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美國勞聯

這幾天,軒轅弘一直在等待總書記楊國威的消息。楊國威在上海停留了三天,參加了一個國際會議,就回北京了。已經一個多月了,秋風都吹起來了,浦江鋼鐵集團已經收購完畢,可是楊國威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其實也不是沒有消息,這些日子楊國威在一些重大的國事活動中頻頻亮相,像走馬燈一般穿梭在日本、美國、菲律賓、俄羅斯、韓國之間。“簡直就是個跳梁小醜”,軒轅弘這樣評價楊國威最近的國事活動。

仿佛徐澤普也受到了影響,一會兒飛到美國紐約、舊金山,一會兒又飛到日本大阪、神戶和京都,轉眼又跑到韓國首爾和俄羅斯的海參崴。美國勞工聯合會代表團要來上海參觀訪問,徐澤普特意從韓國首爾打電話給蘇琳,囑咐她一定要讓軒轅弘參加接待。哪想到軒轅弘這些天一直呆在浦江鋼鐵集團或者啟東電路板廠,蘇琳把電話打到合作社總部,讓司馬曄通知軒轅弘。可是司馬曄知道軒轅弘十分憎惡美國勞聯,她不想再被軒轅弘罵亂彈琴,就既沒有告訴蘇琳如何找到軒轅弘,也沒有給軒轅弘打電話。

徐澤普的女兒胡蕊蕊跑到合作社總部找丁香玩,知道了這件事,十分不以為然。“丁香,曄子,我爸有意抬高軒轅弘的地位和影響力,特意給他這個機會,你們怎麽無動於衷?”可是丁香和司馬曄怎麽也想不出這事怎麽就能夠提高地位和影響力。“好多當官的都見過美國勞聯,甚至還見過美國總統,一旦,還不是一樣被槍斃。這個恐怕不是好兆頭吧。”兩位美女姑奶奶硬是從反麵來解釋,胡蕊蕊幹著急也沒辦法。

還是蘇琳有辦法。她給公安局吳局長打了個電話:“吳局長,交給你個任務,限你在三天之內把軒轅弘給我抓來。”

吳局長不明所以:“蘇書記,軒轅弘犯什麽事兒啦?”

“有工作交給他做,這家夥逃避責任。”電話裏,蘇琳憤憤地說。

“不是。”吳局長用手絹擦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我的意思是,要是軒轅弘犯了罪,我們就通緝他。要是僅僅是為了找到他,那我們也不好辦啊。這麽大的上海,找個人很難的。再說我們警力也成問題啊。”

“笨,誰讓你調動警力了,你去發動群眾嘛。”蘇琳振振有詞。

於是,吳局長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寶山分局和閔行分局。不到三天,寶山分局轉來消息,說軒轅弘在浦江鋼鐵集團。蘇琳得到消息,立即就把電話打到了浦江鋼鐵集團。

劉鐵生留任浦江鋼鐵集團總經理職務,軒轅弘正在和他談心,鼓勵他當好工人的總經理。劉鐵生本來已經做好卸任下崗的準備的,沒想到工人們開大會,決定挽留他繼續留任總經理職務,並且擔任工人董事會的常務董事。劉鐵生十分謝謝www。qb5200。Com工人們對他的信任,但是也擔心沒有管理工人產業的經驗,辜負了工人們的期望。他還對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心存恐懼。軒轅弘就邀請劉鐵生加入工人勞動合作社,並且宣布,劉鐵生也是工人。恰在這時,蘇琳的電話打了進來。軒轅弘對劉鐵生擺了個再見的手勢,就立即閃躍到蘇琳的辦公室去了。

蘇琳太急切了,以至於沒有發現軒轅弘已經掛斷電話。她還在對著電話說著,忽然軒轅弘就出現在眼前了,不禁一驚:“軒轅師傅,你老是這樣,要嚇死人的。”蘇琳放下電話,走過來抱住軒轅弘的胳膊,嘴裏還不忘抱怨兩句。

軒轅弘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才說:“蘇大姐,我了解徐書記的意思。但是我對美國勞聯素無好感,而且目前我們合作社的工作特別忙,我就還是不去了吧。”

“那可不行,徐書記特意從韓國打電話回來指示你一定要去接待的,你要是不去,我怎麽向徐書記交代?告訴你,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蘇琳順勢坐在沙發上,拿出了一副軟磨硬泡的架勢。

“好好好,我去,我去還不行嗎。不過我事先聲明,我隻能陪同一天。要是你不同意,那我就一次也不要去了。好不好?”軒轅弘退一步,再進一步。

蘇琳想了想,然後說:“這恐怕有問題。美國勞聯訪問上海的行程中還有參觀你們合作社這一項。那時候難道你能不露麵?”

