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你和老婆是兩碼事

“你就明說我離婚了隻能找人家挑剩下的吧……我知道自己沒什麽資格去挑剔男人的條件,但我要一段有愛情的婚姻總可以吧?”

“光有愛情,能長久嗎?”齊齊一臉迷茫地看著窗外。

“不知道,但我想試試,畢竟我嚐夠了無愛婚姻的痛苦。”

“嗯,我支持你。”齊齊的笑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淒涼。

下午去辦公室,包子在QQ上問我還參不參加集團公司組織的化裝舞會。

我對包子說:“我不缺人,就缺錢。”

他給我發來一個周星馳咬拳頭的驚訝表情,“你去澳門豪賭了?”

“是的,豪賭了一把,把老公也輸了。”

我正在等包子的回信,他人已經到電腦旁了,見吳總不在,急忙問:“說,真的假的?”

“沒什麽,跟你開個玩笑。事實是我去不了,要和老公回去看我媽。”

“哦。”包子欲言又止,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做了個一不做二不休的表情,折回來看著我說,“依依,你沒必要瞞著大家,大家早知道你離婚了。其實沒什麽,真的,大家都能理解。”

我掃了他一眼,覺得很難堪,於是端起杯子喝水,觸到嘴邊才發現沒揭蓋。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我放下杯子,腦子裏閃現出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議論我的情景,這些可惡的三八婆。

“那……你到底還參加不……”

“出去!”我不知哪來的火氣,總之我不想再和他議論關於化裝舞會的事情,不想看他那副大難臨頭的樣子,不想聽他繼續說“其實酒店的人早就知道你離婚了”這句話以及一切和離婚有關的話題。

包子走後,我一個人愣在辦公室。前幾天在食堂還主動跟一個同事說我老公對我如何如何好,我們準備什麽時候要孩子等等。難怪當時周圍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隻是不想揭穿我掩耳盜鈴般的表演。他們準樂死了,我離開後他們一定在說我虛偽說我沒骨氣。真是丟臉死了!

吳總來了,我連忙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盯著電腦假惺惺地打字。

“我要去上海出差一個星期。”他邊說邊遞給我二十元錢,“幫我到下麵藥店買盒感冒藥。”

“哦,我有零錢。”我起身就往門外衝去,走到半路才發現沒帶錢包,於是又折了回來。

去上海?會不會把我也帶上啊?之前那個助理就經常跟著他到處跑的,我飛快地想這些問題,心裏有點激動。

我買完藥回到酒店時,吳總已經在一樓大廳裏了。冷玲居然拎著筆記本屁顛屁顛地跟在吳總後麵。她從我旁邊經過的時候,高跟鞋敲地板的聲音清脆響亮,一副小人得勢的破樣兒。

冷玲和葉強怎麽也去呢?我想起來了,上次開辦公會的時候,葉強提過去上海的事情,說去參加一個什麽展示會。

我把藥遞給吳總,看著他上了車。正準備離開時,聽見吳總在車上叫我。我急忙跑過去,他給我一把鑰匙說:“我的充電器忘在抽屜裏了,你去拿一下。冷玲穿著高跟鞋,走得慢。”

冷玲從車裏探出頭,搔首弄姿衝我笑,刻意裝出一副團結友愛的樣子。

我接過鑰匙,衝上樓拿東西,又衝下樓遞給他。

車子啟動時我覺得特別委屈,——我穿的也是高跟鞋啊,憑什麽我就能跑?

回到辦公室,我心情很不好。這臭女人是什麽意思啊?上次為借條的事情我沒找她算賬那是便宜了她,為什麽她就不肯收手呢?一想到她剛才衝我笑我就來氣,恨不得一拳打瞎她的眼睛。她一定知道我現在離了婚,又在領導麵前不得勢,所以才覺得我好欺負。

她錯了,哼!等她從上海回來,我就給她一個見麵禮,看看我莫依依到底是不是可以隨便踩在腳底下的人。

我越想越氣,撥通了劉明剛的電話。他不是一直想黏著我嗎?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立功。

劉明剛好半天才接我的電話。

我說:“我要你幫我揍個人,你肯不肯?”

他哼哼哈哈地說:“打架啊?這種事兒哪兒是我幹的啊,大小姐,你還是請別人吧。”

我知道他是為上次的事情故意冷落我,假裝無辜地說:“你什麽意思啊?哪兒得罪你了?”

