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寧願做蠢貨

韓尋,或許陸九淵,他們二人都認為楊文會負氣而走,直接回了靠山王府,告別大學書院這個讓他憋氣窩火的地方。怎料到那位特立獨行的靠山王世子果然極為不靠譜,帶著青毛狗崽子晃悠了一圈兒後,竟是在書院裏打起轉兒,麵上冥思苦想的模樣,好似在想著什麽?

豁然抬頭,眼看著風中如畫,翩然若仙的韓尋近在眼前,楊文大喜過望,道:“韓師兄!勞駕,書院的宿舍在哪裏?”。

“你不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憑什麽要離開?”。

一問一答後,韓尋無話可說,隻好歎氣道:“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

沉默無言的走路,看著東瞧西看,三心二意的楊文,饒是以韓尋的定力,都忍不住開口說道:“就在剛剛,院長還教導我說‘有遠見是好事兒,但要知道,當你的遠見領先別人半步時,是為賢者;領先一步,所謂聖人;可若是領先十步——等同離經叛道!你以為如何?”。

楊文偏著腦袋,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你覺得我那些言論是對的?”。

韓尋認真的回道:“我從未說它是錯的!”。

“哈哈!吾道不孤!不過,我倒要說陸院長那番話不對!”,楊文努著嘴說道:“與其說是‘別人’,不如說是‘時代’,當你領先這個時代半步,是為賢者,領先一步,所謂聖人,領先十步……不是離經叛道!”。

“哦?那是什麽?”。

楊文咂了咂嘴兒,鄭重其事道:“是蠢貨,而且還是那種自以為聰明的蠢貨!就像我,我必須承認我自己剛才自以為聰明的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誠如在戰場上打仗,領先百步者乃孤軍深入,必死無疑。領先半步者卻是身先士卒,當為勇士,道理就是如此!”。

韓尋低頭沉思了一番,不禁點頭:“沒錯!”,他承認了楊文的話後,臉上掛著和煦如春風的笑容,溫軟又堅定的說道:“但我寧願去做那種蠢貨、去做那種愚蠢的事情!而不是隨波逐流,明知是錯還要錯上加錯,明知對卻非要說成錯,那樣活著,有什麽意義?”。

“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

楊文伸手指了一下韓尋,又指了一下自己,笑道:“我們都是大蠢貨!難道不好笑嗎?哈哈哈哈!”。

韓尋錯愕,旋即也跟著大笑了起來,係屬同門,都是別人眼中的異類,雖然在文道修為上差的不止一點兒,但思想上的相近,卻讓韓尋頗有一種初遇知己的感覺。

大學書院的宿舍一般提供給不在洛都居住的學子,建造在大學書院的東方,麵東朝西,每一間都不大,卻很費功夫的隔成單間。這種設定就是為了能夠讓學子更好的去讀書,更安靜的去讀書。為了能夠培育學子,大學書院可謂煞費苦心,同樣是文道百家建設的學院,相比之下,大學書院的學子真的幸福很多。

簡單的幫楊文收拾了一下房間,韓尋坐在小榻前,笑道:“不知道師弟可有興趣兒與我交流一番?”。

楊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思議的說道:“交流?韓師兄不是在逗我玩兒吧?我肚子裏能有幾滴墨水兒?說成是單方麵的指點還差不多,要知道你可是大儒啊!”。

韓尋搖頭,道:“大儒代表的是文道修為,是力量的象征,它代表的不是思想上的高低!你再好好教教我標點符號的運用,我也可以教你一些其他的問題,聽說你準備月底就要考取童生?難道你不想聽聽我這個過來人微不足道的經驗?”。

韓尋真的很謙遜有禮,有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儒者氣質。無論從外貌還是從品格上來看,恐怕怎麽也不會把他與叛道離經四個字聯想在一起。

宿舍裏有大學書院免費提供的筆墨紙硯,楊文拿了過來,放在小榻上與韓尋相對而坐,也不說話,研好墨後便在紙張上書寫一個個符號,然後在下邊簡單的標記符號所代表的用途,毫無保留。

這已經是楊文第二遍給韓尋說了,加上韓尋本身就是個悟性十足的人,哪裏還不能理解?

