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從銀川到賀蘭山 (2)
燈光噴射出來的同時，萬千蚊蟲俯衝而來，似戰鬥機、轟炸機，直把個台上的樂手，咬得張三李四不是，隻剩王二麻子了。
那些蚊蟲餓狼一般。你想想，在這蠻荒之地，突現驚天大餐，那些溫飽極成問題的小野獸
胡子“謔”地起身，雷鳴電閃一般。
李佳的速度也不慢，她劈手就住了胡子的褲子：幹啥？
上台。胡子說。
上台幹啥？
同呼吸共命運。胡子笑著說。虧他還笑得出來。
我也去。
別，美女如果滿臉是包，那成啥了？
李佳猶豫了。
你在這兒坐著等我，我去想辦法。
胡子點著煙，邊向舞台走邊沉思。
胡子先請二哥關掉了部分燈光，然後再請二哥投一束強光向無人區。
胡子對正在走台的羅琦和指南針樂隊說：哥兒幾個，明天演出我想辦法，今天沒轍了，隻有使勁兒躁了，動作盡量大一些誇張一些，看能不能好點兒。
大家都笑了。
能有什麽辦法呢？胡子不斷撲打著蚊蟲。
有困難，找政府。
胡子給陳總打電話，陳總說他馬上想辦法。
陳總叫陳嘉，賀蘭山音樂節的特等功臣，沒有他就一切為零。
胡子走回到李佳身邊，候場的樂隊也大多聚集於此。
胡子跟大家溝通，說燈光還是要試試，否則明天演出會嘬癟子。胡子說已經叫人往這兒送蚊不叮了，大家克服一下吧。
樂隊群情激昂，一副戰天鬥地的樣貌。他們被眼前宏大遼闊的自然景觀所震驚，想到明天可以在此擺開戰場，人人熱血沸騰。
他們說—“這地兒也太牛逼了！”“跟做夢一樣！”“明天能來多少人啊？來少了就沒勁了！”“這才叫大自然啊！這才是真正的露天音樂節！”
胡子很感動，感動得幾乎又要流下眼淚。
他想起他們此前的工作—挖地、壘石頭、搭舞台、種麥子當真是大幹快上，也的確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做搖滾節這種事兒，還真跟烏托邦不太遠。
一陣野風吹過，TRUSS架略微搖晃，像長頸鹿在點頭。
胡子又有些緊張了。
演出前，風吹草動總讓人疑神疑鬼。
胡子去調音台找二哥，二哥說可能是背景布過於寬大，建議再多打些眼兒。
千瘡百孔有時也是濟世良方。
那一夜無人入睡，連李佳也陪著胡子他們到天亮。
大戰前夕，最費的就是煙，胡子抽得都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但他還是不能停止這個動作。這已經不是習慣了，是緊張。
幾個人坐在老黃的房間裏，間或討論一下，大多數時間就沉默著，就呆若木雞。
李佳似是早有準備，一開始就躲在角落裏，看一本厚厚的小說。
有人提議睡覺，說要不明天沒精神。
沒有人響應，即使枯坐也愣要把時間熬過去。
早上6點，李佳睡著了。
早上7點，樓道裏開始喧囂。
早上8點，有人送油條豆漿。
早上9點，陳嘉說拿到批文了。
房間裏的人漸漸回魂。
早上10點，陳嘉說空軍的飛機已經出動，將向演出現場方圓10公裏噴灑滅蟲劑。陳嘉補充說：滅蟲劑威力巨大，可滲透到地下一公尺。
房間裏的人雀躍。
還有什麽能阻擋賀蘭山搖滾音樂節？誰也不行，賀蘭山也不行。
這時，醒來的李佳提了一個問題。
從銀川市到演出場地差不多有40公裏，公路單線往返，恐怕汽車、摩托車、自行車和行人會堵成蝦米。
老黃說：警力肯定足夠。
胡子說：即使警力夠這也是一個問題。
於是又打電話。
中午時分有回電：從下午三點起，那條公路單向封路，往銀川方向的所有車馬均需繞行。
房間裏的人相互對視，他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一窩蜂，出發！
