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傑克向後閃了閃身子。“親愛的,你是我生命中的寶貝,我不會傷害你。我還沒說完,我說我不會傷害你,我隻是要你想想,我隻是要你好好想想。”傑克企圖伸手抓住那根棒球棒。
“走開!離我遠點!”溫蒂大聲地吼叫著。
“我不會傷害你!”
“走開!”溫蒂接近瘋狂地揮動著棒球棒,這終於徹底激怒了傑克。
“別揮球棒!放下,溫蒂。住手!把它給我!”傑克狂怒地大叫著。
溫蒂已經退到了二樓的平台上,再也無路可退。“走開!”
“別揮球棒,住手,給我!給我!”
傑克上前搶奪棒球棒,溫蒂雙目圓睜,揮動球棒擊中了傑克的手臂,傑克感到一陣疼痛,縮回了手,就在這一瞬間的停頓中,溫蒂不受控製地又向傑克揮去了重重的一棒,傑克護住自己,慘叫著,從樓梯的頂端向下仰頭摔去,滾落在了一樓的地板上,額角流出血來。
天花板在移動。傑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看到天花板在移動。這是怎麽回事?他明白過來,他正被溫蒂拖著雙腳帶去什麽地方。他想抬頭看看,卻發現頭疼欲裂,眼前一陣黑。
溫蒂正奮力地拖著傑克的雙腿,將他拉向儲藏室。這時卻發現儲藏室的大門怎麽也打不開,而傑克已經慢慢抬起頭,伸手向溫蒂抓來,溫蒂顫抖著雙手毫無力氣,驚嚇過度使她已經行為失控,她大叫著拚命抓著大門,終於,她拉下了大門的安全栓,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傑克拖進儲藏室內。
“你在幹嘛?等等。你在幹嘛?”傑克企圖用手抓住門框阻止自己被拖入,但重創後的他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溫蒂繞過地上的傑克,逃向儲藏室的大門,傑克企圖抓住溫蒂的腳,卻被溫蒂蹬開了,傑克接著向大門爬去,溫蒂在傑克伸出手來的最後一刹將門死死地關住,拉上了安全栓。做完了這一切的溫蒂癱倒在了地上,她無聲地哭起來,淚流滿麵。這就是那間令老廚師無比驕傲的儲藏室,把傑克關在這裏,至少他不會被餓死。溫蒂想著。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必須保護兒子!
門裏的傑克想站起身來,但是他失敗了。“該死!開門!”傑克咆哮著。
溫蒂被這已經隔絕的咆哮聲仍然嚇得渾身發抖,她回身拿了一把刀抓在手中,無助地看著那扇門。
“該死!讓我出去!開門!溫蒂,聽著,讓我出去,我什麽都不計較!”傑克瘋狂地叫著,“我會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溫蒂在門外哭著。
傑克改變了策略,希望溫蒂能被他的話打動:“寶貝兒,你打了我的頭,打得很重,我有點頭暈,我需要看醫生……”
溫蒂皺了皺眉,她確實打得太狠,那畢竟是她的丈夫。
“親愛的,別把我丟在這兒……”傑克的聲音裏充滿了哀求。
“我要走了……”溫蒂哭著,“我想辦法,用雪車把丹尼帶出去,再想辦法把醫生帶回來。”傑克聽到這裏,明白這個女人不會蠢到開門放他出去了。他失敗了,他沒能完成他的任務,他不能最後享受一下傷害的快感,傑克臉上露出了一絲報複的微笑。
“溫蒂?”
“我要走了。”
“溫蒂?”傑克笑著說,“你有個驚喜。你哪兒都去不了……檢查一下雪車、收音機,你就懂我的意思了。”傑克笑著,“去看看!去看吧!”傑克狂躁地拍著門叫著。
溫蒂跑向外麵,使勁推開已經被積雪堵住的大門,走向雪車。雪車的前蓋打開著,裏麵的線路被弄斷了。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了,溫蒂跌坐在冰冷的雪地裏。
四點,死寂的淩晨。
傑克在儲藏室裏睡著了,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將他驚醒,傑克努力支撐著頭站起來:
“溫蒂?”
