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同床異夢

“依依,哪兒把你得罪了,短信也不回?我被逼無奈,隻好電話給你了。”他又開始裝紳士了。

“幹嗎?”我冷冷地問。

“晚上給個麵子,請你吃頓飯吧?”

我猶豫了幾秒,隨即說:“行啊。”吃飯又不掉塊肉,再說了,最近一直吃食堂,該換換口味了。

二十分鍾後,他開著一輛奧迪在馬路對麵等我。我快走近時,他從車裏探出頭,“我說,怎麽一臉殺氣啊?”

“哪有?有嗎?”我很用力地關車門,扭到一邊不看他。

“瞧見沒,一說話就冒火星子。”他扳下鏡子,讓我照,“去吃料理,給你降降火。”

嚴格來講,我倆今天算是第一次見麵,其實我已經記不清楚他長什麽樣子了。坐在車裏,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上次喝醉酒的一些事情,也是這輛車,隻不過那時的我趁著酒興,沒有現在這麽不自在。

“怎麽了,不舒服?”他扭頭問我。

“沒。”我不軟不硬地彈出一句,趁機瞥了一眼,還好,不算太難看,但也稱不上好看。唉,其實我很排斥與四十歲以上的男人單獨在一起,今天不知道怎麽就上車了。我有點後悔,來了就來了吧,等會兒趕緊吃,吃完了趕緊閃!

我靠著鬆軟的椅背,輕聲歎了口氣。讓我動心的男人,一定是豁達、幽默、仗義的;一定要是高個子,沒有贅肉和啤酒肚;一定不能是禿頂和死魚眼,皮膚不能太白,聲音要低沉渾厚,要懂得體貼人,要善解人意,我輕輕一個眼神他都知道我在想什麽;要在正義的本性裏帶一點不羈的叛逆,還要有豐富的閱曆,看萬事萬物都淡定。

可惜,這樣的男人我隻能在電影裏找去了。如果哪天在現實中遇到,我一定不會白白錯過,即使赴湯蹈火、砸鍋賣鐵也要和他單獨共進晚餐。

暮色有沒有高高的個子和迷人的微笑呢?我眼前突然晃過吳總的身影,淺淺的酒窩、厚實的肩膀。想什麽呢?那可是我上司,跑題了跑題了。嗯,繼續,如果暮色也有迷人的微笑和渾厚的聲音,我一定會不顧一切的……不可能的事情,一來我不會離婚,二來更不會去雲南。算了算了,還是不想了,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感情世界一團糟糕。

“莫依依!”他聲音很大,把我嚇了一跳。

“想什麽呢?喊好幾聲都聽不到。”他有點疑惑地看著我。我望了望自己,發現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散開了,張牙舞爪地飛滿了整個腦袋。

“是不是有點累?”他說著,伸手在車上按了幾下,車裏響起了草蜢的歌。

“好老的歌啊。”我不著調地說了一句,自己也搞不清楚是褒還是貶。上初中時,班上有個男生特別愛草蜢的歌,有天自習在教室後麵深情地唱“寶貝對不起,不是不愛你”,老師站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眼睛還是閉著的。

“不喜歡老的?”他看了我一眼。從這個眼神裏,我看到了曖昧。曖昧這東西,隻講究一觸即發,你情我願,其他的,皆可拋。

“不喜歡。”

他把車緩緩停到一家音像店門前,“你想聽誰的?我去買。”

“譚詠麟的。”我話音剛落,他人已經下了車。

真會討女人喜歡!我靠在椅背上,覺得好笑。男人這一輩子很可憐的,始終在自己的女人和別人的女人身上動心思。

車內的氣氛好起來了,譚詠麟的歌讓我心情頓時舒暢。

我倆去了一家韓國餐廳。一進門,兩個身著韓服的女人笑靨如花。過分的熱情讓我有些不適。我很少來這種餐廳,總覺得別扭,心裏有些排斥。上次齊齊拖著我去吃日本料理,我見到那裏的服務員一個比一個難看,一點食欲也沒有了。

“能不能換一家?”坐下後,我皺著眉頭,表示不太喜歡這裏。這樣其實很不禮貌地,但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劉明剛應該不會在意。管他在不在意,他要是不換我走人,本來就不太想來。

他正拿著火機準備點煙,我剛說完他立馬兒把煙放進煙缸,“行,走。”

我突然有點陶醉於男人對我百依百順的感覺,好久沒有了!多久沒有了?自從結了婚,就忘了撒嬌是什麽滋味了。我率先起身,徑直走了。他在後麵提著我的包,遠遠地跟上來。

很好,感覺相當不錯!

“哎呀,不好意思,怎麽能讓您拎包。”走了幾步,我還是覺得不妥,轉身說。

“沒事。”他擋住我伸過來的手,“我很樂意。”

我笑了笑,心想,愛提你就提吧。

車子在市區轉了半個多小時,他一點都不心急,耐心地等著我想好去哪裏。我很滿意他的耐心,後來實在不忍難為他了,便選了不遠的一家西餐廳。

“是不是後悔出來跟我吃飯?”坐定後,他直直地看著我,然後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啪的一聲,一隻很精美的打火機彈出一縷妖嬈的火苗。

“沒有啊,就是不喜歡剛才那個地方。”

“其實我倒喜歡那裏,安靜祥和,服務員又都很懂得禮儀,這樣我好歹能受點熏陶,不然我一直都得做個粗人。”他抽煙的樣子很拽,眯著眼睛,沒有笑容,像一個沉思者。他使勁吸了口煙,朝一邊吐了一口,然後繼續看著我,“不過,我更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很漂亮,有點像上海衛視的吉雪萍。”

“嗬嗬,我有那麽好看嗎?”這次我笑得有點傻。也不能這麽取悅我啊?盡把我往有氣質的女人身上靠,狡猾狡猾滴!