“沒有啊,沒得罪。等會兒說,我在打麻將呢。”他懶洋洋地說完,掛了電話。

我氣得胃疼,居然有這麽勢利的男人。

下午,電話響了,我一看是劉明剛的。

他說:“晚上我請個重要領導吃飯,你幫忙陪一下吧。”

厚顏無恥!我冷笑一聲,“你怎麽就知道我一定會答應你啊,你以為你是誰?”

“我馬上到酒店門口了,你快下樓到後麵的停車場。”

“謝謝您,我不想去。”

“那我就在大廳叫你的名字,一直叫到你下樓。”他在電話裏像個無賴,也不等我回答,便掛了電話。

這種沒腦子的男人,他知道我愛麵子,怕別人知道我倆的關係,我絕對相信他說得到做得到。這真是掐住了我的人中。

我站在停車場,遠遠地見他開車過來,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我上了車,黑著臉說:“劉明剛,你他媽太小人了。我現在正式告訴你,以後別對任何人說你認識我。我的忙你既然不願意幫,那對不起,我也不想幫你陪什麽客。你要是個男人就請自重,別這麽無賴地纏著我。”

我拉開車門準備走,他一把拉住我。今天他刻意收拾了一下,LV的皮帶在鼓起的肚子上閃閃發光。他嘻嘻地笑著說:“能耐了,曉得將我的軍了。跟你開玩笑的,你交代的事情我哪兒能不辦啊?放心,絕對辦好。不過我今晚的招待真的重要,給我撐個麵子行不行?別擔心,沒認識你的人。我呢,就說你是我公司的,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討好地笑,一再申明剛才不是故意跟我翻臉。我心一軟,還沒來得及考慮,他立馬兒發動了車子,由不得我去不去了。我有點不甘心但又沒處出氣,於是說:“你覺不覺得你這人做事很霸道,每次都不問我是不是願意,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煩!”

他點點頭,“是是是,我以後改。今天請的客人對我很重要,你要幫我好好陪。”

“我憑什麽答應你啊?”

“以後不許耍我了,我還是第一次被人耍。”他看了我一眼,“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

劉明剛說,他在柳洋縣接了一個磷礦,因硬件條件不符合安全局的要求,遲遲不能開工。最近打聽到安全局局長和國稅局局長很鐵,而國稅局局長王毅和劉明剛是多年的老關係,因此,他今天請王毅出麵,請安全局局長網開一麵,讓他能邊開工邊完善安全設施。他說話時抬手的瞬間,我瞥見他手上的戒指發著誘惑的光,它挑逗著我,考驗著我某方麵的意誌力。

“準備投資多少?”我問他。

“兩千萬吧。”

“發達了可別忘了我。”

“你不耍我就行。”

地點定在盈佳大酒店。從大廳穿過的時候,我左右張望了一下,還好,沒有熟悉的麵孔。不過,我仍把頭埋得死死的,搶在劉明剛之前進了電梯。

人還沒來。劉明剛要我先留在包房點菜,他去接那個局長。我說等等,那個局長喜歡吃什麽口味的,清淡還是麻辣?還有,多少錢的標準啊?

“你看著辦。”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微胖的身軀有些疲憊。掛在腰上的鑰匙敲在皮帶上,叮叮咚咚地響著,像一支催人奮進的進行曲。

我很認真地研究了一下菜譜,麻辣和清淡口味的菜各點了一半。點完菜,我去衛生間補了補妝。早知道今天的客人很重要,我應該換套衣服再來的。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頭發有些油,一縷一縷地貼在額頭上,難看死了。這時齊齊打電話,問我在幹嗎。她興奮地說:“我給你物色了個男人,王老五,機會難得,莫失良機。晚上見見吧?”

“明天行嗎?今天真的不行,今晚我有個很重要的接待。”

齊齊一聽,把我數落得一塌糊塗,說我不知好歹,損私肥公。

劉明剛進來的時候,卷進來一群老男人壓抑的笑,像突然刮起的台風,一浪高過一浪。

我忙起身迎接。

大家陸續進來,每人都朝我很放肆地看一眼,像在觀賞劉明剛養的一隻寵物。

“喲,劉總真幸福啊,有這麽漂亮的賢內助。”

“就是就是,和你一比,我要反思自己的五十年啊。”

他們坐在那兒七嘴八舌,時不時沾點葷,每次話音一落,就引來一陣讓我窒息的狂笑。我站在那裏,笑容僵硬,不敢品味話裏深層的含義,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

不過,有一個男人除外,就是今天的主角。他戴了副眼鏡,坐在那裏,對每個人和氣謙遜地點頭。那樣子很像我初中的數學老師,這讓我有了一絲安全感。

飯局上盡是一些阿諛之語,虛偽得讓我想自殺。

劉明剛挨個敬酒,使出了渾身招數,不一會兒就喝得兩眼通紅。他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他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端了杯酒,走到“數學老師”旁邊,“高局長,我敬您一杯吧?”