“塔倫斯先生,我是葛瑞帝,戴柏·葛瑞帝。”門外的聲音答道。
“葛瑞帝?”傑克立刻費力地起身,撲到門口,“嗨,你好。”
“塔倫斯先生,我想,你沒能解決我們曾經討論過的問題。”
“葛瑞帝先生,不需要提醒我,我一出去就處理這事。”傑克惡狠狠地說道。
“是嗎?我想,我懷疑。我和其他人都覺得你還沒有決定,你還沒有膽子敢這麽做。”葛瑞帝的聲音帶著冷冰冰的責備。
“葛瑞帝先生,再給我一次機會!”傑克撲在門上,對著門外大喊。
“你太太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悍,比你還要優秀,她似乎做得比你好。”葛瑞帝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飄出來的一般,平靜而冷漠。
“等等,葛瑞帝先生,快要成功了!”傑克幾乎是哀求地說道。
“恐怕你要盡快處理這事,恐怕,這是你惟一的事。”葛瑞帝的話明顯地帶著指令,傑克卻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
“葛瑞帝先生,我一定樂意完成!”傑克大喊著。
“你保證?”
“我保證!”
在幾秒鍾死寂的沉默後,門外傳來了開門聲。
巨大的樹林中,老廚師的雪車艱難地開來,路越來越難走了,5米外的路根本看不見,隻有憑著直覺向旅館前進。
經過那一場殊死的對抗後,溫蒂已經精疲力竭。風雪太大,雪車又壞了,任何人在風雪中暴露半個小時以上都會有生命威脅,這個時候離開隻有死路一條。
隻有等風雪停了以後再作打算。此刻,她已經在床上睡著了,雖然在睡夢中,溫蒂仍然保持著警惕的姿勢。
“REDRUM……”一陣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丹尼正站在溫蒂的床邊,嘴裏不停地念著這個單詞,正一點點接近正在睡覺的溫蒂。“REDRUM……”丹尼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那嘶啞的聲音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丹尼走近溫蒂,拿起那把溫蒂放在床頭櫃上的刀。
那個莫名其妙的詞在丹尼的口中變得越來越清晰,聲音也越來越大。丹尼凝視著刀,走向梳妝台,拿起了一管溫蒂的唇膏抹在了刀刃上。接著,丹尼轉回身,在背後的那扇黃顏色的門上,寫出了那個一直糾纏著他的單詞:REDRUM!
REDRUM!REDRUM!丹尼的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嘶啞,到最後甚至高聲喊出了REDRUM!溫蒂被這尖叫聲倏地驚醒,隻見丹尼舉著那把沾著唇膏的刀正站在自己麵前,麵目猙獰,雙目圓睜!
“住手!丹尼!丹尼!”溫蒂嚇得大叫起來。但丹尼卻不停地叫著那個單詞,無法平靜。溫蒂驚恐地將丹尼摟在懷裏,這時溫蒂透過鏡子看到了那扇門上寫的單詞,反過來正是“MURDER”——謀殺!
嗵!
門口傳來了一聲巨響。
嗵!
傑克揮舞著一把長柄的利斧向著臥室的門揮去,木門已經在傑克的衝擊下裂開了一道縫隙。溫蒂驚叫起來,摟著驚恐的孩子逃到衛生間裏,將門死死鎖上。
衛生間有一扇小窗,溫蒂撲了過去試圖將窗戶打開。但由於積雪太多,衛生間窗戶已經被堵住,溫蒂用盡全身力氣,也隻能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
這時,傑克已經將臥室的門劈開。他一邊將缺口劈大一邊猙獰地大叫著:“溫蒂,我回來了!”
溫蒂抱起丹尼,將孩子從窗口放出去,丹尼小小的身體勉強能夠通過,順著窗下的積雪一直滑到了旅館外的地上。
傑克終於進入了臥室,臥室裏空無一人,衛生間的門卻關著,傑克笑了,他拿著斧頭向衛生間撲來,摸索著衛生間的門栓,企圖將門打開。
溫蒂拚命地想從窗口爬出去,但窗子的開口太小,無論如何也無法使溫蒂通過。丹尼站在風雪中,不知所措地等待著媽媽。溫蒂返回身來,再將窗口推高一點,但連日的積雪將窗戶凍得死死的。
“出來!”傑克在衛生間的門口笑著說。他用那把長柄斧在門上用力的劈著,發出木屑斷裂的劈啪聲。
溫蒂在這種聲音的折磨下拚命將自己向窗外掙去,但她發現,她被窗口卡住了!
傑克開始敲門。
溫蒂絕望了,她向丹尼喊著:“我出不來,快跑!去躲起來!快!”
丹尼望著媽媽,他轉身向著旅館的大門跑過去。
“溫蒂,讓我進來!”傑克在浴室門外說道。衛生間的門在傑克的拍打下搖搖欲墜。
溫蒂掙紮著回了衛生間裏,拿著刀縮在門口的角落裏,準備做最後的抵抗。
“你不要逼我,如果必要,我會炸掉……炸掉整個房子!”傑克揮起斧子,開始劈衛生間的門,溫蒂大喊著看著那斧子一點點透過門板,斧尖在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不要!不要!不要!”溫蒂無助地狂喊著,“住手!”