“隻能看情況了。浦鋼和十幾個企業剛剛收購完成,工人管理委員會正在籌建,委員選區要按照利益區分合理劃分,廠務管理隊伍和業務隊伍必須調整,工人的產權必須分配和登記,最重要的是必須研究合作社應該如何管理,工人才會滿意,生產還不能停頓,原材料的采購,產品的銷售,人員的重新安排,這些都要有新的管理辦法。各地的工人的居住區又在醞釀建立社區議會,這件事又要請示又要匯報,還要了解工人的想法和意見。蘇大姐,我沒有分身術啊。”軒轅弘一口氣說完這些,他自己都有些發懵,怎麽有這麽多事務等著辦。

蘇琳不以為然:“有些事你可以交給別人去辦嘛,未必你要事必躬親啊。”

軒轅弘苦笑了一下:“蘇大姐,工人產業沒有先例,這些事誰都沒有經驗,交給誰都需要摸索,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群策群力。這些都是基礎工作,有些還涉及理論,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經驗。我們不能為了一個狗屁美國勞聯,就致自己的基礎於不顧,那我們可就得不償失咯。”

“什麽狗屁美國勞聯,那是國際友人,說話要當心。”蘇琳終於擺出了書記的派頭。

“那也是狗屁國際友人。他們跟我們中國工人的利益有什麽關係?他們隻會破壞我們工人的利益,他們不是狗屁還能是什麽屁?”這話說的,好像軒轅弘正在和蘇琳討論美國勞聯是什麽品種的屁。

蘇琳氣得頭暈。“軒轅弘,師傅,管他們是什麽屁,反正你必須去接待,你要是敢不去,我就把你變成屁。”

“啊,原來書記大姐還有這種本領,能把人變成屁,那你教我,我去把美國勞聯的客人變成屁,讓他們四處飄揚。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屁師傅。”平日裏那種莊嚴冷峻的表現,今天在軒轅弘身上蕩然無存。

蘇琳不說話了,她知道軒轅弘是在故意氣她。蘇琳確實非常喜歡軒轅弘,以至於隻要見到他,就情不自禁地表現出小女人的姿態。將近四十年了,蘇琳從來沒有拜服在哪個男人的腳下,這軒轅弘真是個另類。

“唉,軒轅。”軒轅弘注意到,蘇琳的大眼睛已經濕潤了。“我為什麽要比你早出生這麽多年呢,或者為什麽你要比我晚出生這麽多年呢。我不想當你的大姐。”

門外走廊上有嘈雜的聲音。軒轅弘看了看辦公室的門才說:“蘇琳大姐,這都要怪我們的父母,事先怎麽不商量好。其實,年齡也不會成為我們的障礙……”軒轅弘的話嘎然而止,照著這個意思說下去,那就要越界了。頓了一下,軒轅弘才繼續說:“我一直期望我有個大姐,現在多好,一位美麗的大姐姐就坐在我麵前,真是天遂人願啊。”

扭了扭身子,蘇琳聲音有些發嗲:“我才不要當你的大姐呢,你盡氣我。”

軒轅弘從辦公桌上的紙盒裏拿出幾張麵巾紙,走到蘇琳麵前,彎下腰,抬起拿著紙巾的手,盯著蘇琳的大眼睛說:“乖大姐,別傷感了,小弟給大姐擦眼淚。”軒轅弘用紙巾在蘇琳的眼睛上輕輕蘸了蘸,“大姐,你的眼睫毛很長哎,跟丁香的差不多。”聽見軒轅弘說到丁香,蘇琳一把奪過軒轅弘手中的紙巾,別過臉去。“我猜,大姐年輕的時候一定曾經被許多帥哥追得走投無路吧。”

“噗哧”,蘇琳忍不住笑了出來。“軒轅,怎麽這話到你嘴裏會這麽難聽,什麽叫走投無路啊。年輕的時候要是有你,我才不會走投無路呢,說不定還會投懷送抱呢。”蘇琳一不小心,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所想說了出來。

接待美國勞聯,這本來是上海市總工會的任務,為此,由蘇琳提名,不論軒轅弘如何堅拒,硬是給軒轅弘加了個總工會副主席的身份。其實這個身份對於軒轅弘來說也是實至名歸。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百二十周年來,上海市總工會沒有組織過任何一次工人運動,背地裏,工人都親切的將其稱呼為福利會。對於自己成為工會會員,工人們全都不知情,隻是忽然有一天發工資的時候,在扣除項裏麵竟然有一項工會會費,好在不過五元錢,工人們大都不在意。其實就算在意又能如何?

