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壯丁兄弟(二)

慶福又氣又急,一時想不出回敬湯丙奎的話來.就在這時,第二支簽蹦出來,湯丙奎又唱道:“章仁鳳!中二簽!”

“田天儉,”唱完二簽之後,緊接著湯丙奎唱出了第三支簽,“中三簽!”

“噓——“圍觀搖簽的人堆中,有人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但沒有散開.保丁一手抱著簽筒,一手拍打著上衣前襟和膝蓋上的灰塵,然後又挺挺胸脯,撅撅屁股,用這個動作來消除脊椎骨上的酸痛.

“嘻.”一聲嬉笑.是誰?田月先.他是被保丁挺胸撅屁股的動作逗引得發笑的.

“誰?”湯丙奎聽到身後發出笑聲,回轉身子,尋找發笑的人.見是田月先,臉膛變色道,“田月先,你笑麽子?壯丁冒抽到你頭上,你在高興不是?”

“唉!”田月先怔住.但,他隨即又明白過來,打岔道,“湯保長,我想問一下,你剛才講兩男抽一,你家裏有三個男人,你爹,你,加上你的崽,三個男人,你說該抽幾個?”

“我家沒有適齡壯丁,一個也不出!”湯丙奎不緊不慢地說,隨即又問,“田月先,剛才你為什麽笑?是打岔還是高興?”

“我笑?我高興?”田月先被問住,想起天勤那天說過的話,靈機一動,“何止是高興,我還想哭哩!”

“想哭?”湯丙奎不解,“哭誰?”

“哭牛!要說笑咧?就是笑你!”田月先說,“笑你又要發財囉——”

“我撕爛你的嘴!”湯丙奎聽出田月先話中有話,撲過去就要抓田月先.

田月先腦袋向後一仰,伸手擋住湯丙奎的手,說道:“湯保長,撕我的嘴巴冒用,這話又不是我講的!”

“誰講的?”湯丙奎心裏火冒三丈,眼睛睜得溜圓.

“你先莫急。俗話講,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聽我講,還有話哩!”田月先神秘地說,“講這個話的人他說,他見過很多不要臉的人,像湯丙奎這樣不要臉的,還是頭一回見到!你還要撕他的嘴巴嗎?”

“撕!”

“好!那我就告訴你,是我舅舅!你去撕吧.”

“他?”湯丙奎一楞神,身子軟了,“襲四?”

田月先又是嘻地一聲跑了。圍觀的人,一下也走了好些.甲長們都用眼睛瞟瞟湯丙奎,似乎有麽子話要說,可又都冒吱聲,一個接一個地開步往外走.湯丙奎咧?又氣又惱,可是又冒辦法.正要一走了事,冒想到德福伸手攔住他,說道:“湯保長,問你一句話.”德福似乎清白了些,“去年我家一個,今年又一個.老是我家出壯丁,這是麽子理?”

“甚麽這理那理的?”湯丙奎很不耐煩,不想理德福.

“哎!”德福見湯丙奎如此待他,心裏的屈,氣,頓時變成了火,剛要發作時,身後擠上一個人來,他是章仁鳳.湯丙奎瞥了一眼這個身軀頎長,臉膛生動,年齡二十二三歲的章仁鳳,曉得他是來纏人的,便吼道:“你也不想當壯丁?”

“對!”章仁鳳話音很不客氣,“是不想!還不想去哩!”

“你有麽子理由不去?”湯丙奎把嗓門放得很高,厲聲問道.

章仁鳳一縮脖子,一擠眼睛,反問湯丙奎:“我走了!誰管我那六十歲的老娘?”

“你還有個哥哥,兩男抽一丁!”湯丙奎突然想起章仁鳳還有一個已分家的,年過四十歲的哥哥來,便理直氣壯地回答道,“你走了,保上還要給你娘三十二擔優待穀.”

“優待穀我不要!壯丁我也不出!”章仁鳳說完,頭一昂,甩著手走了.

“你敢不去!”湯丙奎朝著章仁鳳的背影吼道,“抓也要把你抓去!”

“抓?莫忘記去抓我!”湯丙奎的話音未落,身後走上一人,扳住他的肩膀,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喔?”湯丙奎一怔,一驚,一震,一下火了.“你?”

“我?你不認得我?第三名壯丁,田天儉!”

天儉,年紀二十五歲,中等個,身上青衣藍褲,全是粗家織布做的。方臉膛,稍帶點圓弧,臉色黑黝,卻又呈現出紅色,眼睛不圓,呈長形.眉毛不長,卻很密.鼻子和嘴巴的特點是壯實.留一頭短發,又黑又粗又硬.除上述之外,還有一個粗脖子和挺脫的四肢,叫人一看就知道,是成年累月的勞動所賦給他的一個結實的身體.此時,天儉冷冷地看著湯丙奎,說道:“姓湯的,你抓我當壯丁,我穿上黃皮,端起槍,第一槍就要朝你打!”

湯丙奎要發作,天儉轉身走了,走時還抓住德福的胳膊,拖著德福走出湯家祠堂的大門.

天勤比天儉小四歲,因染上痢疾在身,大便帶血,一月有餘,已經有二十多天沒下床來.無情的病魔把個身強體壯的天勤折磨成皮包骨頭,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他見天儉滿臉陰雲地走進房來,要撐著胳膊坐起來,但沒有成功.瘦長如樹枝的胳膊支不起他的身子.

“哥,回來了?”天勤話聲無力地招呼著天儉.

“嗯!”天儉點點頭,來到床邊,小聲地告訴天勤說,“我要走了.”

“你中壯丁啦?”天勤問這話時,臉上毫無半點驚慌之色,似乎他早已預料到這事會發生在哥哥身上一樣,“你打算去披那身黃皮?”

“不!”天儉話音不重,但卻堅決,“我跑,我已約好了章仁鳳.”

“對!”天勤聽罷哥哥的話後,臉上泛起了笑容,“遠走高飛,讓湯丙奎他們碰不著你的麵.”

“家咧?”天儉看著天勤那張臘黃的麵孔,低下頭去,沉重地說,“都扔給你,我心裏不忍啊!何況你還有病在身……”

“扔給我就扔給我,怕麽子?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的病會好的!”天勤打斷天儉的話.

天儉聽罷天勤的話,默默地流出了眼淚.下邊的話還是帶著哭腔說出來的:“我總不放心你的病,三天兩天怕難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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