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破不立

一眨眼的時間,過去了兩個多月,譚飛還是東邊撒一網,西邊敲一榔頭,結果卻都不盡如人意,什麽亂七八糟的活兒都幹過,卻都不長久。現在的譚飛是一臉油光、胡子拉碴、頭發亂的跟雞毛撣子似的。

唯一能讓譚飛覺得做的穩定、有賺頭的就是在大學門口做生意,每天等到放學的點兒就在校門口蹲著,出來個人就湊上去:“唉,哥們,要套兒麽,安全便宜,杜蕾斯、傑士邦、螺旋、顆粒、草莓味要啥有啥。別不好意思是不是?你想,你這花才兩塊錢,回頭要是有意外你不得花上千倍的錢?兩塊錢你買不了吃虧,兩塊錢你買不了上當——行,要那種?顆粒的?哥們玩的挺開嘿。拿好了,十個。——質量問題?那哪兒能,我這都是正規廠家產品,出什麽問題你找我,我每天都在這賣,做生意得講究個誠信不是?”

二十塊錢到手,譚飛哼起了小曲兒點著錢,合著自己當初去雲南那趟也沒白去,把鄭老九那一套套的學了個不離十。現在賣起這東西也賣出心得了,一到放學、過周末的點,譚飛就潛伏在各個大學門口,見著結伴而行的小情侶就湊過去。當然……有時候還能碰見幾對結伴而行的男同誌……

現在幹起這活兒譚飛是臉不紅心不跳,就差還賣避孕藥。這麽幾個星期幹下來,譚飛居然還賺了點兒錢。他這兒價錢也便宜,質量也可以,不少人都認識他了,有時候手頭兒沒貨還給他打電話,譚飛也是秉著送貨上門讓顧客滿意的理念,穿梭於各種賓館和學校之間。

他從小練得嘴皮子利索,話兒說的也好聽,碰上不買的也不勉強,客客氣氣地說上幾句好話扭頭就走,也不招人煩。倒是獲得了多數顧客的一致好評,還發展了一些固定客戶跟他稱兄道弟,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譚飛居然還開始發展下線,把貨交給校內的大學生讓他們替自己賣抽提成,讓他們勤工儉學,共創計劃生育和諧社會。

這天又到了雙休日,譚飛是帶上貨後就直奔附近一所大學,這是譚飛的最佳交易日,日出貨量在五百以上,做到他這個級別級別已經不用進校園裏,裏麵都有自己的下線。他主要還是負責在校門口蹲點。

這天剛一來就碰見一男一女剛出校門,從後邊兒看,這男的身材筆直健碩,肯定是個帥哥。女的也是纖細高挑,身材極佳。

譚飛趕緊就追了上去湊到那男的跟前笑著小聲說:“哥們,要套兒麽?安全便宜,種類齊全……有傑士——”那個邦字兒還沒出口,譚飛就說不下去了,臉上的笑全僵住了,仿佛是被生生凍住了一樣。

原來這男的旁邊那女的不是別人,正是陳菲!

陳菲正一臉訝然地看著譚飛,眼前這畫麵太慘,我不忍描寫。

“譚、譚飛?”陳菲睜大了眼睛盯著譚飛叫道。旁邊那男的也是一怔奇道:“怎麽?你認識?”

譚飛趕緊是捂住臉就往回走大著舌頭說:“那個撒!啥彈灰,恁要是不買,俺就走了,這妞兒,也不抽煙彈啥灰。”說完就要開溜,怎奈卻被陳菲一把抓住:“你給我轉過臉!”

譚飛一邊掙紮一邊別這臉,寧死是不敢讓陳菲看見:“你這妞兒咋回事兒咧,這光天化日的,你拉著我做啥?這麽多人看著像啥。”

陳菲怒道:“你轉過來臉!”譚飛急的眼冒青煙急中生智之下大喊:“你這妞兒,你太悍了!我說了!我這沒巧克力味兒的!還要啥螺紋浮點的,我這真缺貨,真沒了現在!”

周圍都是過往的學生,一看一個漂亮姑娘拉著門口這大家都熟悉的賣套的,又說什麽巧克力、螺紋浮點什麽的,忍不住都停下了腳步看了過去。

陳菲臉上一紅鬆開了手,身邊那男的上去就踹了譚飛一腳:“胡說什麽呢!瞎叫喚什麽!”譚飛被這人一腳踹倒,心裏那個滋味兒,甭提多難受了。

這時候有幾個大學生看不過去了,這幾個都是跟譚飛的熟客,大學生錢都不多,譚飛經常跟低價賣他們,有時候還免費贈送,幾個人還叫譚飛一塊兒在地攤上練過酒,感情還不錯。這幾個大學生就走過去推開那男的說:“幹什麽呢?不買就不買,憑什麽打人啊。”

倆人扶起譚飛說:“飛哥,甭怕!這兒可是咱哥兒幾個的地兒,這人要在X外學院撒野打人,還嫩了點!”

