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妃

春鳳讀完夢妃的袖裏乾坤，大笑道：“還真是天下奇聞，沒見過蟲子還這樣的有心計的。這夢妃娘娘不知從哪裏看來，到了咱這慰青宮，拿這段文字修身養性來了。”

青妃道：“有趣，春鳳啊，你拿了它們去還夢妃娘娘吧。順便問問這些出自什麽書，咱也找來看看。”

春鳳得了青妃的命令，拿上了夢妃掉落的紙張，快步到了這位夢妃娘娘的居所慕林殿。

這慕林殿在宮中是別有洞天。

占地麵積不大，亭台樓閣俱全。假山石上一股清泉順流而下，衝擊著假山低處的一個形如聚寶盆樣的凹處，水花四賤，飛花碎玉一般。大多數的泉水，流進了那個聚寶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那飛濺出的水花們歡聚在下麵的如意池裏。池內隱約可見幾條紅豔豔的魚在遊動。假山上青苔遍布，高高低低幾個略顯平整的地方，種著幾棵盆景大小的觀賞樹。

雖是掌燈時分了，景物看得不清楚，象是被裹了層的黑沙。可潺潺水聲，泌入心脾，讓人聽之則醉。春鳳見了，隨口讚了一句。驚動了這裏正值班的宮女。

宮女客氣地問：“哪位娘娘宮裏的姐姐，到慕林殿什麽事？”

春鳳答：“原是太後宮裏的，現調到青妃娘娘手下，我**鳳，奉了青妃娘娘的命令來給夢妃娘娘送些東西的。我們娘娘說了，一定要麵見到夢妃娘娘，有些事情還要討教於她。我們青妃娘娘讓我把夢妃娘娘的教導一定帶回去呢。”

值班的宮女忙說：“春鳳姐姐稍等，我以上通報。”

過了一會，夢妃竟帶了一個宮女迎接出來。

她堆起一臉的笑，對春鳳很是客氣地說：“這是吹的什麽風，能讓春鳳姑娘，貴足踏賤地，真是三生有幸！看看，連個慕林殿的花花草草都笑得開心呢。”

春鳳在太後跟前一直得寵，到了哪一宮，人家對她都是禮讓三分，這夢妃娘娘處卻是第一次來，她這般說，這般做，讓春鳳不太自在。心想，也太過了，太後麵前都沒見你這樣討好過。今兒是怎麽了？在慰青宮當值一天，性子也變了？

沒等她再說話，夢妃已經拉著她進了自己的寢宮。

春鳳把紙張塞到了夢妃手中，說道：“夢妃娘娘，這是您從慰青宮走時不小心掉落的。青妃娘娘特意吩咐，讓給您送回來。”

夢妃道：“客氣，這本是你們慰青宮裏的東西。紙是你們的，筆是你們的，墨也是你們的，那這寫出來的字，豈不是也是你們的？還巴巴的給本宮送了來，真真過意不去。今天在你們哪，本宮礙手礙腳的，什麽事也幫不上忙，反倒累你們侍侯著，閑得無聊，才要了紙筆墨硯，胡亂劃拉的。春鳳不要見怪才好。”

夢妃的笑容已經有些僵了。這深宮內院，她並不喜歡與人走動，也沒試過笑得這般勉強，保持的時間還這般的長。春鳳名義上是個宮婢，實際上卻是太後身邊最為信任的寵婢，兼之從小把她養大，與對別個更是不同，凡宮裏的人，哪一個不知道這裏的輕重。寧可得罪那沒臉的主子也不能怠慢有臉的奴才。哎，夢妃心中暗歎了一聲，這皇宮大內，自己又豈隻是在今天慰青宮內呆閑得無聊。慕林殿還不是一樣日日的長夜漫漫，無所事事。若不是自己幼時就喜歡看個蟲子打架，這日子還真不知怎麽熬呢。

春鳳問：“青妃娘娘看了您寫在紙上的字，很是喜歡這上麵的故事。不是出自哪裏？亦或是夢妃娘娘……？”

“噢，不是什麽書上記載的奇聞，是本宮這幾年閑來無事，天天看蟲子打架，偶然看到的，有所感悟，正好今日閑坐慰青宮，想起那一幕幕的情景覺得有趣，就隨手寫下來了。不過是打發時間的，青妃娘娘喜歡？那本宮就做個順水人情，這些都當本宮的一點心意吧。”夢妃心理竟如得了知音一般。這許多年來，父親、母親都希望她用心在琴棋書畫上，一看到她把蟲子往屋裏請，就雙眉緊促，黑了臉教訓。

