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齊齊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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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我心裏有點難受,轉身見她還跪在地上,屁股抵在腳後跟上,弓著背聳著頭,渾身軟趴趴地立著那兒一動不動,像一堆正在融化的蠟像。我看不下去了,扭過頭說:“算我求你,你坐起來說話行不行?”

她慘笑了一下,“別同情我了,我真的無所謂。說了不怕笑話,我經常在外麵給人下跪,膝蓋都快起趼了。我知道自己很沒用,我朋友也勸我離婚算了,可是我舍不得這個家,更離不開我兒子。”

她今天是有備而來,軟硬兼施。我抱著胳膊,心想,喜歡跪你就跪吧,關我屁事。我說:“行了行了,你今天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放心吧,我現在就可以向你保證,我倆從今天起不再有任何關係。我就說到這裏,我要走了。”我懶得看她,提著包準備出門,我是該收手了,李翠紅現在已經有點極端,我要是再和劉明剛在一起,遲早是出問題。

“其實你也很可憐的。……你有個朋友叫齊齊對吧,劉明剛之前就是跟她。那狐狸精比你難對付多了,天天纏著要送她一套房子。幸好我發現得早,不然老劉被她騙個精光。嘿,你倆關係特別好吧?”

我大腦一轟,停下來斜了她一眼,恨不得操起一個花瓶砸過去。

“不相信是吧?”她扶著椅子起身,從包裏翻出一張紙遞給我,“你要是覺得我在騙人你自己看看吧。”

我顫著手接過來。是一段聊天記錄,內容簡直不堪入目。我大腦一片空白,手裏的包掉到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野狼:昨晚你差點讓我死掉了。

可可:哈哈,是吧?我還有更厲害的哦。

野狼:今天晚上我想見你。

可可:今天不行,老公在家。怎麽,舍不得我了?

野狼:我愛死你了。

可可:小心依依打你屁股哦。

野狼:別提她了,脾氣技巧都不如你,差遠了。

我看著看著,腦子就空了。這幾個再平凡不過的漢字穿到一起,像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戳在我的心裏,讓我生不如死。我幾次停下來想要把它扔出窗外,或者砸到李翠紅臉上,但始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忍著痛,按著滴血的心重新看一遍。就這樣反反複複地一遍接一遍地看,直到我雙手開始發抖,最後靠在牆上,嘴一張一合地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懷疑聊天記錄是我瞎編的,這兒還有呢,兩人的通話記錄全在上麵。”她說完往床上一扔,那卷紙頓時散開來,彎彎曲曲地躺著,像一條吐著芯子的毒蛇,讓我恨不得把整個床都掀翻,然後堵住李翠紅那張嘴。

“看看你都交的些什麽朋友吧?不瞞你說,約你去茶樓那次,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流產的事情,是齊齊告訴我的。起初我以為是她對你心存怨恨,想借我的手報複一下你,沒想到她是惡人先告狀,把你和劉明剛一塊兒賣了。劉明剛還以為我不懂電腦呢,他壓根兒都不會相信,我現在不僅懂電腦,還連他的密碼都知道,都是他逼的。”

我沒有說話,癱坐在床上。

“我知道你沒讓他離婚,你除了跟他睡覺拿錢什麽都想不到,豬腦子。讓他離婚給他出餿點子的是齊齊,要嫁給他的也是這個賤女人。因為他倆的事被江昊發現了,她現在沒有退路。你不會以為劉明剛真要和你結婚吧?那是掩人耳目的。那個賤貨讓他打著和你結婚的幌子踢掉我,讓你替她背黑鍋公告天下,然後等風聲一過他倆再完婚。你不過是他倆手裏的一顆棋子而已,你還得瑟呢。”

她說得有點快,內容很多,我一下子消化不了。我費勁地理解她的每一句話,但是胸口很悶,連呼吸都困難。

“說實話我很同情你。你嘛,就隻是劉明剛寂寞時的一個玩偶。他曾在網上對齊齊說,莫依依太好養活了,請她吃頓大餐,住個有空調的賓館,再買上幾件衣服,她就乖乖地跟我上床。聽聽,這就是男人。我知道你不愛他,無非就是圖他幾個錢,可你怎麽不想想你是在用你的名聲和今後的幸福做賭注啊?你的青春多少錢?劉明剛又給了你幾個錢?比起有些傍大款的女人,你這是九牛一毛!”

我聽不下去了,頭頂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打著戰。我扶著額頭說:“別說了。”我哆嗦著手,從包裏拿出煙點上。

我吸了一大口煙,直直地看著她,“再理他,我是狗日的。”吸了幾口,我滅了煙往外走。途中我一次次地撥齊齊的電話,又一次次取消通話。我害怕,不知道如何麵對她,此時她在我心裏,變成了一隻白狐,細柔諂媚的眼神,隨風飄搖的腰肢。我更不願意想她的好,想我們在一起相處的無數個細節和快樂。