“女人再好看,不也是曇花一現嗎?”我佯裝低調,免得讓他看出我的沾沾自喜。

“這話說得好。女人的美,最終是來源於內涵。有品味的男人,其實更看重這個。”他笑了笑,拿起服務員送上來的冰檸檬汁,“很冰,可以喝嗎?”

我笑了笑,搖搖頭。

熱氣騰騰的牛排端上來了,我看著他很仔細地滅了煙,然後微笑著向服務員道謝,不像是我最初想象的世故、輕浮、財大氣粗。結婚那天,我見到了林小偉父母生意上的許多朋友,個個有錢,可惜都是一堆粗人。劉明剛今天給我的感覺與那群人不太一樣,應該還算得上是一個有修養的人。

沒吃幾口,電話響了,我一看,冷玲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像是可口的飯菜裏突然飛進來一隻蒼蠅。

“莫依依,新聞稿寫好了嗎?你以前沒寫過,寫完了最好給葉總看一下哦。”她嗲著聲音,儼然以老師的身份提醒我。

我把手裏的刀子往盤子裏一扔,“不放心你就自己來,我就這麽個水平。”

她有些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喲,生氣啦?我這不是好心提醒你嗎?犯得著扔東西?我也不情願生病,身體差了沒辦法。”

她陰陽怪氣的調子把我惹火了。我起身走出卡座,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低聲說:“喂,你是不是在做人流啊?告訴你啊,孩子打多了壞零件。我有個朋友,以前有一個打一個,現在想生的時候,都生不出來。”

“莫依依,你什麽意思啊?”她在電話裏吼起來,“你說話注意點!”

“我就這麽個素質。冷玲,你不要覺得我是新來的好欺負。告訴你,我現在忙裏忙外的,全是你那攤子事。你別不識好歹,以為別人都是豬。”

她大概理虧,沉默了一陣,掛了電話。

心情真暢快,對付這種小人,一定不能謙讓!

坐下來沒吃幾口,電話又響了,葉強打來的。他顯然知道了剛才的事情,有點不悅地說:“小莫,冷玲最近生病了,你多幫她做點,同事之間要相互幫助嘛,聽見沒?”

我拿著電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等他掛了電話,我幾大步衝出去,撥了冷玲的電話,“冷玲,你怎麽這麽卑鄙啊?老娘幫你幹活,你他媽還告狀!”

“誰告狀了?你說話幹淨點兒。”她衝我吼起來。

“嗬,很講衛生啊,你多幹淨啊?可我覺得跟你說話很嫌髒。”

她還想說什麽,我使勁掛了電話,回來時經過吧台,恨不得提起一瓶酒喝個底朝天。

回到桌上,劉明剛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說:“喝點酒吧,我也想喝。”

我低著頭,沒說話。

“不就是工作上的事嗎?”他不屑地笑了笑,“犯不著這麽大火氣,大不了不幹了,有什麽呀,是不是?”

“我情商比較差,控製不住自己。”我氣還沒消,所以笑得很勉強。

“結婚了還這麽不成熟。”他笑著說,按鈴叫服務員。

“真喝?”我想起那天我喝醉後他說的那番話。

“今天和那天不同。女人偶然喝一點紅酒可以養顏,但洋酒比較傷胃。”他好像明白我心裏想些什麽,句句切入我的心底。

“可我……不想單獨跟一個陌生男人喝酒。”

“你覺得我是個壞人?”

“不是。”

“那你就是在欲擒故縱。”他狡猾地看著我笑。

酒是個奇怪的東西,剛開始不想碰,一旦碰了就上癮了。不知什麽時候,我開始往天上飄,越飄越高,仙女兒似的。我踩著雲朵俯瞰整個世界,怎麽什麽都看不清楚?太渺小了,原來我每天都是活在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地方!

“來,喝了這一杯,以前所有的不愉快就都走了,隻剩下開心的記憶。”劉明剛給我斟酒,看我的眼睛像此時流動著的紅色**,給我一種難以抵抗的魅惑。

不過,更毒的是他這句話,聽見沒?所有的不愉快……我的不愉快是什麽,當然是和林小偉之間的那些事情了。別提這個,一提我的心情很糟糕,我想大聲喊叫,想哭,想扔掉手裏的紅酒杯,潑它一地的紅酒……我想把林小偉一把拽到我麵前,大聲地質問他:狗日的,你到底想怎麽樣?!我想拿鉗子撬開他緊閉的嘴巴,我想變成一隻蟲子鑽進他的腦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麽!

我的腦袋要炸了,我已經拿他沒轍了,到底該怎麽辦,離還是不離?離了婚我怎麽辦,再找一個嗎?我媽一定會休克的。親戚朋友怎麽看我?他們可是以我為榮的。還有我的那些同學,她們一直悄悄嫉妒我,我怎麽能讓他們看到我落魄的樣子?

對了,還有冷玲,這個讓我十分十分窩火的女人,她同樣嫉妒我,所以處處跟我作對,我怎麽能在這個關鍵時刻讓她省心?

