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中世紀末期,是魔術師苦難的開始,魔術師被指證與惡魔結盟,具有邪惡的力量,而遭到指控甚至麵臨審判。難以置信近三百年前的魔術師,地位竟然等同於當代的謀殺犯。

為我們生命帶來驚奇和夢想的魔術在曆史上經曆過這樣一段黑暗的時代,更讓人相信魔術的曆史必將隨著人類的曆史,繼續發展向更遙遠的未來。

同“塞汶山莊”中鬼魅般的凶手製造的夢幻殺陣一樣,我們在反省自身錯誤曆史的同時,應當明了所有事情,並不隻是看上去那樣直觀。身為讀者的你,同樣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七角形水池上慘死的陳媽,雙眼盡瞎的唐一明,屍首異處的萬戈,碾成齏粉的施磊,以及與之相呼應的章節始末的魔術秀,並不是因為炫耀本人的魔術知識而存在,它們在本案中被賦予了無可替代的意義,才會出現在你此刻看到的地方。

存在三維空間的夾縫中,人類的存在不具備任何意義,而正在發生的事才是永恒的。

2

四名死者之中,莫過於唐一明在娛樂室中被秒殺最為離奇,與唐一明有過愉快交談的薛庵仁,急切地想解開這個利用他形成的密室殺人案件。

薛庵仁握著空心拳敲擊著娛樂室的牆麵,試圖找到一條密室中的秘密通道,順藤摸瓜就能輕鬆解決此案了。要是謎底的破解就靠捶幾下牆,那凶手的密室手法也太缺乏技術含量了。

駿秀則用他的手機從各個角度為現場拍照取證,等刑偵隊趕到難保此地還能原封不動。

要在結構嚴謹的“塞汶山莊”內部打開一條秘密通道,勢必破壞它的地基基礎,從建築構造上難以成為現實。

“唯一的出口站著我,娛樂室裏就隻有唐一明一個人,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嗎?”薛庵仁捂著腦袋,竭力想著自己為什麽會走到娛樂室的門口。

“我記得當時正打算彈琴的卓淩意外跌倒,致使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駿秀是第一個上前攙扶的人,當時他與薛庵仁和唐一明都在娛樂室裏,身手的快速足見他有多在乎跌倒的女人。

薛庵仁接下去說:“從我走到門口,唐一明在我的視線裏至多消失了一分鍾。凶手要躲開鋼琴旁眾人的眼目,從我身邊走進娛樂室,並且要唐一明乖乖地睜開眼睛讓針刺入,然後消失不見。”

左庶的“凶手在我們之中”的理論看似很難站住腳跟,但他提出的論證卻更符合邏輯。

他心不在焉地滾動著球桌上的桌球,當有球滾落洞中,栩栩如生的真人提示音便分毫不差地響起。他手包著帕絹提起唐一明使用過的那柄槍杆做著幾個瞄準的姿勢。但最終左庶放棄了他出杆的努力,因為他的眼睛裏散發出淩厲的目光,炯炯有神。

“當時,除了唐一明,沒有人處於其他人的視線之外,這也就是和我的推斷矛盾之處。我假定凶手事實上沒有進入娛樂室實施了本起殺人,試想一下情況又如何?”左庶話說到一半,眼神飄忽在了娛樂室正中的球桌上。

左庶營造出的陰森氣氛,讓駿秀和薛庵仁緊張的望向那張綠茵茵的球桌。

優質白石板材台麵、白鬆大棒、中密度板台腳,這些材質構建出一張占地將近八平方米的斯諾克球桌,它的高度幾乎齊腰。

駿秀和薛庵仁同時冒出一個驚奇的念頭,如此龐大的球桌,就算是萬戈那樣的彪形大漢,要躲藏其中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莫非……?”薛庵仁倒吸一口涼氣,“唰”一下跳開那個球桌。

“凶手藏在其中,趁人不備偷襲唐一明。”駿秀彎腰尋找起桌子下的暗門隔層來。

左庶擺擺手,否定了他們的假設:“這樣的話,凶手豈不是我們之外的人了嗎?”