我簡直覺得好笑,這個世界如果連齊齊都在欺騙我,那我還應該相信誰?我是不是連自己都不要相信了?與我相隔千裏的,原來不僅僅是這個城市,而是一切。一切都在準備把我埋葬。我的背後伸出了一雙黑色的手,它揮舞著爪子,正在用力地把我推下懸崖。我掙紮著,拚死了氣力拉住一根搖搖欲墜的枯草惶恐地喊叫。聲音在風裏被撕碎,然後淹沒在塵埃裏,無數的蝗蟲從四麵八方朝我飛來,黑壓壓的一片,向我鋪天蓋地地卷來。

我像蝗蟲一樣飛起來,腳底下輕飄飄的,像踩著雲朵。好想睡覺,可是身子老是在半空裏飄啊飄,怎麽都落不下來。我看見了我媽正朝我走來,她微笑著向我揮手。我加大步子朝她走去,可她突然不知道去哪兒了。

天突然黑了,耳邊是轟隆隆的機器聲,像朝我逼近的列車。這聲音讓我難受,像一團海綿吸幹了我身體裏所有的水分和血液,讓我窒息得快要死去。

我太困了,我就這麽睡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時我首先看到的是李翠紅的臉,接著我看見手背上紮著點滴。等我的大腦漸漸恢複過來的時候,剛剛消逝的傷痛瞬間又襲遍全身。我隻要看一眼李翠紅,就感覺一個絞肉機正飛快地旋轉,把我的肉一塊一塊地絞進去。

“你在路上昏倒了,差點讓車撞了。”李翠紅冷冷地說。

“謝謝。”我看了她一眼,迅速地閃開。她在我的心裏,以無數個形象出現,讓我時而厭惡時而同情時而恐懼。此時此刻,我卻想撲到她懷裏狠狠地哭上一場。

“我走了。電話和包放在這裏,護士就在隔壁,抽針的時候大聲喊一下就行。”走到門口她又折回來,走到床前看著我,有點疲倦地坐下來。“作為女人我忠告你一句,女人當第三者,最後都是輸得遍體鱗傷,沒有好下場,得逞的都是少數,要看運氣和造化。你好自為之吧,省得讓自己落不了地。”

我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那裏,想象著李翠紅從街上把我扶起,打車送到醫院,然後把我扶到病床上給我脫鞋蓋被子。這些場景在我腦子裏閃現的時候,我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

電話在床邊的櫃子上嗡嗡地震動起來,一聽音樂就知道是劉明剛的。我如同一隻受傷的猛獸,抄起電話衝他罵道:“劉明剛我*!”

這件事情給我打擊很大,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調整自己。那段時間,我一下班就關了手機回到宿舍蒙頭大睡,幾乎與外界隔離。在這期間,我一直克製著自己去找齊齊理論的衝動,我不想再去挑那檔子事兒,沒多大意思。吃一塹長一智吧,這也叫自作自受,怨不了誰。我把劉明剛和齊齊的電話全拉入了黑名單,打算從此不再去理會這兩個人。

那個周末我回了趟家,陪我媽和周老師在家待了兩天,還和周老師喝了一杯酒。我媽很高興,連連說我怎麽一夜之間長大了。可能吧,我突然覺得,我唯一相信的隻剩下親情了,這是最質樸最直接最無須渲染最安全的情感。周老師這天話很多,很活躍,跟我講了許多他小時候的趣事。我媽則在一旁樂嗬嗬地看著我倆碰杯,直到最後竟然抹起眼淚來。我心裏很酸,心想,我媽需要的真的不多,可我總是那麽吝嗇自己的時間和笑容。

五一長假,到郙城來旅遊的重要客戶很多,集團公司的領導也不少,一撥接一撥地到。我天天跟著葉強搞接待,上頓下頓地喝,從春華廳喝到秋實廳,從賓館喝到農家樂,清醒的時候少之甚少。有天在衛生間見到自己那張紅撲撲的臉和迷離的眼神,心想,我要再換上件旗袍,學著周旋唱一首《天涯歌女》,整個就一風塵女子了。葉強覺得很內疚,說你要實在不能喝就算了,讓女同誌喝酒我還真過意不去。

我說沒事,也算為酒店做點貢獻嘛。這話絕對不是我本意,我沒那麽高境界,我單單就是想酒喝。女人想酒喝的時候往往能超常發揮,我連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我能喝完八兩酒後接著上班,而且喝了酒後文思泉湧,原先需要一個小時起草的會議紀要現在隻需半個小時了,工作效率整整翻了一倍!

那個黃金周我的心情是很好的,有酒喝,有工作動力,拿了三倍的加班工資還讓葉強感動不已。往大了說,我這是顧全大局,無私奉獻;往小了說,我這是對葉總忠心耿耿,在最關鍵的時候寧可自己喝倒也要讓他平安回家,這是何等的高覺悟高素質?最最重要的是,不用我他媽掏一分錢!怎麽算我都是賺。我想,要是每天都能喝得暈暈乎乎的,然後再喊上幾個帥哥去名流吼上幾曲該多好啊,也算是享盡了一番人間仙境。

