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再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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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齊齊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依舊是鴛鴦鍋底,滿桌子的生菜。火鍋底料煮得翻滾,像我始終進入不了狀態的情緒,七上八下,心煩意亂。
向豐收一個人在那兒忙活。他端起一個盤子問我們:“清淡還是麻辣?”得到指令後再小心地放進鍋裏,再端起,再詢問。機械重複。我被他問得不耐煩了,說隨便放吧,都一樣。
犛牛鞭是最後上上來的。齊齊接過盤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對向豐收說:“這個不放鍋裏了,等會兒喂狗。”
她說完向豐收笑到抽筋,說你不至於恨男人恨到這地步吧?
吃了幾口,齊齊列出三個杯子開始倒酒。我說喝不了這酒,五十五度呢。她沒理我,抿一口說:“沒這麽高,頂多三十三度。”
電話響了,是陌生號碼,我有點預感,起身出去接。
劉明剛說:“在哪兒?”
“外麵吃飯,什麽事?”
“我想見你。我正在回來的路上,晚上能不能出來陪陪我?”
“憑什麽要陪你,你當我是你什麽啊,劉總?”
“你最近怎麽這麽死擰啊,一點也不乖,我不喜歡不乖的人啊。”
“不稀罕你喜歡,以後別來騷擾我,我覺得你很惡心。”
回到桌上,齊齊正聚精會神地吃著一團豬腦。我看著碗裏那團乳白色的東西,恍惚覺得是劉明剛的腦髓。她見我回來,指指我的杯子,“來,碰一下。”說完一仰頭,杯子裏的酒去了一大半。
我愣在那兒,看看向豐收,他也有點不安地看著我。
齊齊往我碗裏夾了個魚丸子,“給你們講個笑話吧。有根兒火柴,一個人待在家裏很無聊,便在牆上蹭著玩兒,一不小心,把自己點著了,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她就變成了棉簽兒。”說完,她聳著肩膀笑了幾下。
我說:“齊齊,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我們都不小了,出現問題隻能想辦法解決,而不是用酒麻醉自己。這酒我們不喝了行不行,我請你做足療去。”
她搖搖頭,仰頭喝完杯子裏剩下的酒,然後咬著嘴唇,努力控製快要出來的眼淚。
我有點生氣,“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誰心疼你啊?拜托你把自己當回事兒好不好?”說完我起身,“要喝你自己喝吧,我走了。”如果我不明真相,一定會陪著她醉陪著她哭,我會同情她安慰她。但現在我做不到,我討厭她如此沒有擔待,如此虛偽。我幾乎就想說,你有什麽資格覺得委屈?有什麽資格要求江昊不離開你?真正想喝酒的是我。
向豐收遞給她一張紙,“別哭,這兒是個大攤子,人太多了,要不我們換地方。”
她接過紙,緊緊地摁住眼睛,扯下來的時候,鼻梁上掛了一塊。
我對向豐收說:“沒扯幹淨,沾在臉上呢。”
向豐收的手剛碰到她臉上,她突然趴到桌子上大聲地哭起來。
周圍有人轉過來看我們,我急得跺腳,趕緊坐到她旁邊使勁掐她的大腿,“姑奶奶,你好歹別哭行不行?”我邊說邊拉她起來,可她全身像一團浸了水的海綿,又重又沉。
“別碰我!”她用力地甩開我大聲喊道,漲紅的臉幾乎變形。
旁邊有個客人見狀說:“給她弄瓶果醋醒醒。”
我一抬頭,看見林小偉從外麵進來,他牽著一個女的,那女的肚子微微隆起,滿臉幸福的樣子。我低下頭,暗暗罵道:媽的,怎麽這麽巧。
林小偉顯然看見了我,刻意繞過來看個究竟。我顧不得那麽多了,催向豐收快點把她弄出去,不然今天真的要出盡洋相了。什麽時候遇見不好啊,偏偏這時候。
齊齊總算被我們拉起來,停住了哭泣。我壓低了聲音說:“人太多了,我們走吧,別在這兒鬧行不行?”
這一說反倒激起了她的憤怒。她甩開我拉著她的手朝我咆哮道:“憑什麽說我鬧?明明是他不對你們怎麽全怪我?他媽腦袋全被門擠了。”她越說越激動,用力捶了一下桌子,“你們全向著他是不是?”
我立刻漲紅了臉,仿佛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我向四周瞅了瞅,發現林小偉和那女的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坐下,其距離和角度正好可以邊吃火鍋邊欣賞這一出好戲。
“江昊他這是冷暴力你懂嗎?他成心就是想把我拖死!”齊齊打翻了服務員端上來的一碗醋,又號啕大哭。
我心裏隱隱作痛,仿佛想到了當初的自己。如今,我仍是孤身一人,我的朋友還在夜市上因為老公的冷落而瘋狂地買醉,可林小偉呢?他儼然已經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他的老婆溫順可人,他馬上就要當上爸爸,這是一件多麽讓他激動的事情。
向豐收再一次把她往外拉時激起了她的無名之火。酒精的作用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氣急敗壞地提起酒瓶子就朝地上扔去,然後蹲下來拽著桌子不肯走,兩條腿到處亂踢,眼淚鼻涕折騰了一臉,屁股上全浸滿了油漬。
周圍的客人怕出事,紛紛走過來幫忙拉。我連忙從她包裏翻出鑰匙去開車門。
齊齊是被大家抬上車的,轉身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林小偉。他迅速地躲開我的眼睛,六神無主地看到別處。他除了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們,沒有過來幫一下忙。就算不想跟我搭腔,但齊齊也是他的朋友啊。
送齊齊去醫院的路上,她不停地吐,把什麽鵝腸豬腦鴨血連同自己的苦膽一起吐出來了,車裏塞滿能熏死人的酒味。我不得不減慢了速度。
吐了一陣後,她靠到椅背上,邊哭邊說:“江昊,你為什麽要逼我啊?你是不是要把我折磨死你才肯放手?”