說完,他舉起手中的那根球杆,手指向白槭木的紋路:“凶手在球杆上動了手腳,刺進唐一明眼睛裏的毒針是從球杆裏射出的。看這裏!”左庶把球杆伸向兩人的麵前,以便讓他們看到球杆上那個微小的孔眼,“這根球杆的製作非常精良,這兩個毒針發射孔巧妙的偽裝在了花紋之中,當唐一明俯身瞄準之時,他就處於凶手的槍口之下了,凶手隻需輕輕叩動扳機。”

“當時我們全都看不見唐一明,那麽我們之中的那個凶手要如何把握叩動扳機這稍縱即逝的時機呢?”駿秀提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左庶抓過一隻紅色的圓球,一個後撤步,指間的那枚球朝著桌球的底角洞口緩緩滾去,在球桌上劃過一道看不見的軌跡後,不偏不倚地跌進底洞,觸動設計巧妙的機關,渾厚的智能人聲一字一頓地說道:“紅球,一分。”

“看!不用眼睛,隻需心中默記,就能知道是誰在出杆了。”左庶走出娛樂室,走到客廳中那架鋼琴旁示意駿秀再丟一顆球入袋口。

球落聲起。

“一清二楚。”左庶打了個響指,以作回應。

“讓我來重新理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薛庵仁中斷了左庶和駿秀打啞謎般的對話,慢吞吞地說道,“當我和唐一明在這裏打桌球的時候,那個可恨的凶手在監視著我們兩個,恰巧卓淩跌倒的機會,凶手在球桌的智慧提示之下,觸動殺人機關,正在專注瞄準的唐一明,雙眼正對著凶手在球杆上預留的兩個毒針眼,結果被殘忍殺害。如若是我挑選了那根球杆的話……”薛庵仁想到這裏背脊發毛,當時挑選哪一支球杆,其實就是抽了一次生死簽。

“仔細看兩根球杆,上麵都有毒針眼的機關,所以無論你挑選哪一根,死的總是唐一明。”左庶表示,這次的謀殺僅僅針對他的朋友。

薛庵仁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他惋惜失去這位還算談得來的新朋友,但此時他的好奇心勝過那份小小的難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凶手的機關藏在哪裏?在唐一明大叫的時候,外麵的人有什麽異常舉動嗎?”

“除了那次跌倒。”駿秀先把心儀的女孩剔除在了嫌疑之外。

左庶又恢複了那種惺忪的眼神,一霎那,他那種非凡的氣質仿佛燃燒殆盡,平庸地對薛庵仁的提問置之可否,庸散地踱開步子,空留下娛樂室中最後的疑問,邁向“塞汶山莊”中命案最集中的那片現場。

風暴已經在頭腦中醞釀開來,席卷整樁撲朔迷離的案件,風平而後,假像隨風飄逝,真相擲地為明。

3

踏著比屍體更冰涼的大理石地麵,潮濕的空氣令胸腔異常潮熱。若然陳屍的山莊倚仗出色的回風係統,將室內汙濁的空氣有效過濾,讓活著的人仍舊享用清新的氧氣。

薛庵仁打開了客廳中的水晶吊燈,驅散著下雨天所營造的灰暗,走在陰霾之中總令人萎靡不振,低落的情緒要如何對抗意誌堅定的冷血殺手呢?

駿秀和薛庵仁掀開七角形噴水池上的裹屍布,那張被濕黏的床單吸飽了水,不聽話地糾纏著陳媽的屍體,兩位小夥子高舉著雙手,平扯起床單的四角,費力地將它和屍體分離開來,一股腦拋在地上。

左庶隔著水池的大理石圍邊,審視著屍體一側的那隻手,一動不動地對駿秀說:“駿秀警官,麻煩你檢查另一邊的那隻手,看看死者被害時是否留下了抵抗的傷痕,以及指甲中殘留的肉屑之類的證據。”

“難以置信一個人用如此殘暴的方式殺死另一個人。”薛庵仁避免眼神與屍體的接觸,說話時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強扭著他的脖子不轉向水池這邊,樣子很可笑。

左庶的眼神依舊黯然無神,粗略的屍檢又是徒勞無獲。偵探仰仰酸楚的頭頸,朝著天花板長噓一口氣,兩隻眼睛死死釘在客廳金色牆布上那幅《最後的晚餐》油畫上,整個人靜止得仿佛已不屬於這個世界,連駿秀告訴他沒有發現傷痕,他都無動於衷。

薛庵仁皺著滿臉的褶子,和專心致誌拍著照片的駿秀輕聲耳語道:“這個人怪怪的,真的像傳說中那麽厲害嗎?到現在我看他和咱們一樣,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對他的了解,僅限這幾天的相處而已,我無法下定論。”駿秀又看一眼那個雕像般的偵探,追加了一句,“至少我們還有他這個希望,總勝過在絕望中等待。他剛才完美破解唐一明的被害手法,你也見識到了。”

“不能抓到凶手,一切的推理隻存在我們的想象之中,並無實際意義。”薛庵仁對偵探頗有微詞。

這時,左庶繞著七角形的水池打起了轉,低下的腦袋幾乎撞到水池齊膝高的圍邊大理石,猶如海關緝毒的獵犬,不放過哪怕一寸細微的漏洞。盡管其他兩個人看得出他在找東西,卻不了解找尋的到底為何物。可沒有人提問,他們知道這個頭發亂蓬蓬的偵探,隻會在他想說的時候告訴你們問題的答案,否則就會固執地三緘其口。

“你們有沒有覺得什麽不對勁嗎?”

