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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部的日子其實還是算平靜的,實際上王伯春也不能算是個喜歡折騰的人,大家都快忘記這個寫散文的孩子以後,老馬又拿了一封信找到馬先鋒說:“你沒通知那學生用了他的稿?他又寫信過來了呢!”馬先鋒急著上廁所,對老馬說:“信給我看看吧,我廁所去下。”拿著老馬的信直奔廁所,老馬就坐在馬先鋒電腦前鬥起地主來。電腦是新換的,全部是一批四核的電腦,功能非常強大,用網站技術主管的話來說,這些電腦保證5年後還能玩主流遊戲——他是個遊戲控,仿佛大家配電腦,都是玩遊戲似的,其實這電腦對於他們來說,用途隻有兩個,一個是辦公:寫寫東西,上網收發郵件和網站管理,二就是玩掃雷——編輯部這幾個人,掃雷從Win95一直玩到Win:

8,還在玩著這款遊戲。至於其他功能,編輯部大部分的人都是不用的。馬先鋒在廁所中展讀梅傲冰的信,信上大大地讚頌了《大西部文藝》一翻,當然間接地讚揚了自己,說自己第一次真正接觸的文學刊物就是《大西部文藝》,今後如果在文學上有所成就的話,首先得感謝《大西部文藝》,那口氣仿佛今後十拿九穩是個拿羅貝爾獎的主似的,全然不理會自己那散文被改動得麵目全非了。末了還說今年三月份的先鋒白璧徽瑕,瑕是地方是魯迅逝世年月不是1938年而是1936年。馬先鋒心中暗罵:這小子,看書竟然這麽細心,是不是隻專心在書上找錯誤?接著又想:不對呀,每期先鋒錯別字都有一大籮的,怎麽微瑕才這麽點?準是沒事時隨便翻一頁,恰好碰見自己能發現的錯誤,也算是瞎貓碰上死老鼠,難為他了。最後還來了個“附”,附的內容是有時間一定來登門求教。馬先鋒心中暗想這人是男是女,長相如何,判斷這人該是個美女,長相漂亮的一般都缺乏文學細胞,長相跟文學細胞是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男的不會弱智地說:“啊,小草,我真為你的倔強的精神感動。”不會“啊!五月的天氣是多麽美啊!”男人即使弱智得跟三歲小孩智商持平,非要說“啊”才舒服的話,那說的都不過是:“啊!Beauty!啊!Money!”看樣子肯定是個女的,那麽這個叫梅霜的名字,那真的亮了。

愛屋及烏,同樣原理可以引申出恨烏及屋,雖然馬先鋒主觀願望中這個人準是個大美人,可那馬不知臉長式的無知和傲慢讓馬先鋒覺得這人可惡。梅爽真是大大的冤枉,他並沒有多馬先鋒一分錢事,一個人厭惡另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因為犯了他什麽的。老馬也對這個學生的名字又興趣,想說幾句開心,偏偏馬先鋒便秘,看完信後大便還留戀故土,安土重遷下決心不肯移動,肚子又添了一肚火氣,越發起身不得。老馬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憋著的一肚子話也出不來,隻有遺憾地說:“這人怎麽上這麽久?拉金條呀?”然後憋了一肚子話回去。

