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三十九、零碎的記憶
朱砂死了,琴當然不見了,她,本是琴。
我看著楚顏,他的睫毛又垂下來,看不見表情,我知道,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在想什麽。在想什麽呢?我從來不知道,我覺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他,除了那些記憶裏的相處。
“楚顏……”我喉嚨梗塞。
“悠悠一直喜歡叫我小白。”楚顏抬起眼,手指撩起我的麵紗凝視我。
可是,小白小白,在我有記憶開始,我從來不覺得這個名字離我那麽遠,仿佛跟我無關,可是記憶裏的東西又那麽清晰。
我到底怎麽了?像被那種思想所左右,快要撕裂。
羅悠羅悠,這真的是我的名字嗎?楚顏,真的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嗎?
如果是,為什麽我覺得那麽遠,如果不是,為什麽我會擁有那些記憶?
我傻傻的站著,直到楚顏過來抓住我的手:“悠悠。”他雙手放在我的肩上,看我。
“你在看什麽?”我說。
“看看悠悠有沒有受傷。”他輕輕一笑。
我沒有受傷。可是朱砂已經死了。
我很想問他怎麽還笑得出來。可是問不出口。他是為了我才這樣對待朱砂。但朱砂雖然隻是一把琴。也是經過千年地修為。是有靈性地。
我終於明白明白朱砂所說地“你知道他為了你可以什麽都不要。哪怕從小到大最喜愛地東西”是什麽意思。楚顏從小最喜歡地東西。是他地琴。我要教他練劍。可是他不喜歡。他隻喜歡他地琴。
現在。他為了我。毀了琴。我還能說什麽?
責怪地話說不出口。可是心裏還是很不舒服。莫名其妙地悲傷和煩躁。不知道為什麽。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湧動。平靜不下來。
“悠悠在想什麽?”楚顏勾住我地小手指。
我搖搖頭:“你的琴沒
“你還在。”他說。
“我不是琴,我不能給你彈。”我傻乎乎的說。
他搖了搖我的手:“隻是不能教你彈琴了。”
我蒼白的笑笑:“沒關係。”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要不要去酒樓看看?”他問我。
我又搖搖頭。我太累了,隻想睡覺。
“回去吧。”我說。
回到樹林,我坐在池邊注視那些遊來遊去的錦鯉,想起朱砂最後的眼神,那樣絕望,卻最終平靜下去,仿佛終於解脫。
“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想無憂無慮的修煉。”
現在,她終於沒了感情。是不是也輕鬆了?
我記得初見她時,她站在人群中,一襲黑色的紗袍,手中無琴,卻琴聲如水,仿佛一種奇葩,那般美麗。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地人,是何其卑微?讓她寧願不要千年的修行,甘願沉淪,萬劫不複。
我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不,不是琴聲。有點像笛子的聲音,沒有琴聲柔美。卻比琴聲更清澈。
轉眼看去,楚顏坐在我身邊。白色的帷幔,白色的麵紗。唇邊,有一抹綠色,那是一片小小的葉子,卷起來,聲音就是從那出來的。
這聲音像鳥叫,如魚兒的喃喃私語,讓我心情平靜下來。
“沒想到葉子也能吹出這種聲音。”我說。
楚顏伸過手,把那片卷曲地葉子放在我手心:“悠悠試試。”
我接過來,放在嘴邊用力的吹,可是它隻是出單調的嘯叫聲,像風的聲音。
“我吹不來。”我在草地上摘了幾根草,拿在手裏把玩,很快編成了一個草環。我心裏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想到手下還挺快。
這個東西,我是什麽時候學會的呢?記憶裏找不到。
我抬頭,看見楚顏專注的盯著我手裏的玩意兒出神。
“編著玩的。”我對他說。
“這個,”他的手伸過來,“悠悠可以送給我嗎?”
“你要這個?”我詫異。
“嗯。”他把草環戴在腕上,透過麵紗也可以看見他眸子一閃一閃地,好像一個孩童找到了自己心愛的東西。
“你喜歡這個?”
他沒有回答,卻說:“悠悠想不起來了,你以前也做過一模一樣的一個。”
我做過,怪不得我做起來輕快。
“以前那個呢?”我是帶在自己腕上弄丟了,還是送給了楚顏?
“送給了別人。”他長長地睫毛垂下來,看不見表情。
“送給誰了?”我想不起我以前還有什麽朋友,可以送草環給他。
楚顏抓住我的手輕輕晃:“那天,你也編了一個,我問你要,你卻沒有給我。”
“是這樣地嗎?”我笑,“那麽今天補償你啦。”
“悠悠要補償我的還很多。”他抬起眼,跟我對視,墨綠色地眼睛那麽好看,讓我分不清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一件一件來。”我隻好說,“你想要什麽?”
他搖搖頭,又伸出手把我攬在懷中。
“等我幻化成人了,我就出去幫你把青絲找回來好不好?”我突然想到,他地琴除了朱砂,還有一把青絲,可是青絲在哪呢?