“依依,沒事吧?”劉明剛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我旁邊,指指我手裏的杯子,“別捏了,要碎了。”

他挪開我捏著杯子的手,輕聲問:“沒事兒吧?”

“我想喝酒。”我垂著腦袋,感覺它就要掉下去。

出來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搖晃了,腳底下像是踩著棉花,又感覺到處都是坑坑窪窪。我定了定,在心裏說,鎮定,一定不能出醜!然後繼續往前走。下樓梯的時候我一腳踩空,人突然失去了控製。還好,一隻手從後麵拉住了我,這隻手很有力,幾乎固定了我整個身子。我朝後望望,是劉明剛,他正朝我笑。

我衝他揮揮手,笑著說:“沒事,我穩著呢。”

他很小心地拉著我,一隻手摟著我的腰。我的兩隻腿根本沒有起到一點作用,就這樣被他架上了車。

車子在郙城的街上穿梭,像一條在海裏暢快遨遊的魚。隨處可見的霓虹燈張揚著自己五彩斑斕的群衫,讓人忍不住想跟著音樂的節奏跳躍起舞。車裏響起了音樂,譚詠麟滄桑嘶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轉麵,要走一刻請不必諸多眷戀,浮沉浪似人潮哪會沒有思念,你我傷心到講不出再見……”

他的歌總會讓人有種悲壯的傷感,我默默地聽著,淚如泉湧,快要浸濕這幹燥的空氣。我想問問劉明剛,是否厭倦過生活。想了想,還是沒問,他這樣的人,忙著掙錢,要麽不曾厭倦,要麽不曉得何為厭倦。

我打開車窗,讓自己融入到這個大膽而奔放的城市,與風進行著神秘而坦誠的對話。風有些魅惑,像一位瘋狂的修女。她附在我耳邊說,親愛的,別讓你的大腦給你的心貼上封條,更別讓它緊綁著你的身子。你就是你,為什麽不自由地生活?來吧,試著用另外一種態度對待生活,你看這成片閃爍的霓虹燈,因為追求個性與自我,才能在這個城市盡情地快樂。

我搖搖頭,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的車開得很慢,“去哪兒?”

“不想回家。”我話音剛落,他突然打轉了方向盤,車子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我知道他去賓館了,沒事,他不會把我怎麽樣的。我的確需要去賓館休息一下再回家,不然林小偉會更討厭我的。該死,我怎麽又在想怎麽取悅他了?

賓館大廳,燈光很刺眼;接著,電梯裏的風很大,呼呼地吹著。我靠在劉明剛身上,好幾次都要滑下去。

進了門,我一頭倒在床上。頭很暈,身子早立不起來了。

突然,我感覺身上壓了一個很重的東西,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天啦!是劉明剛,他怎麽可以這樣?

由不得我想了,他像一隻猛虎看見了獵物,跋扈地把我壓在床上,低低密密的一層胡子戳得我生疼,還有讓我作嘔的口臭。

接著,我聽見鞋子和鑰匙落到地板上的聲音。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尖銳,猛地把我從醉意中拉回來。我掙紮著起身,氣憤地喊著要他停下來。

他急了,手忙腳亂地扒著我的衣服,沒有頭緒,恨不得一手扯掉所有套在我身上的東西。

我急中生智,撐起半截身子,推開他湊上來的臉,討好地說:“我們是不是先洗個澡?剛吃完飯,身上頭發上還有味道呢。”

他沒說話,一把把我推下去。T恤仍固執地勒在我的脖子上,蓋住了我的臉。

我突然不想掙紮了,在衣服下麵閉上眼睛,躺在那兒任他擺弄。

他很快完了事,筋疲力盡地去了衛生間。我扯下還堆在脖子上的衣服,上麵全是他的熱汗,混在煙味裏,讓我愈發想吐。我無法原諒自己,居然以這種光怪陸離的裝扮和一個用名牌服飾撐起的外表光鮮、實則俗不可耐的男人做了愛。

“洗洗吧?”他從衛生間出來,用浴巾擦著身子,沒事兒一樣地同我說話。

“你滾。”我靠在床頭,平靜地說,“馬上,立刻!”

他用浴巾裹著身子,緩緩地坐到我對麵,之後,點起一根煙,不解地看著我。

“滾!”我衝他咆哮,順手拿起一隻煙灰缸朝地上扔去。

他俯身撿起,繼續抽煙,一句話也不說。

之後,他把煙滅掉,開始慢悠悠地穿衣服,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我。我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眼神,感覺有失望、氣惱,也有不屑。

穿好衣服,他點了支煙含在嘴裏,拿出錢包,數出3000元錢放到我旁邊的櫃子上,拍拍我的頭,走了。

我看著他走向房門,回頭朝我笑。他笑得很甜,更假。

接著,門關了。

我靠在床頭,不敢從鏡子裏看我自己。

這應該算是一夜情吧?媽的,居然是同這種豺狼!我有點恨自己,怎麽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了呢?對於一夜情,我是慎重的,首先是排斥,其次我是不介意與自己欽慕的人偶爾激烈一次的,但不是跟這種人,更不是以這種方式和結局。

我看著那些鈔票,覺得很燙手。我成什麽了,妓女嗎?