那學生還沒有接觸社會,尚未養成說話不作數扯皮的壞習慣,說來果真來了。王伯春剛組織編輯部開了一個網文發展方向的研討會,散會後都聚在王伯春辦公室中聽王伯春分析現在網絡文學發展方向,王伯春的電腦上,正在放著小白文變成連續劇的代表連續劇《古劍奇譚》。王伯春到編輯部上班以後,竟然對網絡上的那些小白文予以非常大的關注,特別是那些誇張的奇幻玄幻,反正主角的功夫越吹得厲害,他越是喜歡看——也許是因為自己長得瘦小即便是當了一把手,老婆還是不將放在眼裏而幻想自己練就一身絕世武功可殺殺老婆威風而將老婆不放在眼裏;馬先鋒則羨慕那些人的風光:沒看見他們上班幹活什麽整天東遊西蕩還有那麽多銀子。大家有一句沒有一句的邊看邊聊自己對網文的看法。正在入神門輕輕的響了一下,接著又扭扭捏捏的響了幾下,大家都懶得起身,馬先鋒隨口說:“進來。”進來了一個小夥子,背著個牛仔包,穿著雙耐克運動鞋,是耐克的,上麵布滿了塵土,灰黑色的一套運動服跟他臉上的顏色儼似,像剛跋涉了幾千裏征途,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這地方出入的人都是衣冠楚楚的,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個人,就像鳳凰窩中冒出隻烏鴉般的希奇,幾雙驚奇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還沒等眾位衣冠楚楚者開口,那人自我介紹說:“我是醫學院的,叫梅爽,我來過信投過稿的。”王伯春還沉溺於自己對網文的預測以及那神乎其神的魔法鬥氣武功之中,隨口說:“小馬,找你的吧?接待一下。”多年的職業習慣讓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有登門造訪的學生什麽話都不說,於是站起來指著小馬介紹:“這是馬老師,也許你讀過他的文章吧?”小馬點頭示意那孩子跟自己出去,一邊走一邊說:“你就是醫學院那位,挺不錯的,王總覺得你寫得挺不錯。”其實這稱讚隻是跟陌生人見麵道久仰大名一樣。王伯春心思全貫在電視劇上心無旁騖,沒再作聲。小馬將孩子帶到自己辦公室說:“你那散文我們替你發了。”那孩子一點也不驚詫,哦了一聲仿佛是理所當然似的,小馬很覺得這孩子的淡然,說:“不過我覺得你散文還很欠缺,無論是語言方麵,還是內容方麵都欠缺很多的,今後要多多注意。”孩子說:“嗯,我自己也能感覺出來我語言,不能表達心裏想的。”小馬本能地皺皺眉勸誡說:“我希望你多看看名家的散文,比如餘秋雨的。”這倒是馬先鋒心想的,他希望這孩子能從大家的散文中看出自己文章到底是什麽貨色,不要自以為是。孩子卻說:“餘秋雨的散文我看得挺多的,覺得挺好——不過我也同意餘華說餘秋雨散文存在很多硬傷,真的有好多一眼就能發現的錯誤和漏洞。”馬先鋒心中火氣直冒:怪不得人說無知者無畏,往往嘲笑別人長得醜陋的人自己正是上帝惡作劇的產物。但馬先鋒還是不跟孩子一般見識,笑了一下表示不屑爭辯,也許孩子錯認這一笑為鼓勵,接著說:“寫文章不是碼字遊戲,天下之致文,皆血淚所成,餘秋雨散文寫得那麽多那麽快,我覺得有些碼字的味道,並沒有用什麽心思。