齊齊在QQ上給我留了很多言,問我電話為什麽老打不通,辦公室座機也不接,到底跑哪兒去了。她的留言如同一個火星子在我心裏引發了一場大火。她和劉明剛的聊天記錄一字不落地在我眼前滾動出現,讓我恨不得立刻從電腦裏把她揪出來……然後,卻是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如同攥足了勁兒的拳頭擂在棉花上。這就是我遲遲不想對麵她的原因,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我早就把他打得七竅出血然後再去自首。真的,我寧願去蹲幾年班房也一定要出這口氣,我莫依依什麽時候遭過這種毒手啊?可是齊齊不一樣,我出不了手。盡管我一直很想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也曾在無數個清醒的夜裏反複回憶著我倆在一起的日子,仔細回憶自己是不是做了傷害她的事或是說過傷害她的話,然而越是沒有我的心裏就越不安,就像走在街上,無端端地被啞巴扇了幾巴掌似的,你痛得抽筋還不能問他為什麽。

這種感覺,是一種被人摧殘卻無處申冤的滋味。

接到向豐收電話那天我正好喝了點酒,他說齊齊跟他在一起,一定要跟我說話。還沒等我說話齊齊就開口了,“死女人你什麽意思啊,電話也打不進去。你該不會是把我拖進黑名單了吧?”

她在那頭唧唧喳喳地,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哪兒知道,我已經無法正常地麵對她了。隻要她一開口,我馬上想到聊齋裏的那些露出原形的妖精。

我說:“要不晚上一起吃飯吧。”說完我被自己嚇了一跳,我本意是準備掛掉電話然後關機的。

電話那頭一陣歡呼。我想,既然說了就見麵吧,要麽捅破要麽永遠爛在心裏。隻是那一瞬間,這兩個念頭同時在我心裏拚命掙紮。

我去了餘總的辦公室,站在那裏不說話,看著他傻笑。他還是比較了解我的,看了我一眼,“說吧,什麽事兒?”

“嘿嘿,晚上我想請幾個朋友在餐廳吃飯,能不能幫忙簽張單啊?”

他眯著眼睛,嘴角浮出一絲責怪的笑,“請誰啊?”

“一個朋友。就一次,幫個忙行不行啊?”

他笑著瞪我一眼,抬抬下巴,做了個“同意,下不為例”的表情給我。

我坐在二樓的西餐廳等他們。齊齊先來了,她今天穿著件豹紋無袖緊身上衣,黑色包裙,頭發高高地束起來紮成一個馬尾,有點像剛下台的歌手。

她進了餐廳,遞給我一個冰激淩。我推開她的手,淡淡地說:“我不想吃。”

“你不是愛吃這個嗎?特意給你買的。”她吃了一口自己手裏的,把冰激淩塞到我手裏。

“說了不吃!”我觸電般打開她的手,冰激淩掉到了桌上,濺成一團泥。

齊齊呆呆地看著我,不太相信我是真的發火。“怎麽啦,是你自己要說請我們吃飯的,又沒有誰逼著你請,不想請就算了,板著張臉幹嗎?”

我調整了下笑容,對齊齊說:“對不起啊,我最近不太想吃冰的。”我努力用一種很平和的心態跟她說話。

向豐收和江昊也來了。四人坐定後,江昊環顧了一下四周,說:“幹嗎搞這麽隆重啊,有什麽喜事?”

我說沒,朋友一起聚聚唄。

我說話的時候,齊齊拉拉凳子,往江昊那邊挪了挪,江昊很敏感地往開又挪了挪。我飛快地掃了一眼,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轉身問向豐收:“五一回家了?”

向豐收說:“對啊,要你跟我回去見婆婆你又不給麵子。”我掄起胳膊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前,他疼得哎呀一聲,說:“你為何如此嫁禍於我。”

一聽“嫁禍”二字,我突然變了臉,說:“誰嫁禍誰啊,你什麽意思啊?”

現場出奇地安靜,三人全愣愣地看著我。我有點懊惱,自己真的有點心理疾病了。齊齊趕緊咯咯地笑起來,打著圓場說:“我突然覺得你們倆倒是很合適的,要不將就一下吧。”

“才不要呢,更年期似的。”向豐收撇嘴說完,我對著他的腳一陣猛踩。

齊齊興致很高,一瓶紅酒喝完後,問我能不能再開一瓶。我說沒關係,今天都喝趴下了再散場。說完我端起杯子說:“來,我敬你們兩個。”

江昊有點冷淡地說:“幹嗎一起敬啊?不喝!”齊齊的笑容僵在臉上,有點尷尬地附和著說:“就是,一個個地來嘛,哪能一箭雙雕,沒誠意。”

向豐收指指他倆說:“你們不是兩口子啊,分得這麽清楚。這是依依對你倆的祝願,跟誠意是兩碼事。”

江昊低著頭笑了笑,“謝謝你的祝願,還是分別喝吧。”

齊齊還在遮遮掩掩地,向豐收不明白,我明白,所以也不再堅持,免得她難堪。

這頓飯吃得很別扭。江昊對齊齊的冷淡讓她感到很尷尬,尷尬的同時有點氣憤,但是自知理虧所以不好發作,隻好一次又一次地強露笑臉,端著杯子在我和向豐收之間來來回回地喝酒。每一次放下酒杯的瞬間,她的眼裏都寫滿了恐慌。這種恐慌告訴我,她和江昊之間的矛盾不再是以前小兩口的“床頭吵架床尾和”這麽簡單,而是出現了原則上的問題,這是本質上的區別。她也知道,男人的心一旦死去,就再也不能複活。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樣才能挽回他的心,她更不知道江昊還會不會給她機會挽回。

齊齊喝得有點多了,說話咬不準字,不知是真醉還是裝可憐。她喝完最後一滴酒對大家說:“我請大家去唱歌吧,去不去?”