從酒店出來時,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沒事的,除了劉明剛,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今晚發生的一切,隻要守口如瓶就行了。就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絕對不會。

隻能這樣想了,我不能總是責備自己,畢淑敏說了,內疚容易讓女人變老的。

進了小區,我習慣性地抬頭,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回到家,我心裏有點不安。林小偉對我動手也好,漠視我也好,被女人送回家也好,都沒有原則性的問題,而我今天,是確確實實地背叛他了。以前老覺得自己委屈,今天反倒覺得林小偉可憐了,心裏對他的怨恨瞬間少了很多,我甚至想給他電話,關心一下他什麽時候回家。難怪有人說,男人如果突然對你好,你一定要當心,因為他篤定是在外麵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林小偉在電話那頭有點受寵若驚,大概對我溫和的語氣不太適應,說話也是語無倫次,“你在家?我一會兒回,我在單位,一會兒回,你回了?”

“嗯,回了。我在家等你。”

掛了電話,我想,我和林小偉之間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若今晚能重歸於好,我也是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我倆鬧到今天,我自身也有問題,脾氣壞、不做家務、自私、不關心人,哪個男人能忍受這樣的老婆?

再看看我現在的生活,衣食無憂,可以了。我現在應該好好打算一下自己的將來,要麽考慮要個孩子來提高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拴住林小偉的心;要麽努力工作,幹出一番成就,總之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地混下去了。

暮色上線了,發過來一張笑臉,看似心情很好。他說,今晚隻能聊一小會兒,因為晚上有事。

我有點醋意,問他,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暮色:沒有啊?今晚我得早點回家,來客人了。

錦衣夜行:感覺你現在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暮色:嗬嗬,你想多了,我隻要有時間,必定會上線看看你好不好。

錦衣夜行:可是,今天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若是不說出來,我會瘋的。

暮色:是嗎?和他和好了?

錦衣夜行:和他無關。暮色,我今晚犯了一個大錯,一個小時前,我和一個男人上床了。

暮色:什麽?別嚇我。怎麽回事?

錦衣夜行:晚上吃飯,心情不太好,便和一個男人喝酒,之後就喝醉了。他帶我去了賓館,後來我也沒辦法了,我抵不過他。

暮色:你這叫背叛,知道嗎?你老公一定忍無可忍,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錦衣夜行:他不會知道的,我不會再對任何人說。不過,我對我老公的怨氣消了很多,這樣一來,我們算是扯平了。

暮色:這是兩碼事,你真傻。你已經把你們的感情危機推到懸崖了。

錦衣夜行:沒這麽嚴重吧?

暮色:好好愛惜自己,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他的話讓我心裏很不舒服,本以為他會很平靜,這樣至少對我也是個安慰,看來暮色也是個傳統的男人,不就是一夜情嗎?我已經後悔了,知道錯了。

我沒再說話,過了幾分鍾,他也下線了。

林小偉回來時,我已洗完澡進了臥室。

“回來了?”我起身問,給他找了睡衣。

“嗯。”他答道,隨即接過睡衣。我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像是剛剛喝過的。

“不是在單位嗎?怎麽喝酒啦?”我跟著去了衛生間,想和他多說幾句話。

“出去吧,我要洗澡了。”他笑著,做了個關門的動作。

我回到臥室,打開壁燈,放了點兒音樂,往自己耳根噴了點香水。很久沒有營造過這樣的氛圍了,今天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治愈我倆感情的傷口。

林小偉裹著浴巾進來,怔了一下,隨後笑了笑,說:“今天什麽日子?還有背景音樂。”

待他坐到床邊,我撲到他背上說:“出個題你做。小白加小白等於什麽?”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

“小白兔(too)!”我說完,倒在床上笑起來。

他沒覺得好笑,隻是跟著躺下來,定定地看著我。

“老公,你現在是不是特討厭我?”我停下來,依偎著他問。

他沒說話,還是那麽看著我。

“怎麽啦?”我捏了捏他的臉頰,有點不好意思被他這麽死盯著看。

他慢慢伸出手,用手背摩擦著我的臉,慢慢地,移到我的脖子上。我有點陶醉,性感的燈光,柔和的薩克斯音樂,還有林小偉久違的愛撫,真好!我喃喃地說:“我們不要再鬧了,好不好?我們應該好好規劃一下以後的生活,我保證從現在開始,做一個賢惠的妻子。”

“把睡衣脫了。”他拉扯著我的衣服。

“老公,你不覺得我們需要坦誠地交談一次嗎?”我希望他認真地對待這個話題。

“等會兒再說。”他抱著我,迫不及待地用腳蹬掉我的睡褲。

他絲毫沒有被我今天的誠意所打動,沒有想過我們今後的婚姻生活應該怎麽過。此時在他眼裏,除了要跟我,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我敢肯定他是這麽想的,因為他已經撲上來,不問我是不是願意。

“等會兒不行嗎?”我很失望,盡管我知道我們今晚一定會,但絕對不是這種狀態。我更需要我們有一個深入的溝通——關於他冷漠我的原因,關於他以後的想法。

“配合一下行不行?”他答非所問,用一隻手捏住了我兩個手腕,然後開始了他水深火熱的戰鬥。他動作的幅度讓我全身快要散架,我直直地盯著他看,試圖暗示他我對他此時的行為並不滿意。

他和我對視了一眼,匆匆埋下頭去,繼續。

“能不能輕點,我受不了了。”我忍著火氣問。

他用嘴堵住我的嘴巴,為下一秒衝刺,我的手腕被越捏越緊。

不知為何,我看見劉明剛的臉印在天花板上。頓時,一切變得虛偽起來,各種各樣的情緒都來了:不安,恐懼,厭惡,失望。

最後,他累了,很艱難地翻下身,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林小偉。”我碰碰他。

“明天說吧,累了。”他很疲倦地翻過身,“睡吧,寶貝兒。”

我看著他背對著我的的身子,覺得很陌生。我們之間,還有其他可以交流的方式嗎?