“不用。”他說。
“怎麽不用呢,你已經沒了朱砂。把青絲找回來不好
“不是每件遺落地東西都要找回來的。”
我撇撇嘴:“可是,琴是你最珍貴的東西。”
“我最珍貴的東西不是琴。”他凝睇我,波光流轉。
玻璃珠一般的眸子,一個人的眼睛怎麽可以美成這樣?
我帶著各種各樣地思緒靠在他肩上睡過去,夢中,我看見朱砂的臉一點點的消失。最終不見,我大叫一聲,感覺誰的手放在我的額頭輕輕摩挲。
沒那麽害怕了,可是心裏悲傷,恐懼,五味俱全。
猛地睜開眼,黑暗中往身邊一摸,楚顏竟不在,我爬起來走出屋子,看見樹林下。那抹雪色的身影正閉著眼盤腿而坐。
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他就睜開眼:“怎麽醒了?”
“睡不著了。”我說。
“是不是因為我不在身邊?”他輕輕一笑,唇如淡菊。
“你臉色怎麽這麽白?”我驚訝的看著夜色下他的臉,雖然平時他的皮膚也跟個姑娘家似地,可是今天的看來特別慘白。
“沒事,”他淡淡的說,“隻是調理一下氣息。”
“是不是朱砂的事你會損耗靈氣?”我突然想到什麽。
他沒說話。
“你告訴我!”我拉住他的袖子晃。
“有一點點。”他隻好說。
我猛然站起來,不知為什麽脾氣很大:“你不應該毀了她!她雖然用的方法也許不對,可是看得出來。她對你是真的很好。”
“留下她,會傷害你。”他淡淡的說。
我突然頹敗,想起那天他彈琴時,琴忽然出刺耳的嘯叫聲,那是朱砂地悲鳴,他也無法控製,還弄傷了手,而剛才朱砂的氣流從背後襲來,如果沒有楚顏,我說不定早已魂飛魄散。我還能怪他什麽?
可是,為什麽我總覺得心寒?他是為了我,親手毀了自己很珍貴的東西。還因此消耗了不少靈氣,可是我卻感覺他那一刻離我很遠。那一閃而過冷峻的眼神,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楚顏。
我記憶中的楚顏。像個有自閉症的小孩,隻是在我麵前會微笑。那也是我千辛萬苦接近他才獲得的回報。
我用盡所有方法讓他不在排斥我,和他做朋友,是因為我受了君的蠱惑,可是漸漸的,我開始真心把他當做朋友,不願傷害他,我夾在兩個人中間左右為難,我是一個奸細,我要弄得翡翠宮雞犬不寧。
我地心猛地一顫,兩個人?為什麽剛才記憶裏蹦出的是兩個人,除了楚顏,還有誰?
還有誰,我也那麽專心的想逗他笑?他和楚顏不同,楚顏是脆弱地棉花,而他是一朵危險的罌粟,冷地讓人顫,走近一點點,就會感到壓抑的氣息。
我做著違背自己意願地事情,卻無法擺脫君的迷惑,我遊走在兩個人中間,以為可以遊刃有餘,卻沒想到,最終無法自拔地是自己。
我愛上了誰?不忍心傷害的又是誰?那個草環,那個七夕的夜晚,樹林的兩個舞劍的身影。
我說:“風月無雙其實隻有四式,那最後一式是我自創的,我叫它情根,隻有心中有情,隻有兩個有情人,才能練成。”
風月無雙,我的劍法叫風月無雙,可是最後的一式,為什麽我再也想不起來了?
我還說:“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護法,你一個人的護法,我要讓天地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人族的劍法,是絕世無雙的!”
那個人說:“好,我答應你。”
他的聲音永遠那樣冷,讓人不敢靠近,對你若即若離,一句話就可以把你傷的很深,不像楚顏,每說一句話都那麽靦腆,動聽。
“悠悠。”楚顏喚我。
我回過神,他注視我,大概不知道叫了多少遍,我才反應過來。
“我想到一些事情。”我說。
“是什麽?”他的眼睛仿佛可以看到我心裏。
我想了想搖搖頭:“很零碎。說不出來。”
“不累嗎?”他問。
我眯了眯眼,感覺這個動作很舒服,好像曾經誰總是這樣,而我喜歡偷偷地學著他,感覺這樣便跟他很接近。一定是累了,所以眼皮要耷拉下來。
“聖界的夜晚很冷。回屋吧。”楚顏說。
嗯,是很冷,所以從第一天,我就看見大殿前燃著晝夜不滅的焰火,和四季如春的翡翠宮完全不同,我很奇怪,我對翡翠宮是什麽氣候還記得那麽清楚。是起的比我早,一定又在樹林裏打坐,他修煉從來不去山洞,也很少去大殿走動,隻是喜歡在這裏,這片樹林裏。
我慢慢走過樹林,看見古麗也在,看見我,她像隻蝴蝶一般飛過來。
“悠悠。你昨日怎麽一聲不響就不見了?”
