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葛瑞帝的臉上平靜而沉默。兩個人就這麽互相望著,直到葛瑞帝用平靜的聲音再次開口說話。“真奇怪,先生,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他用他的禮貌回敬著這位已入半醉的客人。

“葛瑞帝先生,你曾是這裏的看守員。”傑克再一次告訴他。

葛瑞帝緘默了一會,眼神變得漸漸犀利起來,臉上的微笑被一種責備的表情所代替。“很抱歉要糾正你,但你,才是這裏的看守員,一直都是。”葛瑞帝看著傑克,加上了最後一句,“你應該最清楚,我一直都在這兒。”

傑克愣了。

看著傑克愣住的雙眼,葛瑞帝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了笑容。是的,他一直都在這兒。不止是他,衛生間外那一場鬼魂盛宴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傑克不可思議地望著麵前的這個人,葛瑞帝的笑容有種不尋常的冷靜和那種洞悉一切的優越感。他望著葛瑞帝的眼睛,不想爭論什麽,這種感覺是那麽熟悉,那種在夢中聽命一切的服從感再次回到了傑克身上。

“塔倫斯先生,你知道,你兒子,想帶個外人進來,你知道嗎?”葛瑞帝輕輕地對傑克說。

“不。”傑克有點不相信。

“塔倫斯先生,他是一個——”葛瑞帝放慢了語速,那種催眠般的語調縈繞在紅色的衛生間裏。

“什麽人?”傑克有點迫不及待。這裏是他的家,他不允許任何人闖入他的生活。傑克想道。

葛瑞帝仿佛已經知道了傑克的惱怒,故意用一種放肆的口吻說著:“一個黑人。”

“黑人?”

“黑人廚師。”葛瑞帝的雙眼緊緊地盯住傑克。

“什麽方法?”傑克喉嚨有點幹燥。

“你的兒子,有很棒的天賦,我想你不知道有多棒。但他,想用他的能力對抗你的意誌。”葛瑞帝慢慢地說著。

“我知道。”傑克詭異地笑笑,是啊,那個小混蛋。“他是個固執的小孩。”

傑克用一種仇恨的語調說道。那孩子隻會受他媽媽的唆使,找麻煩令他憤怒!

“是的,非常固執,而且,非常頑皮,恕我直言。”葛瑞帝繼續對著傑克堅定地說道。

“都是他母親的錯。她總是出麵攔阻。”傑克申辯般地說道,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向麵前的這個人解釋,但他隱約感到,他必須聽從於麵前這個人的命令,他必須取悅他,才能換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許你要好好跟他們談談,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麽說。”服務生的笑容和目光充滿誘導,“也許,還需要一點……”服務生輕輕地笑起來,目光緊緊地盯住傑克,“我的女兒,他們起初不在乎眺望旅館,事實上,其中一個偷了一把火柴,想要燒掉整個房子,但我懲罰了她們。我太太想要阻止我,我……我也懲罰了她。”

傑克笑了。他終於明白了他要做什麽。

傑克走在走廊裏,雙目通紅,喘息凝重。生活需要一種新的變化,而他便是這種變化的主宰者,傑克想道。

通訊室裏傳出呼叫聲:“KDK1呼叫KDK12,聽到了嗎?收到了嗎?”傑克順聲來到通訊器前,試圖找到通訊器的開關,但他已經失去了耐心,在兩秒鍾的不得頭緒後,傑克一把將通訊器的蓋子打開,將裏麵的芯片拔了出來。

飛機平穩地飛翔在夜空中。

旅客們都在安靜地睡覺,隻有老廚師鎮定地睜大雙眼。聯係不上眺望旅館,他知道那裏即將發生不該發生的事情。1970年他沒能製止那場慘劇,失去了幾條無辜的生命,為眺望旅館的沉重增加了幾磅砝碼,那幅慘狀至今回憶起來仍然讓老廚師感到毛骨悚然。今天,他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堅持住,丹尼。老廚師想道。

下了飛機,已是漫天風雪。凜冽的寒風夾著大片的雪花打在臉上,連睜眼都非常困難,冷空氣侵入肺腑中,產生一種劇烈的割痛感。

老廚師駕駛一輛雪車,向著旅館開去。“今天天氣很惡劣,整個丹佛地區都在下大雪。”車裏的廣播裏說著,“綿延好幾座山,沃夫克裏特和紅山區已經關閉,艾森豪塔需要固定。據報道,史戴普頓機場隻有幾個班次……“老廚師已經行到關卡,在這裏,許多人休息停駐,前方風雪太大,一般人不準備在這樣的天氣冒死前行。”這樣的天氣下,預計機場一小時內就會關閉。風暴會持續,天氣預報告之所有的旅客,還有丹佛附近的人……“老廚師關掉廣播,不顧窗外人們的阻止,繼續借著車頭燈的光亮,向前方那片茫茫白霧開了進去。

溫蒂拿著棒球棒警惕地走在傑克的工作間大廳裏,四顧望去,這裏仍然沒有丈夫的蹤影。溫蒂惶恐地望著周圍,她相信丹尼的話,她相信這旅館裏還有別人!