早上醒來時,林小偉已經走了,臥室的地板上一片淩亂。我匆匆收拾了一下,準備上班。

坐在辦公室,我無法集中精力工作,眼前老是晃動著林小偉昨晚的笑臉,我說不出那是怎樣一種笑,我感覺他好像是要離開我了。

正發著呆,葉強進來了,把參加“七夕”宴會的名單給我,讓我準備席次卡。

“是按大小順序排的嗎?”我裝作很虛心地樣子問道。他給我的名單上,集團公司的領導都沒有注明職務,我對上級公司的領導機構也不是很熟悉,自然拿不準座次的順序。

他有點挑釁地看著我,隨即狡猾地笑了笑,“人事部怎麽給你培訓的?這些常識性的東西,自己平時要多關注。”

我覺得自己鼻子上全是灰,得瑟什麽啊!我沒理他,拿起名單去找包子。

“不想幹了,處處都暗藏殺機。”我有些泄氣地說。

“這可不是你的作風了,你應該同一切阻礙你成長的惡勢力作鬥爭!”包子把排好的名單遞給我,“你現在怎麽這麽容易退縮?”

連同事都這麽說我,我心中不禁有些悲涼——自己不僅沒自信,甚至越來越悲觀了。

這天是周末,我約齊齊出來吃飯,她興奮地說:“不謀而合,正準備給你電話呢。剛發了筆小財,賺了兩萬,我請你吧。”

真羨慕齊齊賺錢的能力,她做一筆生意賺的碎銀子,我要花整整一年的時間,還不計算葉企鵝和冷玲這些小人給我造成的精神損失成本。

齊齊提議去郊外吃飯,然後在那裏住一晚,要我把車帶上。

“不如你把男朋友帶上,我約上林小偉?”機會難得,我和林小偉剛剛和好,不如趁機出去散散心。

“你倆和好了?”齊齊比我還興奮,“好好好,這樣最好。”

我去林小偉單位拿車,告訴他我和齊齊的決定。他還是那樣淡淡地笑,我感覺他的笑容充滿了客氣,像是跟一個剛剛認識的朋友。

“你們去吧,我去不了。”他說著,點了根煙。

“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啊?”我不高興地看著他,他以前從來都不抽煙。

“有點累,想睡覺。”他把車鑰匙給我。

“去嘛,隻是吃飯,吃完了早點回來睡。”我拉著他往車裏拽。

“說了不去!”他有點不耐煩了,皺起眉頭,把煙扔到地上。

我直直地看著他,心裏冷到極點。他至於這麽煩嗎?我沒說話,轉身拉開車門進了車。

“帶車了就別喝酒。”他恢複了最初的表情,衝我說。

“我今晚不回了。”我賭氣說。

四個人的快樂之旅泡湯了。我開車載著齊齊跟她男朋友,覺得自己不僅是一車夫,更是一電燈泡。林小偉到底什麽意思啊,他到底是想跟我和好還是想繼續這麽鬧下去呢?

“你電話響了。”齊齊在後麵敲敲我。我一看,劉明剛的,這個王八蛋,還有臉給我電話!我沒接,索性關機。

“吃完飯就回來吧,你別不高興了,說不定林小偉真有事兒呢。不管怎麽說,已經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你不能急於求成。”齊齊說。

晚飯吃得太安靜了。先是我悶悶不樂,加上齊齊男友是個牙醫,有點內向,話也不多,剩下齊齊一個人嘰裏哇啦了一陣子,最後也沒聲音了。

回到市區已經九點多,送齊齊他們回家後,我把車開到了江邊,想讓自己平靜一會兒再回家。從現在開始,我一定不能輕易在林小偉麵前發火,這樣才能慢慢地穩定我們的關係。

在江邊足足待了三個小時,快淩晨一點時,我決定回家。

到樓下的時候,臥室亮著燈,低低的暗紅色。昨天忘記關了?不會啊,我記得後來睡覺時像是關了。難道是林小偉在家?

心裏突然一絲不祥的感覺。

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麽心理,我輕腳輕手地進了門。換鞋的時候,猛地發現地上放著一雙紅色的高跟皮鞋。我敢說這不是我的,我最討厭穿紅色的鞋,俗氣死了。我提起來,迎著亮光再仔細看了看,的確不是我的。

誰的?我大腦像被蜜蜂蜇了一下。

我迅速關了門口的壁燈,屋子裏一片漆黑。月亮從窗外照進來,我慢慢走了幾步,緊盯著臥室半掩著的門。

我腦子一陣混亂,隨即在黑暗中懼怕起來,不敢再往前邁步。我依稀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厲害,感覺全身正在**。我知道自己將看到怎樣的一幕——我已經聽到從臥室裏傳來的卑劣的聲音。

狂怒、自卑、羞辱,如同一股強大的氣流,一起向我湧來。我大腦一片空白,有些恐懼地扭開了門。

“誰?”林小偉警覺地問。

我迅速開了燈。

強烈的燈光無情地將一切暴露,一個男人和一個肥碩的女人還來不及分開。那女人嚇得魂飛魄散,無比慌亂地扯住一條毯子裹住自己。

那是我的床,那是我的毛毯,居然被那個女人如此作踐。

“*!”我突然像一頭被毒蛇咬傷的獅子衝上去給了她兩耳光,把她身上的毛毯扯下來,然後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掐著她的脖子,歇斯底裏朝她叫喊。

我已經瘋了。

女人沒有還手,掙脫我,光著身子到處找衣服。這女人肥得跟頭豬似的,滿身贅肉,讓我越發想廢了她。我對著她的肚子使勁地踢了一腳,她慘叫一聲,蹲到地上。

“滾——”我喊破了嗓子,跟上去要再給她幾耳光。林小偉從背後拉住我。我使出很大的力氣掙紮,用腳踢他的腿,指甲狠狠地掐進他的胳膊裏,邊哭邊喊著:“王八蛋,狗男女,婊子,賤人!”

