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我要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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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明剛在宿舍樓下等我。隻不過半個月沒見,他的造型把我嚇個半死。臉頰多處皮膚擦傷,嘴邊結著痂,估計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整個人麵如菜色,印堂發黑,委靡不振,如同打了一場不堪啟齒的敗仗。一般男人這種樣子,多半為女人怒發衝冠時所致。
“動手了?”我嚼著木糖醇,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你別告訴我是貓抓的。”
他覺得很沒麵子,又不好發作,便悶著臉說:“好了別笑了。”
我停下來看著他,問:“有沒有內傷?”
他木著臉,好久才說:“依依,我要離婚!”
我吃了一驚,這不像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怎麽回事?”
他沒有說話,黑著臉發動了車子。
“你這是去哪裏?”我發現是和機場相反的方向。
“帶你去個地方。”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嚴肅的樣子讓我覺得壓抑。
大概二十分鍾後,我們來到了市區的工業區,他在一個亂七八糟的工地前停下車。
“這裏原本打算建一個二十層的商住樓,但建到一半時,兩家投資方打起了官司,就擱淺了,被列入爛尾工程,即將被拆掉。”他靠在車頭,歎口氣說,“我入股的幾百多萬就這麽扔水裏了。”
“這裏?”我看著他問。這一帶雖比較偏僻,但近幾年隨著房價猛漲讓這一帶較為偏遠地方也大大增值,像這樣中途被廢掉的工程實在令人覺得可惜。想不到像劉明剛這麽身經百戰、老謀深算的生意老手也有失算的時候,一砸就是幾百萬,難怪有人說生意人此一時彼一時,看來商場還真是如戰場。
“如果我一無所有,你會不會跟我?”
“她就是因為這事兒跟你鬧離婚的?”我想,李翠紅應該不是一個勢利的人,再說了,幾百萬對於劉明剛來說也不至於破產,“還是另有原因?”
“不是。”他搖搖頭,拿出根煙,點火的時候抬起手腕伸到我麵前,我看到一條全是抓傷痕跡的胳膊,“我們就這樣打打鬧鬧地過了二十多年,沒幾天是清淨的。在外人眼裏,她是一個顧全大局、賢惠溫柔的女人,很少有人看到她真實的一麵。每天我回家,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給我遞杯水,而是翻我的包和手機。我生意做得越大,她就越來越變本加厲。最初我還以為她這是愛我,可漸漸我發現根本就不是,她不過是在保護自己,為自己做打算。這麽多年,看在兒子的分兒上我也忍了。前天她偷看我手機,硬說上麵有幾條短信有問題,跟我大打出手,鬧得雞飛狗跳,一大家人也都跟著沒過好年。我以前就說過,好歹忍到兒子上大學,現在兒子已經讀大一了,我想我是該考慮離婚了。我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女人整天在我麵前糾纏不清,尋死覓活。我在外麵拚命賺錢不容易,也很辛苦,我不求她在我事業上幫多大的忙,隻希望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家裏就行了。她呢,兒子兒子沒照顧上,兩個老人常年請著保姆,她更是很少管。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調查我的行蹤,調查我和哪個女人關係不正常。”
“可你同其他女人的關係的確也不正常啊。”我取笑他說。
“那是兩個概念。話說回來,即使有點什麽那又怎樣,又不會離婚,男人嘛,在外麵放鬆一下也是正常。真把男人逼急了,得不償失。”
我聽了心裏很窩火,心想,我還真自作多情了,原來他說同我結婚也是被逼無奈之後的氣話。
“依依,我再問你,如果我離了,你會不會跟我?”
“當然會啊。”我笑著說,心裏想,不是鄙視你,你離得了嗎?你就是離了我還不指定跟你呢。我突然想起他剛才的話,禁不住問道,“你說你老婆在你手機裏看到別的女人給你發的短信,這女的是誰?”
“還有誰,當然是你了。”他靠在椅背上,“幸好我存的是那個號,名字也是隨便起的,不然她又得找上你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自從上次李翠紅找了我以後,我讓劉明剛用他的身份證重新給我辦了張卡作為專用號,幸好!