在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成立之前,軒轅弘就組織延軋廠工人進行過一次罷工,抗議資方在工資裏扣除工會會費,同時抗議工會剝奪工人的知情權。廠方表示道歉,表示今後絕對不會不經工人同意就在工資裏進行任何扣除,不過廠方也很願意看工會的哈哈。工會主席曹洪寧也表示道歉,以後一定會尊重工人的知情權。經過這次罷工,軒轅弘證實了自己在延軋廠工人中的影響力。不過軒轅弘也被吳局長請到公安局喝了三天茶。本來這茶要喝十五天的,徐澤普在市委常委會上嚴厲批評吳局長擅自扣押爭取自身權利的工人,吳局長才提前把軒轅弘放了出來。徐澤普在會上說了一句名言:“罷工是工人階級的天賦權力,我們規定罷工必須經過申請批準,否則就以擾亂社會治安治罪,這是我們黨背離工人階級的鐵證,也是我們黨極度不自信的表現,是我們黨向資產階級政黨靠攏的表現。從政治上和法理上講,真正擾亂社會治安的,是導致罷工的那個原因,而不是罷工本身。懲治罷工本身和罷工的組織者,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反動行為。”隻是可惜普通的上海市民和工人並不知道徐澤普的這番言論。

上海國際機場停機坪,丁香挽著軒轅弘的胳膊,司馬曄挽著丁香的胳膊,蘇琳就把手搭在司馬曄的肩膀上,四人站在歡迎的隊伍前麵,也是一道好看的風景。十點鍾,裝著美國勞聯代表團的飛機到達了,不過這不是專機,還有許多乘客。

等到乘客都走完,美國勞聯的代表團團長才出現在飛機舷梯上。蘇琳作為主人的代表,笑盈盈地握住團長、美國勞聯主席勞倫斯的手。一番Howdoyoudo之後,勞倫斯對蘇琳的美大為讚歎。蘇琳用了一長串形容詞來介紹丁香:上海市花,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美女法律專員,複旦大學法學院碩士,上海市總工會副主席,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主任軒轅弘的未婚夫人。介紹完後,蘇琳都有了要喝水的衝動。不過蘇琳最為得意的是對軒轅弘的介紹:上海市總工會副主席,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的創始人和主任,中國最年輕的工人思想家軒轅弘。介紹完,蘇琳還得意地瞟了軒轅弘一眼。

哪想到軒轅弘硬是不給蘇琳麵子,他自我介紹說:“其他身份都是假的,不真實,我隻是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的創始人和主任,一位普通工人,僅此而已。不過您不知道吧,這位美女書記是我的色死者兒,哈哈。”蘇琳在一旁聽到軒轅弘這樣介紹自己,恨得她咬牙切齒,真想把軒轅弘一口吞下去。把sister翻譯成色死者也就罷了,還要給“者”字加上兒話音,好像加上這個“兒”字,我就變小了,我都死了還能變小嗎。美國人雖然口語有卷舌音,但是應該沒這習慣吧。

勞倫斯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軒轅弘。創始人這個詞,對於中國人似乎很平淡,但是對於美國人來說其意義就有所不同。他們比較崇尚創始人,在美國社會中,創始人的地位是公認的受人尊敬的,哪怕你創建了一個專事搶劫銀行的組織。本來,美國勞聯代表團對於工人勞動合作社的參觀訪問是安排在第四天的,第二天應該去拜訪上海市總工會。可是勞倫斯當天晚上就宣布改變行程,決定第二天就去參觀訪問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

蘇琳把電話打到軒轅弘的辦公室,說了兩件事:“第一,你買一個手機,免得以後你又玩失蹤。第二,勞倫斯決定明天訪問你們合作社,你們做做準備,明天上午九點開始。”

軒轅弘當即拒絕了蘇琳的要求:“第一,我是窮人,飯都吃不起,哪有錢買手機,山寨版的也買不起,要不然蘇姐姐你給我買一個。第二,我們還有好多陰暗麵沒有來得及掩蓋,明天他們就來訪問,不是露餡了嗎,這樣有損國格,無論如何也不行,就是不行。”

“哼,當你這個窮人的姐姐,我也會變成窮人的。再說你們有什麽陰暗麵,你們一直不都是很陽光的嗎,不行也行,有什麽責任姐姐來擔負。”說完,蘇琳就把電話掛斷了。

沒辦法,隻好立即布置。軒轅弘立即通知司馬風、司馬曄、丁香、韶芷婧、沃金、晁無錯、徐離遠山和尹凡山,合作社本部由糾察隊負責布置,由司馬風負責。浦東分部和啟東分部由沃金負責,鎮江和常州分部就由尹凡山負責,晁無錯則負責寶山分部和浦鋼。劉國正和何文雁正在合作社本部接受培訓,此時也來了,他們就負責啟東分部和啟東電路板廠。司馬曄、丁香、徐離遠山和韶芷婧負責總體協調和機動支援。司馬曄和丁香還要擔任翻譯。

