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鐵拳碎敵(上)

薛可兒帶了李飛到院外,已有七八個人在這裏候著,都對她恭敬行禮,她一揮手,眾人便跟在後麵,簇擁著她往帥府而去。

李飛偷眼打量身邊的幾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書生,大冷天還搖著扇子;一對象是孿生兄弟,作江湖俠客打扮;一個是高額濃眉、滿臉淒苦相的和尚,眼皮沒有抬起來過;還有一個是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穿著火紅的緊身衣,身材十分惹眼。

這些人想必是薛府蓄養的門客,看樣子都有些能耐,他們不理李飛,李飛也懶得與他們打招呼。

不一時繞到了帥府前麵,大門兩側全是一般高矮的親衛,穿著護胸短甲,手持一人高的镔鐵砍刀,冷森森怵人。他們的眼光也像刀鋒一樣銳利,沉穩如山,氣勢懾人。

玉蘭輕聲介紹說,這是王爺的親衛,稱為虎衛,是鎖雲城中最精銳忠誠的士兵,昨天去打虎的也是他們之中的人。

過了兩重門,裏麵是一個寬闊得異乎尋常的大堂,兩側席位上早已有二十多個武將在坐了,大部分是三十歲到五十歲的樣子,昨天那個劉將軍也在其中,每次見了自己,臉色總是很難看的樣子。

鎮國公薛元龍正中高坐,年輕得出乎李飛意料,最多也就二十五六歲,雙眉入鬢,虎目有威,鼻如懸膽,唇紅齒白,端的是一副好相貌,隻是作為統率三軍的主帥來說,卻是顯得稚嫩了一些。

薛可兒以目示意,薛元龍便起身與她到了後麵說話,金蘭帶著李飛和眾門客去主位右後側的席位坐下。這個坐位應該是為薛可兒準備的,並不在正席中,李飛也想不明白,並沒有其他女眷出席,這種場麵為什麽要叫薛可兒出來作陪?

每一個席位後麵都有兩排小席位,是供護衛和門客們坐的,李飛等人就是坐在薛可兒席位的後麵。

過了一會兒,薛可兒兄妹倆出來,分別回到了自己座位,薛元龍深深看了李飛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李飛坦然相對,也是頷首一笑。

卻聽門外虎衛高叫:“天朝國舅、監察禦史、中書令、太子少保、太府卿……欽差楊國忠大人到!”

李飛吃了一驚:楊國忠,不會是唐朝那個楊國忠吧?好長的頭銜,跟現代念名人訃告似的!

薛元龍和眾將都站了起來,隻見一人頭戴雙翅烏紗帽,蟒袍玉帶,紫緞披風,大踏步而來。看他樣子應該還不到四十歲,身材高大,蓄著短須,粗看長相還過得去,細看卻覺得眼睛有些陰森,鼻子有些彎鉤,臉上有些橫肉,怎麽看都不像好人。

楊國忠身後跟了九個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六個穿著家將的服飾,一個總管打扮,一個胖大魁梧的和尚,一個臉色蒼白得像死人的道士。

當李飛的眼光落到道士身上時,不由心中一凜,這道士身上有一股陰森的氣息,與昨晚見到的黑影很相近,也與冥河生身上的氣息很相近。他突然明白了,這道士是幽玄宗的人,昨晚的黑影是他練的幽魂!

那個道士立即注意到李飛在觀察他,陰冷地掃了李飛一眼,額頭上似乎有黑光閃過。

李飛避開他的眼光,逐一掃視其他人,發覺每一個都是高手,就是以武鬆的經驗也摸不透他們深淺。不過他們之中除了那個道士外,其他人也沒留意上他,因為他身上並沒有一點兒真氣波動。

眾人說著客套話,紛紛入座,楊國忠往薛可兒這邊看來,眼睛猛地一亮,直直盯著她足有一分鍾,這是極不禮貌的行為,氣得薛可兒在桌下握緊了粉拳。

李飛突然明白了,是楊國忠要求薛可兒出席,薛元龍不敢拒絕,她這才不得不拋頭露麵。

薛元龍喝令開宴,立即有女仆從兩側魚貫而入,酒菜如流水般端上來。薛元龍和眾老將說些“國舅遠途跋涉,一路辛苦,邊關苦寒,太過簡慢”之類不痛不癢的言語,頻頻勸酒,都是些場麵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薛元龍擊掌三聲,兩側通道中有樂師拿著各類絲竹樂器入場,列坐在眾人之後,一群舞女彩帶飄飄,帶著一股香風進入大廳。

楊國忠的隨從中,一個唇下有痣的護衛站起,大聲道:“這等庸脂俗粉,我們早就看膩了,怎能入國舅法眼?聽說薛郡主貌美如花,才藝雙絕,何不請郡主出來歌舞一曲,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大廳中霎時靜得落針可聞,緊接著“呯呯”、“哐當”之聲不絕於耳,卻是鎖雲城眾將拍桌子跳起,震得碗碟砸落一地。

一個白須白發老將怒發衝冠,拍桌大罵:“豎子無禮,欺人太甚,取我刀來,待老夫一刀砍了他!”