局長推了推眼鏡,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你應該先敬你老總,大家說是不是啊?”

一桌子的人見狀,拍著巴掌,跟著放屁。

我沒說話,仰頭把杯子裏的酒一口氣喝完,把空酒杯朝他晃了晃,說:“高局,好歹也給我個麵子吧?”

大家一陣嘩然,有個男人拿過我的杯子聞了聞,“還真是白酒呢!”

這招很損,有點強迫他的意思。我很擔心他若是執意不肯喝,那我像個傻瓜似的站在那裏會很尷尬。

他大笑一聲,邊搖頭邊指著劉明剛說:“劉總啊劉總,你這個秘書太厲害了哦。”他喝完見我還沒走,就朝我擺擺手,意思是要我回到座位上去,“你還站我旁邊?你看看,我們劉總都不高興啦。”

“高局這話見外了,今天小莫就是專門來陪您的嘛,是不是啊?”劉明剛看著我。

大家一陣哄笑,說劉總你太舍得了。

女人喝酒最能讓男人興奮,何況我喝得這麽豪爽。劉明剛來勁了,把我當成繡球,一會兒拋到這兒一會兒拋到那兒。

“來來來,和李局喝個交杯。”

“過來,張局的酒空了,怎麽不滿上?滿上了再敬一下嘛。”

“依依,你看王主任長得這麽帥,你是不是應該敬一下?”

我端著酒杯在男人堆裏穿梭,所到之處,總能讓男人們覺得滿足。他們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我身上亂竄。好在我能喝點酒,又是中途端的杯子,人還比較清醒,不然早就被他們揩了油。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晃悠悠地起身說回家,卻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劉明剛很知趣,連忙提議說去唱歌。

“算了算了,不破費了。”高局長說。

“怎麽能叫破費呢?”

“那幹脆去洗腳吧。”有個王八羔子指了指我,“小莫,不準開溜哦。”他說話時離我很近,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

高局長的司機帶著其他幾位上了車,劉明剛安排我和高局長坐他自己的車。車子剛發動,高局長居然把手放到了我的大腿上。我起初沒吱聲,下意識地躲閃,不想他得寸進尺,摸到了我的胸,我像被蟄了一下。若是平時,我一定會狠狠地踹他一腳,可此時我不好發作,隻好不停地躲避。

媽的,我還一直當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他連小人都不如!

高局長滿身酒氣,借著醉酒靠著我,手始終不安分。我眼淚都快出來了。劉明剛換擋的時候扭頭看了我們一眼,什麽也沒說,悶聲不響地開著車。

到了洗腳城,高局長說:“小莫也進去吧?”

“當然去,她一會兒來。”劉明剛說著打開車門。

他滿意地點點頭,又狠狠地朝我大腿捏了一把,“一定要去哦。”我愣在那裏,心想他要是再碰我一下我絕對打掉他眼鏡。

安頓好後,劉明剛回到車上,他坐到我旁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以後想讓我當三陪幹脆明說,我也好明白自己的身份。”我直直地看著他,恨不得把他撕碎。

他給我擦幹眼淚,握住我的手,“我也沒辦法,要做生意。委屈你了。”

我心裏一陣堵,想都沒想就甩了他一耳光,“你他媽真虛偽!利用我怎麽沒膽子說出來?”

他垂著頭沒說話。

我扭過頭,眼淚洶湧。

“明天往我卡上打五千元錢吧,我要交房租,一會兒把卡號發給你。”我抹抹眼睛,冷靜地說完,開門下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劉明剛車裏衝出來的,隻記得當時很險,差點被一輛擦身而過的摩托車撞了。劉明剛跟過來拉我,我又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那一巴掌攢足了所有的力氣,連我自己的手掌都隱隱作痛。

都是冷玲!若不是她,我怎麽會如此巴結劉明剛?她才是引子。

我冷笑了一下,撥通了雄哥的電話,他是劉明剛的兄弟,賭場放碼的。寒暄了幾句後,說:“雄哥,能不能幫我出口氣?”

他以為我在開玩笑,在電話裏哈哈一笑,“師妹,怎麽在江湖上結了怨啊?”