我想,李翠紅遲早還會再找我的。如果她在我麵前撒潑,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跟劉明剛舉行一個場麵恢宏氣勢磅礴的婚禮。我也不怕社會輿論壓力有多大,管人家說我第三者插足也好,品德敗壞也好。事實上,和劉明剛結婚不是件壞事,撇開我們性格和習慣不合拍不說,也不談他有沒有文化,但至少我能解決物質上的瓶頸,說不上榮華富貴,起碼也能像李翠紅一樣在商場無限風光。反正也不可能再有激情燃燒的歲月了,倒是錢的確是個必不可少的好東西。這樣一想,突然覺得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我說:“劉明剛,你要是真離了我一定跟你,和你兒子成為知心朋友,把你爸媽當我的親爹親媽。”
他護著嘴角的傷口,歪著嘴笑,“還知心朋友,我兒子隻比你小五歲呢。”
我撇撇嘴,“我還擔心他愛上他後媽呢。”
“決定去深圳了沒有?去吧,一來散散心,二來正好培養一下感情,沒準兒回去真離了跟我結婚。”
他說完,我便給葉強打電話請幾天假,說我身體不太舒服。他說行,你把假條拿給餘總簽字,我還在上海。
掛了電話,我說:“從現在開始,你就得殷勤一點兒,算是追求我,不然你還是守著李翠紅過一輩子算了。”
我倒沒指望他真對我有多好,更沒指望能擦出個什麽火花兒。我是想激將激將他然後趁機撈一把。說撈一把也有點誇張,但凡女人嘛,隻要去商場兜上一圈,之後就感覺勝似女王,我也不過是想滿足一下我的購物欲。我突然想起路邊經常聽到的促銷語: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我當然也要抓住機會宰劉明剛一回。
於是,當他列出酒店提供的景點介紹,問我想去哪裏時,我搖搖頭說:“哪兒都不想去,我想去購物。”
他刮了下我的鼻子說我是鄉巴佬,隨即一拍大腿說:“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還別說,剛才一個瞬間我突然有點觸電的感覺呢。”
他捏了捏我的臉頰說:“等會兒去了商場感覺還會更強烈一些。”
我鉤住他脖子使勁啃了他一口說:“你這麽有幽默感,我更喜歡了。”
他用胡子磨蹭了我一會兒,突然轉轉眼睛說:“那你總得滿足一下我。”
“僅限精神上的。”我掙脫了他的擁抱,走到陽台點煙。
“這幾天呢,你得叫我老公,我得叫你老婆,咱倆裝裝夫妻好不好?”他跟過來,趴在欄杆上衝我笑,傻了吧唧的,滿臉的褶子讓我想起小時候美術課上用的皺紋紙。
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他這麽好玩兒,禁不住撲哧一笑,拍拍他肩膀說:“沒問題,老公。”
當然,老公永遠都是李翠紅叫的,我不過是娛樂娛樂而已,因此,到了商場我絕不會念及這個虛擬的夫妻情分。
我倆挽著手在商場逛了三個小時,所到之處,必定激起服務員的無限狂喜,個個臉上寫著“招商銀行”四個大字,臉蛋兒笑得紅撲撲的。劉明剛倒也著實大方了一回,但凡我想買的,他二話沒說直奔收銀台。
從商場出來,我大致列個清單:紀梵希香水一瓶、柏帛麗裙子一條、古琦坤包一個、倩碧保濕係列一套、安娜?蘇外套一件,另外,買了兩雙皮靴,很普通,一雙百麗一雙奧康。本來還看上了高田賢三的褲子,穿著很合適的,但一看是日本貨,當然不買了。
所有的加起來,大概三萬多吧。本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不想劉明剛來了一句:“買了這麽多,晚上可得好好伺候我。”我說:“行,服務質量絕對全麵升級。”說完我心想,得了,用不著不好意思,他也沒準備白白送我。還是傑哥唱得好:世上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這樣一想,倒也渾身鬆快。
第二天上午我倆去華僑城逛了一天。中午的時候接到齊齊的電話,她說向豐收從老家回來了,約我一起吃晚飯。我說在外地出差,她立刻很敏感地問我在哪兒。我一時語塞,說在上海。大約過了十多分鍾,齊齊給我發來一條短信:是和男人在私會吧?
下午我哪兒也不想去了,太陽很大,我怕曬黑。
“不如我們去打高爾夫吧?”劉明剛拿出新買的阿迪運動裝。
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樣子,看在櫃子裏讓我頭昏的名牌的麵子上,我還是掙紮著起身,好歹還得裝裝樣子,不然他會覺得我這人沒什麽良心。
球場人不多,教練很耐心地教我怎麽揮杆。我揮了幾次,球還是穩穩地躺在原地。劉明剛遠遠地看著我,笑我笨。我便衝他撒嬌道:“老公,你再笑我就不學了……”
我說這話時,球杆在頭頂定了格,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那感覺如同看到蜘蛛不吐絲改吐棉花了。而他們,幾乎也是同時看到了我。隻見葉強摟著冷玲的手觸電一樣閃開了,呆呆地杵在那兒,像被點了穴道。而冷玲,正下意識地捂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臉惶恐地望著我。
劉明剛顯然沒有意識到什麽,他走到我麵前,遞給我一瓶水,“老婆加油!”說完,扳過我的臉,使勁地親了一口。
這下全完了,我手裏的球杆一滑,掉到地上。我六神無主地拉著帽簷兒,滿臉通紅。
“怎麽了寶貝兒?”劉明剛邊撿球杆邊問我。我急了,轉過身說要上廁所,拚命地朝前麵跑去。
地縫呢,地縫在哪兒?我要鑽進去!葉強對我說,去上海了!我對葉強說,不舒服了!劉明剛跟他老婆說,去談生意了!大家舉著各自的謊言,全趕在深圳的一家高爾夫球場撞車了!
我鑽進衛生間,好半天沒喘過氣來。世上不僅沒有絕對的自由,連擁有相對的自由都要憑運氣,可我,總他媽這麽背。
回到酒店,我趴在床上,把臉塞進枕套裏,大腦一片混亂。
劉明剛說:“怕什麽啊,他們不也和我們一樣嗎?”