由於組委會早就在各種媒體提醒大家要提前四五個小時出發以免延誤，所以胡子他們下午3點出發去現場時，路上已經很壯觀了。不僅各種車輛摩肩接踵，步行的隊伍也蔚為壯觀，40公裏的路程，人流車流根本沒斷過。
胡子側歪在李佳懷裏，小睡也別有風味。
李佳愛憐地看著自己懷裏的大孩子，給他喂奶的心都有。
李佳叫醒胡子，胡子覺得自己好像才迷瞪了一會兒，根本沒睡著。繼而充耳的呼嚕聲，讓胡子不禁大笑起來，除了他、李佳和司機，所有人都還在酣然大睡。
胡子大吼一聲：下車了！嚇了全車一大跳，車身都仿佛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
現場鋪陳於麵前，所有人同時精神抖擻起來。
正對舞台的和緩山坡上，已經帳篷林立人頭攢動。夢回吹角連營？
穀底裏也站了不少早來的歌迷，他們或坐或站三三兩兩地紮著堆兒。
舞台上，二哥他們在檢查設備，也有三兩樂手試音調琴。
胡子他們站上舞台，從舞台上望出去，靠，牛逼死了。看著就激動。
胡子和老黃並排坐在放架子鼓的台中台上，一人一支煙輕鬆地燃燒。
太陽此刻突然轉了個身兒，天空刹那間陰雲密布。
不會吧？
兩顆心同時懸空。
大吊車真厲害。
做事兒的人心髒都必須得好，可往往做事兒的人都隻有好心卻沒有好心髒。
胡子和老黃的心髒此刻“突突”的，像連發的衝鋒槍。
李佳走過來，見倆人愁眉不展就說：我們寧夏的天氣沒準兒，沒準一會兒又豔陽了。
是嗎？倆個人像抓著稻草了，同時“是嗎”。
李佳沒再接茬兒，而是說：給我一支煙。
胡子第一次看到李佳抽煙，那手型很美。
有一個歌迷竄上台，說：兩位叔叔你們好，我是從廣西南寧來的。幾個月前聽說這個音樂節我就開始拚命掙錢攢錢，然後我辭了職，走了一個多月才走到銀川。我是故意選擇步行的，要有朝聖的感覺。
兩位叔叔唏噓。
我想拜托兩位叔叔幫我要崔健、何勇和唐朝的簽名，我太崇拜他們了，他們的歌我從小就聽。
兩人應承，又問：那你還要走回南寧？
不了，我走著去北京，去中國搖滾的大本營。我是學電腦的，我相信能在北京找到工作。
兩個人不感動都不可能，淚水成對兒地流。
下午5點，觀眾越聚越多，突然現身的大隊武警開始清場。
後來胡子聽說，為此次活動，主辦方調集了一個團的精銳部隊。
不會吧？
是的！
隨著觀眾被排擠出場，武警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了一百多把椅子放在舞台前。
胡子和老黃麵麵相覷。
打電話問主辦方，答複是：這個是必須的，這麽大的活動，領導是必須到場的，你不能讓領導站著吧？！
老黃他們據理力爭，當然沒用，因為他們哪兒有理啊。
主辦方說：領導看不長，領導走了，椅子就可以撤了。
隻能如此了。
將近晚上8點的時候，天還不夠黑，但天上突如其來飄了些雨點兒下來。
二哥說：要是下雨就幹了。
胡子說：我可是查了30年的天氣預報啊，媽了個逼的。
8點準時開始，蘇陽樂隊的鼓聲一起，雲散天開。
老天對得起中國搖滾樂！
胡子和老黃使勁兒擊掌，然後胡子把李佳舉到了天上。
王磊第二個出場，由於他的呼喚，歌迷們衝破了武警的封鎖衝到台前。這正是胡子他們想要的，他們本來安排了後麵的樂隊招呼觀眾，但這個動作被提前了。看著滿山坡的觀眾向台前擁，別提他們的心情有多激動了！那場麵，當真洪水決堤一樣。
搖滾樂是和平的音樂，擁到台前的觀眾並沒有衝擊舞台，他們開始盡情地手舞足蹈，POGO，跳水，開始他們真正的屬於他們自己和搖滾樂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