“簡單、方便,實用,能夠使書本上的句子從此再也不會產生紛亂歧義,變得通順、朗朗上口,如此利於教化之事,卻有人不想讓它推廣開來!”,盯看許久,韓尋長籲口氣,道:“可悲!可歎!可恨呐!假若你是大儒,恐怕便沒有今日之事,反而會借此成就聖位……”。

“成就聖位?有那麽神奇?”。

楊文一驚,聖人,哪怕僅僅是半聖,所代表的是什麽他也是有所耳聞的,文道百家盛傳一句話,那句話說得好,叫做——“不成聖,眾為螻蟻!”。

成就聖人,可以掌握命運。

韓尋搖頭,道:“不是那麽簡單的,那需要完全的推廣了標點符號的廣泛使用,為天下文人士子所承認,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所以說,如果你是大儒,有足夠的實力去推廣,會因此獲得成聖之機,但你不是,而且,可能還會因此受累,尤其在你自身名聲不好的情況下!”。

楊文沉默著,實際上他是在內視自己的“智海”,他從韓尋的話語中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標點符號的出現或為成聖之機。那麽,就算是僅僅將它發明出來的人,也會獲得一定的好處吧?果然,當他查看自己的智海時,智海中的文力已經暴漲為八寸之多!足足多了一倍!

童生九寸,秀才三尺,舉人一丈,進士丈九……這些代表著每一時期文道修為的文力多少,是標杆,跨過了標杆,更進一步,如此而已。

楊文隻覺得每幾天功夫,自己糊裏糊塗就已經有了幾近秀才的文力,多少有些不可思議。可這也讓他對腦海中多出來的那份記憶有了全新的認知,那不僅僅是給他帶來新的世界觀、新的理念思想的東西,還是能夠給他帶來切實利益的東西!

知識,即力量!

“楊師弟?”。

韓尋喚了一聲後,麵色頗有為難,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不是隻有字麵兒裏的意思,還有弦外之音,是在告訴楊文,成聖之機固然重要,但以你現在的力量,根本保不住。

“嗯?抱歉,愣神兒了!”,楊文敲了敲腦袋,然後詫異的看著韓尋,道:“韓師兄怎麽了?有什麽想說的?”。

踟躕了一番,韓尋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的意思是——標點符號是成聖之機,目前而言,於你無用,能不能……”。

楊文恍然大悟似的,毫不在意道:“你要用?嗯,那就用唄!”。

性情灑脫的韓尋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那個最灑脫的人,還有人比他更灑脫,令人無語的灑脫。他試圖解釋清楚:“標點符號是能夠衝擊聖人的機會,唯一的條件就是普及它,相較於自己去悟通聖道,已經算是很捷徑的方式了。而且,標點符號隻能供一個人去成聖,我……我怎麽有些說不清楚了!”。

說到最後,韓尋竟是有了幾分氣惱。

楊文笑了笑,灑然道:“何必那麽苦惱?我是說真的,像我這種不學無術之人,這輩子能不能在文道上有所成就都兩說呢!哪能指望虛無縹緲的成聖之機?再者說,我想以韓師兄的才華魄力,恐怕這成聖之機也不是給自己用的,是嗎?我猜,是魏師?”;

看著韓尋臉上的表情變化,楊文知道自己猜對了,笑道:“魏師是我的座師,拜師的時候也沒說給他備上一份拜師禮,心中有愧,這成聖之機權當拜師禮罷!就這樣,韓師兄,不是說交流一下嗎?咱再聊聊?你給我講講文道修為的事情,文力使用之類的我也很需要啊!咱底子薄……”。

聽著楊文的碎碎念,韓尋心裏頭總覺得滋味兒有點不大對,倍感糾結,卻又說不出自己哪裏糾結,鬱悶不已。

楊文心裏頭清楚的很,正如韓尋對他說的,他若是有實力有名望的大儒,那一切都好辦,可他不是,還是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弟子,僅憑這一點,標點符號就勢必不會得到那些所謂文道正統的支持,如今正好把燙手山芋撇了。

成聖之機固然是極好的,但對於他自己沒用,最起碼現在沒用,虛無縹緲,儼然鏡中花、水中月,而且還會因此惹來**煩。給了別人,眼不見、心不煩。況且要給的還是魏子夏,老古板是座師、是“二老子”、是自家人,不是什麽外人。怕是不僅魏子夏與韓尋要欠自己一份情,整個儒家都是如此,楊某人小算盤打的響著呢。

長長一歎,韓尋起身躬身便要行禮,楊文連忙側身躲了過去,不悅的說道:“韓師兄不是要害我吧?”。

韓尋愕然,而後連忙道:“抱歉,抱歉,師兄孟浪了!孟浪了!”。

一個大儒給一個童生躬身行禮,至少在書院,是不規矩的行為,本來某些人就攻訐楊文,若是這番動作被人看見,恐怕更加有理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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