我說:“行啊,我正在想怎麽把這頓飯錢賺回來呢。”

齊齊借著酒興,把手環在江昊脖子上,“去哪兒唱,老公?”

江昊慢慢拿掉齊齊的手,“我還有事,你們去唱吧。”

“你怎麽回事啊?每次一陪我就有事,不去不行嗎?”齊齊心裏清楚江昊不會去,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去吧,老公,求你了。”

“不行,已經約好了。”

“去吧,兄弟。”向豐收也跟著勸。

“江昊可能真的有事,我們先去吧,等會兒他事兒辦完了,再來接你。”我看了一眼江昊。

齊齊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江昊看都沒看,起身走了。我看著江昊冷冰冰的臉,突然想起林小偉。男人絕望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打不死也燒不燃。

到了KTV,齊齊要了一箱啤酒。我給向豐收使了個眼色,他馬上說:“女人酒喝多了,臉上的皮膚容易鬆弛,說不定哪天鼻子就墜下巴那兒去了,還是喝果汁吧,養顏。”說完,把啤酒推出了門外。

齊齊靠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把腳蹺到茶幾上說:“我心裏難受,讓我喝點兒吧。我不靠點酒麻醉睡不著覺。”

“你能有什麽傷心事啊?”我笑了笑。

她沒回答我,起身說:“向豐收,給老娘唱首歌,唱什麽,我給你點。”

向豐收說:“我會唱的歌兒可多了,除了兩首歌不會唱,其餘的都會唱。”

“哪兩首不會?”齊齊好奇地看著他。

“這首也不會,那首也不會。”

齊齊咯咯地笑起來。有束燈光從她臉上經過時,我看到了她滿臉的眼淚。

我媽給我電話,說周老師今天一整天沒吃東西,隻能喝點淡粥,好像是喉嚨腫了,問我要不要弄到市裏來檢查一下。

我說吃點消炎藥不就好了,有這麽嚴重嗎?市醫院一進去就是好幾百呢,要不先送縣裏檢查檢查。

掛上電話我覺得煩躁,不想進去唱歌,想一個人靜一靜。

齊齊正閉著眼睛唱“別讓昨天在你傷口狂妄地撒鹽……”,一聽說我要走,戛然而止,她扔了話筒說:“你什麽意思啊,你太不仗義了吧?”

“真的有事,事關重大。”

向豐收還想勸阻,齊齊說:“讓她去吧,你看她滿臉的痘痘,八成就是去找男人。”

我笑了笑,說:“那是,設備不用都要生鏽了。”

路上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接了才知道是劉明剛打來的。他說你電話怎麽回事,老打不進去。

我忍著火說:“把你拖進黑名單了。”

“為什麽啊?上次我老婆……沒對你怎麽樣吧?”

“劉總,事情都快一個月了你才想起關心一下?太虛偽了吧?”我說話的時候聲音禁不住發抖,“你聽清楚了,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我一聽你的聲音就惡心。”

“你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我……”我掛了電話,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

我和江昊約在亨嘉茶樓見麵。去的路上我心裏很矛盾,覺得自己挺不值。但想到齊齊痛不欲生的樣子,我還是打算去一次,算是最後一次吧,這是我做人的原則,不把“恨人”與“幫助人”混為一談。

快到的時候他突然給我電話說:“實在抱歉,公司有點事情,要不你來我公司吧,我一會兒就到。天驕傑作八樓。”

這是我第一次去他公司。偌大的接待廳分了很多個區,導遊部、組團部、計調部、財務部、綜合部等等,井然有序。大家穿著整齊統一的工作服,在屬於自己的區域裏忙碌。電話聲、交談聲此起彼伏;左邊的牆上,寫著本月的經營目標和諸多小貼士,這比起我在其他旅行社看到的“優質服務,遊客至上”的勵誌口號要脫俗多了。

我坐在接待室等江昊,工作人員給我倒了杯水,我瞅見杯子上印著一個卡通貓,眯著眼睛,可愛地朝著我笑。

之前我對江昊的印象一直不怎麽樣。他給我第一眼的感覺,就是一個不會疼老婆但是很會算計的商人。而此時在他的團隊裏,我認識了另外一個他。看來,男人對女人的態度遠遠不及對錢權的重視。

江昊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忙碌的美女帥哥們衝他招招手,“頭兒,你遲到了!”

他說:“行,行,晚上請你們消夜。”

大夥兒一陣歡呼,之後接著幹活。

進了他的辦公室,我笑著說:“不錯啊,一支高效創新、快樂時尚的團隊。江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手。”

他倒給我一杯水,然後坐到辦公桌上,兩條腿在空中晃悠,“褒還是貶?”

“當然是褒了,不過我就不明白了,一個把公司打理得這麽好的人,為什麽對老婆就沒什麽激情呢?”