我說:“大師兄有所不知,是別人想奪我性命。”

齊齊聽我跟她討論關於生死的話題之後,瞠目結舌地看著我,“你心裏沒病吧?”

“你心裏才有病,你這是嚴重歧視離婚女人。”

“要不,再試著見一個?最後一個,見不見?”齊齊又使出她認為很管用的招。

我的眼前晃過那間冰冷的出租屋和冷玲鄙夷的臉,咬咬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見!”

接下來的日子裏,相親成了我的第二職業,幾乎每隔幾天就要被齊齊拖出去相一次親。公務員、教師、個體老板、企業職員等等,涉及了眾多領域,但收獲甚微,每次都是以一頓飯的時間宣告結束。用齊齊的話說,就是沒有一個回頭客。

那天,我一個人在咖啡廳坐到很晚。頻繁地相親讓我的熱情慢慢減退,最後沒有一絲興趣。我試圖對婚姻“涅槃重生”的美好願望,逐漸被這些“不好的問題”無情地扼殺,命中率如此低是我沒有料到的。看看齊齊,換男朋友就像換衣裳,可我怎麽連個可以發展的對象都找不到呢?

我總結了一下,應該有以下原因:

第一,感覺不好。兩個人麵對麵一坐,我就看見了四個大字,他臉上寫著“求偶”,我臉上寫著“相親”。這四個字的意思大概是,咱們是一個道兒上的了,太扭捏就是裝樣兒,太直接就是迫不及待,總之,速度和火候都不好把握,怎麽說怎麽做都顯得生硬造作,彼此看對方都有點虛情假意卻又無可奈何的味道。

第二,話題不好。若不是自己親身經曆,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再婚男女相親會聊多麽無聊的話題。我與一個公務員見麵的時候,他張口就問:“你前夫現在還在嗎?”我聽著覺得特別煩,便心不在焉地說:“死了。”他驚詫地看我一眼,隨即說:“哦,我前妻倒沒過世,不過她跟一個男人跑了。”我聽完差點噎死。看看我們聊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題,有必要這麽詳細地交代背景情況嗎?

之後又相了一個城建局的,一見麵就跟我談目前的城市規劃問題,嚴厲地指責本市目前的規劃極不合理。我坐在對麵看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膽戰心驚,生怕他激動過頭了把桌子給掀了。

第三,動機不純。很多男人是衝我的年齡來的。雖然離婚隊伍不斷年輕化,但我的年齡在眾多離異女性中,估計還是有很大優勢的(我才二十五歲,二十五歲啊)。這對於一些沒勇氣找未婚女人的男人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因此,很多男人一見我就很直接地告訴我,我以後必須給他生孩子。注意了,是必須!意思是不想生就算了,他再找別人。我相過一個廣州老板,剛見第一麵便不知廉恥地說:“一定得細男孩啦。”

我看著他滿口金牙,故意問:“那若是女孩兒怎麽辦?”

他哼了一聲,“怎麽辦?很簡單啦,再欣啦。”

我很想跟他較真兒,問他再生的還是女孩怎麽辦,但覺得問下去很無聊,就沒問了。我覺得他不是在找誌同道合的另一半,而是在找生孩子的機器。

看來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簡單,我歎了口氣,叫服務員拿來一包煙,剛吸一口,就嗆得眼淚直流。也分不清哪些淚是嗆出來的,哪些淚是從心裏漫上來的。

回到宿舍時,已經很晚了,樓梯口沒有燈,我借著手機的亮光一步步地往上爬,覺得像是登上一座沒有頂的山峰。

被子有些潮濕,風吹得窗戶咯吱地響,可能要下雨了吧?我躺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包裏的錢不多,喝咖啡和吃飯隻能選擇一項,我選擇了喝咖啡。

劉明剛打來了電話。我舉著電話,心想到底接還是不接。

“幹嗎?”我冷冷地說。

“睡了沒有?”他在電話裏小心翼翼地問。

“什麽事說吧。”

“哦,那個,錢過幾天打給你,我最近在礦上,有點忙。”

“哦,知道了。”

“那你早點睡覺,晚安。”他說完沒掛電話。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提示,不說話也不掛電話。大概僵持了兩分鍾,我覺得老舉著手機很無聊的,便掛了。

九月份的工資到賬了,扣去保險還剩一千四百二。我算了算本月的開支:房租三百五,給我媽兩百,生活費一百五,爽膚水一百二(以前用兩千二一瓶的神仙水,現在隻能用最便宜的),包子整滿月酒,得送去三百。