“殺雞屠狗之輩,仗妹得寵,橫行朝野,羞辱王公重臣,爾等眼中還有王法耶?”

一個大嗓門更是把眾多聲音壓了下去:“爾等一幫畜生,阿諛奉承,蠱惑聖聽,糟踐朝堂猶不自足,竟敢到邊關來放肆!欺辱主公,便如欺我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孩兒們,給我拿下!”

大廳中亂成一團,拔刀的拔刀,抽劍的抽劍,楊國忠卻隻是微微冷笑:“王爺,你就是這樣管製部眾的麽?”

在大景王朝,舞女是與**並列的低賤之人,叫郡主去當舞女,這已經不是一點點過分了。但鎖雲城眾將表現也過於激烈,連楊國忠都罵進去了,當然是過火了。

薛元龍臉色鐵青,大喝一聲:“住口!”

大廳中又靜了下來,隻是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隨時都可能炸開鍋。

楊國忠若無其事笑道:“我這幾個家將都是有勇無謀的莽夫,說話不中聽,況且他隻是建議而已,各位要是覺得不妥,那就算了,何必動刀動槍?我知道諸位將軍勇猛善戰,可是那要拿去對付黑遼國,不能用來對付自己人啊!”

那員白發老將氣得“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往後便倒,他的隨從急忙扶住,廳中又是大亂,薛元龍忙離座過去查看,原來這員老將是他的叔公,本來就有病在身。

楊國忠笑道:“看來我又說錯話了,若是氣死了老將元戎,無人守衛邊疆,豈不是罪無可恕?不如殺了我以消老將軍之氣。”

薛可兒氣得全身亂抖,手緊緊握著劍柄,指節都發白了。

楊國忠是當朝紅人,朝中還有楊貴妃、楊太師把持朝政,皇帝已經被架空,薛元龍絕對不能因為他家將幾句無禮的話就殺了他,但他卻可以反過來告一狀,說薛元龍沒有領導能力,管不了部屬,那麽薛家的國公爵位可能就要到此為止了。

薛元龍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喝道:“送老將軍回去休息,所有人歸坐,不得妄動妄語,違令者斬!”

眾人急忙歸坐,一片肅靜,薛元龍又說:“來人,重整宴席,撤去舞樂,今日為國舅接風洗塵,隻飲酒取樂,不談國事軍事,也不談風月之事。”

楊國忠擊掌笑道:“理應如此!隻是幹坐著喝酒卻沒意思,不如我叫個下人來舞劍助興。”

他這個提議倒是不算過分,軍中尚武,席間演武、比武是常有的事,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不懷好意,沒人應和他。

破碎散落的東西很快被清除,重新擺上酒菜來,楊國忠說:“張三,你去獻獻醜,讓各位大將軍指點指點,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被稱為張三的正是剛才出言侮辱薛可兒的人,大踏步來到中間,嘿嘿一陣怪笑:“咱隻學了幾天莊稼把式,可是一人練卻看不出水平來,不知哪位將軍願意下場指點。”

眾將因為薛元龍有令在先,都不敢自作主張,隻是對著張三怒目而視。這家夥實在是毒,先把自己說成一文不值,眾將要是不敢應戰,等於是還不如一個農夫;應戰了,無論是勝是敗都算很丟臉的事。

薛元龍說:“諸將都是國家棟梁,關係邊疆安危,怎可與一農夫論拳腳?張壯士自行演練便是。”

楊國忠笑道:“我們都是從京城來的,常聽人說邊關將帥如何英勇,卻是無緣一見,要是連一個山野村夫都不敢應戰,傳出去難免令人懷疑有酒囊飯袋混跡其中。”

眾**怒,但沒薛元龍的命令依舊沒人敢站出。楊國忠取出一顆鴿蛋大小的珠子放在桌麵上,盡管大廳內光線明亮,依舊可見熒熒光輝,乃是一顆稀世罕有的夜明珠,價值連城。

“本爵出點小彩頭,誰勝了珠子便歸誰。”

薛元龍看得出來這個化名張三的人是個高手,而武將們隻擅長馬上衝殺,未必能勝得過他,於是把眼光轉向薛可兒這邊。

中年書生立即站了起來:“各位將軍金貴之軀,怎能與匹夫動手?還是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與他玩玩吧!”說著便越席而出,向薛元龍一禮,接著向所有人團身一揖。

張三哼了一聲,一個“請!”字出口,長劍也出手了,毫無花巧地向書生直直刺去。書生急忙閃身,同時手中折扇向劍側搭去,想把他的劍擋開。

張三猛地暴喝一聲,長劍前進之勢不停,但劍身突然變彎了,依舊是刺向書生胸膛。書生以為已經避開,哪想到對手內功深厚,硬是把寶劍震彎,來勢更急,情急之中隻好以左掌去拍劍,打算用扇和掌把劍身夾住。

張三長劍猛地一彈,隻見劍光暴閃,然後是一蓬血雨散了開來,書生的兩條手臂已經斷成了五六截,踉蹌向後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