他跳下來往椅子裏一靠,“哦,你今天是給我上課來的。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我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低著頭笑了笑說:“也是,我哪有資格說你。”

“你的確沒資格說我。”他看了我一眼,很友善的嘲諷,“物以類聚。”

“你在含沙射影吧?”我喝了一大口水,滿臉的無所謂。心想,反正我看你也不怎麽順眼,彼此彼此吧。

“絕對沒有,不然我被雷劈死。”

“像你這麽臉皮厚的,怎麽劈都劈不死。”

“看來你對我成見很深,我在你心裏,豬狗不如。”他悻悻地起身,“那我還是送客吧。”

“真的不能挽回了麽?給她一次機會吧,最後一次。就當她是犯了錯,你是她老公,應該給她改正的機會。”我沒心情繼續和他調侃下去,直奔主題。

他霎時收了笑容,像觸礁了一樣,喉結動了一下,看著前麵。“……你壓根兒就不該來。你難道不知道犯錯與背叛的區別麽?犯錯是無心,而背叛是有意。前者是判斷能力問題,而後者是人格問題,是對婚姻是否負責任,對愛人是否尊重的問題。比如,偷東西是犯錯,偷人就是無恥,因為人不是東西。涉及的對象不同,其結果自然也就不同了。你不會想讓我繼續幫你分析一下兩者到底有什麽不同吧?”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果然是靠嘴吃飯的,思路清晰,立場堅定。

“你覺得她值得你來說情嗎?”江昊直直地看著我,似乎要把我看穿,“我真懷疑你的本意。”

“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跟你沒關係。我今天來隻想對你說,請你包容她這一次,算是給你們的婚姻留下的最後一絲希望。”我頓了頓,說,“一絲也不行嗎?”

“難。大多數人,是因為愛情和責任結婚。也有那麽一小部分,結婚是為了更深層次的原因,說不清,也道不明。人的一生,往往就毀在這上麵了。”江昊抬起頭看著我笑,眼睛憋得紅紅地,“如此沉重的婚姻如果還要被戴上綠帽子,作為男人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他往嘴裏扔了根煙,狠狠地咬著。我似乎聽見他牙間的過濾嘴正發出慘痛的叫喊。

從江昊辦公室出來,我給齊齊打電話,“他好像主意已定,鐵了心了。”

找江昊談話是齊齊的意思。她說江昊移情別戀了要同她離婚,讓我去打探打探他的真實意圖。我當然知道深層次的原因,心裏有氣很想指著她鼻子罵她虛偽,但沒勇氣。

“好的,知道了。”她很低沉的聲音讓我不忍馬上掛電話,我說,“給他一點時間,有些事急不來的。”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現在很後悔。”她說完我在心裏笑了笑,你當然後悔了,犯了這麽大的錯,不僅是江昊要離開你,我都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第三章晚餐?鎖在櫥窗裏的鮑魚

現在的我好比一隻饑餓的貓,隨時都在搜索著帶有腥味的魚。這個比喻雖然很不貼切,但能夠代表我的心情。我盼望著天天有人給我介紹男友,盼望著突然邂逅一個能改變我現狀,帶我走進新生活的人。這種渴望在我心裏一天比一天強烈,以至於我每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就想撲上去問他是不是單身。

前幾天偷偷去了趟婚介所,那女的服務態度很差,一聽說我是再婚,張口要一百元中介費,比初婚整整高出了六十!我氣昏了,說程序不都一樣嗎?再說了,都是再婚,憑什麽女的就比男的貴?

她白我一眼,“那你還是自己找去吧!離婚女人最難找了,尤其是像你這種年齡,要感情又要房子,很麻煩的。”

我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不解氣,回頭說:“嫌麻煩你做什麽生意啊?”

我準備在報紙上登一個征婚啟事。

我去葉強辦公室送文件的時候,他正在接電話。“拜托你理智一點兒,別拿這事兒嚇唬我!”這一聽就知道是冷玲來的電話,我趕緊折了回來。

這女人也夠擰的。她現在的態度,說好聽點兒是執著,說不好聽點兒,根本就是虛偽——不就是想在葉強身上多撈一把嗎?幹脆直說,開個價,協商一致後,成交。省得在這兒耽誤時間磨耗精力。據說葉強在深圳給她買了一套房子,可她不幹,不要房子隻要人。要說她也太貪了點,都到了眼角長細紋的歲數了,還那麽大胃口幹嗎?我覺得她很白癡,深圳一套房子少說也有個一百萬吧?要知道男人對女人的內疚和慷慨隻是感情的一時衝動,此時不要以後想要也沒有。不過話說回來,或許她真的愛上了葉強這個人,和錢財無關。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是大癡特癡了,都什麽年代了,還一腔熱血赴湯蹈火地愛著一個有婦之夫,不遺餘力地搭上青春、名譽、時間和精力,說出來比科幻片還叫人難以置信。

我再次去他辦公室。他電話接完了,但情緒未穩,黑著一張臉,心煩意亂地翻著幾張報表。

我把文件遞到他麵前,他看都沒看,放到一邊,表示我可以走了。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說:“手上這時候有事兒麽?”