兩個人想要捕捉偵探問題的意圖所在,迷茫地在油畫、水池、屍體之間切換著畫麵,毫無發現之下隻得搖頭無奈表示自己感覺不到,並反問道左庶:“你覺得哪裏不對勁了?”

左庶神秘的一笑:“畫中的耶穌給了我‘神的指點’。”

“神的指點?”駿秀迷惑地按下快門,把可能成為證據的影像都收錄到鏡頭內。

“我們先擺下陳媽的屍體,看一看萬戈殘肢的傷痕。”左庶避開這個話題,將陳媽的屍體重又蓋上,掩蓋住突兀的眼球和青紫的膚色。

萬戈分解的屍塊散落在山莊一端的角落裏,傷處殷紅的血塊說明這具屍體較旁邊那具,新鮮了不少。

調查行動的提倡者,聽見將要勘察碎屍,臉色蒼白地提出需要休息一會兒。左庶和駿秀理解薛庵仁退縮的原因,在麵對這樣的屍體時,誰會不感到頭皮發麻,胃液翻騰呢?隻是一部分人偽裝得比較好。

“傷口很不齊整,軟組織幾乎都是被扯斷的,凶手分屍的刀不怎麽鋒利啊!”駿秀看著一塊腿部的屍塊說道。

“將兩塊原本應該相接的屍塊結合起來觀察一下。”左庶像位醫學院教授,啟發學生們的領悟能力。

駿秀尋找著另一部分腿部的屍塊,好在肢體被裝進了盔甲之中,很容易就區分出了左邊和右邊、大腿和小腿。

“奇怪?”駿秀對比斷開處的傷口情形,發現傷口毛糙參差並非利刃造成,帶有螺旋紋的皮膚,像是被巨人之手活活擰斷的,隨後像打包速凍食品後裝入保鮮袋一樣,凶手為屍體披上了盔甲。

“我們剛開始的時候忽視了一個問題,凶手在殺死萬戈後,要將他龐大的身軀搬到房間的浴室裏,也是一項很艱難的工作。”左庶向駿秀使了一個眼色,傳遞著某些他的想法。

兩人間已然形成了默契,令駿秀不假思索地順著這條思路說下去:“那也就表明,凶手未必是用傳統的方法來分解屍體,從傷口判斷不像是用了刀,稍欠純熟的手法卻行之有效。”

“把屍體費力地裝進盔甲之中,必定有著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則在大廳中進行如此冒險的行動,違背此前凶手謹慎的作風。”左庶摸出黑色小本子,利落地速記著。

“看來凶手殺害萬戈,是在計劃之外,或者說,本來萬戈不該是第四位死者,他插隊了。”

死者遭遇分屍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兩點:一是便於搬運,凶手能快速的處理屍體。二是盡可能不讓人們辨認死者的身份。而在“塞汶山莊”作出這樣的舉動,確實要費一番腦筋去想想用意何在?

左庶用力在黑色小本子點上一個句號,不動聲色中漏出一絲笑意:“除了凶手分屍的原因,我們還不知道分屍的手法,但就目前我們知道的而言,我已經很滿意了。繼續下一個吧!”

懷揣一顆悸動澎湃的心,象牙色的柔韌地毯也減緩不了心頭的緊張,隻因“Lucifer”房間猶如“塞汶山莊”裏的異度空間,傲慢之神將跌入地獄的施磊丟棄到了這個匪夷所思的房間裏。

