領導人擔心:在戰爭時期,三峽工程可能會成為原子彈的轟炸目標,而一旦大壩遭到破壞,後果不堪設想。麵對戰爭的威脅,興建三峽大壩的這個口子,毛澤東一直沒敢開。
共和國開國將軍曾思玉也曾向毛澤東請求興建三峽工程。毛澤東當時回答他:“你們真是敢想敢幹,這麽大的水庫,打起仗來,敵人丟原子彈一炸,下遊統統被水淹掉。讓你們腦殼上頂著200億噸水,你怕不怕?”
在當時的背景下,毛澤東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20世紀50年代,中國尚處在國際冷戰狀態中。進入60年代後,中國又和蘇聯關係破裂,並迅速升級為軍事對峙狀態。這無疑給中國的和平建設投下了濃重的戰爭陰影。
安全防禦,成為了三峽工程的設計者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1959年的一天,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張愛萍突然接到一個特殊的命令,他立即放下手頭原子彈研製的組織工作,匆忙趕往三峽。
原來,為了研究三峽大壩的防空問題,國家秘密成立了三峽工程防禦小組 ,周恩來親自任命張愛萍主持這項工作。鑒於當時的國際形勢,張愛萍等人的舉動極少有人知曉,甚至連長江辦公室的很多高層都不知道這件事。
到達三峽後,張愛萍立即乘坐一架輕型直升飛機,沿三峽河穀向上遊飛去。直升機緊貼著峽穀山頭飛行,機艙中的張愛萍拿著一架高倍望遠鏡,仔細地搜索著每一段山穀,並不時向一旁的技術人員詢問山體的高度和地理形態。
張愛萍考察過後,立即命令一支工程兵部隊開進三峽。這支部隊一頭紮進交通不便、古樹參天的山區,測量地勢,勘察山頭,然後把繪製出來的一幅幅地圖裝進皮箱。這些皮箱都有專人看管,而他們所用的勘測工具也有些與眾不同。
原來,這支部隊是奉命按照戰備需要,尋找一塊最易於躲避敵人轟炸,又能夠部署足夠防空力量的壩址。按照命令,他們找到的壩基,以後如果修建大壩,必須能夠承受住5000噸炸藥的轟炸。
經過反複勘測和比較,石牌壩址最終進入了他們的眼簾。石牌壩址兩岸是懸崖峭壁,江麵十分狹窄,周圍還有很多隱蔽地點可以部署防空力量。而且石牌地處腹地,不利於敵機轟炸;山勢險峻,可有效打擊敵方力量。從戰略目光來看,這裏的地勢簡直是得天獨厚。
石牌壩址被選定後,一支防空部隊開進此地,開始為正式部署航空兵力做準備。
與此同時,哈爾濱軍工大學的試驗人員也來到武漢,在九萬方基地進行了大壩的爆炸模擬試驗,以及核武器效應試驗。之後,他們又趕往北京官廳水庫,在總參謀部的具體主持下,用炸藥對大壩模型進行了水中爆炸、空中爆炸,還有種種距離的直接命中試驗。
為了應對戰爭可能帶來的災難性結果,甚至還有人提出在三峽大壩上遊10公裏處,秘密修建一座埋於水麵之下的大壩。這樣一來,就算三峽大壩被炸毀,上遊的水中壩仍然可以起到阻擋江水的作用,減小洪水造成的損失。
1963年,三峽工程防禦小組研究出了最終的結論:簡單的工程防護很難保證大壩的安全,特別是現代戰爭的條件下,必須有更好的辦法來減少災害。這對當時的國家領導人和水利建設者來說,無疑是個痛苦的結論,它意味著中國並不具備足以防護大壩的強大實力。而且麵對美俄的威脅,中國也沒有與敵方同等的核威懾能力。
但從另一個方麵看,這個結論也證明中國領導人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實力。而且他們明白,要想增強防護,首先就要具有與敵人相等的威懾能力。
1965年,新疆的羅布泊上空升起了一股巨大的蘑菇雲,中國原子彈爆炸成功。這個消息無疑讓三峽工程的設計者們鬆了一口氣,但他們還不能完全放鬆。中國雖然有了原子彈,但這並不能保證三峽大壩就不會受到戰爭威脅。
時間一晃到了上世紀80年代,為了準確得出大壩被炸後的災難情景,長江辦公室特別做了一個300多米的三峽水庫模型,進行了數百次模擬試驗。最終的結果表明,由於三峽大壩是大體積混凝土重力壩,頂寬36米,底寬121米,常規武器不可能對它造成嚴重破壞,隻有在核武器的襲擊下才有可能發生潰壩。
三峽工程在重新論證的階段,又組織專家小組做了進一步研究。有關部門分析了世界上全部現有導彈核武器的命中精度、TNT當量,並對核武器的發展做了預測。最後,他們對核彈在不同情況下爆炸給大壩造成的破壞進行了一係列試驗。最終的結論是:萬一三峽工程受到核襲擊,大壩遭到徹底破壞,洪水所造成的危害也可以控製在一定範圍內。
研究報告指出:三峽大壩設有大量泄洪底孔,下遊河道又有較大泄洪能力。臨戰時水位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下降。這時就算發生潰壩,影響區域也僅限於宜昌以下江漢平原的部分地區。而在距離壩址100公裏以外的河穀中,水體將沿主河槽下泄,少量水體會進入分蓄洪區內。總之,一旦發生潰壩,洪水災害也會限製在局部地區,不會造成全流域性災難,如果庫區水位降低的速度能夠更快一些,災情將會更加輕微。
1994年12月14日,三峽大壩正式動工修建,2006年5月20日全線建成。在大壩全線到頂前的媒體見麵會上,一位外國記者直接向三峽總公司副總經理曹廣晶問道:“我在大壩采訪時,發現隻有很少的武警,大壩會安全嗎?”
曹廣晶自信地答道:“你能看到的安全保衛,隻是冰山一角。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和監控設備,守護大壩、船閘、電廠等重要部位的安全。” 隨即,曹廣晶又透露了常規武器不會對大壩造成威脅,即使遭到核威脅,也可以用泄洪來應對等“秘密”。他還對外界所傳言的“如果發生潰壩,從宜昌到上海都會受到影響”做出了澄清,表示這種情況完全不可能發生。
“三峽工程對中國經濟發展的作用是巨大的,我們不能因為害怕戰爭而拒絕發展。”曹廣晶最後說:“中國軍人也不是吃素的。”
興建三峽工程,承載了中華民族的治水夢想,也寄托了中華兒女對民族複興的期盼。在經曆了近百年漫長曲折的過程後,中國人終於把一個個創意凝聚成圖紙,又把圖紙化為宏偉雄壯的三峽大壩。
在新中國提出興建三峽工程之後的幾十年裏,三峽人始終懷揣著希望和夢想,不管風吹雨打,任憑世事變幻,他們都把堅強的意誌代代相傳,並最終登上了這個舉世矚目的“天梯”。
正是因為三峽人的執著追求,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才能橫跨於長江之上,盡顯它的風姿。現在,就讓我們來細細品味三峽人與大壩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