“拜托你小點聲,搞不好他們就住我們隔壁呢。”我心煩意亂地,越想越不好收場。葉強顯然也知道我看見了他,這就代表著之前他說的什麽出差全是撒謊,領導撒謊讓下屬給揪出來多沒麵子,還是和緋聞女友,這事兒到此為止還好,萬一哪天被另外一個人知道了,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他倆還不把我劈死?!當然,最慘的還是我,目前擺在桌上的已有三條罪名:欺騙領導、“跟蹤”領導、勾引有婦之夫。
劉明剛說:“看你也沒心情玩了。不如提前回去吧,趕在他之後回去會更尷尬。”
我直直地看著他說:“我可不可以裝傻?比如說,咬定我沒來深圳,或者說我有個雙胞胎表姐在深圳,總之給他造成誤認的錯覺?”
劉明剛把煙滅在煙缸裏,用力地摁了摁,抖著肩膀笑,“還雙胞胎表姐,你有沒有點常識啊?先觀察他們的動靜吧。依我看,葉強不會拿你怎樣。放心,他有把柄在你手上,不會把事情鬧大的。”
“那他要找理由開除我怎麽辦?”
劉明剛走過來,扳過我的臉,用胡子紮著我的脖子說:“我養你。這回你不嫁我還真不行了。”
我躺著一動也不動。怪不得葉強連海亞集團的接待都不管了,原來是跑到深圳來看冷玲了。這冷玲也夠絕的,居然懷上了孩子,難道她真願意沒名沒分地給葉強生一堆娃?
劉明剛抱著我,“瞧瞧人家,要不你也給我生個兒子吧。”
我打開他的手說:“少來,我又不是豬。”
葉強在門口站定時,我正在整理他要的管理細則,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說:“莫依依你過來一下。”
他話音剛落,我觸電般起身。
他把皮包放到桌上,拿出香煙來點上。我站在那裏,心裏卻像無數根鼓槌在倒騰。再看看他,其實也有一絲不自在,隻是比我偽裝得稍好一點。我咬緊嘴唇,反複在心裏念叨著劉明剛的囑咐:一定要鎮靜,當做這件事與你無關,隻要他不提及,你絕對不能提。
他坐下,“通知部門副經理級以上的人員開一個會議,下午三點。”
我點點頭,隨即說:“那個細則弄出來一個,是拿到會上看還是給您先看一下?”
“先拿過來吧。”他說著,電話響了。
我把管理細則給葉強拿去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我聽他在電話裏說:“絕對不行,我告訴你,在這件事上你不要太任性好不好?”聲音很大,想不聽都不行。
過了一會兒,裏麵沒聲音了,他像是長了千裏眼似的在裏麵喊:“莫依依你進來。”
他看了看我遞過來的幾頁紙,往一旁一扔,“這麽敷衍我?”
我咬著嘴唇,不吱聲。心想,對我有意見我知道,不用暗裏這麽為難我,我更喜歡你把那件事捅破算了,免得我總覺得欠你什麽。
沉默了一陣,他拿起旁邊的一張報紙說:“寫這個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我一看,是集團公司的內部報紙。雖然是內部報刊,但是集團領導非常關注,幾乎期期必看。各個二級公司的一把手都明白這張報紙的分量和影響力,每做一件事情都會提醒手下的人寫篇通訊稿發上去,公雞下蛋的屁事都能引申到生育文化。
春節前夕,各個二級公司都結合節前相關工作投了新聞稿。我們酒店因為葉強連年終總結會都沒開就走了,沒有人負責這事。於是我編了兩條假新聞,一條是酒店在春節前,葉強總經理親自帶領銷售部員工上門拜訪重要客戶和單位,為來年的市場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還有一條是總經理葉強慰問了酒店的困難職工,送去了節日的問候和濃濃的關懷,讓員工在寒冷的冬天感受了春天般的溫暖。
葉強笑著說:“你膽兒夠大的啊,連這個也敢造假?!”
“本想給您電話請示一下的,可他們催著要,又想到您出差在外不方便……”我聲音越來越小。
他點點頭,“也是。”
我趁機說道:“別的單位都寫了,咱總不能啥事兒沒有吧?別的單位說不定也造假呢。”
他笑了笑,說:“那倒也是。行,這事兒總歸還是得謝謝你。”
我擠出一絲笑,不知該如何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你回去再仔細把這個方案琢磨一下,不要寫一些條條框框的大話,要切實可行,能執行下去。”他說完,電話又響了。
我點點頭,趕緊起身。
從葉強辦公室出來,接到我媽的電話。初二從家裏走後,我中途給她打過一個電話,這是我們第二次聯係。她說周老師最近喉嚨發炎了,一連幾天都隻能吃些清淡的,要我有時間回去看看他。
我說:“知道了,有時間就回來。“
她急切地問:“哪天回?”