滿盈盈的紫色“Lucifer”房間,象征著摩羯土象星座的神秘。摩羯座的施磊橫屍於此,也許是對這個星座忠誠的皈依,一度被懷疑成殺人凶手的施磊,寂寥安息。

《向日葵》畫框邊印著的黑色血跡早已結成硬塊,如皮膚病人身上流膿紅腫的瘡疤,摧殘著你的視覺神經。

施磊的屍體宛如被一輛重達五噸的卡車碾壓過去,左庶不願再多看一次,隻是房間裏怪誕的痕跡令他萬分著迷,就好比一位魔術師貪戀上了另一位魔術師的絕技,難以釋手。

“我們之中的這位殺手,擁有魔鬼一樣的蠻力。這個凶手能將陳媽舉過頭頂,能將萬戈擰成毛巾,將施磊壓成麵餅。”薛庵仁連連搖頭,他就像個假裝懂事的小孩,故意表現著自己的成熟,卻反而掩飾不住他的稚氣未脫。

“這些隻是表麵現象,其中深奧的意圖才是破案的關鍵,你應該擺脫凶手布下的陣,擯棄先入為主的雜念,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用自己的耳朵去搜尋。”左庶語重心長的對年輕的薛庵仁說。

“那你找到了破案的關鍵了嗎?”薛庵仁有點不服氣地反問左庶。

左庶低頭撓了起來,用那頭黑色的濃發對著薛庵仁,提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記得我們之中,有哪幾個人抽煙?”

“唐一明和施磊是煙友,我記得他們認識時,就在一起吸煙。”薛庵仁對自己的記憶力洋洋得意,還拿左庶調侃起來,“你沒有細心的發現施磊的手指上有煙熏的黃繭嗎?”

提起香煙,駿秀突然意識到“Lucifer”的地板上本該在有一樣東西在那裏,可它現在卻是靜悄悄地蹲在施磊的屍體旁,油畫下的角落裏,等待有心人的發現。

“這個煙頭不是施磊丟的嘛?”駿秀指了指他的小發現,“它從門口跑到角落去了。”

回想陳媽被害當日,所有人參與了逐間搜尋行動,施磊的確做了這個不文明的動作,隻是陳媽過世,就無人來打理這髒亂的地板了。

“前一次萬戈組織的搜查行動,我們進入這個房間時,我並未發現與這個煙頭,我想和你們確認一下,是否這是我的疏忽?”左庶回顧兩位同伴。

薛庵仁和駿秀迷惑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表示自己也未留意這個煙頭,畢竟當時是來尋找一個人的。

“不過要是煙頭在施磊原本丟棄的位置,應該比較顯眼,我想我不會察覺不到。”盡管駿秀無法肯定的給出答案,但他顯然信任左庶勝過信任自己。

“施磊憑空消失,到再次出現在‘Lucifer’房間裏,這段時間裏為什麽會有人想去改變‘Lucifer’的布置呢?移走油畫、清理掉煙頭,生怕‘Lucifer’還不夠空蕩似的。在屍體出現之時,這些東西卻返回了這裏,是誰這樣做的呢?會不會是凶手做的呢?目的意圖何在?又是怎樣辦到的呢?”一長串疑問被寫在了左庶黑色的記事本上,隨後,他久久凝望那幅令人著迷的《向日葵》,直到屋外傳來“開飯”的喊聲,他才依依不舍地將目光從油畫上移開,與兩位同伴返回餐廳之中。

4

王敏薇手裏捏著被揉成一團的料理圍兜,輕薄的波希米亞裙衫讓她的走姿看起來頗為靈盈,在走廊上呼喚著幾位男賓入席。

餐桌上美味佳肴各就各位,濃鬱的色香激發起各位的食欲。餐廳與廚房之間閃現著葉曉可忙碌的身影,她負責將裝盆的菜肴端到餐桌之上。行動不便的卓淩分派著餐具,每人一副碗筷、一把調羹。

“快先去洗手!”卓淩用手中的一把筷子打落薛庵仁的手,阻止了他的偷食行為。

駿秀甩著剛洗完的手,滿麵笑容地看著卓淩,似乎在看一位賢惠的良妻,在準備一場家庭聚會的午餐。

“我來幫你吧!”駿秀伸手想要拿過卓淩手中的筷子。

卓淩敏捷地一躲,生怕會有肢體接觸似的,表現出強烈的自我防禦意識。

駿秀對此十分失望,這喻示著兩人之間那道馬奇諾防線仍舊存在,他們的關係並不如看起來那般親密,駿秀不由懷疑起自己的主動行為是否適可而止,不然會落下難堪的笑柄,這是內向的人難以忍受的。