醫生對我們的態度很不好,大概是因為齊齊酒精中毒讓他覺得我們這些女人實在太不爭氣。齊齊一臉慘白地歪在床上,手背上青筋暴露。
點滴剛打了一會兒,她便喊冷。我在對麵床上給她抱來一床被子蓋上。她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我要向豐收看著她,出去買了一個暖水袋。
她總算安靜下來,沉沉地睡去。我看著齊齊,她睡熟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小學時的暑假,無數個晌午我倆躺在客廳的涼席上,邊看《葫蘆娃》邊睡去。她閉上眼睛的樣子依舊是我熟悉的麵孔,濃密的眉毛、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還有一說話就喜歡高高抬起的下巴。想到這些,我的心裏隱隱作痛。我真希望她就這麽熟睡著,這樣我就不覺得陌生了。我們,都已經回不去了。
點滴打得很慢,我和向豐收坐在床邊都不想說話。齊齊的手機響了,我怕吵醒她,連忙拿出來。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是劉哥,不知是一種什麽力量驅使我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果然,一個惡心又熟悉的聲音說道:“寶貝兒,方便不?”我頓時很想嘔吐,一把掛了電話。
向豐收見狀,“誰啊?”
我說:“彩,真煩人。”
過了會兒,手機又響了,有條短信,還是他的,我顧不得道德與素質了,看了短信的內容:不方便嗎?
我回道:很方便,但是做麵膜不能說話。
他回:我回來了,出去兜兜風?
我拿著電話想了想,然後回複道:你老婆到底同不同意離?
這條短信發出去很久他也沒回,過了很久他終於發來三個字:再說吧。
可是我老公要跟我離婚,怎麽辦?
再等等吧。寶貝我想你了。
我看著短信,胸口一陣陣刺痛,眼淚終於忍不住流出來。
點滴快打完時,我到門外給江昊打了個電話,那邊很鬧,好像是在酒吧。他在裏麵扯著嗓子喊,“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你等會兒。”
“齊齊在醫院打針,你過來接她好嗎?在中心醫院,現在就來。”
喧鬧的聲音漸漸散去,他不太情願地說:“那得等會兒,我還在和人談事呢。”
“是你媳婦兒重要還是客戶重要?”
他沉默了一陣,問:“喝酒喝的吧?”見我默認,他歎了口氣,說,“依依,麻煩你幫我送回去好麽?我……估計真的來不了。”
我正要罵娘,電話裏早已經響起了嘟嘟嘟的聲音。我心裏一陣寒冷,眼前晃過林小偉冷冰冰的眼神,晃過劉明剛時而溫柔時而玩世不恭的微笑,頓時心痛不已。
為什麽男人都這樣?
我給江昊發了條短信:隻要還沒離婚,她就是你老婆。不管誰對不起誰,拜托你關鍵時刻像個男人。
我進去的時候齊齊已經醒了,向豐收問我:“江昊來不來?”他話音剛落,齊齊立馬兒緊張地看著我。我低低地說:“不知道。”
江昊到底還是來了,在最後五分鍾的時間裏,不緊不慢地踱到門口。齊齊見了他,急忙下床,邊穿鞋邊說:“等我一會兒,我上個廁所就走。”
我們三個人站在房間等齊齊,誰也沒說話。
齊齊從衛生間出來,臉色很不好,她虛脫地扶著牆,幾大步坐到床上,“我有點暈,胃也不舒服,想喝點粥。”
我看了一眼江昊,他沒聽見似的。向豐收見狀,忙說:“你等著,我給你去買。”江昊跟上來說:“喝什麽粥啊?誰要你喝酒,餓了你活該。”
“你這個王八蛋!”我無數次按下去的火終於爆發出來。我一把推開站在我前麵的向豐收,衝著江昊的臉就是一拳,他沒有防備地被我突然襲擊,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幾步。
向豐收死死拉住我說:“你幹什麽啊?”