“沒。”

“走,請你喝咖啡去。”

有了上次在深圳的“撞車”事件,我和葉強之間放著一張清單,上麵把我倆的底細和秘密寫得清清楚楚,一覽無餘。這讓我們都變得小心翼翼,既有被對方看穿的心虛,又有因為成為同一根繩子上的蚱蜢而暗暗同病相憐。這種複雜的情感交織到一起,就變成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理解,其直接表現就是,索性捅開這層紙讓對方成為自己最合適最忠實的傾訴對象。

葉強此時需要的,大概就是和我傾訴吧。基本上沒有什麽鋪墊和過渡。我們剛剛坐定,他就看著我,“她要把孩子打掉。”

“為什麽?”

“因為她要跟我結婚。”他說完往後一靠,歎口氣說,“這不可能。”

“為什麽?”

“……其實你明白的,我很無奈。”

“你愛她麽?”

“愛!”他幾乎脫口而出,隨即說,“愛就一定要結婚麽?”像是問我也像是在問自己。我很反感男人這種德行。心想,廢話,愛她當然要結婚了,不然別人在外地給你生一大堆沒爹的孩子?

“對女人而言,愛的歸宿就是婚姻。”我定定地看著他,表示自己在這一點上,不會和他保持一致。

他笑了笑,靠在椅子上,“我也覺得自己很無能,她想要婚姻,和我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我辦不了。到了我這份兒上,離婚不是件容易的事,孩子、年邁的父母、社會輿論、工作,沒準兒都得弄丟。她現在抱著一大堆希望和幻想,等著我去給她實現,可我……辦不了。”

我攪和著杯子裏的咖啡,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為什麽我們每個人都要把好好的婚姻丟到一邊,而甘願在這些複雜糾結的感情裏欲罷不能,樂此不疲?

中午經過幹洗店的時候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張姐,張姐是這裏的老員工了,酒店重組以前就待在洗衣部,我們平時很少接觸,見麵也是點頭之交,一是她快五十歲了,我們沒什麽共同語言,二來工作上也沒打過什麽交道。不過她今天見了我很是熱情,遠遠衝我招手說:“依依,我正準備找你哪。快進來,有事情給你說。”

她扯下手套,用幹毛巾擦了擦手,拉了個凳子在我對麵坐下,笑眯眯地看著我,“依依,找對象了沒有?”

見我搖頭,她高興起來,“那好那好……我若是想給你介紹一個,你不會介意吧?”

天哪,會有這樣主動送上門的好事嗎?人哪,要來好運也是擋不住的,真是此一時彼……拜托,集中精力好不好,人家還沒說給我介紹男朋友呢!我抑製著激動說:“怎麽會呢?您有這份心我都已經很感謝了,誰喜歡操這心哪。”

她笑著從抽屜裏拿出張照片給我,“我這兒有個人……你看看。”

我接過來一看,天啦,警察呢!

齊齊有個當警察的朋友,長得奇醜無比,兩片嘴唇忒厚,怎麽看都像是含在嘴裏的一根香腸,眼睛又小,上眼皮腫得泡泡的,初見他時還以為是被蜜蜂蟄了,熟悉他的人一看就是縱欲過度。這還不說,有一次我們一塊兒消夜,他見有幾個美女在場就發人來瘋,和別人叫板要喝三中全會,結果把自己喝醉了,見人就下跪,口水都流進脖子喊人家姑姑,我們的臉都跟著丟盡了。

照片上的這人與那廝截然相反。我小心地拿在手裏,該怎麽形容他呢?清清瘦瘦的,所以顯得沒有霸氣,眼睛裏是一股溫柔與謙和。

有安全感!我迅速對他做出判斷。這個判斷讓我有點柳暗花明的感覺,不僅不討厭,反倒有點竊喜,蠢蠢欲動。

“覺得怎麽樣?”張姐問我,我才發現自己盯著照片看了好一陣,都有點花癡的味道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您?”

“堂弟。”

“哦……”

“他叫肖勇,今年三十一歲,離婚兩年多了,沒孩子,在市公安局辦公室,人很老實,話不多但心眼好,父母都退休了,住在下麵一個縣城裏,兩老身體都蠻健康的。”

我在腦子裏迅速對張姐的信息進行整理:警察,公務員,沒有孩子,大我五歲,父母既然能退休,那一定也都有退休工資。

“哦……為什麽離婚啊?”我繼續完善資料。

張姐麵露難色,“這個嘛……那女的在外麵有人了,跟別人……唉,就那些事兒唄。”

“哦,那個女的現在在哪兒?”我得查明去處,便於在必要的時候進行私訪,對張姐的話進行考證。

她搖搖頭,“不太清楚,去年到外地去了吧,聽說也過得不好。女人不檢點,吃虧的總是自己。”她似乎不太願意說這個女人,拉拉我胳膊說,“我和你雖然平時接觸不多,但覺得你性格很直爽的,又漂亮,工作能力強——不然哪能當總經理秘書是不是?”

“您太抬舉我了。”我嘴上搭著話,心裏在想,千萬不能讓張姐知道我和劉明剛那些事兒,不然全砸了。

“嗨,我說的可是真的,不然我怎麽會主動當媒人啊?再說了,他可是我親堂弟!”她說完,朝我笑著,“要不,你考慮一下,哪天安排你們見見?”

