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受困

譚飛醒了之後隻覺得頭痛欲裂,身上被蓋上了一層棉被,床邊有個劈裏啪啦燒的正旺的火爐,四周是個低矮的石洞,洞裏麵放置著一些奇形怪狀的藥草,除此之外再也沒什麽其他的東西了。

譚飛剛要起身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身體還很虛弱,先別亂動。”譚飛微微一愣順著那聲音看去,隻見一個身材瘦小蒙著麵的灰衣人正給他遞過來一塊溫熱的毛巾。

譚飛感激地接了過來擦了擦額頭的虛汗:“那個……您就是柳青雪老前輩了吧。”那人聽到柳青雪三個字後身體一震,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許多年了,居然還有人記得老夫。小子,你既然報的上盤道口條,老月子最近如何了?”

譚飛氣的牙根癢癢:“老不死的估計正過著舒服日子,這麽遠的路,您老人家又不好找,這一路上冰天雪地的,怪不得讓我來跑這趟苦差事。”他現在卻又是心中坦然,這一路走來總算是達到目的了,於是從胸口摸出輪回鏡遞給柳青雪說:“老月子讓我把這破鏡子交給您,這下我可算是功德圓滿了。”

柳青雪點了點頭接過了鏡子簡單看了一下:“辛苦你了。”譚飛揉著酸痛的肩膀埋怨說:“您老住這地兒可真夠折騰人的,找您一次,我小命兒差點交代了。”柳青雪從爐火上取下一個煮開了的藥罐,慢慢地舀了一小碗刺鼻的藥湯交給譚飛淡淡地說:“喝了這碗藥,你身體就差不多了。”

譚飛聞了一下那碗湯藥差點沒吐出來:“不是……您確定這玩意兒是喝的?不是外敷的?”柳青雪皺了一下眉依然是用很平淡的語氣說:“良藥苦口。”

譚飛咬了咬牙,心說得,這老前輩惜字如金,這藥再難喝也不能放棄治療啊。隻好是捏著鼻子強壓著那苦澀難捱的味道灌倒了嘴裏,下肚以後便覺肚子裏一股暖流來回遊走,原本渾身無力的身體就開始有了幾分起色。

譚飛抬了抬腿,似乎已經能夠下地走路了。這才起身下了地對柳青雪行了個簡單的禮說:“那啥,老前輩,這鏡子我也交給您手裏了,要沒什麽其他事兒我就先走了。”說完之後就準備拔腿開溜,他可不想跟這怪裏怪氣的老頭兒多呆上一會兒。

柳青雪緩緩轉過頭看著他,隻把譚飛看的是莫名其妙,過了片刻柳青雪才冷冷地說道:“走?往哪走?恐怕咱們是走不出這地方了……”

譚飛一聽這話頓時驚愕萬分,他兜著圈子往這石洞裏轉了一圈才發現——這石洞居然沒有出口!整個石洞隻有石桌上一盞燭火發著陰暗低仄的微光。柳青雪坐在石桌前方一動不動,瘦小的身影在微光下露出了幾分陰森。

他頓時慌了神兒了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您老這是什麽意思?合著我來送個鏡子,您準備捎帶著讓我陪您養老怎麽著?您不能玩這啊,我這二十多歲大好年華,出去正是陽光燦爛、花兒一樣的日子,每天不鬧騰不舒服。您老喜歡清靜,我整天可是跟猴兒似的,咱倆在一塊兒那是有害無益。”

柳青雪冷聲道:“你以為我樂意跟你在一塊兒?這事兒還不都出在你身上!”

譚飛一聽這話,頓時是丈八和尚摸不著頭:“不是……老前輩,這事兒怎麽能出在我身上?”柳青雪哼了一聲說:“老月子當初怎麽安排你來找我的?”

譚飛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就讓我到您那雪疙瘩喊上幾句,對了還說什麽千萬得一個人去——”說到這裏譚飛忽然想起了什麽指著自己的鼻尖驚呼:“難道我被誰跟蹤了!”

柳青雪並不答話隻是冷笑了兩聲朝著上方指了指。譚飛順著他的手指往上一看,正見這石洞上方五六米高處有著井口大小的一個孔洞,但上麵似乎已經被一塊巨石壓住,透過縫隙依然可以看見略微皎潔的月光。

“這他媽是哪個畜生閑著沒事兒幹——”譚飛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上麵傳出一個人聲:“柳青雪,算你娘的命大。當初被老子扔到水潭子裏居然沒給淹死。識相的趕緊交出輪回鏡,再把金髓的取法說出來,我興許還能放你一條活路。”

譚飛一聽這聲音頓時楞了,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先前的鄭老九!柳青雪身子一顫似乎是壓住了怒火,朝著上麵冷冰冰地說:“那你就看看,是我死還是你亡。”