值班的護士聞聲趕過來,衝我們吼道:“幹嗎呢幹嗎呢?打架外麵打去!”走廊上聽見聲響的人也圍了過來,急診室一下子湧進來好多人。
江昊鼻子出血了,他用手一抹,嘴巴和臉上都是,齊齊尖叫一聲撲上去捂住他的鼻子。
我看著齊齊,大聲說:“你就是個豬腦子,你……”
“莫依依,滾——”她護著江昊,像一頭發瘋的豹子,恨不得馬上撲過來把我撕碎。
我渾身戰栗了一下。她的樣子好嚇人,嘴巴張得很大,臉上的筋脈因為太用力而漲得鼓鼓的。
我木然地被向豐收拉著往外走,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該為誰哭泣。
酒店的桑拿中心最近老是遭投訴,直接影響了本月的入住率,讓葉強很是惱火。
劉明剛當初乖乖地同意解約是有原因的,當然不是他說的“為了接近我”(現在想想他當初放的那些屁真覺得惡心)。是因為有人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市政府一位秘書長的親戚沒工作,想租個門麵養家糊口。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誰都明白意思。
那女的是溫州人,大家都叫她溫姐,據說是這位秘書長的表姐,明白人一想就知道是幌子,那秘書長是本地人,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這邊,偏偏落了個表姐在溫州?
表姐本不姓溫。有次包子看見她從大廳經過便拉過我說,你看她的皮膚,小麥色呢,索性以後就叫她溫小麥,諧音小賣。雖是綽號,但總歸時尚順口又頗具文采,也算扯平了。後來廚房一師傅知道了,連說這名字太抬舉她了,你們也不瞧瞧她是幹什麽的,應該叫她溫又鳥,簡稱溫雞。包子笑得蹲下,連連拍巴掌說你太有才了。
溫又鳥打著“健康休閑、綠色療養”的廣告牌,從事休閑但不健康,療養但不綠色的行當,說的通俗點兒,就是掛羊頭賣人肉。
那裏麵的八個小姐全是從溫州運過來的,姿色同專業很不對口。用包子的話說,全是一群歪瓜劣棗。我對其中一個印象深刻:又胖又矮,像個皮球,每次看到她我都會想起天線寶寶。就這種質量的,價格還咬死人,一律不提供小時服務,即使隻碰十分鍾也按包夜計算,最低消費八百塊,中途按摩還得另外加錢。去年有個投資商,半夜叫了一個到房間,一看不行,要求換,換了一個上來,還是覺得不行,隻得將就。完事兒後小姐開口就要二千四。投資商急了,不是說好八百嗎?你猜那小姐怎麽說?她說我們有規定,二十二歲以下的原則上隻接待四十歲以下的客人,客人超過這個年齡的,要在原價的基礎上翻三倍。我今年才二十歲,但因為您是大老板,不然姐姐不會派我來。
我當時像是聽天書,真是隔行如隔山,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看來這也要趁年輕,年齡越大價格越高。
投資商吃了個啞巴虧,為了息事寧人,隻得乖乖數了錢。可氣總得出一下,出哪兒?當然是酒店,於是,第二天在反饋意見表上狠狠寫到:配套設施,差;舒適度,差;服務質量,差。
那天在車上,葉強接到了市旅遊局的電話,說你們怎麽搞的,投訴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葉強問,怎麽回事?
你們是五星級酒店嗎?半夜三更地還有電話打到房間,叫人怎麽睡覺?
葉強掛了電話,臉色鐵青。
我趁張姐當班的空兒,向她表明了我的態度:我,願意與他見一麵。
說這話時我麵帶微笑,心裏卻不停地罵自己沒用。換作以前,我寧可舍棄也不會主動跟人提這樣的要求。
張姐倒是很麻利,“行,今晚六點,你來我家。”
我也跟著忙碌起來,四點鍾就溜回宿舍,化妝,換衣服,做頭發。
妝容一定要清爽自然,衣服一定要得體大方,頭發一定要幹淨利落。我給自己化了個淡妝,頭發高高地束成一個馬尾。乳白色針織短袖上衣,灰色齊膝短裙。本來我是準備穿粉色上衣配白色短裙的,但那樣實在太清純了,不太合適。
我朝鏡子裏這個溫柔嫻熟的女子說,再過一個小時,我將和肖警官舉行激動人心的見麵儀式。
五點二十,我出了門。第一次去張姐家總不能空著手,於是跑到超市去買東西。結賬的時候,我發現錢不夠。東西沒多少,怎麽就算了五百多呢?我看了看錢包,朝收銀員露出燦爛的笑,然後低聲問:“錢不夠,能不能退點?”說完,恨不得突發腦溢血暈死過去。
她皺著眉頭不高興地說:“都打價了怎麽弄啊,後麵還有人排隊呢。”
“我來給吧。”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身邊說。我一看,心裏一驚,居然是江昊,他看著我笑,鼻梁處還有青青的一塊。我暗暗罵自己那天下手太狠了。本準備硬著頭皮推辭一下的,但那收銀員動作還真快,早把錢接過去了。我尷尬地笑了笑,“謝謝,改天還你。”說完,火急火燎地提起袋子就走。
到了張姐家,她接過東西,“你太客氣了,買這麽多東西幹嗎?”
我進了客廳,見沙發上坐了男人。警服!穿著警服,就是他了!我頓時變得拘謹起來,準備的一肚子話全縮回去了。
“給你們介紹一下啊,這是依依。依依這是肖勇,這是我老公,你就叫姐夫吧。”
“你好。”肖勇起身朝我很客氣地點點頭,然後指指沙發說,“坐吧。”
“對對對,你坐。”張姐拉拉圍裙說,“你們先聊啊,我做飯去。”
想想我與林小偉當初見麵的時候,一點緊張的感覺都沒有,從沒想過要注意形象。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說話舌頭像是吃了興奮劑,跳個不停,牙齒也跟著打架。有一陣子,幾乎是肖勇問我答,他再問我再答,難受得要死。
坐了一會兒,我見客廳的牆角擺著一個按摩儀,乍一看,跟齊齊給我買的那個一模一樣。我禁不住問張姐的老公,“您買的那個按摩儀跟我的一樣呢,多少錢?”
