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說話間,大喇嘛從外麵轉一圈回來,笑嘻嘻地對安道:“安,你出去一會兒,我與王爺有事要說。”
多爾袞與安都吃驚地看著他,有什麽事情必須避開安的?還是安最先“哦”了一聲,道:“知道了,我還是出去不聽比較好。”多爾袞聽她一說才反應過來,道:“也不用那麽回避,這以後將有大量從揚州那裏來的戰報,你總不成全部都扔開不管讓我自己看吧?”
安衝多爾袞眼睛一斜道:“從反應前後來看,隻要不涉及到經驗,我的腦子還是比較管用一點。”還是拔腿要走。
多爾袞斬釘截鐵地道:“安,留著。你不可以不幫我。”
看著徒弟一臉為難,大喇嘛不忍心,但這陣子處理那麽大量的公務,要少了安還真不行,隻得想了想,嚴肅地道:“安,聽王爺的,你人長大了,得學會點怎麽處理矛盾,一味回避,人就不會長進,我今天要說的就是那些在宿遷的江湖中人,與你都是大有關連的,與我們兩軍之間的關係反而不是很大,你聽著要是不開心,再走也可以。”
安隻得站住,問道:“是不是花春花出什麽新聞了?我想著十九與她有關,否則不會當大事來報。”
大喇嘛恢複他一貫笑嘻嘻的臉,道:“確實聰明,果然是與花春花有關。那花春花近日非常荒唐地提出非要宋德雨與前飛鷹盟主安大鷹的夫人,現正幫她打理醫所的素馨結婚,激得聚集在宿遷的那些飛鷹盟人非常反感,整日與擁著花春花的一幫人吵架,自然免不了動動手腳,城裏目前不是很安穩,我前麵說過,這些江湖人士不過是烏合之眾,初雖相親,久必生異,看來還是說對了。”
多爾袞笑道:“這倒是好事,他們兩股勢力占了宿遷江湖人士的大半,他們這一鬧,宿遷裏麵可就熱鬧嘍。”
大喇嘛看看眼珠亂轉,隱含笑意的安,疑惑地道:“不過那個素馨已經出來表態,說不願意,但被花春花拉回去,據說花春花已經收拾著準備走了,所以相應的也有不少跟她來的人跟著收拾欲走,這一走,走掉的不止是幾個人,更打擊那些江湖人士的士氣。對我們倒是件好事情。”
多爾袞也疑惑地看著安,不解地道:“安,你笑什麽?不要忍著,說出來大家一起高興。”
安內心掙紮了半天,才終於忍不住道:“什麽好不好的,這都是我出給花春花的主意,你們的願望不會實現的,素馨與宋德雨本就情投意合,隻是礙於身份,少一個借口讓他們走到一起。花春花這是故意在給他們製造那個機會,所以才會做出那麽一副不顧大局的樣子來,你們看著好了,這出戲鬧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有不知情的德高望重者出來做兩方工作,最後花春花的要求一定會達到。隻是做給別人看的把戲罷了。”
大喇嘛吃驚不小,但見安說的那麽有根有據的,似乎又不假,不由得道:“花春花也太兒戲了點,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安,你不會是故意擺布他們吧?這樣做萬一出點問題,對他們來說後果很難預料。”
安笑道:“師傅這就迂腐了,要不是這個時候,怎麽可能產生這麽大的影響,這麽大的壓力?放心,本就郎情妾意的,一定不會有什麽意外。”說完忽然想,他們不出意外,對清兵不是很不利嗎?這還有什麽可以放心的?