我遲疑著,“那個……他在市裏有房子嗎?”這是必須弄清楚的問題。郙城的房價現在跟跳蚤似的,沒房子絕對不行。

張姐輕鬆地揮手笑道:“當然有,一百四十多平米,新裝修,貸款也還清了……絕對不會讓你操半分心。”

我暗自舒了一口氣。資料基本齊全,非常合乎我的標準,我想要的都具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好了,接下來就是培養感情了。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性格,但我還是比較看好。人家如此英俊帥氣而我好歹也是八零後,即便擦不出火花,火星子總還有點兒吧?那就OK了。不過我也想好了,要實在培養不出什麽感情我也不勉強,隻要他願意同我結婚,我絕對做幸福狀點頭同意。

心裏早已排山倒海,呼聲雀躍,但表麵還是要低調一點的。我總不能說,好啊好啊,明天就結婚吧?或者我撲通一聲跪在張姐麵前,熱淚縱橫地說,終於等到了,不容易啊!張姐,您就是我恩人!

我拚命地按捺著就要跳出來的內髒,微微點點頭,“行,我考慮一下再給您電話。”

從洗衣部出來,所有的興奮終於乒乒乓乓地全跳了出來。我的心情超級無敵好。

“春天裏來個百花兒香,啷裏格啷裏格啷裏格……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陽光,讓我們相遇……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哦哦哦哦……”

心情一好,脾氣就小,看誰都順眼,聽什麽都順耳,不與人計較,更不在乎別人背後捅我刀子。看來,人的境界需要好的心情來抬高,好的心情需要更好的環境來創造,所謂站得高看得遠,無非也就是這個道理。

想不到到啊想不到,我莫依依居然也有送上門來的美事兒!沒想到啊沒想到,洗衣房裏也潛伏著我的幸運之神。我在辦公室坐不住了,有種想請客的衝動(這種衝動對於常鬧經濟危機的我來說,比亂性還可怕),不得已,隻好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看能不能鎮定一下。

晚上去洗頭發,本想躺在那兒休息一下,不想碰到個愣頭青,一個勁兒地跟我搭話,先是推銷洗發水,見我沒有買的意思,就開始和我套近乎,他邊洗邊問:“你長得這麽漂亮,你老公一定有危機感吧?”

我客氣地笑了一下。他見狀更來勁兒了,“姐,您小孩兒多大啊?”

我很討厭這種沒話找話的人,便說:“行了行了,別洗了,衝水吧。”

吹頭發時我被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衣服的顏色比較暗沉,總之我的臉色很不好——皮膚鬆懈,頸紋明顯,眼角下塌,眼珠無神。這是我嗎?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坐在我旁邊的也是一位嫂子,可是她保養得很好,皮膚白裏透紅的,很有光澤。我從鏡子裏瞥了她一眼就再也不想看自己了。這是我第一次因為容顏的問題而產生了自卑感。

從理發店出來,接到齊齊的電話,她說她們小區旁新開了家粥店,做得不錯,要我過去吃。

我說:“不來了,不舒服,準備回家睡覺呢。”

過去了吧,索性把這件事情當做一場噩夢,就算是查個水落石出又有什麽意義?統統過去,我要開始新生活了,我一定要牢牢地抓住那個警察,隻要和他結了婚,什麽問題都解決了!那些蒼蠅似的男人,那個地窖一樣的宿舍,那些暗地裏同情我可憐我鄙視我的人,我鬧得正凶的經濟危機,我媽對我的失望,統統給我帶來的困境和鬱悶都可以一舉解決了。嗯,和他結了婚,我就馬上整個孩子出來,我要挺著個大肚子,讓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小心地攙扶著我,每天在郙城走上個十來圈,最好撞見林小偉!他一定很自卑,因為我身邊的男人比他陽光多了!最好轉個彎兒再撞見劉明剛的老婆,她依舊穿著不合體的名牌,把四千塊的衣服穿成四十塊,蓬著頭發,步履匆匆,神情黯然。

我邊做著夢邊往宿舍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太出神了,竟然咯咯地笑出聲來,差點撞到樹上,旁邊有個擦皮鞋的一直盯著我,覺得很是奇怪。

回到家,我洗了把臉,狠狠地往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美白麵膜,我就不相信,五百多的麵膜還解決不了膚色暗淡的問題。敷上麵膜後,我寫了一個決心書,內容如下:

一、每天晚上十一點之前睡覺,早上七點準時起床,保證充足的睡眠;

二、每天喝足八杯水。其中,早上空腹喝一杯蜂蜜,中午喝一杯檸檬汁,晚上喝一杯牛奶,其他五杯均為綠茶和紅茶;

三、每天保證吃一個蘋果,兩個橙子,一個番茄;

四、每天必須上一趟廁所,即使便秘也要蹲足十分鍾;

五、每個月看一本書,每本書都要有讀書筆記;

六、和一切不良習慣說拜拜,晚上不消夜,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不說髒話,不繃臉,隨時保持笑容與儀態。

七、不再理有婦之夫。不再傷害自己。不再打胎。

寫完這些,我把抽屜裏沒用完的避孕套和煙盒子全翻出來扔進了垃圾桶。莫依依,你的新生活就要到了,要牢牢把握,不要再與幸福擦肩而過!看成敗,人生豪邁,隻不過是從頭再來……

睡覺前照了一下鏡子,我驚訝地發現一根白發夾在密密濃濃的黑發中間,白得那麽雪亮,那麽刺眼。

拔!

