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此後的日子,每天戰報如雪片般飛來。多鐸他們率領的八旗兵在潼關遭李自成率部反擊,兩下裏廝殺激烈,然後是李自成不敵敗走南下,此時已經四月開初,春天的陽光催開花蕾,引來小鳥,室內也變得明亮起來。
大喇嘛起個大早,匆匆吃下飯,立即就跑去多爾袞書房。春節以來,這兒已隱隱成了滿清政治中樞。進去一看,多爾袞也才在吃飯,連日勞累,原本就清瘦的臉更顯瘦削。他見大喇嘛進來,忙輕輕擺擺手道:“安在屏後睡著,我們聲音小點。”
大喇嘛輕輕過去看了眼,愁著張臉出來道:“這孩子太要強,什麽都不肯放手。”
多爾袞道:“還多虧她的腦瓜子,要換個人,哪裏記得清楚這些?昨晚到了很多折子,她處理到很晚,讓她多睡會兒。”邊說邊拿起用紅線捆著的折子,用紅線捆,說明安覺得這是要緊的。多爾袞依這幾天養成的習慣,先看安夾在裏麵的批條,看完忍不住笑出聲來,把折子遞給大喇嘛道:“師,你倒看看,這批語我要真依著她寫會什麽效果?”
大喇嘛一看,也失笑,原來安在上麵寫著“呔,汝前折報說全軍棉衣換夾襖,汝如何如何處理那些棉襖,今次又說條汗巾子壯大士氣,汝打算何時告知汝腰圍又壯幾許?”大喇嘛把折子還與多爾袞,笑道:“貝子這折子用八百裏加急當戰報送來確實荒唐了點,不過安也罵得太厲害,人家麵子上不好看。”
多爾袞笑道:“我就照她說的寫。還要添條狠的,叫他接書之日起,自貶三級使用,讓多鐸放他打頭陣去,這草包打仗可以,怎麽匯報就那麽難,他家師爺吃什麽的?一並免了他師爺。”
“真是無毒不丈夫啊,小的佩服。”兩人扭頭看時,卻是安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出來。
多爾袞揉揉安的頭問:“昨天什麽時候睡的?我好象沒聽見你睡。”
安呆愣愣的直著眼睛坐了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好象是蠻遲的。”心裏卻想著:這地方真不方便,手表也沒有,要知道時間隻有看沙漏什麽的,什麽時候得做個鍾用用。
大喇嘛很心疼地道:“那你也不多睡會兒,這麽早起來幹什麽?”
安揉揉眼鏡道:“聽你們在外麵編派我,我再不起來盯著你們,等你們說出口,我又不能還嘴,還不是啞巴吃黃連,悶虧吃盡?什麽都可以吃,虧是萬萬不能吃的。”這時雙胞胎過來伺候她洗漱,她這幾天書房當窩,雙胞胎自然兩頭跑。當然有多爾袞在場,兩人隻知悶著頭幹活,屁都不敢放一個。
多爾袞把那個折子衝她晃晃,笑道:‘你是故意把它放在最上麵的?“
安一看大笑:“這折子是連日來最讓人開心的,我怎麽也得借題揮,所以拿最上麵讓王爺也樂樂,今天一天勁頭也可以足一點。”
多爾袞笑道:“要不是有你加的批注,這折子原沒那麽好玩,一定是被我扔出去罵上幾句的。安,你真是我的開心果。”
見安已經起來,多爾袞也不急著看戰報,自顧翻看各地上來的請安折子。安一直認為這些馬屁文章不值一瞟,不管多爾袞怎麽解說這是權術大家也心知肚明但不得不做,安就是不看,下麵歸類呈上來,她也原封不動交得(,)
多爾袞。忽聽多爾袞道:“安,這個請安折子是給你的,是什麽朱淮寫來的,這人好象你與我提起過,是什麽前明王孫是不是?”
安忙一把抓過,含著筷子就拆開來看。朱淮在信中寫說他在南京老宅被救後,受傷很重,救他的人雇人對他悉心照顧,後來自己也來親自照顧,他的身體才恢複過來,所以他很感激地拜了救他的人做師傅,現在已經學了些皮毛,希望有時間得師傅允許上京城來探望安雲雲。安心頭頓時一顆大石落下,對多爾袞道:“原來淮哥哥真的遇救了,我還說他怎麽一直沒消息,原來是傷重不便。嗯,這就好,以後我也可以去看他去。”
高興地三兩下扒完飯,便蹦跳到:“王爺,我這麽高興,你怎麽不說話?”
多爾袞想了想道:“你可以說我多想,但我總感覺這封信來得很是時候。你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你不會知道這一別近一年,當中會生什麽事。不管怎樣,你還是多個心眼的好。”
安聽了微微有點排斥,低頭應了聲“知道了”,便立刻轉開話題:“那我就把昨晚的軍情和王爺說一下吧。洪承疇那裏傳來捷報,已經把山東的榆園軍和青州軍全部掃滅,他說現在等王爺示下,是不是立刻南進?多鐸部已經拿下西安,繼續南下追擊,準備進入湖北,他們準備集中兵力,短時期內全殲李闖遊兵。我看,李創這回潼關失利,受創極重,我們應該乘勝追擊,不給他一絲喘息機會。因命多鐸和阿濟格兩部兩麵包抄,圍而殲之。”
多爾袞對著地圖考慮可半天,道:“不,我要把多鐸抽回來。你聽著,現在李闖遊兵散勇,不值得我們放大批精銳與他纏鬥,多鐸該回來打揚州了,你記一下,著多鐸部接信立刻沿江東進,直取揚州,著洪承疇部緩緩南下,務必步步為營,站穩腳跟,壓逼宿遷,同時大張聲勢,牽製史可法的視線,保證多鐸神鬼不知地掩至揚州。目前史可法把重兵壓在宿遷,斷想不到我們會放棄李闖折而向東,兩麵夾攻。等他醒悟臨時布局,為時已晚。”
“那你就放棄追擊李自成了嗎?萬一他東山再起,豈不是禍害?”安雖然覺得這方法好,但好不容易抓住李自成的尾巴,怎麽舍得輕易放棄?