“四千。”張姐老公說,“怎麽,你也用這個?”
“不是,我給……一個親戚買的。您買的什麽牌子?”
“這我倒還沒留意呢,托熟人買的。”
“我來看看。”肖勇走過去看了看,“建佳720。”
我暗暗記下了這個牌子。
我們三個人馬上有了話題。從如何預防頸椎談到腰椎的幾個明顯症狀,從眼部按摩儀的治療功效談到老人打麻將究竟能不能預防老年癡呆。我發現肖勇不時地看著我,看得我連腳脖子都是紅的。
正要聊到教育改革的話題時,張姐在廚房喊:“收拾桌子,吃飯了。”
我吃飯有幾個不好的習慣:一是聲響大,覺得大口大口地吃才有滋味;二是喜歡邊吃飯邊看書;三是喜歡把腿盤起來,像和尚打坐那樣(條件不允許的時候,一定要蹺著二郎腿);四是喜歡大聲說話,與人神侃。四個習慣缺三個還可以,如果全部缺,我就如坐針氈了。此時我的左邊是張姐,右邊是她老公,肖勇坐在我的對麵。我剛一坐定,就感覺被人綁了手腳,嘴裏還塞一雙臭襪子。
張姐沒命地給我夾菜,我也不好推辭,不然讓人覺得扭捏做作。於是,我一邊細嚼慢咽,保持儀態,一邊警惕著她的筷子,隨時做好躲閃的準備。
終於拚著老命把碗裏的菜消滅了,我覺得胃快炸掉了。突然,一雙筷子朝我飛來,我來不及躲閃,傻傻地看著它,緊接著,排骨、梅菜扣肉、蕨根粉、辣子魚陸陸續續地跳進我碗裏。
碗裏再次砌起一個小山丘。我端著碗,胃裏剛剛進去的食物鬧著要出來。我麵露難色,心裏發出絕望的呐喊:你殺了我吧!
肖勇看出了我的無奈,對張姐說:“讓小莫自己夾菜,你又不知道她吃什麽。”說完遞給我空碗說,“小莫,要不先喝點湯吧。”
“嗯。”我接過碗,拚命點頭,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那這雞肉可要吃了,烏雞吃了好,這塊好,一點骨頭都沒有呢。”張姐把一塊雞肉夾起來放進我手裏的空碗。
我暗暗吐了口氣,心想,行吧,反正就這一塊。
可我小看了這塊肉。因為燉得差點火候,所以它不是一塊簡單的肉。我是想說,無論我怎麽使勁地咬,它依然不肯就範。我花了很長時間來撕扯或用力,它半截在我嘴裏同我的牙齒廝殺,還有半截則被筷子使勁地往外拉。
“來,小莫,我敬你。”對麵有個渾厚的聲音響起。我含著肉抬頭,見肖勇端著一杯飲料朝我微笑。
天啦!是進是退?全進去吧,嘴裏放不下,到時候把嘴撐成一個肉包子不說,還可能把喉嚨裏的其他東西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退出來吧,也不雅,嘴裏的那半截已經被牙齒磨得麵目全非,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難看的東西。
我急了,腦門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肖勇顯然沒有看出我的焦急與尷尬,仍然端著杯子看著我。
“依依,和肖勇幹一杯,飲料又不是酒。”張姐笑著說。
我心一橫,給那團模糊的東西鬆了綁。從嘴裏取出來放到一邊的盤子裏。我在這樣做的時候簡直難堪死了,於是迅速地伸出左手去端那隻倒滿飲料的杯子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慌亂之中,隻聽啪的一聲,碗發出一聲清脆的尖叫,摔到了地上。在這期間,我本想伸出手去接那碗,卻忘了手裏還端著杯子,於是,啪的一聲,杯子追隨碗去了。
橙汁和米飯混著這菜那菜,花花綠綠地撒了一地。
莫依依,張姐的房子是新裝修的,地板是木地板,剛剛打過蠟!我在心裏連連扇自己的耳光。
完了完了,場子被我搞砸了!我漲紅了臉,咬緊嘴唇,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沒事沒事,反正快吃完了。”張姐邊說邊進廚房拿拖把。她老公也跟著圓場,“不要緊不要緊,我們家地板本來就很少打掃。”
肖勇在一旁笑著說:“都怪我,不該喊你喝飲料。”
大家都笑了,我尷尬地立在餐桌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這個原本安靜祥和的家,因為我的到來,臨時變成了菜市場。
待他們收拾完畢,我起身告辭,再坐下去我會瘋的。肖勇見我執意要走,起身說:“我送你吧。”
下樓的時候,我走在前麵,他走在後麵。我為自己今天的洋相百出感到很尷尬,於是轉身想說聲不好意思。不想腳一空,眼看就要摔倒。還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說:“小心!”