我覺得自己的體力已經無法用來發泄心裏的憤怒。隻是林小偉還不撒手,催促女人怎麽還沒穿好。我氣惱到了極點,朝他的小臂狠狠一口咬下去,他“啊”的一聲,鬆開了。

那女人嚇得哆嗦起來,邊拉著裙子邊往外跑。我追出客廳,順手拿起一隻花瓶朝她扔去。花瓶砸到門上,哐當一下,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尖叫。

女人到底還是逃走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那雙讓我嘔吐的猩紅的皮鞋擱在鞋架上。

我突然害怕起來,癱坐在地上,渾身戰栗,嘴唇抖得厲害。

林小偉穿好衣服,站在我麵前一言不發。許久,他蹲下來,準備拉我起來。

“別碰我!”他的手剛碰到我的胳膊,我像碰到蠍子一樣,衝他號叫起來,“滾,滾開!”

他看著我,不說話。屋子裏很安靜,隻有我嗚嗚的抽泣聲。他蹲了一會兒,緩緩起身,坐到一邊抽煙。

哭了一會兒,我開始拚命地扔東西。杯子、遙控器、花瓶、煙灰缸、陶器,隻要是我拿得動的,統統朝地上狠狠地摔。他坐在對麵低著頭,不看我,任憑我把客廳扔得一片狼藉。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把寂靜的夜劃破一道道深深的口子。

扔累了,我坐了一會兒,然後跌跌撞撞站起來,準備出去。林小偉見狀,滅了煙,一把拉住我,“你去哪裏?”

“老娘去死!”我直直地望著他。他攔著我,不讓我開門。

“你他媽憑什麽管我?”我使出最後一絲力氣衝他吼道,“你不讓,老娘就咬舌自盡!”我說完,一把掀開他。他呆呆地看著我,身子輕飄飄的,退後了好幾步。

我披頭散發,臉色鐵青,把齊齊嚇個半死。

“林小偉在家搞女人了!”我倒在她懷裏大聲地哭。

齊齊坐在一旁不說話,任我哭得稀裏嘩啦。過了一會兒,她進衛生間拿出一塊熱毛巾,給我擦了臉,說:“睡去吧。”

我躺下後,聽見她在外麵很大聲地罵林小偉不是人。

我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腦子裏全是林小偉和那女人在一起的畫麵,怎麽甩都甩不掉。太突然了,我幾乎沒有任何準備,偏偏在我決定做個完美妻子的時候,在我對我們未來的婚姻無限憧憬的時候。

“依依。”齊齊在黑暗裏別過臉。

“嗯。”

“你說,男人怎麽都這樣呢?”她說著,有點無奈,全然不是那個腳踩幾隻船的情場高手。

“可能我命苦吧?好男人都讓命好的挑走了。”

“這次你一定要離了吧?”

“要離!也好,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再也不用和他吵架了。”我心裏很痛,想哭又沒有眼淚。這種感覺很難受,真想往嘴裏塞一把安眠藥,一了百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隱隱約約聽見齊齊在和一個男人說話,聲音越來越大。我還來不及起身,林小偉便衝進臥室。齊齊穿著睡衣跟進來,見我醒著,便把門掩上,出去了。

林小偉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痛苦不堪地看著我,“依依……”

“滾,別讓我看見你。”我扭過頭。其實我不想這麽說,我想撲進他懷裏痛快地哭一場,可是那樣顯得我太沒骨氣。

“我錯了,原諒我一次行不行?”

我看著他,覺得胸口堵得慌,有很多話想說,卻又擠不出一句。我想摑他一耳光,剛一扭頭,就看到了他深深陷進去的眼眶和滿眼的紅血絲。

“最後一次。”他咬了咬嘴唇,聲音有點沙啞,像一首撕心裂肺的情歌。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麽委靡的樣子。

我心裏猛地一顫,之後忍不住哭了,“林小偉,你這樣做我該怎麽辦?我不想離,你他媽知不知道!”

他搖搖頭,像是有很多話要說,然後低著頭,喉嚨動了幾下,最後,伏到床上大聲地哭起來。

“鬧到這樣好了,都哭,早幹什麽去了?”靜姐不知道什麽來了,和齊齊站在門口。

我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在演話劇。但是我得麵對,盡管腦子裏恍恍惚惚的。我下意識地甩甩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你先回家吧。”我覺得很疲憊,沒有力氣和他分析到底誰對誰錯。

他兩眼空洞洞地看著我,“依依,真的沒有一點機會了嗎?”

“沒了。”我抹抹眼淚,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這次林小偉真的決定痛改前非,你也不能原諒他?”靜姐在我旁邊坐下,握著我的手,朝我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男人嘛,誰沒有個失足的時候?”

