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正室傳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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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我的時候,我像那個女孩一樣徑直朝手術室走,不想看劉明剛一眼。他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肩膀,“祝手術順利”。這是一句輕描淡寫的祝福而已,淡過普通朋友之間的情誼,他刻意用這樣的遣詞拉開和我之間的距離,撇開和我之間的關係。我在心裏冷笑,沒有回答他。
手術室裏站著三個女的,其中有個醫生很奇怪,我一進去她就死死地盯著我看。
我是被人叫醒的,睜開眼睛見劉明剛正給我穿好褲子,醫生說什麽我聽不見,腦子昏沉沉地,隻想睡覺。
回到賓館人清醒多了,劉明剛見我醒來,淡淡地說:“總算醒了,手術結束了你麻藥還沒醒,跟你說什麽都搖頭。”
他說完我覺得肚子痛得不行,揪心的痛,於是蜷起身子,一句話都不想說。
醒來已經是下午六點,疼痛消了,流了很多血。劉明剛說帶我出去吃飯,點了個烏雞湯給我補身子。
吃完飯,我們連夜往市裏趕。一路上他不停地接電話,都是礦裏的一些事情,其中有個電話應該是他老婆打的,劉明剛說不回來吃了,又問兒子扁桃體好了沒。
打完電話他便專注地開車,沒有與我說一句話。我渾身無力,懶得去計較這些,隻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快到市區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我媽。
“依依,吃了麽?”
“吃了……”
“我中午睡午覺做了個夢……總感覺不好,你沒不舒服吧?”
“哦,我很好……”我擔心自己哭出聲來,急忙掛上電話,眼淚嘩嘩直流。
送到我樓下的時候,劉明剛總算開了口,“明天我給你卡上打點錢,最近礦上忙,我可能沒時間照顧你。”
我沒說話,用力關了車門。
快走到門口時,追上來一個女人,見了我就衝著我發牢騷,“哎呀,你可回來了,你下來看看我家的天花板,全讓水泡壞了,我沒辦法,隻得讓物業的把你的鎖撬了,你下去看看我的天花板,你看看,你得賠我錢。”
我趕忙開門一看,叫苦不已,走時我忘記關水龍頭了。屋子裏一片狼藉,衛生間和客廳的地上全是一處處的積水,厚厚的灰塵攪和在水裏,變成了黑黑的,更為頑固的泥星子,粘得我兩腳都是。
“得賠多少錢?”我懶得看她。
“少說也得七百四。”
我拿出八百塊遞給她,“不用找了。”
關上門,我再也忍不住,撲到床上號啕大哭起來。後來哭累了,我蹬掉了鞋子,蜷到被窩裏。
我希望睡醒之後,一切都隻是個噩夢。
我是被向豐收的電話叫醒的。他聽見我迷迷糊糊的聲音,在電話裏提著嗓子說:“豬,你怎麽這麽早就睡覺啊?”
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突然嗚嗚地哭起來。他被我哭得不知所措,著急地問怎麽了。
“向豐收,我家裏發大水了。”
他趕緊說:“我馬上來。”
“等等,我家沒有掃帚和拖把。”
半小時後,向豐收提著掃帚和拖把站在我麵前。我見他那熊樣兒,忍不住撲哧笑起來。
他環顧四周,嘖著嘴,“我怎麽也想不到,你們女人所謂的閨房,原來都是這個樣子的。”他把一碗熱的餃子遞給我,見我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靠在床頭,不禁滿臉疑惑,“至於冷成這樣嗎,還開著空調呢,我怎麽覺得你像在坐月子啊?”
我說:“廢話,我本來就在坐月子。”有同學的關心,我心情好了許多,隻是醫生說我這一個月裏不能吹風,不能受涼,要注意營養,不然會落下病根的。那能怎麽辦呢?誰給我洗衣服,給我頓頓熬雞湯?總不能辭職回家吧?這件事兒,從頭到尾隻能我自己一個人扛著。
“你昨晚沒回來嗎?出差啊?”他把地上的積水朝衛生間掃。
“回家了。走得匆忙,忘記了。”我小心翼翼地撒謊。
“馬大哈。”他搖搖頭笑道。
他不再說話,開始聚精會神地收拾屋子。
我實在有點累,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去的,等我一覺醒來,臥室被他拾掇得亮堂堂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不用這麽大規模,太謝謝了。”
他把我吃完的筷子和方便碗丟進垃圾桶,“早點休息吧,我要走了。”
走到門口我叫住他,“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告訴齊齊?”齊齊是個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我幹什麽去了,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情。
他不明白所以,愣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休完假去上班的那天,我看見了冷玲。
她正低著頭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頭發淩亂地散著,遮住了臉,身上裹了一件大號的羽絨服,空蕩蕩的,瘦小的身子像一朵快枯萎的花。隻是幾個月沒見,她幾乎變了一個人。憔悴不堪,像是大病一場。那一刻,我恍惚看見了自己。早上在大廳見到葉子的時候,她說我最近瘦了,責怪我不要再刻意減肥。我在心裏苦笑,我哪裏還是她們眼裏的那個珠圓玉潤、衣食無憂的莫依依?