等我站正了身子,他終於笑了,“究竟是我長得太難看還是太好看?”
我不好意思地笑,“我今天很丟人的吧?”
“不是一般的緊張。”他的手握成一個拳頭放在鼻子下麵,全身笑得顫抖。
“因為你的警服……太嚴肅了,好人看了也覺得自己是小偷。”
“不過,你一會兒摔杯子一會兒扔碗的,讓我也開始緊張了。幸虧我定力好,不然也跟著從凳子上摔下去了。”
下了樓,他說:“我去開車,你站這兒別動。”
我站在路邊,反複念著這句話,越聽越美,多暖心啊,像囑咐小孩兒似的。我又找到一種感覺了,初戀般的感覺,被人嗬護的保護的感覺。
車子輕輕滑到我麵前。肖勇下車給我打開車門,“走吧。”我有點受寵若驚了,他怎麽能這麽紳士呢?
“單位還給你配車啦?”剛才的對話讓我渾身輕鬆了許多,沒先前那般拘謹了。記得在網上看到過一個帖子,說男人其實都是喜歡女人可愛活潑的,這樣他們會覺得快樂。所以,此時我一定不能太沉悶。
“員工有重要接待可以向局裏申請。”他扭過頭,笑得溫柔。他說話的調子和語氣永遠都給人一種處事不驚的穩重和安全感。即便是幽默,也讓人笑得踏實。
車子在夜色裏穿行,我倆陷入了沉默。
“有音樂嗎?”我低著頭找音響的開關。
“有。笛子獨奏,你喜歡嗎?”
“行。”我心想,莫非十歲還是有點差距。我覺得此時應該聽點薩克斯或是流行歌曲,也行,笛子就笛子吧,總比嗩呐要強點。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心情是愉悅的。之前看照片上那個清瘦文靜的樣子,我還有點擔心他太內向太虛弱,可現在我放心了,他烏黑有光澤的頭發,挺得倍兒直的背和輕快矯健的步伐……所有能證明男人陽剛的特征他都有。
“你們平時很忙吧?連春節也值班嗎?”光聽笛子太浪費,我得沒話找話。
“值啊。別人過年的時候是我們最忙的時候。我得和幾個兄弟開著車,走街串巷地告訴人家‘嚴禁煙火,注意防盜’。有次進一個社區,碰見一個老奶奶,她不高興地說,都喊了一年到頭了,三十兒也不讓我們清靜。”
“哈哈,不受擁護呢。對了,執法中有好玩兒的事情沒?”
“太多了。”他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車子瀟灑地轉了個大圈,“有一次我們抓一個吸毒的。去了他家見門虛掩著,不知道裏麵是個什麽情況。有個兄弟一腳踹開那門,結果我們看到了令人感動的一幕。”
“他正準備自首?”
“不,他在自學。”
“什麽意思?”
“他披了件破棉襖躺在床上,正聚精會神地看《鴉片戰爭》。”
“哈哈哈哈。”我一陣爆笑。
他減了速,看我一眼,“這應該才是真實的你吧?”
我馬上收起笑容。糟糕,我剛才一定是笑得青麵獠牙,震耳欲聾。
他說:“你給人的感覺很好,很外向。”
“謝謝。”
他把車開到水果市場旁邊,靠邊停下來,“等我一下。”幾分鍾後,他提著一大袋水果放到我腳底下,“等會兒帶回家。”
“客氣了吧。”我笑了笑。
“晚上沒吃好,回家慢慢吃,沒人給你夾菜了。”他笑著發動了車子。
十分鍾後,他送我到樓下,然後跟我說再見,“我就不送上去了。”他笑了笑,意思是說,送上去不太好。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欲擒故縱,還是君子之言。其實沒什麽不好,對於再婚男女而言,從相識到上床並不需要過程,省略其中細節是很正常的事情。什麽怦然心跳啊,若即若離啊,分分合合啊都是年輕人經曆的環節。再婚男女的步驟很簡單。見麵、上床、領證結婚,三步到位,到不了位就拉倒。因此,我倆今天見麵具有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重要意義。
他看了看這棟樓,“怎麽沒燈啊?”
我說:“這裏住的人很少,大都搬出去了。”
“那行,你上去吧,我用車燈照著你。”說完他轉身就去開車門。
回到宿舍,我給他發了條短信說:我到了,謝謝。他很快回複了兩個字:晚安。若換是其他男人,一定會回複我說:你住幾樓,我上來陪陪你吧?或者說,一個人怕不怕之類的,總可以找到一個突破口。
我看看這兩個字,心裏有點遺憾,隨即安慰自己不能操之過急。換個角度想,說明人家是很認真地對待我,這是對我的尊重。而且,從他的表現和我的感覺來看,他對我是沒有排斥心理的。他自己也說了:你很外向,給人的感覺很好。這應該就是暗示他對我印象不錯吧?
準備睡覺的時候,齊齊給我發了條短信問我睡覺沒有。我沒回複。
卷在被窩裏睡不著,我想起了一句話——上帝如果關上了門,必定會給你留一扇窗。肖勇可能就是上帝給我開的一扇散滿陽光的窗子吧。這樣一想,就開始興奮了,於是蒙在被子裏唱歌,“angangang小叮當幫我實現,所有的願望……”
唱累了,我給向豐收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我現在興奮得無法入眠。他回複我說:是不是想我了?