並且我覺得散文這東西並不能真正反映一個作家的思想和水平,散文嘛,下至小學生,上至餘秋雨之類的大家都在寫,都寫濫了。”馬先鋒依著性子準拍桌子叫這孩子滾出去:散文確實誰都能寫,可境界是隨隨便便能寫出來的嗎?散文怎麽啦?人家遠如唐宋八大家,近如周家兄弟,再近如餘秋雨,那散文難道不能流芳百世?文人的清高讓馬先鋒不跟這孩子一般見識。孩子可沒理會馬先鋒的想法,接著說:“我覺得體現一個作家水平的,非小說莫屬。所以我不光寫散文,也試著創作小說,這是我寫的小說,馬老師您看看?”馬先鋒隻有無可奈何地接過來說:“先放著吧!我慢慢看。”那孩子大大咧咧地說:“初次見麵,大家不怎麽熟悉的,等您看了我小說後,也就對我有了個印象,那時可以針對我小說存在的缺陷,寫作上存在的缺陷再來聆聽教誨。”氣得馬先鋒直翻白眼,欣慰的是那孩子有了走的打算,孩子征求馬先鋒的意見說:“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裏,馬老師?”而眼中卻明顯有隻要馬先鋒稍作挽留便會談上三天三夜的意思。馬先鋒巴不得這孩子快滾:“好好好,以後聊以後再聊。”孩子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說:“哦,對了。我那期能不能再給我兩本?”馬先鋒說:“不是給你郵過去兩本了嗎?不過這裏還有一些的。”馬先鋒一邊說,一邊遞過來兩本書給了他,孩子接過了書,看看四周,突然底氣泄了下來怯生生地壓低聲音問:“那稿費什麽時候有?多不多?”馬先鋒奇怪這孩子突然換一個人似的,在說大話時平靜似水的臉竟漲得紅紅的,有些於心不忍,耐心說:“哦,稿費是一季度一發的,我算算,大約就兩百多塊錢吧,這裏稿酬很低的。”那孩子說聲謝謝轉身走了,馬先鋒看著孩子的背影,那雙耐克鞋後跟脫了膠,襪子不安分呆在裏麵偏偏露出了頭,鞋顯然是假貨。他想起自己以前讀書時為了緩解自己經濟上的困境而到處投稿,眼巴巴地盼望著稿費到頭來卻什麽都沒得到的失望和辛酸。孩子那破鞋敲擊著地板發出沉悶而拖遝的聲音如鍾聲一樣喚醒了他那沉睡著的同情心。他追了上去說:“送你一送吧?家是哪裏的?”孩子說:“四川內江的。”“農村還城市的?”孩子犯錯誤似的低下頭說:“農村的。”象來自農村如做賊當強盜、偷人養漢般無臉見人。馬先鋒說:“我也是農村的——農村供個孩子上大學不容易。好好學習,寫作什麽作課外愛好可以,但千萬別荒了學業。”孩子底氣沒由來地高昂了起來:“不會的,我喜歡文學,我相信我今後會走這條路,我受過別人沒受過的苦,對生驗比別人深,我能寫出好作品的。”馬先鋒感到無話可說了,隻是說:“文學這條路比較狹的,有時候再努力也不一定有收獲。”孩子說:“生活中並不是做每一件事都一定得有收獲,問心無愧就行。”馬先鋒厭惡的心情又騰地一下升了起來,怎麽這點年紀就這樣說話?裝什麽深沉?怎麽這樣抄襲別人的話深化自己?虛偽!頓時覺得自己一片好心被當作牛肝馬肺,心中很不高興,冷冷地說:“好了,不送了。”轉過身走了回來,一臉作了無用功的沮喪和氣憤。