“我有些想睡覺。”我笑笑。
“害的那些人找不到你,他們還想跟你對決呢,都準備了歌舞。”
“最後怎麽樣?”
“有一個家族勝出,我把靈石給了他們一塊。剩下還有兩塊,給你。”她攤開掌心。
“給你吧,對你地修煉一定也有用處。而且,這本來就是屬於聖界的東西。”
“不,一塊給你。”她把靈石塞到我手中,“這是你想出來的法子,萬年來。我們隻知道靈石,卻從未找到過,你一來就找到了。你說,你是不是聖界的貴人?”
我失笑:“這是飛天找到的。你應該謝謝它。”
她低頭想了一下:“最近黑舞和你說過話嗎?”
原來這丫頭在惦記黑舞,平時總罵它。沒想到還挺關心它。
我搖搖頭,說來奇怪。黑舞近段日子來都沒有動靜,也許在潛心修煉吧。
“等它修煉大成,你一定可以再看見它的。”
“誰要看見它!”古麗啐
口是心非的小孩。
古麗見我看著她,不好意思的轉換話題:“顏哥哥怎麽大清早的就在修煉?我很少看見他這樣,以前,每次我經過這裏,總會看見他在撫
我望過去,楚顏正安靜的坐在樹下。那襲白色地袍子無波無瀾。
“習慣也會變的。”我沒法告訴她,琴已經不見了,楚顏以後都不會撫琴了。
就像一個遊泳健將不能下水,一個畫家得了眼疾,他失去了陪了他千年的琴。而且,因為那件事,他需要補回損耗的靈氣。
我走過去,輕聲叫他:“小白。”
他睜開眼:“嗯?”
我把手心攤開:“這是飛天找到的靈石,對你一定有
他輕笑:“對悠悠也有不高。”
“聽話。”他說。
我隻好收起來。
酒樓的生意越來越好,清晨我修煉一會心訣,然後會戴著麵紗去酒樓逛逛,古麗這丫頭幾乎忘了還要修煉,對經商倒特別感興趣,成了名副其實的老板娘。
有時,我會給那些喝酒的人唱幾支小曲,跳一段舞,他們對我也熟絡起來,會送我些小東西,表示對我歌舞的喜歡。
有幾個小孩子還會抓我臉上地麵紗,我把麵紗拿下來,他們對我的長相也不害怕,還捏我的鼻子,拉拉我的耳朵,叫我“豬姐姐”。
我懷疑我來到的不是什麽傳說中的魔界,還隻不過是一個古代的太平盛世。
因為他們和人一樣,也喝酒,吃飯,除了一些大殿的士兵會些基本的法術外,其他人基本隻有魔性,而不會施展,所以魔界才避世不出吧?
他們好像與世無爭,幾萬年來都是這樣,安於平靜的生活。
那天古麗在廚房做一些米團,看上去綠油油地,有點像我們清明節的團子。
“這些都是自己做的?”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她。
她撩起袖子,做的很開心:“是啊,這是我們聖界地食物,就像天界和妖界的仙丹,神水,你們人族地米飯一樣,長生節那天,也是用這些來祭奠赤海的。你沒嚐過
我搖搖頭,又忍不住好奇。
“呶,你嚐嚐。”古麗遞過一個給我,“這是用大殿外地三葉草和小米碾碎做成的,那些三葉草很有靈性
我咬了一口,有些澀澀的,不怎麽好吃,可是吞下去,又感覺身體很舒服,像喝了醇酒一般,不覺瞪大眼睛:“你是說,這個是大殿外麵的三葉草做成的?”
“是啊,”古麗見我奇怪,便問,“你也知道三葉草呀?是顏哥哥告訴你的?”
“不是,是黑舞,它喜歡吃這個,上次它不能出來,還叫我幫它摘呢。”
“黑舞?”古麗睜大眼睛,又垂下,“它是靈獸,應該喜歡吃這個。”
我笑了,說起黑舞,古麗就格外關心,我說:“你做幾個給黑舞吧,我給它,雖然它這幾天沒什麽動靜,可是聞到三葉草的味道,說不定會出來光,連忙又忙起來。
做完一個,我拿過去放到珠子邊輕喚:“黑舞,黑舞你在嗎?”
過了很久,珠子忽然一閃,我聽到一個聲音說:“我在。”
啊,那是黑舞的聲音,隻不過比我第一次聽見又似乎成熟了些,好像剛開始是個小男孩,現在長成青年了,我幻想著他的模樣,不覺笑出來:“黑舞,你是不是聞到了三葉草的香味?”
說實話,三葉草的香味我是聞不出來,也許靈獸都有這樣的鼻子。
果然,我聽見他咽了口唾沫的聲音:“聞到了。”
我記起曾經答應過他每天摘三葉草給他吃,可是後來事情一亂便忘了,不覺有些愧疚。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