我和冷玲,都在犯一個致命的錯誤。
那天躺在手術室,我除了對劉明剛滿腔的怨恨,更有對肚子裏這個孩子的愧疚和對自己無奈的憐憫。現在我隻要想到劉明剛當時事不關己的表情和手術結束後的劇烈疼痛,我就會更加堅定自己離開劉明剛的念頭。
回到辦公室後我在想,這幾個月冷玲去了哪裏呢?為什麽又變成這個樣子?但有一點我敢肯定,這次她回來一定是要上班了。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將繼續和葉強保持曖昧關係。那葉強的老婆怎麽擺平呢?難道葉強已經離婚,她正等著正大光明地做總經理夫人?種種猜測在我腦子裏紛紛閃現,我吃不準哪個才是正確的。
最壞的一種可能是,若冷玲回來上班,十有是要給葉強做助理的,即使他不這麽安排,我這個助理也做不下去了。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我不如用另外一種心態來對待這件事情。——我正坐月子呢,體質差,心情差,那有充沛的精力跟冷大小姐鬥?即使有那個氣力也沒那個心了。一來我覺得自己很疲憊,二來離開了劉明剛,我還是少逞強,不然真挑起了事端連個為我出頭的人都沒有。
這樣一想,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徑直走到他辦公室門口。我主動提出辭職,總比被葉強換下來要體麵得多。
葉強正在接電話,我便站在門外等他。足足站了十多分鍾,才聽見他朝我喊:“你進來吧。”
狗日的,擺譜呢。我心裏罵著,輕輕進去,站在一邊,一副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神情。
他坐在高高的老板椅上,轉了一圈,停下來看我,然後懶洋洋地吐出一個字:“坐。”
我笑了笑,在沙發的一角坐下,標準的坐姿,職業的微笑。
接下來他便低頭看報紙——看什麽報紙呢?他明明知道我是有事才來的啊,他居然看報紙?!
屋子裏很安靜。
我看著他頭頂上方的鍾表,由疑惑到無聊再到憤怒。
報紙很好看,他聚精會神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紋絲不動,全然不顧屋子裏還有我這個活的正坐在那裏。
時間一秒一秒地走過,我們之間做著無聲的較量,都等著對方先開口以弄清楚彼此的態度和心思。
他依舊看報紙,我備受煎熬。
我等不住了,不然我會在沉默中變態。我挪了挪身子,清了清喉嚨,硬著頭皮說:“葉總,我想申請換崗位。”
說完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好歹我開口了,你再看下去有點不合適了吧?可他依舊是看。從報紙的擺放和他眼睛聚焦的位置上推測,他在看報紙中縫。他居然看中縫?!那裏無非是一些尋物啟事或是治頭疼的小偏方。娘的,這個白癡!我擔心他這樣看下去會變成一具人體標本。
我幻想著把他按在地上,朝著他一陣狂踩,這樣心裏堵著的一口氣才稍稍緩和了點。我繼續道:“葉總,說真的,我覺得我現在無法勝任目前這項工作,主要原因是因為我離了婚,情緒不太穩定,精神狀態極差,而總經理助理的工作又是事無巨細,需要細致耐心和謹慎的思維,我擔心能力有限,給您的工作拖後腿。您別誤會,我不是不想給您打下手,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其實吳總還沒調走的時候我也有換崗的念頭,隻是沒來得及提出。我真心地希望您能夠理解我現在的處境。至於換到哪個部門,我本人沒有特殊的要求,絕對服從人事部的安排,幹什麽都可以。嗯,您看……能不能酌情考慮。”我音量適中,情緒低沉,態度誠懇,表情憂鬱。隻恨情感還沒有運用到位,不然一定會梨花帶雨,惹人憐憫,讓葉強心生同情,如果能讓他誤會我是在暗裏討好他那就更好,免得他以後像以前那樣針對我。
我說完後,等著他開口。
沉默,依舊是死寂般的沉默。數秒之後,我抬頭看他,他的兩隻眼睛已經從報紙轉移到了電腦上。幸好鼠標還被他拿在手裏發出輕微的點擊聲,不然我還以為他死了呢。
我覺得屁股底下全是釘子,雙眼昏花,搖搖欲墜,感覺自己快坐不住了。我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的一盆水仙,心想,葉強,你他媽的真應該去當和尚,年度考核你的打坐項目一定是全廟第一!你也可以去當演員,你演木乃伊或死人一定爐火純青無人能比,紅透整個好萊塢!
等了半個世紀,他終於有了點反應,不過也隻是手往前伸了一下,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口茶。
我最見不得男人這副不陰不陽的德行,他這樣始終死活不吭聲算什麽本事啊。我心一橫,深吸了口氣,站起身,聲音明顯提高了八度,“葉總,行還是不行,您發個話,畢竟我今天是帶著誠意來的,您這樣好歹不理我,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說錯了。您現在是總經理,手下管著幾百號人,用不著和我過不去吧?”
說完,我在心裏繼續說,堂堂一個男人,動不動就裝啞巴,除了放幾個悶屁還有什麽本事啊?