次日上午九點,勞倫斯在蘇琳和總工會主席的陪同下帶領他的代表團來到了合作社本部,工人糾察隊戴著紅色臂章,排成兩排,夾道歡迎美國勞聯代表團。進了大門,有兩個旗杆,一個懸掛著的是五星紅旗,另一個則是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的社旗。旗杆周圍堆滿了各色鮮花。丁香代表合作社為勞倫斯獻上了一束鮮花,司馬曄為勞倫斯披上了一條綬帶,上書上海工人勞動合作社尊貴的客人。各個媒體此時劈劈啪啪地照相,也是忙得不亦樂乎。

上午,代表團其他成員都分散到各個部門去參觀,勞倫斯就徑直來到了軒轅弘的辦公室,他要和軒轅弘有一番會談。隻有上海電視台的楚懷女和她的采訪團隊被允許進入了辦公室。

坐下以後,勞倫斯就對軒轅弘說:“對不起,本來安排是第四天才訪問你們合作社的,昨天晚上是我臨時動議,決定今天訪問你們,因為昨天見到你,我對你們合作社尤其是你非常感興趣,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你不會介意吧。”

軒轅弘一改往日那種憂鬱的神情,顯示出了一種飛揚跋扈的姿態。“勞倫斯先生,我非常介意,介意得不得了。你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但是卻擾亂了我們的正常工作。要知道,我們合作社是工人的勞動組織,我們要為全國三千三百三十九萬多工人服務,不是專門的接待部門,而且目前我們也沒有外交活動的任何安排。我們不像你們美國勞聯,整天就是想著提高美國工人的工資,卻全然不顧美國企業的競爭力。而且最可恨的是你們竟然在美國政府的授意下,從某些狗屁調查機構拿來一些**調查資料,攻擊我們的中國政府。告訴你,就算中國政府是狗屁政府,那也隻能我們中國人來批評,你們美國人沒有這個權力。舉例來說,如果你和你兒子反目,我去把你兒子殺掉了,你會高興嗎?你們這是輿論侵略,你這家夥侵略了我們,還敢跑到我國來訪問,你就不怕我們把你扔進糞坑淹死?”

丁香和司馬曄擔任翻譯,當丁香翻譯到“而且最可恨的是……”這一段時,就有些結結巴巴不好意思照原話翻譯了。司馬曄毫不客氣,接過來把軒轅弘的話翻譯完全。最後司馬曄還用上海話說了句,“軒轅哥,你好可愛哦。”然後,司馬曄和丁香就開始笑盈盈地欣賞勞倫斯和蘇琳臉上的連番變化。她們還心想,怎麽這兩個家夥臉上能變出這麽多顏色呢?基本上,赤橙黃綠青藍紫,勞倫斯的臉色變化都占全了。

勞倫斯定了定心神,強作鎮靜,問道:“幫助工人提高工資難道不好嗎?”

軒轅弘振振有詞地說:“竭澤而漁,你也可以問,抓到了魚,難道不好嗎?不錯,中國政府支持中國企業玩命壓榨中國工人,但是你們不是中國人,你們沒有權力對此說三道四。我們在做什麽?我們在做的事是將資本企業變成工人產業,少了一個不勞而獲的資方,中國工人的收入自然就提高了。而且競爭力不但沒有絲毫減弱,還有提高。”

聽完了丁香的翻譯,勞倫斯重複了一遍那句“將資本企業變成工人產業”,然後說:“軒轅先生,我不太懂,你能為我們詳細解釋一下嗎?”

“不用解釋,解釋了你也不懂,因為你不是社會主義者,立場和世界觀不同的差距讓你們無法弄懂,我也不想向你宣傳社會主義。這樣吧,下午我們安排你們參觀訪問浦江鋼鐵集團,你們可以直接與一線工人談談。聽說你原來也是一名熟練工人嘛,應該能理解工人的感受。”軒轅弘揮了一下手,結束了談話。

蘇琳在一旁看著這驚險的一幕,不禁為軒轅弘的思維敏捷和膽大妄為徹底折服了。唉,這麽好的男人,怎麽我早就沒有遇到呢?她真的從心裏萬分羨慕丁香和司馬曄。她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當軒轅弘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