你去死,說了嚇你一跳,我要結婚了。我回複。
你接著夢遊吧。向豐收說。
快十二點的時候,齊齊打來電話說:“周末去溫池釣魚吧?”
“不去。”我說完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冷,忙應付地笑了幾聲道,“去不成。”
“哦……那好吧。”她欲言又止地掛了電話。
昨晚做了夢,十分可喜。我的幸福對我的不幸說,你休息去吧,輪到我值班了。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仿佛周圍已經是亮閃閃的暖烘烘的一片陽光。
早上去辦公室做了幾件比較主動的事情:一是主動給我媽打了個電話,說這個周末我要回家陪她們;二是主動給齊齊打了個電話,讓她不要把那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三是主動給江昊打了電話,問他什麽時候有空,我要把上次他在超市給我救場的錢還給他,還要向他道歉;四是主動找到葉強,向他檢討說自己最近工作有點不積極,辦事效率不高,請他原諒。
葉強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他一定會覺得我很怪異。可我太需要感恩,太需要與人為善了。我甚至想給李翠紅去個電話,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想給冷玲打個電話,問她孩子生了沒有,我還想對她說,趁早離開葉強吧,別再指望已婚男人離婚了,難!看看我,還不是挺過來了,隻要邁出了第一步,後麵就是平坦大道了!
我突然想起件事來,給我媽打了電話,讓她看看周老師那台按摩儀是什麽型號的。
等了一會兒,聽見我媽說:“就找到建佳兩個字,應該是這牌子吧。”
“後麵有數字嗎?”
“有,720。”
“哦,我知道了。”我怕記錯了,從錢包裏找出發票,沒錯,四千八。
下午溜到張姐那兒小坐了一會兒。我和她的關係因為肖勇而變得密切起來。
張姐邊熨衣服邊說:“依依,肖勇對你印象不錯呢,說你漂亮,大方,直爽,又有氣質,全是優點呢。我看這事兒成了,以後咱倆成親戚了呢。”她說完,臉已經笑成一朵盛開的菊花。
我難為情地笑了笑,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她說:“都是過來人,合適就把事兒辦了。對了,他讓我問你,對他印象怎麽樣。”
我低著頭,許久說:“對他印象……很好的,隻是……”
“隻是什麽?”
“張姐,我和肖勇都是過來人了,尤其是我,一個女的,總不能結了再離吧?我耗不起了,所以有些事情,我想提前知道總比結婚以後暴露要好。其實也沒別的,我就是想知道,肖勇離婚的真實原因……您一定得跟我說實話。”
她說:“你對我的話也不相信啊?他們倆離婚,真的是因為那個女的跟別人好上了,肖勇這裏沒有出一點問題,這一點,你可以完全放心。我再和肖勇是親戚,但在這事兒上絕不會坑你。不信你可以看他們的離婚協議書,那女的自己願意淨身出門,一分錢不要。”
張姐的話讓我放心了,我對肖勇的最後一道心理障礙消除了。
從張姐那兒出來的時候,葉強給我電話,問我出發沒有。我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他要我下午三點去安全局接他。
我說,出發了,已經在路上了。說完我看了看時間,糟糕,隻有二十分鍾了,萬一路上堵車,準遲到。
我一路狂奔到安全局門口,葉強有些不悅,“我在門口整整等了你十分鍾。”
我說:“水果路出車禍了,出租車把一輛奧拓抵到了花壇裏,太嚇人了!我怕出現萬一,開得很慢。”葉強信了,“也是,慢點就慢點吧,好歹安全。”
我點點頭,“現在去哪兒,回酒店?”
他看了看時間,“去趟公安局。”
“好的。”我發動了車子。什麽,去公安局?我心裏一陣莫名的激動。
葉強問我:“小莫,對於酒店的桑拿中心你有好的建議嗎?”
我想了想,難為情地笑了笑,“暫時還沒有呢。但願她們在這裏不捅出什麽大婁子,一旦出了事,酒店聲譽就會受很大影響。”
葉強說:“是啊,今天在安全局開會,聽說市裏準備舉行大規模的掃黃打非,公安局將進行不定期檢查,一旦發現將嚴厲查處;另外,他們專門設了一個投訴熱線,鼓勵群眾踴躍舉報,對舉報情況屬實的,給予現金獎勵。公安局的副局長跟我是鐵兄弟,我想請他暗中幫忙,借此機會把這個桑拿中心弄出去。”
“但是市政府那邊……”我不知道葉強有幾分把握。
“試試看吧。元成縣有個礦裏的瓦斯爆炸,死了五個人,據說好多領導都受了牽連,今天開會就是因為這事兒。從明天開始,市城又要大搞安全整治工作了。”
“煤礦?”我心裏一陣亂,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哪個礦老板啊,這麽倒黴?”
“好像姓劉吧,本地人。”葉強說完,敏感地看了我一眼。這一看,高爾夫球場的那一幕又出現在我倆眼前,我倆同時心知肚明了。我很不自在,像虱子爬滿全身似的。我們的談話戛然而止。他默默抽煙,我默默開車,各自趕著各自身上的虱子。
我和葉強到了公安局。葉強給那副局長電話,他說要我們先去接待室等他。
巧得很,接待我們的是肖勇。一見他進來,我連忙坐直了身子,提醒自己:注意微笑!注意儀表!