剩餘三百元。

我把計算器推出去老遠,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心裏不禁一陣寒冷,我居然連自己都快養活不了了。

下班後覺得很失意,一個人去商場轉了一圈。自從離婚後,很久都沒有來這裏了。當時從林小偉家走的時候,衝著一口氣,“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連冬天必需的羽絨服都沒拿走一件,現在想想,真是後悔。

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一段話,說男人離婚會變富,女人則越離越窮,後一句說得有點像我。和林小偉離婚後,我最大的不適應就是花錢,落差很大。即使這樣,我還是不想改變以前的消費觀念,不是常說女人要善待自己麽?我不想委屈自己。

我看中了一件皮草背心,五千五百八,要服務員取給我試試。那女的像是看出了我的心虛,冷冰冰地看著我,“對不起小姐,這是名貴皮草,要開票了才能試穿。請問您開票嗎?”這讓我很受刺激,我沒好氣地說:“我不試怎麽知道合不合適?你會不會說話啊?”

她沒理我,轉身站到櫃台裏。

我越想越覺得憋屈,不就一件衣服嗎?我掏出電話打給劉明剛,告訴他我看中了件六千元錢的衣服,可是沒錢買。

“沒問題,你在哪兒?等著,我要人給你送來。”

二十分鍾後,一個小夥子氣喘籲籲地跑來,把一遝錢送到我手裏。我點了點,六千整。

我返回到剛才的櫃台,指指那件皮草說:“給我包起來。”那服務員立刻滿臉桃花,“您這麽好的皮膚,這件衣服太適合您了。”

我像她剛才冷冷地看我一樣,冷冷地瞅了她一眼,“那是當然,比你這張豬腰子臉要好看得多。”

她的臉立刻一陣紅一陣白,埋頭開票,不再說話。我知道此時不管我說多麽傷人的話,她都會一直忍下去。她再怎麽傲氣,在有錢人的麵前,都會變得低眉順眼。這樣一想,我決定試試,於是繼續說:“你不過是個賣衣服的,服務態度要好點兒,別嫌貧愛富的。我他媽看你這個破樣兒就想揍你。”

果然她賠著笑,一句話都不說。

從商場出來,我給齊齊打電話,“今天我高興,晚上一起找樂子去。”

“今天不行啊,我去桂林了,還在回來的路上呢。”她頓了頓,才不好意思地說,“我去見江昊的父母了。”

我嚇了一跳,“開玩笑吧?”

她在電話裏笑得花枝亂顫,“我沒開玩笑,我們準備結婚了。”

“玩兒得過頭了吧?……”我還沒來得及說完,電話裏隻剩下嘟嘟嘟的聲音了。大概她怕我多嘴多舌,讓江昊知道了她諸多對男人不負責任的罪惡行徑。

掛了電話,我有點失落。齊齊結婚後,我就真的孑然一身了。這樣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的直奔郙城最好的K歌廳——名流。

“請問您幾位?”服務生長得眉清目秀的。

“一位。”我滿不在乎地看著他,心想,沒見過一個人來唱歌的嗎?

“哦,好,這邊請。”他愣了一下,馬上把我朝裏麵引,“這是最小的包房,最低消費六百八。”

“行,有事叫你。”

平時和齊齊唱歌,我隻有坐在一旁吃西瓜的份兒,今天本小姐一定要好好唱個痛快。於是從民族唱到通俗,從通俗再到戲曲,然後從快歌唱到慢歌,從歡快唱到傷情。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有這麽好的肺活量,唱到最後隻覺得嗓子發癢,全身都在冒煙。

最後我累了,倒在沙發上,借著酒精的作用,我想起了很多事情。高興的,痛苦的,揪心的,寒冷的,此時變成一股淡淡的失落,像一條溪流,緩緩從我心底流過。

我覺得一個人狂歡是件悲壯的事情。我醉意朦朧地盯著屏幕,輕輕地問自己:依依,你快樂嗎?問完這一句我就哭了。在K歌房裏燈紅酒綠、撲朔迷離的空間,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手機響了,是劉明剛的,我正要接,對方卻掛了。這才發現有五個未接電話,全是他的。

我拿著電話,突然很想撒嬌。一個人空虛得厲害了,便不會在乎對方是誰,因為兩個人說話總比一個人沉默無語要好得多。

我心裏還是高興了一下。總算還是有一個人記得給我電話,不然等我結賬的時候,服務員會瞧不起我的。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是被人拋棄了來買醉的。但是,可是,現在不會了,劉明剛一定會來!我恨不得他把寶馬開到三樓,開到這件包房,當著服務員的麵把我抱上車。