回到了辦公室,馬先鋒看著孩子留下來的一大摞稿子,歎了一口氣。老馬走了進來,突然象發現新大陸一樣說:“老王沒有猜錯,這孩子真的沒有電腦呀。”馬先鋒奇怪的看著老馬,問:“你說什麽?”“嘿嘿,老王那天看到這孩子的稿件,和我們說準是這小孩條件不好,連電腦都沒有,果然是呀,有電腦的話,誰會用筆寫這麽多?”老馬說。

馬先鋒突然感覺到自己的粗心,這孩子看樣子是真的窮呀。但是,人總會有困難的時候,人的困難,十分之是因為錢所造成的,雖然說有了錢,不一定會幸福,但是對於人來說肯定會有一點,沒有錢一定會不幸福的。人類的不幸,多半是來源於金錢或者與金錢相關。

馬先鋒正在開會聽王伯春的長篇大論時,薇薇打來電話,帶著哭腔說:“馬先鋒,你回來,人家房東要房子了,我們怎麽辦?”馬先鋒見薇薇帶著哭腔,也有點急,問:“什麽時候要?我們再去找唄!”薇薇說:“她馬上就要,話說得好難聽的。”馬先鋒安慰薇薇:“別理他,也許隻不過是多要點錢,我馬上回來。”

馬先鋒說的馬上並不是立刻,而是等到會開完後才馬上的。王伯春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喜歡培養下屬的人,這是當老師出身的人的共同習慣,跟馬先鋒熟悉以後,就更加關心這個下屬的的工作和生活了,大有將馬先鋒當做自己的學生對待之勢頭。在散了會後叫到了辦公室特別關照說:“你和女朋友關係基本上也定了下來,應該要自己買房子了,現在這裏房子一天一個價,不如早點下決心買房,我看你可以去找找邵老板,你們本來是老同事,老朋友,這人可靠,今後業務上多多關照一下,紙張耗材,編輯部接待什麽都給他獨家,你不好開口,我幫你問問看。”馬先鋒無可奈何的表示同意,並且叫苦說:“唉,這些年來,我們花錢沒有一點點計劃,今年過年才買的車,花了十六萬,假如不買車的話,其實是可以付首付的。”王伯春想了一下說:“你都上班都快10年了,住房公積金應該有近10萬了,然後親戚朋友再湊點,應該差不多可以付首付的,我這裏還有三四萬私房錢沒有動。”這些馬先鋒的苦笑更加濃了,嶽父買房的時候,李薇薇想車想死了,借這個機會找了賣房子的將住房公積金給套了出來,買了現在這輛車。他將情況對王伯春說明,王伯春聽到後頓時恨不得將馬先鋒打上一頓:“男人怎麽能這麽沒有主見?**是人生最大的事情,**都還沒有解決談什麽車?你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們這些從農村出來的人,有什麽資格和城裏人比較?”馬先鋒被數落得連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有低著頭,什麽話都不說了。王伯春看到馬先鋒這可憐的樣子,歎了一口氣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太難過,總會有辦法解決的,男人應該自己解決問題,現在你得去安撫好你的女朋友,並且的去見房東,要跟她講講道理,說說好話,千萬別發脾氣,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唄!”