他給我們倒了水,然後問我:“小莫,這位是?”
我連忙起身對葉強說:“這是我們酒店的葉總。”
葉強連忙和他握手,然後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認識認識,老朋友了,以後還得請葉總多多關照我這個朋友。”肖勇很老練地同他握手。
剛坐定,進來個高個兒、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
“你小子,還曉得來看看我啊……走,去我辦公室。”他攬著葉強的肩膀說。
葉強要我在這兒等他。他倆走後,肖勇笑著說:“他倆很熟啊?”
我說:“是高中同學。”
“哦。”肖勇給我的杯子續上開水,“不過你們老總比我們局長看著年輕。”
我說:“嗬嗬,是吧,可能是心態年輕。”說完,見肖勇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不由得心慌意亂,心想,是裙子拉鏈開了還是絲襪破了?
我低頭看了看,“你看什麽呢?”
“你穿這身衣服真有氣質,很優雅。”
“工作服。”
正說著,他的手機響了,估計是請他吃飯的,他說:“哪幾個人?我帶一個人行不行啊?幾點?哪兒見?”
他這樣說的時候,我心裏打起了小鼓,他說帶一個人會不會是帶我啊?
果然,他掛了電話問:“晚上有事兒麽?”
“沒啊,怎麽了?”
他坐到我旁邊說:“沒事兒跟我出去吃飯,幾個特好的兄弟。”
我抿著嘴笑,衝他點點頭。
葉強進來叫我走的時候,我正和肖勇聊著什麽,笑得跟個傻子似的。那個副局長說:“肖勇,你怎麽把我們這位美女陪得一張臉紅撲撲的?”
肖勇說:“杜局,她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莫依依,葉總的助理。”
杜局眼睛瞪得老大,“是不是啊?”轉身拍著葉強的肩膀說,“得,兄弟,咱倆親上加親了!”
葉強一頭霧水,看看我,又看看肖勇,“什麽意思啊?“
杜局指著我說:“看來你還沒向領導匯報啊。“
我笑了笑,低下頭。
肖勇忙說:“還沒定,人家怎麽匯報啊?”
杜局看著我說:“嗯,不錯不錯。丫頭,你找我們肖勇也是有眼光啊,他可是我們局的免檢產品啊。”
從公安局出來,葉強問:“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
“哦,剛認識,還在了解。”
他點點頭說:“是該正兒八經地找一個,我看還不錯。”
“是吧,您就看一眼哪兒知道啊?”
“他多大?”
“三十一。”
“還行,別錯過了。”
我看著他一臉誠懇的樣子,覺得有點感激。
回酒店坐了一會兒便接到肖勇的電話,他讓我過會兒到樓下等他,他來接我。我看了看時間,才四點五十,“我們五點半才下班呢。”
他說:“沒事,我在樓下等你。”
我說:“要不你告訴我地方,我下車了直接過去吧。”
他說:“沒事,等你。”
掛了電話,我趕緊去衛生間補妝。出來的時候,在樓道裏碰到了葉強,他看了看我手裏的化妝包,“怎麽,晚上有約會?”
我趕緊把化妝包背到身後,“沒有沒有,您有事兒?”
他想了想,說:“晚上我約了安全局的幾個……那算了吧,你把餐定好,然後通知餘總,要他跟我一起去。”
我感激地衝他笑了笑,“好的。”我很想說,葉總,對不住了,這是我的終身大事,耽誤不得,回頭結婚了我定將全心全意為酒店服務。
肖勇在大廳足足等了我二十分鍾。我和他出酒店的時候,門童朝我眨著眼睛說:“哇噻,好帥啊。”說完朝前麵做了一個OK的手勢,我順著他指的方向再一看,前台幾個小丫頭全盯著我們看。我對肖勇說:“快走吧,曝光了。”
我們去的是一個農家飯莊,離市區有點遠。路上,盡管他的那幫兄弟沒命地催,他依然不緊不慢地開著。
農家飯莊很大,正門與飯莊之間有一條很長很幽靜的小路,有種庭院深深的感覺,小路走完之後,前麵豁然開朗。以停車場為界,靠裏麵是一個個碩大的魚塘,周圍擺著沙灘椅,客人可以在這裏免費釣魚,有點像海邊沙灘;外麵則是一棟棟古典洋樓,樓與樓之間隔得很近,圍成一個碩大的圓,顯得別致氣派;樓房的背後全是菜園,遠遠看去,綠油油的一大片,客人可以親自到菜園裏摘新鮮的蔬菜和瓜果。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驚呼:“這簡直就像一個世外桃源,我太喜歡了!”
肖勇在一旁看著我雀躍的樣子,柔柔地說:“那以後就常帶你來,下次再帶你去一個地方,比這裏還大。”
他的那幫兄弟正在打麻將,見我們進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嗷嗷嗷地起哄。
“我說呢,你怎麽會遲到,原來是接嫂子去了啊。”
肖勇一拍那小子的頭,“別瞎說。”
那小子站起身,“勇哥,玩兩把,幫我抬抬火,我今天太背了。”
肖勇轉過身看著我,“你來玩兒兩把?”