我說:“說不準,酒店現在有點忙,什麽時候到我輪休了我就回來。”
“哦。”她低低地說了聲,隨即掛掉電話。我感覺和她之間越來越陌生了,這種陌生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我們之間所有的矛盾點似乎都是因為她為了博那個老頭兒展顏一笑而強迫我去做某件事情。
下午是關於酒店星級複核的會議。大家正說著,葉強電話響了,是條短信,他看了幾秒,臉色突然很不好,似乎沒有耐心再聽下去,“這樣吧,這次複核的事情,請餘總具體牽頭,把需要整改和完善的地方列一個清單,然後專門成立一個工作組,分頭行動吧,另外,拿個經費預算。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說完,便拿起筆記本邊往外走。女人特有的直覺告訴我,給他打電話的是冷玲。我突然同情起葉強來,一個大男人,好歹也是個總經理,成天讓冷玲的電話逼得六神無主。這女人還真有兩下子,當小三都比我當得拽。
我走到葉強門口,他正合上手裏的電話。
“葉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我說。我想他此時一定需要人幫忙,但又怕泄露了秘密。
果然他歎了口氣,有點感激地看著我,做了一個“反正你也都知道了”的表情說:“謝謝……幫我訂一張明天飛深圳的機票吧。”
“好的。”我點點頭,明白了事情的全部。
“等一下。”葉強叫住我,“那個……明天我去深圳的事情……”
“哦,您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我會意地朝他做個了OK的手勢,讓他大可放心,我絕對守口如瓶,寧死也不招。
他出去的時候,劉明剛給我打來電話,問我今天有沒有被穿小鞋。我起身邊掩門邊說:“還好,估計暫時穿不著,局勢正在逐步扭轉。”
“我就知道你有辦法的。”他在那邊笑。
“別笑了,把你那邊擺平吧,她若是再找我談話我可要精神損失費了。”我蹺起腿靠在沙發裏,嗅嗅手腕,果然是品牌,都噴兩天了香味還這麽持久。
“不會了,她一找你我就跟她離婚。”他說得很有氣勢,不像是當初跟我說“絕對不離婚”時的那個劉明剛,讓我有點捉摸不透。按理快五十歲的人了,不會這麽衝動,何況是婚姻。
“這是你們倆的事,我不管。”我淡淡地說。心想,離吧,早點離,離了我就有機會了。
他還想說什麽,我說不說了,齊齊打電話來了,便匆匆掛了電話。自從過了個年,我發現劉明剛變得婆婆媽媽的,事兒很多,讓我有點厭倦。
齊齊一聽說我還在酒店,立馬兒朝我咆哮,“都幾點了,你還去不去露露那兒啊?”
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露露結婚的日子。露露是我的小學同學,就是那個初中畢業靠幾台二手電腦開文印店開發了的女人。她老公是湖南人,賣豪爵摩托車的,叫郝輝輝,門店就開在露露店子對麵。聽露露說,兩人從認識到結婚僅用了兩個月不到,屬於自由戀愛閃電結婚型。起因是露露在他店裏買了摩托車,接著那小子便隔三差五地去露露那兒做了兩次名片。第一次露露收了他五十元,第二次就免費了。她一說完齊齊就罵她沒骨氣,說你給他免費他怎麽不送你輛摩托車啊。露露說愛情哪兒能這麽計較啊。
她確實不計較。兩人關係確定下來後,露露也不問那姓郝的願不願意,更沒等他向自己求婚,迅速看了一套八十個平米的商品房,拿出十一萬付了首付。這倒也沒什麽,她居然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在房產證上寫了他們兩個人的名字。齊齊說你是個豬啊,萬一他跟你分手怎麽辦?不是白送他一半的錢嗎?露露說怎麽可能?我看得出來他對我是真心的。齊齊呸她一口,說你長八雙眼睛也看不清男人。我也覺得露露有點過頭,本來買房子就應該是男人先提出,女人買的也沒什麽,但至少婚前財產應該分清楚,這是對自己的保護,何況這幾萬元錢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不是她勤扒苦掙攢下來的。但露露說她不想搞那麽清楚,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齊齊說您真有骨氣真有氣魄。
我見過郝輝輝幾次。七八年的一匹瘦馬,遠看更像一根貨真價實的釣魚竿。因為瘦,所以發育晚,快三十了還滿臉的青春痘,密密麻麻地噴了一臉。他每次見我都很熱情,話很多,但多半是介紹他的摩托車。我特別不喜歡聽他講話,操著一口湖普(湖南普通話),經常把“濃縮”說成“棱縮”,“火爐”說成“火樓”,實在逼急了就說方言,嘰裏咕嚕地衝你說上半天,連標點符號都聽不出來。
露露問我覺得他怎麽樣,我說別的都還行,就是頭發梳得太整齊了。我特別不喜歡男人往頭上抹啫喱膏,搞得油光光的像小白臉。露露煞有介事地說:“你不懂,這叫精致。他每天在店裏都堅持穿西裝打領帶,從來沒見他不修邊幅的樣子,他是個精致的男人。”
我哼一聲,差點噴出一口血,心想又不是賣旗袍,整天搞這麽花枝招展的累不累啊?