傑克終於將門劈開幾道缺口,剛好能容得下一隻手進入,他把臉貼過來,透過那裂縫向裏麵已經驚恐得魂不附體的溫蒂說:“找到了!”這是他最愛玩的遊戲,慢慢玩味他人的死亡,欣賞那最後的掙紮,傑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興奮得連牙齒都戰栗起來。
溫蒂站在門口,高舉著那把刀。就在傑克將手伸進來扳住衛生間門把手的那一刻,溫蒂一刀下去,正好割中了傑克的手背,鮮血淋漓。傑克大叫著縮回手去。
這個該死的女人!傑克狂怒地想著。
就在這時,一聲明顯的發動機聲響起在夜色的風雪中,溫蒂和傑克同時聽到了這個聲音。
雪車已經開到了旅館門口。
傑克意識到,又有人來幹擾他的行動了,他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丹尼從旅館正門跑進來,向媽媽的位置跑去。他順著長長的走廊奔跑著,卻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腳步聲,丹尼茫然四顧,拉開身邊碗櫃的門,將自己的小身體躲在裏麵。剛剛將碗櫃的門拉好,傑克一瘸一拐的腳步聲便到了近前。丹尼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著。傑克的聲音越來越近,那柄斧子在地上拖拉的摩擦聲令人不寒而栗。
傑克走到丹尼躲藏的碗櫃旁,停住了腳步。
衛生間裏的溫蒂仔細辨認著,她確認身邊沒有一點聲音,傑克可能已經離開。
但沉默時給人的壓迫並不比惡魔在麵前時輕鬆。丹尼還在外麵,在滴水成冰的風雪天中!溫蒂掙紮著站起身來,用盡最後一點勇氣透過衛生間門口的縫隙向外望去。
她準備衝出門去,尋找兒子。
老廚師將雪車停靠在旅館門口,向旅館內走去。
傑克站在碗櫃前,仔細辨認著聲音的來源。碗櫃裏,丹尼嚇得麵無血色,他極力克製著自己的顫抖,使勁捂住牙齒打顫的嘴巴。
傑克突然聽到碗櫃裏發出的微弱的聲音,伸手向櫃門摸去。就在傑克手碰到櫃門的一刹那,旅館大廳裏響起了老廚師的聲音。
“有人嗎?有人嗎?”老廚師走著,“有人在這裏嗎?”旅館出奇地安靜。
老廚師不安地打量著旅館,這一片死寂中有一種血腥的味道,彌漫在整個旅館的空氣中。這時,他突然感到前方有一股異樣,就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那柄在燈光下反射著寒光的利斧!傑克的扭曲的臉出現在老廚師的麵前,從他的雙目中透出來的,是一種失去控製的嗜血成性的快感,是一種已經迷失了心誌的血腥滿足!他睜大著雙眼看到那柄長斧砍向自己的心髒,看到了從自己心髒中瞬間噴湧而出的鮮血!
一股鮮血噴到了傑克的臉上,這股滾熱的腥氣刺激了傑克的味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拔出了老廚師身上的斧子。
躲在櫃子裏的丹尼,終於控製不住恐懼,失聲大叫起來。
老廚師來了,這是他們生存的惟一的希望,卻就在這一瞬間又完全地破滅了!
傑克猛地回頭,望向丹尼藏身的碗櫃,“丹尼!”傑克拖著傷腿奔向丹尼,“丹尼!丹尼!”
丹尼從碗櫃中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向旅館內毫無目的地跑去,在他背後,傑克舉著那柄斧子,正在一刻不停地追趕著!眼前是熟悉的旅館走廊,丹尼卻越來越感到異樣,這旅館已經被嗜血的鬼魂占據,再向裏跑,隻有被那股鮮血奔湧吞噬的結局!
溫蒂舉著刀在瘋狂地尋找著兒子,突然,她聽到樓上的一間房內有奇怪的動靜,丹尼!溫蒂匆忙跑上樓梯,向裏看去,在走廊另一端的臥房內,卻隻看見一個的臀部!那是一個男人,穿著一身毛茸茸的假麵舞會服裝,褲子已褪下,正跪在一個仰臥在床上的男人的跨間忙碌著!聽到溫蒂驚恐的聲音,那毛茸茸的東西起身,和仰臥的男人一起向溫蒂望去,露出了一張戴著假麵的動物臉!這曾經犯下**罪行的鬼魂,在這個複活重生的狂歡夜晚,重複著他們死前的瞬間,肆無忌憚地享受著變態的快樂!