譚飛頓時明白自己來的時候肯定是被鄭老九給跟蹤了,接下來不用柳青雪解釋他也不難想象出之前的狀況,肯定是自己對上了盤都口條之後,柳青雪把自己給接入石洞,鄭老九暗中窺伺發現這石洞隻有上麵一個入口時便用巨石壓住了洞口,來了個甕中捉鱉。

“不是……既然他的目的是我身上那破鏡子,當時他怎麽不對我下手?”譚飛心中剛一揣測,忽然想起他提到的那金髓,這才明白此人用心之深——先利用自己引出柳青雪,然後來個一箭雙雕。到時候輪回鏡和金髓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看來之前他對自己說的什麽話也都是瞎編亂造出來的。

“我說鄭老九,現在那破鏡子我已經交出去了,那什麽金髓我也不清楚,這事兒跟我沒毛關係,我隻是個無辜群眾,您看能不能把我先弄出去?你們倆有什麽恩怨再私下處理?”譚飛欲哭無淚地朝上麵喊了起來。

鄭老九完全不吃他這套,咬定青山不放鬆地說:“你讓柳青雪把輪回鏡和金髓的取法都供出來,我自然放你們出去。”

譚飛看了一眼柳青雪,柳青雪隻是嘿嘿冷笑,他頓時心中一涼,“完了,這老家夥似乎是準備跟那姓鄭的死磕到底了,他們倆在這兒杠著,我一打醬油的還得受牽連。這一路怎麽就這他媽的不太平。”當下隻得在四周踱著步子亂轉悠時不時地勸慰一下柳青雪,向他闡述生命的偉大和可貴,一切身外之物都是過往雲煙,人生自古誰無死,誰都不想早些死。

柳青雪倒顯得不慌不忙,等譚飛囉囉嗦嗦廢話了老半天之後才說:“你以為東西交出去他真能放過你?東西若是真交出去了,你一離開這裏,他立馬就下黑手。這趟渾水你已淌了進來,現在想全身而退,你做夢呢?現在反倒是咱們在這裏安全,他拿咱們沒一點辦法。”

譚飛著急地說:“那咋辦,總不能在這傻眼等死!我聽他說您好歹是走山裏麵厲害的角色,他放咱們出去你還製不住他?”

柳青雪冷笑道:“正是這家夥害怕我才隻能用巨石堵住洞口,除此之外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現在投鼠忌器,隻能在上麵幹等。若是滿足了他的要求,他也不會移開巨石。說白了,現在輪回鏡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他隻需要在上麵等上幾天,等到我們渴死、餓死,自然他就可以放心下來取走輪回鏡。”

譚飛四處搜尋了一下發現石洞之內尚且有些糧食肉幹和清水,但這些最多可以支持兩個人四五天時間,等到糧食和水都用盡了……那他們也隻得等著被活活渴死、餓死。

譚飛歎了口氣幹脆一屁股坐在床上靠著裏麵的石壁閉上了眼睛,想到自己這一輩子也沒幹什麽缺德事兒,過不了幾天就要被活活渴死餓死,如今一點辦法都沒有,再想到陳菲和父母在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了,傷心之下忍不住就流下了兩行眼淚。

柳青雪見狀譏諷道:“虧你也是個男人,遇見什麽難事兒就先哭鼻子。”譚飛聽他這麽說氣的肺都炸了,登時就竄起來擦著淚痕罵道:“我他媽這是因為誰!還不是你們這破事兒,要說這事兒全他媽賴你,你說你好好的不住個交通環境好點的地方,老月子叫快遞直接給你把這破鏡子郵給你得了,還讓老子千辛萬苦一路上過來送死。你都百八十歲的老怪物了,半個身子都進了棺材的主兒了,你是活夠了。我才活二十幾年,國家把我培養成人容易麽?如今正是我為國家人民發光發熱、奉獻青春的大好年華……”

柳青雪聽他又要開始瞎白話就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說:“我說讓你死了麽?”譚飛忽然聽他這麽一說頓時楞了神兒:“你的意思是……”

柳青雪淡淡地說:“這些食物和水全都給你用,我保你活下去,但是接下來的事兒你得全聽我吩咐。”

譚飛聽他這麽一說頓時來了精神,先前那愁眉苦臉的樣子一掃而空:“您有什麽主意您說,我肯定照辦。”

柳青雪緩緩站起身子聲音有些沙啞地低聲自語道:“搖落荒村野水涯,貌枯神澤骨槎牙。一生知曆幾多雪,絕好隻消三兩花。萬木尊為諸老行,孤根淡似道人家。兒時見汝今頭白,正擬相看度歲華……”幽暗的燭火映射在他蒙著麵的臉上,透出一種無以名狀的蒼然。

柳青雪歎了口氣“你知道老月子讓你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麽麽?”譚飛撓了撓頭說:“不就是給你送這破鏡子麽……”柳青雪擺了擺手低聲道:“來送輪回鏡隻是幌子,老月子的真正目的是——你。”

譚飛指著自己鼻尖猶如雲裏霧裏一般:“我?”