陳菲也趕緊拉住身邊那男的:“周剛,別發火兒,我就看他像我一個朋友。”譚飛一聽她說朋友倆字兒,心裏跟被刀紮了一樣。血一上頭就轉過了臉看著陳菲。

陳菲一見還真是他頓時臉都變了色:“你,你怎麽成這樣了?”譚飛索性大大咧咧地說:“我這自主創業怎麽了?”陳菲臉上一紅,沉默了片刻才說:“沒什麽,那我先走了。”周剛瞪了他一眼跟陳菲叫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這裏。

譚飛看著他們兩人離開的身影,頓時是萬念俱灰,自主創業的心思也沒了,癱坐在路邊看著過往的行人,完全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了,索性把手裏的貨全送人了。

什麽先各自冷靜分開一段時間,自己這段時間過的是豬狗不如,合著她自己找小白臉去了,自己還他娘的過去給人家提供套兒,人居然還能倒黴窩囊到這個地步,譚飛頓時是窩在家裏哭的不成人形。

一天之後,陳菲打過來一個電話,兩人在飛機場外見了麵。

“你太讓我失望了。”陳菲看著他歎了口氣,譚飛點了根煙說:“彼此彼此。”陳菲撇了撇嘴說:“周剛是跟我一起調到美國的同事,他是去那學校提檔案,我順路就跟他一起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譚飛冷笑道:“我想哪樣了?”陳菲皺了皺眉頭:“好,是我想的多了。”

這時候周剛也到了機場,看見譚飛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用鄙視的眼神掃了他一眼跟陳菲打了個招呼,朝著機場候機室去了。

譚飛朝著周剛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人模狗樣的東西。”陳菲瞪了他一眼:“你怎麽這麽說話。”譚飛頓時譏笑道:“哎呀呀呀……怎麽這麽說話,我錯了,我是你們的敵對分子。”

陳菲沒好氣地說:“你要是來跟我賭氣的,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譚飛說:“我這些天,怎麽過的你知道麽?”陳菲說:“怎麽過的?你不就是美其名曰自主創業了麽?”

譚飛心頭火氣:“我為了你,不知道被受過多少氣,遭過多少罪。最後沒辦法才去學校門口賣——”“你別說了,我知道了。”陳菲歎了口氣:“我們終究走不到一起。”

譚飛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你還是要走麽?”陳菲擦了擦眼角說:“我本來不準備走的,可是你現在這樣,我隻能走了。”

譚飛咬了咬牙,千言萬語竟不知道說什麽了,半天才憋了一句:“能不能不走?”

陳菲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不走怎麽辦?我就在這跟你過著?讓同事笑話我,說我男朋友是個在校門口賣——”陳菲長出一口氣說:“你是越來越沒出息了。當年我真是看走了眼。”

譚飛咬的牙根生疼,左手握成了拳頭,指骨都開始發白:“誰說你看走眼了。”陳菲抬了抬帶著手表的左手看了一眼,然後拉住行李箱背對著譚飛緩緩地說:“那就當是你看走了眼吧。”說完頭也不回地朝著候機室而去。

譚飛此時又恨又氣,指尖都陷入了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隻覺得自己有一處地方疼的厲害,仿佛是被人狠狠地捶打著,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你沒看走眼!陳菲!你沒看走眼!我遲早會、遲早會……”譚飛喊道這裏眼眶裏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跌落出來,他的喉嚨劇烈地湧動著,胸腔裏一股股地氣往上頂,讓他眼前一片漆黑。

陳菲停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我在美國等你。”周剛這時候也走了出來接過了陳菲的行李箱,他用憐憫的眼神看了一眼譚飛說:“別哭了,怪可憐的。有能耐,你就跟來吧。”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譚飛的自尊,他癱倒了下去,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抽幹了,什麽都沒了。周剛那憐憫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條將要死亡的貓狗,把自己的自尊吊了起來狠狠地鞭打了一下。

十多分鍾後,飛機起飛了。譚飛坐在機場外的空地上,把頭深深的埋在膝蓋上,他的一切仿佛都隨著那飛機越來越遠的聲音悄然而去,隻把他獨自一人留在了這裏。靈魂和尊嚴被人肆意地踐踏過後,留下了這麽一具尚且叫做人的行屍。

“美國?哈哈哈哈……唉,小子,古話說得好啊,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區區一個美國算個什麽,站起來吧。迎接你的是更加遼闊的未來。”

一個聲音從譚飛身後響起,譚飛抬起頭朝後麵看了看,那個騎著破三輪車撿破爛的胖老頭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