多爾袞瞥安一眼,道:“算了,不理他們,即使裏麵不鬧事,我們還是要打過去的。但是這股江湖人士還是不得不防。師,我準備讓鬆陽和鶴齡兩位帶些人放到多鐸那裏去,我怕那些江湖人士會仗著本事做出偷襲我軍主帥的事來。洪承疇以前與我提起過這事,我允許他招了些高手護衛,多鐸那裏也得看緊著點。你回頭看看人員怎麽安排比較好,還有叫他們兩個出時候到我這兒來一趟,我有話吩咐。時間是越早出越好。”
大喇嘛答應著去了,安抓抓頭道:“這麽一來我真得在這兒做個窩了,否則靠師傅一人怎麽管得過來偌大一個王府呢?不行,王爺你得把小書房讓給我,不能老是叫我睡屏風後麵,人家都是大姑娘家了,睡覺怎麽能讓別人伸一脖子縮一脖子地看的。”
多爾袞大笑,道:“全依你,我們各占一個房間。”
蘇北宿遷,因為江湖人士的聚集,最近酒館生意格外的好。天才蒙蒙亮,店家就指使小二去開店門。卸下第一塊門板,便見外麵早站著一個細長脖子上頂著個小臉尖腮大眼睛的人,此人穿著奇特,永遠都是那件紅橙相間的亮閃閃的寬袍,小二想到人家管這人叫醉公雞,心裏就覺得好笑,太象隻公雞了,尤其是此人酒德甚好,喝醉了自會支起脖子傻坐著,不過其他人是醉眼朦朧(,)
,唯獨他是醉眼滴溜溜亂轉,非常滑稽。
見客人上門,小二忙招呼著把第二塊門板卸下來,那醉公雞忙一撩大袍鑽進店去,熟門熟路地從櫃台下打出一角黃酒,放火爐上微溫了,叫上一碟椒鹽花生米,一碟白切豬頭肉自得其樂。依其的話,說是最好的醉雞一定得拿上好紹興加飯酒才醉得出來,所以他堅持喝黃酒,即使蘇北水土不同,做出的黃酒淡出鳥來,他也決不嫌棄。
小二回頭看他自己做好全套,放心地正準備拆第三塊門板,忽然一個人刮風似地竄進店門,坐於醉公雞麵前,小二一看,此人渾身鐵塔似的,似乎走一步都會蹬出一個坑來,但奇怪,這麽大的人是怎麽鑽過才兩道門板那麽大的縫的,而且還鑽得如同刮東北風那麽快。不過小二這一陣見識的江湖人士多了,見到此人也就多看兩眼而已,不似以前看得兩眼直,非得掌櫃的跳將出來,扯著他的耳朵才喚得還魂。
醉公雞見那人進門,迅起身又拿來三個酒杯,滿滿斟上三杯黃酒。那人抓起一杯一飲而盡,隨即“噗”一聲全吐出來,罵道:“這種酒虧你這隻醉雞還喝得下去。”說完把杯口朝下扣在桌上,憤憤離開。醉公雞瞪著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離開,這才慢吞吞收起酒杯。小二過來一看,不由伸了伸舌頭,乖乖,這麽脆的杯口,硬是在桌上印出一個深痕來。但小二沒看見的是,醉公雞指尖一撩,從杯子裏卷出一張紙條,悄悄收在手心裏。等小二拿杯子進後堂去洗,醉公雞才拿出來看了,微微一個冷笑。就和著酒把紙條吃下去。神不知,鬼不覺。
正坐著,又進來一幫人,原來是飛鷹盟人。他們目前的話題自然是緊緊圍繞在盟主和前盟主夫人的婚姻上。但大家再怎麽說都沒有自己人的不是,矛頭一致對準花春花。此時有一年輕的怯怯地說了句:“說實話,盟主與前盟主夫人挺配的,結婚有什麽不好,盟主衣食住行也有個好的人照顧。”
這一說,還真有人說對,但很快就被年長老成的反對掉,但是很快年輕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蓋過年長者的聲音,大家都說看看現在盟主苦得一臉憔悴,要是有個體貼入微的人來關心就好多了。前盟主夫人是大家公認的賢惠人,其實,花春花的主意還是有點道理的。
一幫子人圍一起討論得熱熱鬧鬧,隻有醉公雞一個人依然坐得筆直,自酌自飲,上午已經過半,他似乎有了點醉意,一張臉連著脖子都漲得通紅,嘴角早斜掛下來,隻有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開始轉動起來。店裏的其他人看著都隱忍著想笑。
這時又有一幫人進來,正是花春花的那些跟隨者。他們一見飛鷹盟人,立即臉上有了興奮表情,似乎牛虻找到了可以叮的活物。飛鷹盟人忽然想起他們自己剛剛議論的似乎正對了那幫人的胃口,忙都互施眼色,噤聲不言,呼來喝去地敬酒吃菜。
但那幫跟著花春花的人豈是那麽容易將息的,有人立即說:“要不我們大家湊些錢,就在這兒幫花神醫訂三天的流水席,省得臨時起興,到處找不到頭緒。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啊。”