卓淩也感覺到了自己過分的舉動,用她賦有唯美色彩的笑容予以彌補:“麻煩你幫我把調羹分發一下吧!”卓淩主動把調羹送到了駿秀的手中。

女神給予戰士守護自己的機會,就是恩賜。駿秀帶著幾分無奈惆悵,悻悻接過調羹,這點補償不足以平複那顆失落的心。

可不明事理的旁人,為兩人安排了緊鄰的座位,刻意撮合這對貌合神離的年輕人。

“今天的主打菜,是這道清蒸大閘蟹。”王敏薇撫住胸前紅色的掛珠,打開了餐桌正中那隻大盤子上銀質的罩蓋。六隻熱氣騰騰的“鐵鉗將軍”被五花大綁,在盤子中排列整齊。周圍的拚盆顏色淡雅,與主菜的火紅形成鮮明的反差,而各自麵前高腳杯中的紅酒,與那六隻紅色的大閘蟹遙相呼應。

經過幾天的相處,六個人似乎習慣了彼此的一些缺點,共同的敵人令他們團結一心,餐桌上聚集了前所未有的融融歡樂。

王敏薇一貫的穩重成熟,為晚輩們添菜加飯,她吃得很少,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手藝得到認可和讚許,不過每次她都會主動先嚐上一口,以表明自己燒的菜並無貓膩;卓淩一掃先前的陰霾,綻開使人心醉神迷的動人笑顏;葉曉可始終保持友善的態度,原本就是山莊內所有人中年齡最小的她,這才恢複了她純真的一麵;薛庵仁無暇加入輕鬆的交談,大塊朵頤著每一道菜色,比起占卜,師傅烹飪的手藝更令他喜愛;駿秀投入地與身邊的卓淩講述著剛才的調查過程,並不時回應幾個其他人提出的疑問;左庶的話相對而言,是六人中最少的,他夾菜時每次都會謙讓地等待,攀談時總掛著和善的笑容,雖然和藹卻難以親近,睿智的思考洋溢在他的眉宇之間。

六個人相約,如能平安無事的離開“塞汶山莊”,明年的國慶節再次舉辦聚會,延續這段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友誼。

“就這麽說定了。”葉曉可站起身來,激動地說道,“就算我們當中真的有一個殺人凶手,但願他或是她,為了我們的友誼,從現在開始就此收手吧!”

薛庵仁舉起酒杯,衝著葉曉可說:“我同意你這句話,來!幹一杯。”他用手中的杯子撞了一下葉曉可麵前的那杯紅酒。

不料,高腳杯重心不穩,一杯子的紅酒灑在了葉曉可的褲子上。

薛庵仁連聲抱歉,生怕葉曉可一如往前嚴厲潑辣地責罵,如流星雨降落自己的頭上。

隻是這一次,葉曉可微笑著說“不要緊”,離席回房間替換被弄濕的褲子。

透過大廳裏的窗戶,大家看到她走進的是灰色的“Berial”房間,可能她昨晚將換洗的衣服帶去了萬戈的房間。

隻是左庶臉上閃現出動人的表情,他起身走向那扇唯一的窗戶,好像外麵的雨景代替了地心引力似的。

才跨出一步,左庶一個踉蹌,腳底打滑重重栽倒在地上,額頭磕在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偵探死了一樣趴著,山莊像跌入深淵一樣寂寥。

接踵而至的是雨點般瑣碎的破裂聲,餐桌上昂貴的餐具被無力的手臂掃落下來,緊接著,整個“塞汶山莊”如同被罩上了一個玻璃外殼,所有的聲音瞬間被抹去,冗長可怕的寂靜周而複至。

更可怕的是,餐桌上的某一個人突然動了起來,身上飾物的響動在寧靜中格外嘹亮,朝倒地不起的左庶緩緩走去。

5

所有人倒下之前,我們看到的是一桌道貌岸然的寬恕者,這種來自宗教信仰根深蒂固影響的偽善,是每位膜頂禮拜者必備的素質。

倘若預知了他人即將犯下的罪行,是該及時出手製止,還是在事後發一通冠冕堂皇的言論,用“虛”懷若穀的氣度表現自己的豁達。有如物理上所稱的“無用功”,宗教的信徒往往選擇後者,就好像越是罪大惡極的暴行,越是他們展現自身品德的舞台。

與自身利益息息相關之時,無私精神隻能靠邊站,不能否認人性的閃光點長存世間,隻是還不夠耀眼奪目,僅僅是蒼茫水天之間燈塔上的一盞煤油燈。

無所謂寬恕,隻是積蓄的仇恨還不夠深。

無所謂奉獻,隻是自私的籌碼還不夠多。

這就是被召喚來到“塞汶山莊”中那些背負七條罪責的人的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