她歎口氣說:“我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也疲了,該成家生孩子了。”
她這麽說我也不想再打擊她了,便安慰她說:“你自己喜歡就行了,是你跟他過,又不是我。再說他好歹還有這個店,固定資產少說也有幾十萬吧?做大做強了指不定還是郙城摩托第一人呢。”
我和齊齊趕過去的時候,大廳裏坐滿了客人。齊齊拉著我在靠牆角的一張桌子坐下。我四處掃了一圈,還好,沒看見幾個同學,這比較合我的意。離婚後我特別害怕見同學,我總覺得他們看我的一對眼睛裏,一隻是幸災樂禍,一隻是罵我不知好歹,讓我很受不了。而且現在越來越懼怕參加朋友的婚姻,很矛盾很糾結。一方麵婚禮上的每一個看似浪漫幸福神聖的畫麵都讓我覺得虛假,但另一方麵,內心深處又十分渴望。
露露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外搭一件白色的皮草坎肩,挽著郝輝輝挨桌給人敬酒。我碰碰齊齊,伏在她耳邊說:“猜猜她身上的坎肩多少錢?”
齊齊瞄了一眼,搖搖頭說:“別羨慕,婚紗店租的。我前幾天去她家了,新房裝修得很普通,婚紗照也照得一般。就連買婚戒的錢也是露露自己掏的。這女人夠癡情的,原先在我們同學中間還算個小富婆,現在好了,全砸到這場婚姻裏去了。”
“郝輝輝沒錢麽?哪有女人自己掏錢買戒指的。”我心說,什麽男人啊,即便虧本處理幾輛摩托車也行啊。
“有個屁錢啊。那店子不是他的,是他表哥的。”
“露露不知道嗎?”
“拿結婚證的前幾天才知道的。”齊齊說完瞪了郝輝輝一眼,“露露遇上白眼狼了。”
露露遠遠看到了我倆,忙拉著郝輝輝朝我們走過來。他倆敬了全桌人一杯酒後,齊齊沒坐下去,笑著說:“新郎官今天好帥啊。”
郝輝輝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紅光滿麵地說:“謝謝,謝謝。”露露依偎著他,朝我們笑著說:“晚上去我們家啊。”
齊齊不知道什麽時候滿上了兩杯酒,少說也有三兩,她遞給郝輝輝一杯,“把我們這麽能幹的妹妹弄到手了,喝杯酒總可以吧。”
郝輝輝沒馬上接杯子,苦笑著說:“這麽多,喝不了的。”齊齊看了我一眼,我起身說:“不就是一杯酒嗎?今天什麽日子?何況是女人敬的酒啊。”
我說完,桌上便有幾個男人跟著起哄,“就是啊兄弟,我們想喝都沒份兒呢。”
齊齊說:“我幹了,你看著辦。”說完,喉嚨咕隆咕隆響了幾下,一杯酒就見了底。把桌上的幾個男人喝得瞠目結舌。
露露看看我倆,又看看郝輝輝,左右為難,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兒。郝輝輝接過酒,像端了杯毒藥,猶豫了片刻,還是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準備喝下這杯酒,不過剛抿一口,立馬轉身便往衛生間跑,尿急似的,惹得大家一陣哄笑。
齊齊衝他踉蹌的背影冷笑了一下,坐下來喝了口湯,湊著我低聲說:“看見了吧,一杯礦泉水就試出來了,沒擔待的男人。所以我說露露這回看走眼了。”
我看看她的酒杯,恍然大悟,“露露知道了還不罵死你。”她朝我詭異地笑了笑,“老娘就知道他是個小人,所以我也不想做君子。”
盡管齊齊把郝輝輝貶得一文不值,但從酒店出來時我還是覺得很失落。身邊越來越多的朋友有了歸宿,我的“單身”標簽就會越來越顯眼,就像走路,別人全部朝東的時候,我一個人朝西就顯得孤單而奇怪了。我當然不是要標新立異,但怎奈我已經站在了另一個隊伍裏。
齊齊開著車說:“找個廣場曬太陽吧,一直下雨人快要發黴了。”
我搖下玻璃,把手伸到暖烘烘的陽光裏說:“那次你給我介紹的那個開屠宰場的,還記得吧?”
“嗯,怎麽?”
“再約他見個麵吧,我覺得我跟他很合適的。”
齊齊幽幽地說:“急著出手啊?”
“嗯,清倉大處理。”
“現在覺得合適了……遲了。人家早找了,未婚,八四年的。”她斜了我一眼,繼而安慰我道,“別一時衝動,我現在覺得結婚真的不能衝動,不是正常情緒下抉擇的婚姻不會長久。沒有愛千萬別結婚,你看看那些夫妻,缺錢的時候能同舟共濟,就是不能缺感情。兩個人之所以離婚,歸根到底是無法自欺欺人地維持無愛婚姻。”
我聽不得她對婚姻的大道理,打斷她的話說:“別說了,不想聽。”
“網上找找吧。加幾個網友嘮嘮嗑兒,說不定就給你嘮出一個了。”
“我又不是你。”我說完,突然看著她說,“讓你舅舅給我找個醫生吧。”和林小偉談戀愛之前,齊齊就打算介紹個醫生給我,醫學院畢業的本科生,腦顱專家。她說現在找醫生最實惠了,心細,待遇好,社會地位又高,關鍵是,解決了一家人的看病問題。我當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堅決不找醫生,萬一哪天他心情好,把我腦袋開了玩玩兒又縫上那多可怕。
齊齊撲哧一笑,“婦產科的醫生你要不要?”