我等著他勃然大怒,一把把報紙揉成一團,拍起桌子指著我說:我好歹是個老總,你這麽和我說話信不信我現在就開了你?
他緩緩把報紙放到一邊,再次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隨後遞給我一份文件,“去準備一下。”
我接過來一看,是集團公司組織各二級公司到大連考察的通知,處理單上簽的意見是:請莫依依參加。後麵簽著葉強的名字。
他居然對自己先前的沉默不做任何解釋,對我此時的憤憤然無動於衷!什麽意思?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呢。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醜,一個人在台上演著雙簧,還輕易地進入了角色。
我愣了幾秒,依舊說不出一句話來,隻得緩緩起身,拿過文件。
走到門口時,他說:“等等。”
我站住,見他拿出根煙點上,笑了笑,說:“目前所有崗位不做任何調整,你先幹著吧。”
他這話讓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原來他一點都不傻,我心裏想什麽他全明白呢。
回到辦公室,我仔細看了看文件,突然覺得不妥。集團公司每年都安排這樣的培訓,每個二級單位也就給一個名額,以往都是總經理或者副總經理去,根本沒有普通員工參加的先例。因此,葉強這次安排我去,讓我感覺很奇怪,從職場定律來分析,總經理剛上任就安排你出去旅遊,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我把要出差的消息告訴齊齊後,她說要請我吃飯給我送行,我說我又沒死。
她準點來接我,車上還坐著向豐收。我一上車她就說:“今天不吃火鍋了,換個口味。”我和向豐收都歡呼不已——我現在越來越懼怕吃重慶火鍋,尤其看見齊齊把豬腦啊鵝腸啊牛鞭之類的東西朝嘴裏送我就反胃,後來向豐收說他也是。
她開著車在市裏到處轉悠,三個人為吃什麽而犯愁,最後齊齊不動聲色地說:“算了,還是去火鍋城吧。”
我和向豐收頓時在她這句話裏斷了氣。
鍋裏的湯料開始翻滾,齊齊開了三瓶啤酒,朝我陰笑著說:“你慘了,總經理一上任就安排你出門,絕對是黑暗前的黎明。”
“你會不會說話啊,依依有這麽倒黴麽,說不定回來就提拔了。”向豐收說。
我硬著頭皮說:“管它呢,先出去旅遊是真的。“
“對,無法預知後事,索性享受現在。”向豐收給我鼓勁兒。
“你倆夫唱婦隨是什麽意思啊?”齊齊說完,啪地把一瓶啤酒放到我倆麵前。
“我不能喝。”我拿開瓶子放到一邊,心裏說,意誌一定要堅定,就說自己來例假了。
“你不是說外國人月子都遊泳嗎?一個例假能死人啊?”齊齊重新把瓶子放到我麵前。
“真不能喝。”我表情嚴肅。
“你有事瞞著我。”齊齊拿回酒,悻悻地說。
我被她看得心虛,頓時黑著臉說:“不就是喝酒嗎?不能喝就有事瞞著你了,你搞這麽複雜是什麽意思?”
“不喝算了吧,何必呢。”向豐收做和事佬,“這是幹嗎啊?”
齊齊不再理我,開始和向豐收杯觥交錯。
酒過三巡,齊齊突然壓低聲音,眨著眼睛說:“聽說大連的男人身體特棒,技術也是一流,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
我一口茶水差點噴到火鍋裏。
吃完飯,齊齊有事先走了,向豐收送我回家。剛才吃飯的時候,我收到劉明剛發來的短信,問我在哪裏。我沒回複,隨即把他的號碼列到了黑名單。
火鍋城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倆步行回去。一路上,他不停地說話,叮囑我在大連不要一個人逛街,過馬路時不要看著腳下,手機電池帶兩塊,話費沒有了就提前告訴他,多穿點衣服,那邊風很大。送到我樓下時,他問我:“你們住宿都是統一安排的吧?”
“當然。”
“睡覺時一定要注意反鎖門,不要帶太多的錢。”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白癡?”
“你怎麽不知好歹啊,我是關心你。”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兒行千裏父擔憂嘛。”
我朝他的膝蓋狠狠踹了一腳。
如果說之前我一直為葉強的這個安排而忐忑不安的話,那麽到機場的那一刻,這些深層次的問題我都懶得理睬了。我的意思是,這趟大連之行我一定要去,哪怕此行回來後會將我送上刑場,我也覺得值!
為什麽?
因為我在考察團裏看到了一個人。也就是說,這個人將同我一起飛往大連,一起度過一個禮拜的時間;也就是說,在這一個禮拜的時間裏,我們在同一個課堂聽課,同一個餐廳吃飯;也就是說,我甚至可以和他單獨相處;也就是說,我倆的距離將會由之前的天涯變為暫時的近在咫尺。
天啦,這是多麽讓我興奮的事情。在候機廳,我一遍又一遍地給齊齊發短信說,我要暈厥了,我遇到一個讓我激動不已的男人。
接著,領隊開始點名,當點到我的名字時,我下意識看了看他,見他正朝我微笑。
天哪,他也朝我笑?莫非他同我一樣渴望嗎?