柳青雪背著雙手淡淡說:“這件事兒說來話長,時間緊要,我就撿重點的跟你說。”

柳青雪示意譚飛不要著急,二人麵對而坐之後,柳青雪問道:“關於外八行,你知道多少?”

譚飛搖了搖頭實話實說:“基本上啥不知道。”

柳青雪點了點頭說:“外八行是八個相當古老的行當,也被稱作是五行三家,其中大部分都是最為低賤的行當,比如說外八行裏那賊偷和倒鬥的那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但真正偷盜搶劫為禍窮苦民眾的基本都不是真正外八行的人。”

柳青雪接著介紹,原來外八行真正按門論道傳下來的八行傳人,都不會去找窮苦百姓的麻煩,原因就是曆代外八行都受製於一個龍頭規範約束,說通俗點就是首領,被外八行的人稱作是掌櫃的。

然而掌櫃的本身也要是外八行中的傳人,需得是人品極佳,通曉八行異術,平時掌櫃並不多管各行之事,主要是負責協調外八行之內產生的糾紛,幫助各行解決一些問題,處理一些違反了行規的惡徒。上一代掌櫃如果去世之後,由外八行各行代表通過天治選出下一代掌櫃。

譚飛笑道:“這掌櫃的做的……不像個首領,我看倒像是給你們外八行搞服務的。”

柳青雪沒理他接著說,外八行正統傳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基本上很少有人觸犯行規。走草山的巡山采寶、走肉山的和盜賊、強盜劫富濟貧、金點的給人算命指路、行乞、采水的收集販賣消息……一切都是按著行規各幹各的。謀財害命這檔子事兒,是萬萬不敢有人做的。

可是幾十年前外八行的老掌櫃因為一件離奇事件忽然失蹤,導致了近些年來外八行群龍無首。最近不知為何,柳青雪更在沒接到八行密函的情況下居然舉行過了天治,選出了新一個掌櫃。

譚飛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說:“有領導了這不是好事兒麽,最好是個女領導,有事兒領導幹,沒事兒幹領……”譚飛說到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柳青雪冷笑道:“這外八行的掌櫃,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做的?八行中人,從正統繼承到分脈流傳,隻怕全國上下沒有上萬也有成千。如果為首的品行不端,或者心存異想。到時候外八行裏的人到時候想幹什麽幹什麽,你說會出現什麽情況。”

譚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那估計得亂成狗樣了……”

柳青雪頷首歎道:“正是如此,這新掌櫃天治之時不僅我沒收到八行密函,其他八行中的老人也沒收到,但據說天治還是通過了。若是這新掌櫃的品行不錯,我也大可放心,可這新掌櫃居然在最近說要解散外八行。”

譚飛一聽這話心說,解散了正好,解散了我也落個清閑。他想了想問:“您老說這麽多,跟老月子讓我來有什麽聯係?”

柳青雪說:“外八行絕對不能被解散,其中原因你今後自然會知道。老月子派你來的真正目的,是讓你找到老掌櫃的下落……”

譚飛一聽這話指著自己楞了神兒:“我?我找你們老掌櫃?不是,你們自己事兒幹嘛非要拉著我一個外人往裏衝。唉,這事兒我可不管,我把鏡子給你們送到已經是要了老命了。合著我還得給你們送佛送到西,我雖然小時候得過學雷鋒活動獎,但你們也不能這麽使喚我啊。”

柳青雪冷哼一聲:“外人?你可不是什麽外人,你太爺爺譚雙同,當年在我們走山裏號稱譚狐狸,是走肉山的瓢把子(首腦)。”

譚飛聽他說到了自己太爺爺頓時是驚得啞口無言,他之前看過族譜,太爺爺確實叫做譚雙同,父親曾經告訴過他,當年他太爺爺是幹什麽的全家人沒一個人知道,就知道他經常外出。家裏雖然過得不富裕但也不缺錢,但是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譚雙同在外出之後就失蹤了,再也沒回來過,家裏人也曾幾度去尋找他的消息,但當時兵荒馬亂正值日本入侵中國,誰知道他去了哪裏,幾次尋他杳無音信之後,大家也隻能以為他死在了日本人手裏。

現如今忽然聽到柳青雪說起自己太爺爺譚雙同,還說他原本也是外八行中一員,甚至還是個相當有名的人物,要是這麽說起來,自己那也算是外八行中的後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