我想了想,咬著牙點點頭,“有房子,不難看就行。”
“別急著結婚。”她停好車,看著我說,“其實男人真的靠不住。”
“你在說江昊?”我看著她突然哀傷的臉,輕聲問。
“你還不知道吧?我舅舅……被免職了。”
“為什麽啊?”我心裏一驚。
“被人檢舉經濟有問題,紀委還在審。”
“應該隻是審審吧,你舅舅有這麽多朋友,應該沒問題的。”我安慰她道,心裏卻不免擔憂,一旦真有問題,再有能耐的兄弟也不見得會站出來。
“是禍躲不過。我眼淚早哭幹了,現在也看開了。人生起起伏伏也很正常。倒是江昊讓我寒心。”
我沒有說話,扭頭看著一邊。有些話齊齊不說我也不會問。對麵寫字樓的玻璃在太陽光下發出明晃晃的光,看得我眼睛發痛。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或敏感,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江昊和我結婚是因為我舅舅。”
“千萬別這樣想。江昊也算是一老生意人了,他又不是在創業時期和你結的婚,相反已經進入了有車有房一族。再說了,他真要利用婚姻改變自己,那麽多領導的千金他為什麽不去找而偏偏找你啊。”我安慰她。
“他一個外地人,沒背景沒資金實力,那些領導的千金憑什麽看上他?他是想找市長的女兒,可攀不上啊,人家還想找省長的兒子呢。他找我剛剛合適。”
我沒說話,覺得她的想法有點偏激。
“我舅舅對他可以了。從我倆談戀愛開始,衛生係統的旅遊業務全給他做了,每年少說也能賺十幾萬。結婚後,他明裏做旅遊,暗裏其實接了不少工程。去年各個縣區的醫院搞室內改造,我舅舅給他弄了六十多萬的項目,他什麽心都沒操,轉手就提了十分之一。我舅舅一直把我當自己的女兒看待,對江昊也沒有二心。我以為江昊會有感恩之心,會有百分之兩百的心對我舅舅好,可沒想到他這麽勢利,從我舅舅被查的那天他的態度就變了,以前動不動就往他們家跑,現在連我舅媽的電話都不太愛接了。連我舅媽都看出了問題。”她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心裏的怨氣,頓了頓說,“他對我也明顯冷了起來。原先準備承包的那家賓館,對方因為舅舅出了事兒,現在提出不承包給江昊了。事後他竟然衝我發了一頓脾氣,我不得不懷疑他和我結婚的初衷。我覺得太委屈了,難道我在他眼裏,僅僅是為了賺錢而進行的一項感情投資麽?”
“人總是心為財役。在金錢麵前,很多東西都顯得渺小了,包括如何善待自己。”我說。齊齊的話讓我很心寒。如果江昊真如她所說的這樣,那我隻能說世道真的變了,不隻是女人想嫁入豪門,男人也看透了,琢磨著娶含金量高的女人少奮鬥二十年。我想到葉強,寧願讓冷玲挺個大肚子孤身一人待在深圳也不離婚,估計也是為了穩定自己的位置,因為他老丈人是大領導。郝輝輝這個鐵公雞,不掏一分錢不說,女人房子全有了。如此一推理,我不禁再一次質疑我媽和周老師走到一起的幸福指數。
“這是婚姻的悲哀。更準確地說,是女人的悲哀。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就像陷進了沼澤地,等她明白過來想抽身的時候已經遲了。”齊齊看著我慘淡一笑,“有時候我覺得婚姻更像一項合作項目,選擇配偶就是尋求合作夥伴,考慮得更多的是對方的可利用價值。最可怕的一種情況是,一個在尋找真愛,而另一個在尋找商機。一個利用別人一個甘願被利用,這是很不公平的。”
齊齊對婚姻的這種理解讓我覺得很悲觀很消極,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我不知道該如何判斷。不過我沒背景也沒錢沒社會地位,倒也不擔心別人利用到我什麽。
酒店有個廚師是陝西人。陝西人管傻子叫棒槌,也就是我們說的菜鳥,大抵是說這人頭腦簡單,聰明反被聰明誤。
齊齊常常說我太潔身自好,不懂得利用社交資源,是個棒槌。我微笑的那一刻,覺得自己大智若愚。我要是不利用資源,哪兒來的錢付房租購名牌?我倒是覺得冷玲有點傻,甘願為一個不能給自己名分的男人生孩子;我媽有點傻,把對女兒的關愛轉移到一個半路出現的男人身上;露露也傻,貼著錢把自己嫁出去。
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女人,男人嘛,永遠都隻是我的身外之物。
李翠紅給我電話的前幾分鍾,我在考慮到底要不要答應劉明剛。他最近追得很緊,一定要聽我說嫁給他就立馬兒離婚。以前他說這話時,我覺得像是開玩笑,他話音一落我就說當然嫁給你。最近不敢了,因為他口氣很嚴肅。有時候我倆在外麵吃飯他老婆打電話過來跟他吵,他當著我的麵硬邦邦地說:“那就離唄,我隨時簽字。”
我聽了毛骨悚然。萬一李翠紅以為是我纏著劉明剛要他離婚的,她一時氣急了還不把我殺了?女人逼急了都是很可怕的,我一定不能做他們感情破裂的犧牲品。因此,劉明剛每次問我時,我都說:“離不離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沒關係,至於我倆結不結婚那得看以後的造化了,跟你離不離是兩碼事,別扯到一起說事兒。”劉明剛狡猾地笑了笑,說:“親愛的你聽好了,我離婚是因為你,你態度要是不明確我怕到時候兩頭空,讓人笑話,所以,你明確點。”我知道劉明剛是在穩妥地處理這件事情,擔心我放他鴿子,萬一離了婚我閃人走了,別人會笑他賠了夫人又賠妾。這可是生意人的大忌。
我當然想嫁給他,和他結婚我能迅速解決目前所處的困境,這誰都看得出來,現在的我恨不能閃婚,露露和郝輝輝認識三個月結婚有什麽,我要遇到合適的,三天我都願意。但要真是和劉明剛結婚我有點不甘心,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愛,這跟露露和郝輝輝就沒法兒比了。我在想,如果同他結了婚,等於是為了錢放棄了我愛和被愛的權利,我暈,這不還跟第一次一樣嗎?那我當初和林小偉離什麽婚啊?也沒必要計較那個屠宰場老板太俗氣啊?