第一天是關於服務執行力的講座。老師講得很生動,一會兒情景模擬,一會兒案例分析,大家聽得興致勃勃,討論得熱火朝天。
隻有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心裏一會兒很焦躁,一會兒很冷靜,一會兒很感傷,一會兒很甜蜜。
他就坐在我前幾排,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隻要他一回頭,我們的眼睛都會撞到。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個瞬間。
從昨天到現在,我們還隻說了兩句話,真是要命。和他住在一起的是集團公司的工會副主席王總。他倆多半時間在一起,就連在自助餐廳用餐也沒分開過,根本沒我插話的份兒。
我坐在教室裏,把剩下的六天當成這輩子最後的時間做了個規劃和憧憬。其實我並沒有多少奢望,無非是想和他單獨相處一小會兒,聽他說說話,就像上次在武當山那樣。
我想,他會不會主動約我出去呢?比如某個晚上,我倆一起去喝咖啡,或是漫步在大連的街道?如果這個不可能,那麽在某個時段坐到我旁邊聽上幾小時的課總可以吧?
越是渴望,我的願望就越是沒法實現,他隻是在同我偶爾打個照麵時衝我點頭微笑。
齊齊給我發來短信,一個勁地問我有沒有豔遇,向豐收也發了短信,問我大連冷不冷。
我都沒空回複。我心裏很亂,亂到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情,同住的美女叫於麗,集團公司工會的,是同吳總形影不離的那個王總的助理。她很健談也很幽默,但我沒有心情和她神侃,我擔心自己一開口,心就跳出來了。
第四天,我們去燕窩嶺考察,上旅遊車的時候他突然在我旁邊坐下。
“王總呢?”我暗自竊喜。
“去他一個同學那兒了,今天我單身。”他說完,拿出手機換電池。
我悄悄深呼吸,覺得他這句話是在暗示我什麽。
“這幾天怎麽樣?吃得慣嗎?”他換好後問我。
“很好。”
“要不晚上跟我去吃海鮮?”
我愣著沒說話。
“就這樣定了,考察結束後給你電話。”他給我做了主了。
從燕窩嶺回來,我沒有去餐廳,火速地奔到房間沐浴更衣。之後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居然隻帶了運動裝。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於麗瞅見我這架勢,靠在衛生間門口問:“去見網友啊?”
我搖搖頭,之後又覺得不好交代,便“嗯”了一聲。
“見就見唄,還放不開。我在這兒也有個網友,但他出差了還沒有回,估計臨走前能見上一麵。”她說完,盯著我看了一陣,“你就穿這啊?”
我看著她,無助地點頭。
“我這兒有套衣服,你先穿吧。”她說著從櫃子裏取出一套衣服。是一件果綠色時裝款風衣,裏麵配著白色低領打底衫,下麵是一條黑色緊身鉛筆褲。很休閑時尚的那種,我從來都沒穿過這樣的款式。
我穿好衣服,站在鏡子裏看自己,有點不習慣,寬鬆的外套配上緊身的褲子,沒有職業裝端莊,但是隨意裏多了幾分洋氣和風情。
“這衣服你穿太合適了。”於麗在我身後美讚我,之後想起什麽,又走到衣櫃前看。我跟過去一瞧,天啦,裏麵居然擺著三雙鞋!
“你帶這麽多鞋幹嗎啊?”
“皮鞋是上課穿的,球鞋是出門穿的,這雙靴子是見網友的。”她一本正經地說完,我笑倒在床上。
她拿出一雙吊跟皮鞋遞給我,“你穿這雙吧。”
“要是咱倆見的是一個網友就太好玩了,他準會納悶,怎麽我見的女人都一個裝扮呢?”
“不會,我那網友是加拿大人,在大連開公司。”於麗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對耳釘說,“這衣服不配耳釘不好看。”
“你不嫌麻煩啊?”