溫蒂舉著刀逃開鬼魂的視線,跌跌撞撞奔向旅館大門,她不知道這間旅館內到底還有多少亡靈,還有多少不曾謀麵的變態瞬間!這是一間魔窟,是一個吞噬生命的邪惡禁忌領域!
丹尼向旅館外的風雪中跑去,躲在了老廚師開來的雪車後麵。傑克隨著丹尼的腳步聲走出旅館大門,他“啪”的一聲,將所有的燈全部打開,旅館外一片光亮,一切事物盡在眼底。丹尼再也無路可退!
“丹尼!”傑克喊叫著追向丹尼,眼看著傑克越來越近,在丹尼麵前,隻有那靜默的森林迷宮佇立在風雪中,張著黑色的大嘴,等待著迷途人的誤入。丹尼奔向森林迷宮,而傑克立刻追趕了過去,一邊順著腳印追趕一邊狂躁地大叫著:
“丹尼!我來了!”
旅館門口,尋找兒子的溫蒂見到了已經死去的老廚師,溫蒂驚叫著,看到那屍體上的斧子的鑿痕,一大片鮮血還在蔓延著。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敲擊酒杯的叮當聲,溫蒂猛地轉過身來,卻看到一個身著禮服的男人,頭頂上被人用斧子砍開,從裂開的頭縫中不停地流出血來,正笑著向她舉杯:“好玩吧?”溫蒂衝向旅館的側門,背後還響著那男人的笑聲。
“丹尼!你跑不掉了!丹尼!”傑克狂喊著追逐丹尼,在巨大的樹林迷宮中左突右撞,始終跟隨著丹尼的腳印,“我在你後麵!”
丹尼已經跑不動了,他的速度越來越慢,傑克的聲音也越來越近,麵前的迷宮使丹尼早已失去了方向感,寒風夾著雪雹打在身體上,他就快要凍僵了。丹尼停住了,他轉回頭,順著自己雪裏的腳印走回去,轉向了迷宮的另一個方向,並回身俯在地上,將自己的腳印抹掉。
溫蒂來到旅館的側門處,想從這裏奔出旅館,此刻卻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她看到,從側門的兩側噴出大股的鮮血,淹沒了整個門廳,所有的家具都在血流的衝擊下漂浮起來,鬼魂要將這裏的一切淹沒!溫蒂頭也不回地轉身奔跑,她已經受夠了這一切,來吧,所有的鬼魂都一起來吧,她要走出大門,要不顧一切地尋找她的兒子!溫蒂不再向兩邊看去,不再作任何停留,鼓足勇氣一路衝向旅館的正門!
傑克順著丹尼的腳印追逐著,卻突然發現前麵已經沒有了腳印。傑克停住了腳步,而丹尼就躲在距離傑克不遠的地方,再也無力逃生。丹尼緊張地閉上了雙眼。傑克找不到腳印,他知道丹尼就在附近。“丹尼!”傑克大聲喊道。傑克向另一個方向奔去。丹尼立刻起身,掙紮著順著自己的腳印向著來時路跑去!
溫蒂跑到了老廚師開來的雪車旁,大聲喊叫著她的兒子,此時,丹尼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跌倒在迷宮門口。“媽媽!”丹尼微弱的聲音喊著。“丹尼!”溫蒂衝上去,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孩子,母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你……在哪兒?”迷宮裏的傑克大聲地嘶叫著。他在這巨大的樹林迷宮中完全弄錯了方向,一樣的燈,一樣的樹,黑色的樹牆,吞噬一切的寒冷!
溫蒂抱著丹尼上了老廚師開來的雪車,雪車慢慢開動,車上的母子還能聽得到迷宮裏傳出來的傑克的慘叫聲。
傑克終於累倒在迷宮裏,他找不到丹尼,更找不到出口。傑克的聲音漸漸變得失去人性,變得無序,含混不清,最終化成鬼魂的哀號,鬼宅吸收了他。
傑克終於變成一座凍死的雕像,手裏還抱著那柄長斧,嘴角帶著近乎瘋狂的微笑。
在旅館那麵滿是照片的牆上,是一張張客人們歡聚的照片,正中最醒目的一張照片,是一張幾十人歡聚的盛裝晚會照,那照片上的客人個個盛裝出席,穿的是舊時的款式,彌漫著陳腐的時尚。在照片的最前方,站立的正是微笑著的傑克。
照片的最底端有一行字,上麵寫著:眺望旅館,1921年7月4日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