馬先鋒在對房東講道理前先聽別人講了一大通道理,頓時有了對房東講道理的勇氣說:“我現在就走。”馬上走人。薇薇淚流滿麵地躺在沙發上,見馬先鋒回來依舊一動不動的,馬先鋒從沒看見她這個樣子,心痛地問:“怎麽啦?薇薇?”薇薇沒好氣地說:“還有什麽?人家要房子!”馬先鋒裝作不解地問:“要房子你也犯不著哭得這麽傷心呀?”薇薇說:“你知不知道人家說得多難聽?”馬先鋒就是用腳趾頭也可以想象得出現在的老太太的厲害,現在的老太太們,基本上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當年上山下鄉,為革命當闖將,都能將老師長輩們都打倒在地,踏上一腳,對付目前這些八零九零後的無腦青年,那戰端未開,結果就已經昭然:想必這些八零九零後可憐的孩子一敗塗地,但是馬先鋒還是不識趣的想問個所以然,薇薇已經被老太太給**了一遍,怎麽可能回味呢?所以不停的哭。

馬先鋒看薇薇被氣得這麽傷心,心中也是十分氣憤,很衝動地去找房東個老太太,老太太是礦上的第一代原住民,現在已經退休了,兒子還在礦上上班,隨著礦遷往沿海去了,聽說挺有錢的,錢這玩意兒是越多越好,礦破了產,她占住廠裏原來的福利房,福利房的條件不怎麽樣,是平房,陰暗潮濕,但是老太太對於住房並沒有太高的要求。這樓房從買來的時候就開始出租,當初租時說至少可以租七八年的,可現在兩年不到便來要房子了。

老太太正在做飯,見了馬先鋒說:“你過來了?”馬先鋒強壓怒火,低聲下氣地說:“大娘,那房子——”老太太沒有一點回旋餘地地打斷他的話:“房子這個月我一定要!”馬先鋒不死心地試探:“錢可以再商量,您有什麽急事要這房子呢?”老太太說:“不是錢,我又不缺錢——隻是我兒子要回來結婚,姑娘是本地的,我總不能讓他們住露天地上吧!”馬先鋒還不死心,想講講道理:“您不說可以租上七八年嗎?”老太說:“我什麽時候說的呀?這房子是租給你又不是賣給你,現在我要用了難道不可以收回?”馬先鋒說:“可您當時說好的呀,您現在要收回,我們這一下子去哪兒找房子呀?說話該有點數。”老太更加不高興了:“我的房子還是你的房子?我的房子我想要回都犯法了?你隻說你沒房子住,可我住這樣的房子都讓給你們住了兩三年,怎麽說也對得起你們。”仿佛老太住平房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圖幾個房租而是為了成全他們似的。話不投機,可馬先鋒還想說下去——可見古訓並不全是真理,馬先鋒說:“可我們給了你房租,從來就沒少過你房租呀。”老太太一聽馬先鋒還了嘴並且連稱呼都改了,不高興就變成了生氣:“你怎麽這麽說話?開口就錢錢錢?我圖你那幾個錢活呀?還說是什麽文化人?怎麽一點道理都不通?”馬先鋒也惱了,頂她說:“我不通理還你不通理?當初租房時花言巧語,現在要房時又這樣逼!”老太太見撕破了臉皮,再也不留情麵了:“當初我是看你們是文化人才租給你們的,你以為我房子租不了?先知道你們是這種人,我房子就空著也不租,你們,別當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東西!”馬先鋒火氣上冒,吼開了:“我們怎麽啦?少了你房租?”老太也提高了噪門:“你凶什麽凶?你以為你有本事?有本事就別賴著人家房子不走,你當大家都傻呀,不知道你這對狗男女!”馬先鋒氣得一拍桌子:“你他媽說話可留點神!”老太吼:“你他媽拍桌子嚇誰呀?誰不知道你們這對狗男女?以前顧及你臉皮不說,真是給你臉不要臉!——”“誰他媽給臉不要臉?——”“你!除了你他媽不要臉還有誰?你有姘人家姑娘的本事怎麽沒買房子的本事,癩皮狗似地賴著人家房子不走?”馬先鋒氣得眼冒金花,這老太太太可惡了,一張嘴皮子比刀子還快,不得理也偏不饒人。世界上有種人就這樣的,理永遠在他那一邊,仿佛理是他孝子孝孫似的忠心耿耿地跟著他你就搶也搶不去。馬先鋒被罵得狗血淋頭一肚子委屈和理由偏偏說不出來,正計劃著是不是動武出出氣,平房的好處就是左鄰右舍多,老太家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驚動了一大幫人,他們來得這樣迅速,入地裏麵冒出來一般,將老太太家全部填滿了,他們隔住馬先鋒和老太太,一個老頭拉住馬先鋒到一邊悄聲說:“馬總,我們當初都是礦上的,都認識你的,你的書寫得挺不錯的,何必跟這老太一般見識呢?”馬先鋒說:“這老太氣人!”然後一五一十地對老頭說著事情的前因後果以讓老頭覺得自己的人跟自己寫的東西一樣都挺不錯。老頭聽完說:“這,這個,這樣吧,小馬,我也有房子空著,是十二樓,還是電梯房,你覺得合適就搬進去吧,房租好說,我跟你神交已久,很想認識你。”馬先鋒見了有了條退路就將老太太擱在一邊,不再跟她做沒用的論理而跟老頭討論房價,老頭說:“那房子九十多平方,你看著給吧?”小馬不好意思殺價,九十多平房比老太房子大了些,不過樓高了些,合計一下說:“這樣吧,您就給老太給我們的那個價吧!”老頭說:“行!”很爽快的樣子並且說:“我家有兩套,這一套一直給你住到買到房子,我可不是老太那種說話不作數的。”盡管距老太很遠了,可老太的威懾力還在,老頭這句話的後半部分很誇張地放低了聲音,低得有如耳語。