但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又覺得自己挺較真,尤其看著別人對劉明剛點頭哈腰地喊劉總,看他開著奔馳來接我,穿著他買的名牌,我就對自己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就OK了。”有時想想我倆躺在一張床上見他偶爾力不從心的樣子,或是瞥見他脖子上我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鬆垮垮的皮膚,我就覺得害怕。我當然不能接受後半輩子和一個設備越來越老化的男人。
靜姐曾說,女人的幸福其實很簡單,嚼自己出錢買的米,睡合法保護的男人就足矣了。說完怕我跟齊齊沒聽明白,還特別強調說這個“睡”是名詞而不是動詞,惹得齊齊一口飲料噴到對麵的玻璃窗上。
我心想,劉明剛不是我喜歡的男人,如果跟他結了婚,我的基本幸福依然沒有實現。從這個層麵上來講,豪宅靚車名牌時裝對我也不見得有多大的意義。
我很矛盾的。再等等吧,說不定好的在後麵,太心急了就真成棒槌了。
接了電話,我剛喊了聲“嫂子”,她就打斷我說:“行了,我不是什麽嫂子……得勝賓館3028房間,我已經到了。你必須得來。”
她的話裏抑製著對我的憤怒,好像下一秒就要開始罵人。我估計劉明剛已經同她攤牌了,她也一定知道我們不僅沒有斷,反而還纏得更緊了。這層紙一捅破我也不好再裝傻了,說:“去那兒幹嗎?去茶樓吧。”我心想不就談話嗎?跑賓館幹什麽,應該不會帶盒炸藥與我同歸於盡吧?
她倒是個聰明人,冷笑幾聲說:“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我隻是覺得我們之間的談話隱蔽一點比較好,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她說完我臉頰頓時隱隱作痛,覺得自己又讓她給罵了一次。
去酒店的路上,我給劉明剛打了個電話,“你老婆找我談話,萬一我被潑了硫酸你說怎麽辦?”他先是歎了口氣,隨即說:“到了賓館發短信把房號告訴我。”我嗯了一聲,覺得我倆像患難與共的戰友。末了他又說:“她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別怕,有我在。”
掛了電話,我看著窗外高大的樓房從我眼前跳過。郙城以日新月異的速度在發展,而我,卻還忙著和這些失去鬥誌沒有理想的怨婦進行著見不得人的地下戰鬥。什麽事兒啊?我想,李翠紅最好不要把我惹煩了,不然我真讓劉明剛跟她離了,看她以後怎麽生活。
這樣一想,倒也無所謂了。得勝賓館,3028,我來了。
門虛掩著。李翠紅和衣躺在床上,電視機沒開,一片死寂。見我進來,她眼皮抬了一下,之後又低低地垂下去。
這麽壓抑的氣氛讓我覺得世界末日就快來了。我用力地關上門,把包重重地往桌上一扔,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想稀釋一下屋內的僵局,同時做出一副“要殺要剮您隨意”的樣子走到衛生間門口又走回來。李翠紅的樣子讓我感覺不妙,我也更加明白我今天的任務——不是開PARY,是談判!沒看見新聞上國家首腦出去訪問,到處潛伏著保鏢,那兩隻眼睛跟鷹似的發出犀利的光。所以,我今天是不是太輕敵了?她要是上來就給我一個耳光我也認了,但萬一撲上來揪住我的頭發,發瘋地叫罵,然後在我脖子上咬我一口怎麽辦?拿起桌上的煙灰缸砸我怎麽辦?我邊想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看床底下有沒有炸藥,衛生間有沒有藏刀和斧頭。
“你別看了,放心,我沒傻到那一步。”她坐起身,看了我一眼。
“說吧,什麽事?”我拖過一把椅子在她對麵坐下,冷冷地看著她。
她靠在床頭,沒回答我,眼睛木然地看著一邊,接著臉上汩汩地冒出兩條溪流,一撥還沒流到下巴,緊接著又出來一撥,稀裏嘩啦地如同傾盆大雨。此時若有外人進來,一定以為是她搶了我老公而我在興師問罪。我心想,與其這個樣子還不如給我一個煙灰缸。
我準備起身遞她一張紙,然後勸她別哭了。想想還是算了,沒準兒我手一伸過去就被她揪住按倒在床上,然後掐著我脖子要和我決一死戰。
房間裏安靜極了,隔壁電視裏放著《西遊記》,孫悟空正大聲說,妖怪哪裏逃,看俺老孫!這讓我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個很搞笑的帖子,說唐僧到了女兒國,那裏的女人們手捧鮮花列隊歡迎,高聲歡呼道:人種來了,人種來了!差點讓我笑噴。我想著想著,腦子裏便開始天馬行空,跑到大師兄的花果山摘桃子去了……
“小莫。”劉明剛的老婆忽地站起來。
我嚇了一跳,大腦裏的漫遊急劇收回,也跟著條件反射般站起來,心想你要幹什麽,要打架還是怎麽?