及至入了宮，憑著父親的官高爵顯，皇帝勉強給了幾分顏麵，直接封了夢妃，說了幾句見君如夢的場麵話，就再也沒見了。想來也是，人生一世，哪能總是“如在夢中”的，活著，自然還是要活得真實一些。夢是虛的，皇帝早明著告訴自己，夢消於無形，又怎會來頻頻相會？他不來也有好處，小小的慕林殿內，她是主子，那一般人對她的話不敢不聽，她喜歡的貓貓狗狗們已經可以登堂入室，她還在這裏養蜂割蜜，玩蟻弄蟲，倒也快樂似神仙。

如今聽到青妃喜歡讀自己今天寫的文章，不由喜上眉稍。都說知音難得，二十六年來，這個青妃青文繡還是第一個。夢妃心中對青文繡的看法又另有了一番天地。她真誠地對春鳳說：“本宮這裏有自釀的蜂蜜，比那進貢來得還要金貴呢。你拿些回去孝敬給太後一些，餘下的，請青妃娘娘嚐嚐，要是她說好，你再來拿。再輪到本宮去慰青宮當值時，一定先備上些蟲子的趣事說給她聽。天色不早了，青妃娘娘那裏少不你的，雖想留你多玩一會，怕她著急，反倒不好了。”說完，吩咐宮女拿了幾個小白瓷瓶來，上麵貼有小巧的標簽，都用蠟封好的。夢妃一一檢視了一遍，點點頭，宮女雙手捧了托盤，遞給春鳳。

春鳳知道這些是不能推辭的，便雙手接過來，笑著說：“多謝夢妃娘娘，我這裏先替太後，替青妃娘娘謝過了。”夢妃和春鳳一齊往出走。春鳳道：“夢妃娘娘留步，不敢勞動娘娘！”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到了慕林殿的院內，春鳳大吃一驚。

這慕林殿與自己來時不同，竟似換了人間。

成千上萬的螢火蟲附於假山石之上，像無數閃爍的星光在穹頂間閃爍。

春鳳驚呆了。這種景象她是第一次見。大張著嘴問夢妃：“夢妃娘娘，您這裏怎麽聚集了這麽多的螢火蟲？為何別的地方隻寥寥幾隻？它們好美啊，這慕林殿真似仙境一般了。”

夢妃笑笑：“讓你見笑了。這假山石其實是個外罩。裏麵是一塊上好的千年寒玉。有了這塊寒玉，酷熱之時這裏也比其他的地方涼快。這些小蟲也是貪涼怕熱的，別看它們個個流光異彩，它們發出的光是冷光，不會產生熱。”

春鳳驚歎道：“真美！”想回慰青宮的腳，一時邁不動步子了。

夢妃得意地說：“倒不是本宮誇口，這般景致，整個威國，乃至整個世界都是獨一無二的。”說罷長袖一舞，轉了一個圈，那些流螢竟似接了命令一樣，排好隊形在空中飛行起來。時而俯衝直下，時而展翅高飛，時而盤旋，更有甚者，居然能形成圖案，時而花開富貴，時而小橋流水，讓人歎為觀止。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春鳳道：“夢妃娘娘這裏真好。夏日裏能涼風習習，還有流螢獻舞，更有水聲潺潺。夢妃娘娘啊，莫非您真是天下下凡來的仙女？”

夢妃心道，真是小孩子心性，這才看了幾眼螢火蟲，竟似變了一個人。嘴上謙虛：“不過是這慕林殿，天時時、地利好。是萬歲賜給夢妃李林君住了，若是萬歲賜給了別的妃子，一樣也是個你說得仙境了。你那青妃娘娘片刻都離不了你的，若再逗留本宮可真吃罪不起了。若是春鳳覺得這裏好，可引太後娘娘、青妃娘娘來看看。權當是散散心情了。”

春鳳想想也對，自己出來這麽長時間了，青妃娘娘萬一有點什麽事，找不到她就不好了。這慕林殿果然是羨煞旁人！以後得空，一定讓太後也來看看。如此奇景不賞豈不可惜了。

春鳳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看，心中是戀戀不舍。

回到慰青宮，青妃正等著她呢。

見她進來，劈頭就問：“這是去哪裏了？兩三個時辰了，就是整個皇宮你都走遍了，也用不了這許多時候！”

春鳳回道：“娘娘，我在慕林殿與夢妃娘娘閑扯了幾句。看到她那裏有很多螢火蟲，都聚攏在假山石上，把整個殿映得跟仙境似的，一時忘了時候，多看了幾眼。”她就把在夢妃處看到的奇景描述了一番。聽得青妃心生向往，恨不得立時擺駕去那怒林殿。春鳳說完，又道：“夢妃娘娘袖內落下來的，原來是她今天在咱這慰青宮裏寫下的文章。她平日以觀蟲為樂，見得多了，就是感悟了。今天來到咱這慰青宮裏，夢妃娘娘覺得沒什麽可以插得上手，就要了紙筆把那感悟寫了出來。如此看來，這夢妃娘娘算是個自得其樂的人，在這深宮裏還能自己養蜂割蜜，調養容顏，還特意讓我給您帶回來幾瓶，說是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