“做女人就要做得精細,打扮都怕麻煩還做什麽女人啊?”她說完,似乎來了興致,把我披在腦後的頭發紮起來挽上,露出額頭。“你額頭飽滿,臉又小,露出來又精神又洋氣。”
我站在鏡子裏,發現自己其實更適合時尚前衛的裝扮。
於麗去了餐廳,臨走時祝我好運,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要去執行一項幸福而有重要意義的任務。
走到培訓中心的大樓前時,一輛黑色的車子不停按著喇叭,接著玻璃緩緩搖下,吳總朝我招招手。
上了車,開車的司機回頭看了我一眼,“果然是美女啊。”車上其他兩個男人也分別向我點頭微笑。
吳總對車上另外三個男的說:“這位叫莫依依,我同事,吃不慣酒店的自助餐,帶她一起去。”
開車的男人撲哧一笑,“哥們兒,別解釋,別強調。”
“就是,你一強調,我們倒是有想法了。”坐在前麵的那個男人說完,大家隨即一起哄笑。不過大家的笑都是謙和的,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誤會我和吳總的關係,但看得出他們對吳總的仗義和包容。
吳總對我說:“這都是我在大連的朋友,喜歡開玩笑,沒事兒。”我笑了笑,心裏說,開吧開吧,我一點都不會介意。
“這裏是星海廣場。”下車後吳總給我介紹,然後指指對麵的房子說,“中海樓。今天我們去這裏吃潮州懷舊風味的菜。”
我點點頭,有種備受關心的溫暖。我有點不相信自己此時的知覺,恍恍惚惚的,像做夢一般。
“你今天很漂亮。”上樓梯的時候,他用讚許的目光看著我。我笑了笑,差點一腳踩空。
點菜的時候,又來了一個女的,但仍然是陽盛陰衰。
大家開了酒,每人都倒滿,那女的也不例外。輪到我這裏時,吳總拿起我的杯子,衝倒酒的男人說:“她不喝。”
大家便起哄,說吳啟墨你搞得太膩了點。那女的也笑著對坐在她旁邊的男人說:“瞧見沒,我也不喝了。”
那男的說:“人家是客人,不喝也行,但你要喝。”女的嘟著嘴巴,有點不高興。
“依依,你看你不喝,大家都覺得不盡興啊。”一男人笑著看我。
我心想,喝就喝,你們指不定還不是我對手呢。我是莫千杯啊,怕誰呢?剛要開口,吳總依舊握著我的杯子,“她不喝,留著開車。”
吳總微笑,但語氣堅決。
東北人喝酒都是往死裏喝的。那女的提著酒瓶過來給吳總敬酒,我仔細看了看她,很漂亮,隻是骨子裏有股掩飾不了的拒人千裏的冷漠。她說話的聲音很小,柔柔軟軟的,但冒著墮落的冷氣,讓我聯想到舊上海落寞的風塵女子。輪到我的時候,我指指她手裏的杯子說:“見諒了,我不會喝。”
我得承認說這話時我在擺弄自己今天的特殊待遇,相比之下,倒顯得她無人心疼了。她可能感覺到了,隻是淡淡一笑,“沒事。”桌上的幾個男人在拚酒,沒注意我倆,她喝完酒低聲朝我說:“你運氣比我好。”
我一時語塞。
吳總往我碗裏夾了一個螃蟹,“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笑了笑,看著張牙舞爪的螃蟹,不知為何想到了這螃蟹到底是公還是母的問題。他見我愣著,拿過螃蟹說:“我來給你剝。”
我一抬頭,見那女的正望著我。我倆對望的瞬間,我朝她笑了笑,她也微笑,眼裏掠過一絲悲涼。
一個男人看看時間,“大家趕緊啊,舞會要開始了。”
有舞會!我低頭嚼著螃蟹,心亂如麻。
“我們機會比較好,趕上了一場化裝舞會。”吳總說完指指那男的,“高總是活動的策劃方,特意給我們留了VIP的座位。”
去的時候,舞池已經是一片沸騰,一群戴著麵具穿得性感妖豔的女子正在跳開場舞。
說是化裝舞會,但大家都沒有戴麵具,有點中庸的味道,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舞會,有點激動不安。
不時有人過來給我們這桌的人敬酒,吳總被高總頻頻介紹給大家,我坐在一旁,看著他成熟老練地喝酒抽煙,覺得特別幸福。我想我一定得了花癡病了。
那女的從進來一直跳到現在,有一陣子,她居然站在舞台最顯眼的位子跳,引得大家一片喝彩。不過她舞姿的確是美,身材也很,她每一個熱烈奔放的動作都讓我自慚形穢。吳總好幾次讓我去跳舞,我都笑著搖頭。若是齊齊知道我此時的表現,一定會罵我沒用。
勁爆狂野的音樂戛然而止,換成了薩克斯《人鬼情未了》。
我的心沒有防備地輕輕一顫,敲在我的心口,讓我盡是滿足與感激。
閃光燈沒了,僅從一個角落投下一縷旋轉的光,透出暗淡的五彩斑斕。我看了看吳總,他放下杯子,向一個女士禮貌地做個抱歉的手勢,朝我走來。他竟然謝絕別人朝我走來了!
他微微伸了伸手,沒說話,我起身,隨他走進舞池。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沒錯,是他,高高大大的個子,還有手腕上泛著光的勞力士。
再看周圍,大家陸續放下酒杯,朝舞池裏走來。此時像是一個神聖的不可錯過的時刻。
於是,一切的,所有的,一起浪漫多情起來。
緊張,幸福,陶醉,暈眩。
我手心全是汗,不停地踩他的腳。我抬頭,見他嘴角揚起一絲淺笑,接著背後有股力量把我往他懷裏推了一把。
我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我珍惜自己和他接觸的每個瞬間,生怕稍有不慎他就不翼而飛。我的身體也顯得僵硬,隻得隨著緩緩流動的音樂跟著他。
他的呼吸聲漸漸激烈,把我越摟越緊。慢慢地,我被吸附在他胸前,當我的頭靠到他肩膀上的瞬間,身體迅速劃過一道閃電。我被他握著的手輕微顫動了一下,這個細微的顫動給了我倆一個暗示的信號,喚起了全身蓄勢待發的神經,幾乎是同一瞬間,我們緊緊相擁,十指相扣。
我以為,這個擁抱是複雜的,有愛與現實碰撞的無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結。我心裏有點莫名的悲壯。
我靠在他的胸前,沉醉得想哭,那一刻,我想墜落。
一曲結束,燈光亮了幾縷。
灰姑娘正與王子幸福地起舞,卻發現淩晨的鍾聲就要敲響,於是,像是做了一個美妙而奇異的夢,一切歸於平靜,帶著無限的遺憾散開。
散場後,高總執意要把車給吳總開回去,並建議他帶我看看大連的夜景。他沒有推辭,我跟著他默默上了車。
車裏響起了《Promisesdon’teeasy》。
“聽過這首歌吧?”他說。
“嗯,百聽不厭。”我安靜地說。
“中文是什麽意思?”