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我求你,看在我們都是女人的分兒上,別再跟著他了。你這麽年輕漂亮,離開他一定能找個更好的,可是我不行了,兒子不能沒有爸爸,我更不能沒有他。求求你放開他行不行?……你不就是要錢麽,我給你,三十萬行不行?”
這是我沒有料到的,我急忙伸手去拉她起來,“你這是幹什麽,有話不能坐著說麽?”
她用力地拽了我一下,眼睛帶血地看了我一眼,讓我心顫。那眼睛藏著兩把刀,泛著寒光,“你我都是女人,平等的。你以為你真的很得瑟啊?以為我真的怕你了?告訴你我現在恨不得把你殺了!你說你怎麽這麽下賤啊,你缺男人就缺成這樣兒麽?我告訴你,我是不會離婚的,我拖也要拖到死!你們這些沒用的女人,成天不勞而獲就想著勾引有錢人一步登天,你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嗎?”
李翠紅一會兒軟弱無助一會兒歇斯底裏,讓我無法理解,我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已經瘋了。
“事情你也知道了,就是這樣,該怎麽辦你說吧。如果你今天喊我來隻是準備罵我,那對不起,我現在就走。不過你要弄清楚,我從來沒纏著他要和你離婚,至於他要跟你離婚是他的事,跟我沒關係。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是他離了婚,我也不會和他結婚,因為我不愛他。你也別拿錢嚇唬我,我莫依依靠你這幾個錢也發不了財。如果你是要我離開劉明剛,沒問題,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過來咱們當麵說清楚。好歹你先起來吧。”我按捺著內心的不安和怒氣,裝作很冷靜的樣子說。心想,最好不要再說這麽難聽的話。如果今天談得愉快,我看在都是女人的情分上,和他斷了也行。本來我也一直覺得自己不能這麽混下去了,嫁不嫁劉明剛也無所謂;若是談得不愉快,我索性先收她三十萬,再讓劉明剛同她離婚,然後再舉辦一個奢華隆重的婚禮。我也不拚命工作了,先遊亞洲,再遊歐洲,最後橫渡大西洋,什麽愛情啊婚姻啊幸福指數啊,人生觀世界觀啊,統統他媽滾蛋!我全不在乎了,我看到最後是她虧還是我賺。
“算了吧,誰不知道你啊,當著我一套背著我一套,表麵上喊我嫂子喊得親熱,誰知道你轉身又會做什麽下賤的事情來!”
“那你要我怎麽做?一頭死在你麵前?對,我當初是騙了你,可你心裏不也清楚嗎?是你更願意自己騙自己。”我說完,心想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這樣說下去隻會讓我倆情緒都激動,得換一種談話方式。一縷稀薄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恰好照在她的身上,投下一個狼狽可怕的影子。我給她倒了一杯水,她一巴掌打開,然後從包裏拿出幾張紙,很大聲地擤著鼻涕。我看著飛到一邊的水杯,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
“我真不劃算。當初和他結婚時,家裏一窮二白,在一個小鎮上住著不到十平米的樓板房,靠擺地攤過日子。可那時候感情好,他心疼我。每天回家舍不得讓我做飯,冬天更是不讓我碰冷水,還安慰我說,‘老婆,過了這幾年就好了,等我有了錢,我一定讓你買好多新衣服,什麽事都不幹。’後來還真像他說的,我們的生意慢慢做大,家裏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我的確可以買很多衣服,天天在家睡大覺,可有什麽用?他變了,看我哪兒都不順眼,說我老了,臉上打皺了,沒品味了,在家不工作成閑人了。同學見了我都說,你怎麽老這麽快啊,錢哪兒是賺得完的,得學會保養自己。我苦笑,我哪兒是賺錢賺老的?我是讓劉明剛逼成這樣的!我現在真希望劉明剛破產。我寧願再去擺地攤,過節衣縮食的生活。錢再多有個屁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