“你玩吧。”我假惺惺地推辭。
肖勇似乎看出我眼裏的綠光,一再堅持要我上,我隻好假裝“無可奈何”地坐上去,心想:既然非要我打,那就不客氣了!
看來真是轉火了,第一把牌居然好成這樣。清一色邊五,三個八筒,一對二萬,其餘的全是條子。我縱橫麻壇多年,像這麽好的牌少之甚少,禁不住高興道:“哈哈,你們慘了,麻將機也做牌呢。”
我嗓門特大,和剛進門的時候判若兩人。齊齊說得沒錯,我就是快死了,一坐到麻將桌上勝過打三瓶葡萄糖。
剛打一圈,對方打了個八筒,肖勇在我後麵喊:“杠上。”
我說:“不杠不杠。”然後對上家說,“你接著摸。”
旁邊幾個看牌的都笑,“勇哥,我們嫂子可比你有量多了啊,你也就和了大半輩子屁和,以後多跟嫂子學學。”說完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我上家是一個小夥子,估計跟我年齡差不多,毛手毛腳的不說,還特喜歡吃吃碰碰。上吃下有喜。我跟著連摸四張條子,退出去三個八筒一個二萬。真是順水順風,對麵跟著打了個幺雞,我一看,激動得不行,連說“碰碰碰”,隨即把手裏的兩個幺雞拿下來,美滋滋地說:“這東西我喜歡!”
對家聽我這麽說,指指在場的男人,“喜歡你全拿去。”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他們笑他們的,我無心理會。碰了幺雞,打出二萬,我就聽牌了。二五八條,閉著眼睛就能糊。摸了幾圈沒摸著,下家拆了一對三萬打出來,筒子沒出來一張,顯然是筒一色。
這時,上家打了一張五條,肖勇碰碰我的胳膊,我沒理他。第一次見麵,總得客氣點是不是,讓他一個。下家見狀,也跟著放了個二條。順風牌,我糊不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揚長而去。這樣摸了兩圈,我一個也沒摸著。肖勇在後麵歎了口氣,替我著急。
牌不多了,看下家的樣子也估計聽牌了。我深吸一口氣摸了一張,糟糕,一筒。我看了看下麵的牌,決定賭一把。
“一筒!”我大喊一聲給自己壯膽兒,等著他翻牌。
下家詭異地笑,朝我豎起拇指,繼續摸牌。對家見狀,笑嘻嘻地也跟著扔了個一筒出來。我說:“你就知道跟著我跑!”
再到我摸時,我有點緊張起來,如果再摸筒子怎麽辦?我把牌拿到手裏摸了一下,狂喜!
我把二條往桌上一摔,便翻牌邊樂得大叫,“清一色關三家,每人一千二。”
這一把給我開了張,清水釣魚,一把進賬三千六。後麵幾把,我穩住勝利成果,專供門前清和屁和,最後統收三家,贏了四千四。
吃飯的時候,他們紛紛喊我莫師傅,連連對肖勇說:“勇哥好眼光,以後打麻將你在家洗衣服拖地,讓師傅跟我們玩兒。”
那小夥子邊開酒邊嚷嚷:“今天勇哥要多喝點兒啊,我們一起祝賀他找了個年輕漂亮、麻技超群的嫂子。”
肖勇也是個實在人,也不曉得拒絕一下,不一會兒,就喝得麵紅耳赤。我說:“你少喝點兒,還開了車呢。”
他幾個兄弟聽見了,“嫂子心疼了啊?”
我笑著問:“我能不能給他代點兒酒啊?他開著車呢。”話音剛落,肖勇攔住我,“不行不行,你怎麽能喝酒,我還可以喝。”
大家見狀,“哎呦哎呦,別這麽恩愛好不好?”
他們這樣一說,我心情越發好,加上贏了錢,覺得不喝點酒太對不起這氛圍了,再看肖勇一副難受的樣子,確實需要救援。
哈哈,我是大力水手!我在心裏大喊幾聲,不顧肖勇的阻擋,起身拿了個杯子,先給那三個受傷者每人敬了一杯。接著,他們敬我,我再敬他們。
幾圈下來,不知道是我狀態太好,還是他們酒量太爛,全桌子六個男人,就是肖勇好好地坐在我旁邊,其餘五個,全趴在桌上喊我師傅。
我從來沒發現自己有這麽大能耐,簡直就是一女俠客麽,麻將放倒三個男人,白酒放倒五個男人,真是爽歪歪!我樂得在心裏唱起了小曲兒: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享清閑……
告別的時候,他們搖搖晃晃地扭著秧歌,拍著肖勇的肩膀說:“勇哥,以後凡是有咱哥幾個的聚會,一定要喊上我們師傅,太豪爽了,我們都喜歡。”
上了車,肖勇問我:“怎麽樣,還行吧?”
我說:“沒事,小意思,我還能喝半斤。”
他說:“一般吹牛的時候就是喝醉了。”隨後看看我,“你還很厲害的啊,喝酒打牌樣樣不比男人差,我今天倒是見到了你豪邁奔放的一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