“應該是——諾言來之不易。”我說完,突然覺得大連的夜景此時在我眼裏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我翻譯給你聽?”他笑著看我。
“嗯。”我輕聲道,隨即看著窗外。
“可你知道,我已下定決心去實現所有諾言,這是我現在所能給你的承諾,你從未覺得,我愛過你,或者從未在乎。我想,我隻是過於驕傲,而無法大聲宣布這件事實。現在,我知道,我應該讓感情肆意飛揚,所以請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能回到從前。”
“原來您英文這麽好。”我不敢看他,目光隨著車窗外的畫麵流動。
他大笑,“這上麵寫的。”
我扭頭一看,他一隻手朝我揮舞著歌碟裏的翻譯歌詞,像個孩子似的笑,我也看著他笑。他的笑容在臉上慢慢消逝,接著是難以察覺的不知所措,再轉過頭的時候,恢複了先前的自然。
我心裏,滿是掙紮。
我說:“回去吧。”
“……嗯。”
扭頭的那一刻,我心裏很傷感,但我依然覺得幸福,哪怕隻是瞬間,哪怕隻是瞬間裏的一小段。我想,默默地愛就可以了。
Promisesdon’teeasy。諾言來之不易。
從大連回來後,冷玲已經辭職走了,我在QQ上問冷玲去了哪裏,包子說不知道,辭職手續是她一個朋友來辦的。
包子:唉,平時看著她很討厭的,現在一走,倒是盡想著她的好了。包子說完,發來一個大哭不止的QQ頭像。
虛偽的男人。我發過去一把滴血的刀。
包子:不過,她很不劃算,把自己搞得身敗名裂。
我:你怎麽就知道Y(葉強的簡稱)沒有給她美鈔?
包子:得了吧,給美鈔又怎麽樣?青春無價啊。他發來一個狂抓的表情,跟著又發來一句話:女人做三兒最不劃算了,和臨時工沒什麽區別,除非簽訂無固定期限的勞動合同。
劉明剛給我電話的時候,我正沉浸在包子這句話的悲痛裏。我想,我他媽比冷玲還不如。我掛掉他電話,他再打,我再掛,反反複複了幾次,我關機。我已經發誓,不再同這個男人有半點關係。
一大早被向豐收的電話吵醒,他在電話裏像個野人嗷嗷地說:“快起床,下雪了!”
我扔掉電話,騰地彈出被子。嗬,千樹萬樹梨花兒開啊。於是趕緊給齊齊打了電話,接著我聽到電話裏一陣嘰裏哇啦的尖叫。
重新躺回被窩時有點激動。郙城好像有五年沒下過雪了,一定要美美地照上幾張照片。我把腿伸出去試了試溫度,大叫一聲又縮回來。
電話又響了,是吳總的短信。這麽久了,我依然不能讓自己用一種正常的狀態來接收源於他的或是關於他的任何信息。他發來三個字:下雪了。
我不知道怎麽回複才算滿意,想了很久,後來寫上:是的,很美。短信發出的時候不知道按了哪個鍵,連發出去三條。
心情愈發地好。吳總居然給我短信!大清早,不是因為工作!