“離了你怎麽辦啊?房子車子都是婚前財產。林小偉的媽媽很厲害的,隻怕你要淨身出戶呢。你已經大手大腳慣了,一切從頭開始,你能行嗎?”齊齊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哪,不妨讓他當著我們的麵表個態,如果他這次態度誠懇,你就原諒他這一回。他覺得虧欠你,以後還不是處處得讓著你?如果以後他又犯同樣的錯,再離也不遲啊。”

“哪兒還敢有下次啊?”齊齊說完,靜姐急了,瞪她一眼,像沒事兒一樣的拍拍我的肩膀,“女人嘛,要想得寬一點,得從長遠考慮問題。你現在雖說還年輕,可一離婚,也是即將三十的人了,要再找一個有車有房的雖說也不難,可那多消耗精力啊?你再仔細想想,別這麽衝動。”

她倆像商量好了一樣,你一言我一語,把一件大事說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矛盾。他們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我認識一對夫妻,男的很能掙錢,可花心,在外麵養了小蜜,那女的還給他生了孩子。他老婆知道後,不爭不鬧,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仍然每天上美容院健身房,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可那是別人,我是我。我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公把那些肮髒低級的妓女帶回家,在我們的臥室裏,還被我逮個正著。我以後如何麵對他?我需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來遺忘這件事情。盡管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離婚,但現在,我想放棄一切。還有什麽值得我留戀和放不下的?這段婚姻我受夠了。婚後的男人不但健忘,而且善變——忘記自己曾說過攝人魂魄的山盟海誓,明明說他隻屬於你一個人,結果屬於很多人。

“離婚的事情,我已經決定了,誰都不用勸我。我現在很累,想睡會兒,你們出去吧。”我覺得頭昏腦漲,把自己蒙在被窩裏。

隻有離婚,才能讓我有些許的安慰。

周日的上午,他父母從外地趕回來了。我過去的時候,見林小偉跪在地上,額頭上滿是血,是他爸爸用煙缸砸的,他媽哭著準備打120。

“不準管他!”他爸衝他媽大吼一聲,他媽便不敢再出聲。

我一句話也沒說,找個地方坐下,心裏很不好受。這個家,為什麽會搞成現在這副狀況?

他爸看了我一眼,起身坐到我旁邊來,“依依,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叫我們當父母的臉上也無光啊。小偉從小就調皮,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們也有責任。現在既然已經發生了,該怎麽樣就怎樣吧,你若想清楚了要離婚,我們都尊重你的意見。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我更希望你能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用以後的時間來彌補他的錯誤。我建議你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畢竟,你們也一起生活了兩年多,不能說一點感情都不念及,是吧?當然,如果你覺得沒必要,我們也不會勉強你。小偉做了這樁事,原本就沒資格要求你的原諒。”

這是我進這個家兩年以來,第一次有人用這麽好的語氣和我說話,並站在我的立場處理這件事情。我心裏一酸,眼淚嘩嘩地往外流。盡管我使勁憋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心底有股強大的悲痛拚命往外湧,讓我控製不住自己。

他爸遞給我一張麵巾紙,許久又說:“你們畢竟夫妻一場。俗話說,家醜不外揚,小偉也是一時糊塗,以後他還要工作,生活。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雖然我知道你心裏委屈,算是我這個當爸爸的……懇求你吧。”

我點點頭,嗚嗚地哭了出來。我爸若還活著該多好,此時坐下來與他談判的人一定不會是我。昨天齊齊和靜姐一定要幫我處理離婚的事情,被我拒絕了。我寧願像此時這麽孤軍作戰,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我內心許多複雜的情感。

“要不,你們再談談?”他媽遞給我一杯水,試探性地看看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輕地說:“離。”

我不容商量的態度,讓他媽有些不悅。我看到她甩著兩隻下垂的****重重地坐下去。她繡的眉毛已經開始褪色,掛在那裏像兩條快要咽氣的蚯蚓,那雙漂了唇的嘴巴猩紅猩紅的,她用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拿起電話,說:“那行吧,我這就叫律師!”

他爸見狀,站起身,重重地摔門出去。

律師做事幹脆利落,很快擬好了離婚協議書。可能是有意說給我聽,他媽媽故意大聲地對律師說:“婚後所購的房子和車,戶主都是我們,還有那個出租的門麵,也沒有過戶。”

“有些事嘛,說起來顯得太計較,但也不得不說,總得說開是不是?你嫁過來,沒有陪嫁一分錢,婚禮的酒席錢都是我們出的。婚後,你們家裏的開銷也都是小偉的錢,他的工資卡一直在你手上吧?還有門麵的租金,你從來沒有交給我們過吧?買什麽由著買,我們也從來沒說過什麽。哎呀,這些也都不說了。既然要離,大家也離得和和氣氣的,你說是不是?這協議上的條款,都是按照《婚姻法》來的,相關戶主證明複印件都附在後麵。你別誤會,我們並不是有意防備什麽,隻是事情往往有太多的意外。如果行,明天就去民政局簽字,當然,你也可以先谘詢一下律師。”她媽第一次和顏悅色地同我說話,如果暫且不追究話裏的內容,我有種被尊重的滿足。不過,她之所以這麽溫和地跟我說話,是在笑著告訴我,你別想從我們這兒分到一分錢!

我憤憤地想,他背叛了我,難道就不應該有點補償?他爸爸不是說要我別把這事張揚出去嗎?——就算是息事寧人也應該有所表示的。我看著林小偉,他竟然一臉委靡地坐在那裏,避開我的視線。這個沒有一點骨氣沒有一點擔待的男人!