多爾袞胸有成竹地到:“李闖跡於陝西,揚名於鳳陽,在這兩地他還可以獲得點支持。而楚地素來多殷實地主,個個因他以前搶糧分地而對他恨之入骨。你應知道我把你的善待鄉紳的主意貫徹下去後,楚地富豪無不歡欣鼓舞,而此時李闖餘勇逃入湖北,定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對這種落毛雄雞你說湖北豪紳會依然象以前那樣聽任宰割嗎?我看隻要阿濟格分一部在後麵逼著,給湖北豪紳壯膽,不用多久,他們定會利用熟悉地形圍殲如無根之木的李闖。我們坐享漁翁之利不是更好?再說,我們打李闖用的名義是幫前明肅清反賊,如果由我們一手把李闖斬盡殺絕,總是有越徂代皰的嫌疑,幹脆動他們漢人自己動手完成最後的殺戮,那不是名正言順,皆大歡喜?而與此同時,我們也因此加強與湖北豪紳的聯絡,拿下楚地自然方便許多。你說如何?”
安歎服。“我想這就是叫宏觀的戰略思維吧。天下一盤棋,統籌安排,四方兼顧,應該這是最完美的布局了。我怎麽想不出來。”
多爾袞笑道:“這也怨不得你,你一來是書上得來的知識,不如我征戰多年,二來這幾日你天天忙於處理信件,哪裏有時間坐下來仔細考慮?你的幫忙讓我減輕無數,我才以靜下心來考慮全局。說起來你還是應該記上頭功。”
安歪歪嘴唇,搖頭道:“這一功就免了,我拿著心虛。不如你就是不如你,沒什麽好不承認的。”
多爾袞聽了忍不住笑道:“難得你也有承認不如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掌握的資料多,所以看得全。”
安指指自己的腦袋道:“毫不謙虛地說,這腦袋一個頂王爺十個,說到資料之全,恐怕誰也比不上我,但我欠缺的是經驗積累。所以在我輔助下你勝了我也是有道理的。不枉,還有我自己的一份助力呢。”說著才略有點得意起來。但瞥見多爾袞一付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的神色,心裏又不平衡,眼珠一轉,看著窗外的一棵海棠,似是無意地道:“呀,不知不覺地,原來春天已經那麽熱烈了,這花開得多好,唉呀,我差點忘了件事,這冬裝脫下後,她的肚子應該顯出來了,嗯,我算算,也差不多有六個多月了吧,不知道她好不好,我都沒時間去看她。”
多爾袞知道她不會在這兒說沒意義的話,回味她話中的意思,立即警覺地問:“你說的可是任意?”
安微笑著轉回身道:“原來你還記得她的名字,我春節回來後,你一次都沒提起她的名字,不知想置他們母子於何地?”
多爾袞大驚道:“她有孩子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沒讓你告訴我?”
安很開心多爾袞臉色的大變,總算他還有點念著任意,而不是不當她一回事。頓時滿足地道:“任姐姐如果需要我告訴你的話,她應該有信叫我帶來,但她什麽都沒有說,我想她心裏很清楚,說也沒用。”
多爾袞沉下臉道:“胡說。她知道什麽?她這人的性格你也應該知道她,我也知道她是絕色美女,但這美女太不簡單,留她在府裏,不多日必定雞飛狗跳,你想,依她的來曆,我是不可能扶她做福晉的,她那麽高的心氣,會受得了屈居人下?而我也不可能一直隻陪她一個人的,難說哪一天她醋勁作,一家子毒得雞犬不留。我之所以留了她三日又使計讓她自己傷心地走,是因為我這兒是王府,不是普通人家,出不得一絲差錯,我這兒出差錯,相當於大清國出亂子,目前我們還立腳不穩,你說我敢留她在身邊嗎?”
安一聽有道理,但又替任意不值,小心地問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留她三天?這不是又給自己添亂,又害了任姐姐嗎?不,現在是害了她母子兩個了。”
多爾袞難得地老臉一紅,尷尬地道:“任意是個美女,是男人都抗拒不了他,我已經是很能克製了。嗬,有些事情你小,還不清楚,以後你大了,自己經曆過了,再回頭想想我現在的處境。”
安聽著不好意思地理著桌上的折子,低頭問道:“那王爺你準備怎麽辦呢?要不……。”
多爾袞白她一眼,道:“太聰明,自作主張。算了,不與你計較,不過這幾天的功勞一筆抹殺。”說完自己先笑出來,知道這一筆抹殺實在是太貪安的便宜。
當下,他親自伏案給洪承疇寫了封秘函,附上安畫的地圖,讓洪承疇暗派人手不被察覺地保護任意。
安在旁邊看著心裏非常滿意,替任意高興異常,道:“任姐姐是個精細人,一定看得出有人在保護她,她隻要一推想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哈,她心裏一定開心死了,可憐,即使王爺沒一點表示,和我在一起那幾天她也是每天捧著一點都看不出來的肚子傻樂,這下,她應該更樂了。”
多爾袞聽了安的話沉吟不語,呆坐了半天才道:“有些事情你不應該不告訴我。我前此還不知道她是那麽專情的人。”
這下輪到安看著多爾袞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