我捂在被子裏引吭高歌了一首《青藏高原》,然後起身找出新買的大紅色羽絨服、白色的圍巾和帽子。這身行頭太對得起這場雪了。
出了門,雪下得濃密起來,像一撥調皮的孩子,哼著歌兒爭先恐後地往下衝,撲進人們的脖子裏或是睫毛上,涼涼的,癢癢的,伸手去摸摸他時,卻又不見了蹤影。
小時候,我最喜歡下雪。一到下課,大家全像瘋子似的往外麵跑,男生打雪仗,女生堆雪人。等再上課時,教室的地上全被踩得稀裏嘩啦的,和著泥土,一片狼藉。後來老師規定,課間操不許在外麵玩雪,否則站到教室後麵去。於是大家便不敢大張旗鼓地玩了,隻是秀秀氣氣地捏一團雪球,然後不動聲色地朝某人砸去,或者瞅見哪個從樹底下經過時,猛地蹬上一腳,那人立馬變成白頭翁。
班上有個男生叫胖子,爸媽看得嬌慣所以胖子營養過剩,稍稍跑兩步就氣喘籲籲,不過這小子喜歡惡作劇,時不時扔一團雪到女生脖子裏,或是弄來一根冰條子放進女生的文具盒,經常被全班女生打得滿地找牙,可他老不長記性。那天又是他挑起事端,結果被幾個女生追了好遠。等到上課鈴響起時,他一個人還在返程的路上。他剛在門外喊聲“報告”,全班哄堂大笑,原來他滿頭大汗,頭發都開始冒氣了。班主任自然氣憤,罰他站在裝垃圾的紙盒子裏。他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站進去了。
我至今想起那場麵就忍俊不禁,肥肥胖胖的一個人兒站在偌大的紙盒子裏,頭頂還冒著縷縷青煙,怎麽看怎麽像隻乳豬。
路上也有打雪仗的孩子們,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無邪的笑。我看著他們,有些羨慕,真想回到幼兒園時代,嗲嗲地喊阿姨我要尿尿。我感歎,童年,真的離我遠去了!歎完覺得自己很矯情,不過是下了場雪,這是四季交替的自然現象,整得跟大白天見了觀世音似的。
酒店提前有了春節的氣氛,大廳裏掛著中國結和紅燈籠,餐飲部員工的工作服也換成紅色的了。大家來來往往地穿梭,忙得有條不紊。隻有我比較閑,除了上報幾份總結,好像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事兒。原以為葉強是個很講形式的人,上任後會大會小會不斷,現在才發現他其實很不喜歡管事兒。
我決定花幾天時間把檔案整理一下,萬一葉強提及,我還有個交代。不過工作效率很低,整整一個上午,我連目錄都沒製完。下午上班,對著自己支起的一爛攤子事兒更不想動腦子,索性下載了幾部高清電影悶在辦公室裏看了個天昏地暗。
下班時我琢磨著去哪兒吃飯時,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不知道是電話的問題,還是下雪了信號不好的原因,每次接通以後總是聽不到對方的聲音。我打過去也是,對方打過來也是。
這樣來來回回了幾次,對方又打過來,我火了,說:“你他媽是誰啊,很好玩是吧?”
對方開口了,是個女的,她問:“你是莫依依嗎?”
“是,怎麽了?”
“我們見個麵吧,我就在你們酒店附近的一家茶樓。”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
對方不吱聲了,像便秘似的。
我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遇上這麽個人,不禁有點惱火,“到底是誰,你能不能通暢地說幾句話?不說我就不來了。”
“我叫李翠紅,是劉明剛的老婆……我說了你還來不來?不過你今天一定要來。”
她真的就通暢起來,輪到我便秘了。我大腦突然短了路,劉明剛?老婆?
劉明剛的老婆!她找我?!談判還是……我腦子飛快地轉了一下,“行,我二十分鍾後到。”
真他媽倒黴到家了!我撥通了劉明剛的電話,他剛喊聲寶貝兒,我就衝他大罵:“寶你個頭,你這個王八蛋,老娘還以為你真有兩下子……”
罵著罵著我覺得不妥,萬一他老婆隻是試探我,劉明剛若轉身給這女人打個電話不就等於是此地無銀?
“怎麽啦?”劉明剛被我罵得一頭霧水。
我說沒什麽,我罵錯了。收了線,我給向豐收打了個電話,說有點事情請他幫忙。
我回想著這女人剛才在電話裏的語氣,似乎有點猶豫不決,大體上還是很客氣的,比葉強的女人有修養。我分析有三個可能性:第一,她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和劉明剛的關係,隻是想從我嘴裏套個究竟;第二,這個女人很理智,不想把事情搞得人人皆知,想同我私了;第三,先把我哄過去摸摸我的底,然後再根據對方情況提出具體整改措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我在想,為什麽我跟劉明剛處得火熱的時候她不來找我,要等我倆都偃旗息鼓了她才來,難道是剛剛知道?到底是哪裏走漏了風聲呢?幾乎是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上次做人流時,那個盯著我看的醫生。
她與我想象中的樣子大相徑庭。之前我對這位“大姐”的形象做過很多次的想象,應該是穿著雍容華貴的大衣或絲質低胸長裙,擰著閃閃發光的LV,全身鑲著的是瑪瑙、紅珊瑚、蜜蠟之類的稀世珍寶。頭發一定是大卷,嘴巴一定是鮮豔欲滴,眼睛一定是飛揚跋扈。整體感覺一定是八個字:肩圓胸闊,珠光寶氣。
她很清瘦,臉上掛著重重的眼袋,幾乎可以用虛脫和憔悴來形容。她穿了一件深色呢子長衫,質地很好,價格不菲,可惜圍了一條黑色的圍巾,令這件衣服黯然失色;頭發從腦門正中直直地分出一條直線,木然呆板地貼在兩邊,然後匯集在腦後草草地紮著。
是一個讓人感覺壓抑的女人。難怪劉明剛對她提不起興趣。
我在她對麵坐下。我的大紅色的衣服、貼著來電閃的手機、斜挎的包,還有手腕上絢爛的手鏈,在我們之間形成一個鮮明對比,這給我們的這場談話平添了一些壓力。我定了幾秒,假裝無意地把手機放進包裏,並偷偷取下手鏈。