我說:“我沒意見,明天民政局見吧。”說完起身去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林小偉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坐在床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把這取下來吧。”我指指床頭的婚紗照。

林小偉沒動。

於是我站到床上,想把它卸下來。相框很重,記得林小偉當時鑲上去的時候說,等到結婚十年,我們重新去照一套,穿波西米亞風格的衣服。想到這些,我突然沒了氣力,重重地栽到床上。

“明天再走吧,這麽晚了。”林小偉轉過頭。

我瞅瞅這張床,心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昨天,他們在上麵扭成一團。我心亂如麻,隻想快點離開這裏,多待一秒,我的心就會多痛一秒。

我取下手上的戒指,放到梳妝台上。

兩年的時間,我留下了自己的青春和時間,走的時候,卻是一無所有。

拖著一口皮箱,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走,想哭,又想高歌一曲。我花了二十分鍾總結了一下自己。為了理想,我去結婚;為了結婚,我違背了自己對婚姻的初衷。這樣的婚姻似乎不太可取,無法長久。在婚姻的圍城裏走馬觀花了一番後,我不得不離開。之後,我不僅沒有實現理想,反而失去了更多。

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婚姻這個戰場上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原來,我是輸得最慘的一個。

雨下得很大,我很冷,也看不清腳下的路。

“你做了一筆很虧的買賣!”我大聲地喊。

“你沒長眼睛啊?”一輛車在我身旁猛一個刹車,司機探出頭來,厭惡地看著我。接著,又一輛車從我身邊疾馳而過,濺了我一身的髒水,泥星子飛到我的臉上。

我的眼淚都聚在眼眶裏,稍稍眨巴幾下就會掉下來。我突然很想見到暮色,渴望他的懷抱,靠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場。那樣,我一定能夠安穩地睡去。接下來的日子,我想請長假,或者幹脆辭職,我必須去雲南見暮色。

從民政局出來,林小偉突然說:“依依,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

我點點頭。一簽字,我連恨都沒有了。

對麵有家咖啡廳。進去的時候我想,這個老板真有眼光,無論是領結婚證還是辦離婚的,都得來這兒,或分享甜蜜,或回憶從前。

我們麵對麵坐著,很久沒說話。想起他昨天木訥的樣子,我覺得這個男人實在不值得我再認識下去。

他突然拿出一張卡給我,“本想昨天給你的,可我媽在旁邊……也沒多少錢,留著急用吧。”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裏很不平靜,但不管怎麽說,他此時的做法,讓我多少有了點安慰。

見我沒接,他把卡輕輕往前推了推。記得談戀愛時他若送我東西遭到拒絕,也是這樣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心裏升起一股溫暖。

他把手扶在額頭前,像是很虛弱,“我想我是真的愛你……我曾經那麽不屑於女人,卻拚命想走進你的內心,博得你的愛。可是,你的內心告訴我,我有多麽差勁,我在你心裏沒有一點點位置……我不是你心中的王子,所以你厭惡和我,不願意帶我參加你的朋友聚會,不願讓我分擔你的苦悶……依依,在你麵前我很自卑,很惱火。我不僅得不到你的心,還讓你這麽生厭,這是男人最大的失敗。我冷落你,是因為我知道你嫁給我,竟然也是因為錢,盡管我一直以為自己擁有的是無瑕純粹的愛情,所以,我發誓要好好地愛你一輩子,可單是我愛你又能怎樣?真愛在金錢麵前,我的愛顯得那麽卑微和渺小……愛情有時候……是一件令人沉淪的事情。”

他說完,使勁地憋著眼淚。

我還是怔怔地望著他。這是從林小偉嘴裏說出來的話麽?我發現我真的不了解他,這些話隱含了什麽意思?似乎他早已窺視到了一切。

“有件事我倒是要提早告訴你。”他嘴唇嚅動了一下,像是在醞釀著告訴我一個驚人的秘密,他一字一頓地說,“依依,我就是暮色……”

我的頭上猶如當頭一棒,整個身體被抽了絲,輕飄飄的,讓我快要暈厥過去。是嗎,他是暮色?天!什麽……林小偉,暮色?我傻在那裏,不敢回憶我和他曾經說過什麽。我不是說,暮色最讓我覺得安全嗎?我不是想要倒進他的懷抱嗎?我突然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生活對我說,你太嫩了。

我忽然起身,一刻也不想停留了,我得離開!

很巧,走到大門的時候我撞見了劉明剛。他看見我,驚喜地衝我打招呼。

我想都沒想就走過去拉開車門,“走,送我去酒店。”

車從林小偉身邊滑過的時候,他朝我笑,蒼白無力,笑得我想哭。

“誰?”劉明剛升起了玻璃問。

我沒做聲。

“老公啊?”

我靠著座背,無力地說:“閉嘴!”

“吵架了?是因為我嗎?”他突然像想起什麽來,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你有那麽大魅力嗎?”

他不再說話,默默地開著車。

窗外的太陽明晃晃的,很刺眼睛,由不得人有半點兒遮掩。隻是,我還有什麽可遮掩的?我的心空了,因為,暮色走了。當所有的夢想被擊碎後,我隻剩下扭曲的仇恨。我的世界,孤寂得可怕。

進酒店時,我想,我要藏好我的傷,當太陽出來的時候,把所有的悲傷統統晾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