馬先鋒剛工作時就開始跟薇薇拍拖,薇薇是家中二女兒,上頭有個姐姐下麵有個弟弟,父母忠厚老實兼有些重男輕女,她才可以不管不顧,無名無分地跟著馬先鋒。那馬先鋒剛開始談戀愛時可是無產到隻有自己肚子,如果薇薇父母稍微刁蠻或寶貝女兒的話,怎麽也不會放心,也不會允許自己女兒跟著他,並且還無名無分的。馬先鋒倒並不是那種前衛得不想結婚的先鋒,隻是窮得結不起婚:自己收入有限,老實巴交的父母,上大學的弟弟,都是吞噬他有限的收入的無底洞。馬先鋒從農村進城市,這地方是一片陌生,無依無靠的本來可以算得上是可憐,可在鄉親們眼中他卻是那山村從盤古開天地起第一號有出息的人:上了大學,工作是坐辦公室,什麽活都不用幹還有好幾千一個月工資,並且還能寫文章賺錢。為了不破壞自己形象,不讓鄉親們認為自己是有了出息不顧爹娘的白眼狼,馬先鋒就勒著肚子也得貼些錢回家,生活過得很艱難,薇薇竟然心甘情願地跟著他生活了這麽多年,算奇跡了。

薇薇第一次跟馬先鋒回家,馬先鋒父母聽說兒子帶回個城裏姑娘,那高興勁兒可別提了,馬先鋒爸又是去水庫打魚又是去山上打野兔野雞的給這個心目中的兒媳婦打打牙祭嚐個新鮮。馬先鋒娘認定了薇薇這個兒媳婦,將薇薇叫到自己那陰暗的臥室說:“妹子,我們家窮,沒什麽好東西給你,委屈你了。”那眼神卻有獻寶的意思,薇薇想起母親小時候對她說的那些傳聞:農村人家一般有件很貴重的傳家寶,隻傳給長房媳婦。很是好奇地想看看這一家傳家之寶是什麽東西:鑽石還是金條?心砰砰地跳,還沒有失去理智地作出了決定:那麽貴重的東西隻是看看而絕不收的——人是不能為那些東西將自己賣掉的。馬母打開了衣櫃,整個人都探了進去,伸手在一堆衣服底下摸出個小箱子,薇薇偷眼一看,古色古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再度加速恨不得一把搶過來看個究竟。馬母卻又從抽屜中慢慢地摸出串鑰匙,慢慢地插進鎖孔,旋開,取出個布包,好不容易才將時而的東西翻出來。薇薇一看大失所望:什麽寶貝?也虧得藏這麽嚴實?就枚金戒指。馬母說:“妹子,娘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這戒指,你戴著吧!”說著就捉過薇薇的手,將薇薇手上的鑽戒指取了下來放在桌子上——那是金店酬賓打五折花了近兩千元買下的。薇薇見了東西不值錢,心中想收下就收下吧,幾十元的東西,馬母隻認識黃金白銀卻不認識比它們貴的鉑,特別是上麵那個小小的石頭,那就根本沒有概念了,叨叨地說:“我家馬先鋒也是小氣,掙這麽多錢連個金戒指都舍不得給你買,你先戴著這個。這要不得,我要去說他,哪能這麽小氣?”順手將薇薇那鉑戒指放在桌上,連看都不看一眼。薇薇拚命忍住笑,看馬先鋒娘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忍拂她的意,為馬先鋒說好話:“他不是小氣的,我不要的,穿金戴銀的不好。”馬母正色說:“哪裏不好?女子用點金子裝飾,好看多了,貴氣!”邊說邊又將另一個布包打開,露出兩個玉鐲兒,挑了個大的遞了過來說:“這個娘給你,那個留給老二的,我們農村人,沒什麽好東西,妹子也莫要看不上眼,是娘一片心咯。”薇薇看馬母說得那麽可憐,連忙安慰說:“哪裏呢?看您說到哪裏去了?隻是我沒買什麽孝敬您,您又給我這麽多東西不好意思。”馬母說:“這些東西也是你奶奶傳給我的。”薇薇看見滿櫃子的衣服好奇地問:“怎麽有這麽多衣服?”馬母說:“這都是馬先鋒兄弟一路來穿的衣服,還挺好,扔掉舍不得,先想留到等你們有孩子了再穿,你們現在都是城裏人,穿不出去的——不過改改尿布也可以的。”薇薇見馬母小氣到這破衣服都舍不得扔要改尿布的地步——她都不好意思說現在孩子都不用尿片,全部是用尿不濕紙尿布的,竟然向自己砸出金戒指、玉手鐲兩件至寶,自然大為感動,人一感動智商就會低下失去主張,薇薇竟然感動得什麽都聽從了馬母的安排。馬母決定讓出臥室給她和馬先鋒,自己睡樓上,薇薇竟然也依了,稀裏糊塗地便宜了馬先鋒,將生米做成了熟飯。

薇薇父母勸下決心跟隨馬先鋒受窮的女兒非常擔心,尤其是當時礦山的形式一天不如一天,那心都操碎了,說:“你跟隨這種農村人,有得你苦受。並且你看他現在,礦都要垮了,你們今後怎麽過呀!”薇薇說:“我願意。苦就苦唄,人家對我好我受這點苦也值。何況就算礦垮了,先鋒也不一定養不起我。”母親說:“對你好?好像你在家做閨女受了誰磨似的。”薇薇有些煩母親的羅嗦,頂道:“我又沒說,你心虛什麽?”一句話將父母嗑得大發女大不中留,女生外相之慨,也慶幸以前幸好沒將她當寶貝:“這種女兒,一點兒不知好歹,多少心都白花了。罷罷罷,不管她怎麽辦,大不了當沒這個女兒。”薇薇下了決心跟著馬先鋒,馬先鋒也就當仁不讓地拖著薇薇受窮,這樣的美事,沒有人能拒絕的。到了後來,礦果然垮了,薇薇的父母心都操碎了,但是女兒的選擇沒有辦法的,天天動員馬先鋒別上班了,學學做生意,幫他打理下自己的印刷用品店。到了後來,世界變化非常快,馬先鋒竟然被提拔成主編,同時兼任《大西部文藝》廣告部經理,後來有蒙領導看重,牽頭去弄網站內容主管,雖然工資漲得不多,但是權利明顯增加了不少,自己竟然生意做到礦上的印刷廠去了——耗材中的油墨,紙張什麽都從自己那裏進貨——雖然不一定是馬先鋒的功勞,馬先鋒是不管印刷廠的,並且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個和印刷廠做生意的竟然是馬經理的老丈人,老丈人也忘記了實際上最早做這生意的,這個城市本來自己就是前幾家,都歸功於馬先鋒的影響力,對女兒的婚事的態度,也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