“你很漂亮。”她看了我一眼。
“謝謝。”我禮貌地點點頭,心想,要打要罵就快點,別他媽想撒潑又要強調商務禮儀。不過再一想,今天無論如何都得裝孫子,凡事還是得講點良心,好歹睡了人家老公拿了人家的錢,態度還是要端正一點,萬一控製不住情緒自己先動怒,說出去讓人笑話,吃虧的自然是我。《聖經》裏說了,憎恨能挑起事端,愛能糾正一切錯誤。因此我必須對她充滿愛意。
我叫了兩杯綠茶。
“我想知道你和劉明剛到底是什麽關係。”她朝我平靜地微笑,語氣穩健,不像當事人,更像一位資深的記者,讓人不敢撒謊。就這一句話,我感覺她是個性格秉直而大氣的女人,隻吃軟不吃硬。
“可以叫你嫂子吧?”我說完像是吞了一盆死蒼蠅,暗暗罵自己虛偽。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做了一個“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的表情。
“嗯,嫂子覺得我和劉總有問題?”我平靜地看著她。
“怎麽說呢?”她鎮定地笑了笑,“沒有當然更好,但如果有,我希望你能坦誠地告訴我。我不是不講道理的女人,不會跟你鬧,我倆商量一個合適的處理辦法,但前提是,你絕對不能騙我。”她談話的樣子,像是我家喂的貓打翻了她家的醬油瓶。
我在心裏揣摩著這句話,拿不定主意。這女人一看就是老謀深算,我千萬馬虎不得。
見我沉默著不吱聲,她步步跟進,“我知道你是個離婚女人,作為女人我能理解其中的難處,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如果你和老劉真的有關係,我給你二十萬,你跟他斷絕來往,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如果沒有那就更好,算是我在你麵前丟了醜,請你原諒。”
她的話讓我初步推斷她隻是懷疑,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更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反正我也沒打算和他再有什麽,索性來個死不認賬。這錢豈是好拿的,拿了錢我莫依依今後還怎麽嫁人?除非遠走高飛。可區區二十萬我能飛到哪兒?想拿小錢撬我的嘴,太容易了點,我莫依依再害錢病,也不是為了錢就不圖後果的人。
我緩緩喝了口茶,“之前來見你是因為我不知情況,現在聽你說了這番話,我本可以起身走人,之所以沒走,不是因為我心裏有愧,而是因為我也是個女人。謝謝你這麽理解我這個離婚女人的不容易,同樣的,我也能了解你此時的心情。不過比起你來,我似乎更慘,離了婚,被男人傷得千瘡百孔卻還身無分文,如今要家沒有家,要孩子沒孩子,要財產沒財產,就是清清寡寡的一個人。所以我現在不怎麽相信男人,對於男女之情、婚外戀之類的事情,也提不起多大興趣。所以,嫂子你盡管放心,如果真聽到什麽風言風語那也難怪,可能與我的職業也有關。劉總是我們酒店的VIP,我們自然有過一些交往,比如給他送請柬、逢年過節送禮物等。他是個客氣的人,每次都反過來請我吃飯。一來二往的,可能讓人生了誤會。我不知道你今天來找我談,是聽到了什麽還是看到了什麽。我是個男人性格,喜歡交朋友,不過這在外人眼裏,社交似乎對女人有著必然的副作用,尤其是我,一個離了婚的女人,難免被別人說三道四。所以,我和劉總的關係,可能不是嫂子你想的那樣。話說回來,劉總也不見得瞧得上我,我前夫就一直說我不懂得溫柔體貼,沒有賢妻良母的樣兒,在這點上,嫂子比我做得好多了。”
我終於知道什麽叫做昧良心。此時我就是大大地昧良心。媽的,昧就昧吧,人哪兒能一輩子光明磊落?
她笑了笑,“嗨,哪裏哪裏。”果然我的話有點奏效,她臉色緩和了許多。
“嫂子是不是聽誰說什麽了?”我抿口茶,漫不經心地問。
她說:“那倒不是,也不瞞你。我有個同學在一個縣城的醫院,她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說,看見有個男人長得特像老劉,但是因為很多年沒見了,她也不能確定是不是他。後來她看了你的登記表,知道你叫莫依依,職業啊年齡啊都寫得全。不瞞你說,我隨便問了一個你們的同行,還真有這麽個人。不過大家對你評價很好,說你不像是那種不檢點的人,但女人對這些事有特殊的敏感。我也不想和老劉對質,所以幹脆約你,如果沒有,權當我倆交個朋友吧。”
她怎麽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劉明剛?實在不行把她那同學弄來一看不就知道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渾身冒著冷汗,原來真是那醫生使的壞,這個長舌婦醫生,小心那天被狗咬。幸虧她刀下留情,沒順手把我子宮給切了。
看來這女人很有氣量,我有點艱難地弄清楚了她的意思,沒準兒她早知道我倆有關係了,隻是給我一個台階下,讓我妥善處理好,這樣我既沒道理記恨她,劉明剛也會暗中感激,大家都有麵子。
她見我沉默,微微舒了一口氣,“我不想搞得人人皆知,都一把歲數了,隻要你親口說沒有,我就相信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計較了。看得出來,你也是個直率的人,希望你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也能幹脆果斷。”
果然如我所料!我頓時一陣心虛,臉不由得紅了起來。真是天外有天,魔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