飛鷹盟這幾個人要照著以往早反駁過去了,今天才忽然覺得很是道理,哪有讓別人分擔了盟主的喜怒的道理,但一下又轉不過口風,隻得依然默默地當做不在乎的喝酒。
那幫人就覺得奇怪了。頗有一拳頭砸出去卻打在棉花堆上的感覺。正麵麵相覷間,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角落傳過來:“你們瞎起勁個啥?我送你們一付對聯:一對狗男女,兩個舊情人,橫批是:終見天日。”
大家聽了,都暗自交換看法,立即有飛鷹盟人跳將出來,旋風般掃到醉公雞麵前,怒斥道:“你說什麽?說誰是狗男女舊情人?把話說明白點。”說完一手朝醉公雞肩上推去。
醉公雞隻是一聳肩,那飛鷹盟人當即一個趔趄衝出幾步才狼狽站穩。頓時所有飛鷹盟人都站了起來,但礙於人家也沒動手,隻是閃避,他們自恃名門正派,不好上前滋事。醉公雞喝了口酒道:“我這對聯是話糙理不糙,誰叫我是個粗人呢?想不出什麽好句子來。但是你們也別光顧著打我,自己先去問問究竟是不是這麽回事?再用用頭腦想想,近期的事有沒有點怪異。”那個撞出幾步的盟人站定了喝道:“弟兄們,我們的盟主豈是他這張鳥嘴說得的,別猶豫,一起揍他。”當下就有人跟過來一起掄拳頭殺向醉公雞。小二一看大事不妙,早躲出去找飛鷹盟駐紮地,想請人來平息事態。
而有一個人則背手站在窗外,一動不動,臉上有肅然之色。他正是飛鷹盟八大堂碩果僅存的三個原堂主之一,廣州堂主馬三略。聽見裏麵打起來,他也不進去,轉頭離開。醉公雞的對聯在他心裏撞出一片疑雲。
這裏麵醉公雞雖然身手了得,但惜乎三拳難敵四手,這麽多人纏上來,他也招架不住,眼看左挨一拳,右挨一腳,再也混不過去。而花春花那幫人與醉公雞並無交情,隻嘻嘻哈哈地不使勁地上去勸勸架。好在飛鷹盟人主要不是想往死裏打人,隻想打出個聲勢,出一口毒毒的氣,所以醉公雞總算撿了條命,等飛鷹盟人恨聲不絕地離開時,他隻會躺在地上喘大氣兒,兩隻眼珠子再轉動不起來。
但這一頓拳腳卻也把整個宿遷城掀翻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傳達著這條對聯,暗中作著各種揣測,流言這東西隻要夠有吸引力,傳的時間就越長,傳到的嘴巴就越多,傳達的內容就越脫離實際。很快,到晚上時,宋德雨和素馨的關係已經被傳得非常不堪。甚至有人矛頭直指,懷疑到了當年安大鷹的死因。
而這些議論基本上一個不漏地全傳到馬三略耳裏。他這一天什麽都沒做,隻是不斷派人出去收集傳言,然後一個人靜靜躺在椅子上沉思。直到掌燈時分,這才草草扒拉兩口飯,直赴花春花的醫所。
馬三略先想到的是找宋德雨,但多年交往,他太知道宋德雨的耐力,而花春花雖然醫術高明,為人卻怪誕不馴,一個人活得太順了,往往世故就不通點;而素馨則一向就是那麽柔弱的一個人,遇事早慌成一團。如果對他們單刀直入,難說會探出什麽出人意料的真相。
但馬三略到得醫所時,卻被一幫人攔下,說是花春花吩咐過,除非爛手爛腳要急救的,現在她誰也不見。馬三略心想,可能她們已經也全部聽到風聲了。花春花這麽做是說明素馨真的心裏有鬼呢,還是她臭脾氣作,見自己無端惹禍而惱火呢?兩種可能都有。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以放過,馬三略一轉年,就想出辦法,笑對外麵攔路的道:“我是飛鷹盟主派過來的,隻求見安夫人,想來傳達一下盟主的意思,盟主這當兒過來不方便,所以讓我過來了,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請夫人出來,我就在這兒把話傳了就好。”
那幫人也都是自的,沒有一個做頭兒的,所以見他說得有理,麵麵相覷,也不知道怎麽處理,隻得讓一個人進去通報。馬三略巧就巧在沒通報自己的名字,而又來得恰是時候,這個時候,大家都認為宋德雨應該會派個心腹來此勾通信息,很容易地,花春花和素馨就相信了傳進去的話,立刻,開出一條人縫,馬三略從容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