一定要拿下可愛的警官!必須,徹底,絕對!我似乎已經嗅到了春天的芬芳。

齊齊在QQ上問我晚上下班了幹什麽。我看著聊天框遲疑了一下,打出三個字:不知道。

她說那我請你吃飯吧。我說不想去。

我和江昊吵架了,陪陪我好麽?她說。

我盯著電腦,手放在鍵盤上一動不動。

她說就這樣了,下班了我來接你。

我說,那把向豐收喊上吧。

我不知道如何單獨地麵對她。我怕有一個時刻自己會忍不住把壓抑的憤怒爆發出來,我會激動無比地說,你可以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搶了你的情人,或是說我不是人等等難聽的話,但你怎麽能出賣我呢?我們不是一般的朋友。我把你看作閨密,看作我在這個城市唯一的親人,看作我在喜怒哀樂的第一瞬間想到的那個人。可你為什麽使這樣的陰招?你讓我對一切都失去信任了你知道嗎?

我不願意再想,一想就覺得頭痛。

齊齊繃著臉看著前麵,我屁股剛挨著座位,她燒油似的踩了一腳油門,車子馬上變成一頭發了情的公牛向前衝去。

向豐收在後麵敲敲我,滿臉痛苦地低聲說:“又吃火鍋呢。”

我最近還真不能吃火鍋,上了火會長痘痘,萬一張姐突然約我和他見麵,我頂著一張坑坑窪窪的臉多丟人啊?換作平時,我一定會跟齊齊講明原因然後讓她換地方。不過現在我更喜歡同她一對一的交流方式,越簡單越好,大不了少吃幾口回頭再去吃碗盒飯。

向豐收說:“給你們講個笑話吧。說有隻蚊子和一隻蛤蟆結了婚,新婚之夜,蚊子撫摸著蛤蟆說,親愛的,明天我帶你去拉個皮吧,蛤蟆問,為什麽啊,老公?蚊子歎口氣說,你身上這麽多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叮了呢。”他一講完,我就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平時也不覺得好笑,隻怪我今天心情太好。

齊齊黑著臉說:“老娘心情不好,你他媽像撿了金元寶似的,哪天我死了,你篤定在追悼會上笑死。”

我忍不住替向豐收主持公道,“你愛聽不聽,人家好心逗你笑一下,別老娘長老娘短的。”

她沒理我,點了根煙,刹車等紅燈。

她帶我們去的火鍋城名叫龍飛鳳舞。向豐收一看就樂了,說什麽破名字啊,一聽還以為是表演鋼管秀的。

老板是地道的重慶人,遠遠就衝我們吆喝著,“幺妹兒,吃點啥子嘛?”齊齊邊往裏走邊學著他說話,“當熱斯火鍋。有二鍋頭沒得?”

“沒得哦,吃火鍋都喝啤酒滴。”

“搞個錘子!買切!”齊齊這句話如同一個磁場,吸來周圍散坐著的所有人的眼睛。向豐收扯扯她衣服低聲問:“你知道錘子是什麽意思啊?”

“不知道,四川人不都這麽說嗎?什麽意思啊?”她不以為然地看著我。

“不懂就別說,丟人現眼的。”向豐收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她木著臉,向對麵一家百貨店走去,回來時手裏拿了一瓶紅星二鍋頭。我把向豐收拉到一邊,“不對勁兒,控製好她的情緒。”

老板過來點菜,力薦鴨腸,說是剛買回來的很新鮮。齊齊盯著菜單看,半天沒說話。老板說完,她突然抬頭問他:“有沒有新鮮點的牛鞭?”

我一口茶差點噴到她臉上。

老板哈哈一笑,連連點頭,“有,有。犛牛鞭,營養豐富著呢,含蛋白質、脂肪、淄體激素、維生素C、A,及鈣、磷、鐵。”

齊齊看他一眼,也笑著說:“你就吹吧。從可可托海來的小姐還能治關節炎和凍瘡呢,你信不信?”

老板沒聽懂她的意思,嘿嘿地笑著,一臉茫然地跟著點頭表示信。

齊齊說:“把這個犛牛鞭給我上兩份,再來份鵝腸、魷魚、蝦丸、鴨血、鴨腸、豬腦、雞雜……”

然後她突然想起什麽來,看了我一眼,繼續對老板說:“再把你這裏帶瓜字兒的每樣上一份。”

向豐收說:“你點這麽多幹嗎?心情不好能拿胃跟錢出氣?”

她對著桌子笑了一下,“別憂心忡忡的,又不是你請客,別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看著我好不好。”

我指指酒瓶子說:“你想喝就喝吧,但是你要是待會兒在這兒發酒瘋我是不想管你。“

“不會的。”她邊點煙邊說。香煙在她細長白皙的手裏變成另一位落寞的少女,嫋嫋幾縷的煙霧輕輕漫過她的頭頂,同樣寂寞地向周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