打字機前放著整齊的文稿,溫蒂下意識地向寫字台走去。一大摞文稿放在桌上和旁邊的文稿筐裏,看來傑克這段時間工作得不錯,溫蒂想。她俯身向下,想看看傑克都寫了些什麽,從他開始動筆到現在,溫蒂還從未看過,她一直不敢。

傑克說過,如果發現她去看他的文章的話,他會好好教訓她,但現在傑克不在,溫蒂四處望望,終於決定去看看那張紙。

打字機上的紙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溫蒂仔細向那張紙望去,隻見上麵有一句話:“全是工作沒有休息,傑克將會發狂!“溫蒂再向下看去,卻見滿滿一張紙上,寫的全是同樣一句話!字裏行間都能感受到傑克的怨毒和憤懣。溫蒂驚恐地再向旁邊看去,滿滿一筐字稿,全被這同樣的一句話填滿,”全是工作沒有休息,傑克將會發狂!”“全是工作沒有休息,傑克將會發狂!”……每一張紙,以不同的格式,分成不同的段落,但內容全都是一樣!一樣!一樣!

越過滿是照片的照片牆,傑克看到正在發瘋般翻著稿子的溫蒂。“你喜歡嗎?”

傑克笑著問道。

溫蒂驚恐地抓住棒球棒轉過身看著麵前的人,傑克的笑容充滿邪惡,溫蒂覺得,這人不是她的丈夫傑克,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你喜不喜歡?”傑克笑著逼近,看著被溫蒂弄得到處都是的稿紙。女人就是這樣,規矩對於她們來講一錢不值。他說過,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好好教訓她。現在,機會來了。“你在這裏幹嘛?”傑克的聲音竟透出幾分溫和。

溫蒂顫抖著向後退了一步:“我……想要……找你談談。”

“好,談就談。”傑克翻翻文稿,“你想談什麽?”

溫蒂始終抓住那根棒球棒,雙眼驚恐地盯著傑克:“我……我忘記了。”

“你忘了?”傑克笑著。

“對,我忘了。”溫蒂不停地後退著。

房內,丹尼已經看到了這一幕,被恐懼深深折磨著的孩子痛苦地掙紮著,他不想再看下去。

“是丹尼的事嗎?”傑克的聲音回響著,“好像是關於他的事。”

丹尼的麵前又出現了那幅場景,紅色血液籠罩下的旅館側門廳,家具、沙發、茶幾都被血流衝得移動起來,那血流不可阻擋地向前湧著,封鎖了門口,斷絕了任何人逃離的可能。那是一種吞噬,是一種由外及內的包圍。

“我們該談談丹尼的事。”傑克的聲音回蕩著。

丹尼又看到了那扇黃顏色的門,門上用紅色的筆寫著幾個字母“REDRUM”。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意思?丹尼恐懼地抱住了頭。

“我想……我們該談談怎麽處理他?”傑克笑著向溫蒂逼近,“你認為我們該怎麽處理他?“溫蒂哭著向後退:“我不知道。”

“不會吧,我想你有一些非常好的想法,關於如何處置丹尼,我想知道是什麽。”傑克頭發蓬亂,眼睛緊緊地盯住溫蒂,眼珠仿佛馬上就要從眼眶裏跳出來。

“我……我想也許他應該去看醫生。”溫蒂可憐地說道。那孩子精神緊張,傷痕未褪,到現在一言不發,他需要離開這裏,全家都需要離開這裏!

“應該去看醫生?”

“是的。”淚水順著溫蒂的臉頰不停地流下來。

“什麽時候該去?”

“越快越好,求求你!求你!”

“你覺得他健康有問題?”傑克向前邁了一大步,溫蒂漸漸被逼到了牆角。

“是的。”

“你很關心他。”傑克說,“你關心我嗎?”

“當然!”溫蒂叫著。

“當然?你想過我的責任嗎?”傑克叫起來。

“你說什麽?”

“你曾想過我的責任嗎?你想過,我對我老板的責任嗎?你想過,我同意照顧旅館的一切到5月1日嗎?你覺得這整件事重要嗎?老板對我非常有信心,而且我也簽了合約,答應接受這份工作,這整件事,你覺得重要嗎?你知道什麽是職業道德嗎?”傑克發狂般地叫起來。

溫蒂卻已經無路可退,隻有登上身後的台階,那台階通向二樓的平台,約有四十幾級台階。

“你想過如果我沒有盡到我的責任,我的未來是什麽樣嗎?你想過嗎?”傑克又向前了一步。

溫蒂退到樓梯,她開始做最後的掙紮,她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和兒子的傷害者。他瘋了!溫蒂揮著棒球棒大喊著:“走開!”

而這卻激怒了傑克,他最討厭女人在他麵前指手劃腳。

“為什麽?”

“我隻想回我的房間。”溫蒂懇求著。

“為什麽?”

“因為,我很困惑,我需要好好想想。”

“你已經有夠多的時間思考,現在多幾分鍾有什麽好處?”傑克猙獰地笑著。

“走開!求求你,別傷害我!”溫蒂眼看就要接近失控的邊緣,她手中的棒球棒**似地抖動著。

傑克看著溫蒂受驚嚇的麵容,心裏湧起一陣陣的快感。這是他想要的生活,不是嗎?凡是不守規矩的人,都要受到懲罰。傑克張開手,向溫蒂做出了一個要抓住她的手勢,溫蒂驚恐萬分。

“我不會傷害你。”

“走開!走開!”溫蒂向傑克揮動著棒球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