我關了音響,回撥過去,對著話筒大聲喊:“我醉了,在名流,你來接我吧。”

劉明剛來的時候,包房裏一片狼藉。紅酒瓶空了,倒在地上;沙發上撒滿了開心果和瓜子,我也不知道它們為什麽沒有本本分分地待在盤子裏,而是像我一樣渴望刺激。

“誰叫你一個人來喝酒的?”他有點不高興,摸了摸我的額頭,隨後把我摟進懷裏。

我突然很想哭,他的懷抱很溫暖,我幾乎忘記了自己還需要這樣溫暖的懷抱。

“走吧。”他伏在我耳邊,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

“去哪兒?”我把一隻腳放到茶幾上,這樣躺著比較舒服。

“你想去哪兒?”我恍惚看見他在朝我笑。

“聽大爺的,您說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用指頭挑逗性地抬了抬他的下巴,“要不我先給大爺唱支小曲兒吧?”說完我起身找話筒。

“先上車。”他拉住我,“別鬧了,啊。”

出門時撞見了領我進來的那個服務員,我拉拉他,挽住劉明剛說:“帥哥,看我老公帥不帥?”

劉明剛嚇壞了,趕緊捂住我的嘴巴,低聲嗬斥,“祖宗,說什麽呢?”

我靠著他,像是穿著溜冰鞋,兩腳不聽使喚地往前躥。進他車的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我的。

車上是我熟悉的味道。我靠在椅背上,感覺自己坐在一葉小舟上,在有風的海麵失去了方向,時而被浪舉到半空,時而被卷入旋渦,我在這種忽高忽低的顛簸中迷亂了。

等我醒來時,已經躺在沙灘上了。準確地說,是床上,賓館的床上。我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看房間的設施,便又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熱水放好了,需要我幫忙嗎?”劉明剛坐到床邊問我。看來上次的事情讓他心虛,不敢隨隨便便動我了。

“我躺會兒。”

再次醒來時,我身上蓋著被子,頭埋在劉明剛的胳膊裏。他洗了澡,光著的身子散發出一股木瓜香味。

“睡醒了?”他見我看他,低頭朝我笑,“快洗澡去吧,酒氣衝天啊。”

我心情突然好起來,一腳蹬開被子。

“幹嗎?”隻穿了條褲衩的他驚慌失措地拉過被子。

“腿很白嘛。”我嘻嘻地笑著,起身去了衛生間。

洗完澡出來,劉明剛躺在另一張床上,衝我說:“你睡這張吧,好看電視。”

欲擒故縱計!我腦子裏飛快地閃過這幾個字,隨即裝作很鎮定地點點頭,坐到床邊吹頭發。

“要我幫你嗎?”

遠交近攻計!我看了他一眼,把吹風遞給他。

他關了電視,坐到我身後,笨拙地擺弄著我的頭發。房間裏突然安靜起來,隻有電吹風發出呼呼的聲音。

“幹嗎關電視啊?”我拿回遙控器。

“今天為什麽要喝酒?”他扳過我,看著我問。

“想喝唄,高興可以喝,不高興也可以喝。”我被他盯得不自在,轉過身打開了電視。

“離婚很正常,你要走出來。”他輕描淡寫的調子像是關心,更像是隔岸觀火。

“別跟我提離婚!”我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頓時惱怒起來,“很來勁兒是吧?”

“不提了。”他關了吹風,輕輕摟住我,“寶貝兒,生氣了?”

趁火打劫!我的心慢慢往下沉,身子在他懷裏僵硬起來。

“冷嗎?”他稍稍用了點力,一股特殊的氣息從我的耳根傳來。我預料得沒錯,暗度陳倉了。我原以為,我的耳光將他打醒了,我以為他從此會用一種虔誠的態度來對待我,原來我錯了,他這種男人是打不醒的。女人在他們眼裏,是一塊又一塊的高地,他們考慮的永遠都是如何占領。

三十六計裏,數中有術,術中有數。陰陽燮理,機在其中。機不可設,設則不中。我明知劉明剛每一招都是計,但又不曉得如何防守。他此時緊緊地摟著我,我仿佛看見一隻血盆大口正朝我撲來。

我想來個走為上計,但是腿怎麽也邁不開。我腦子裏剛剛發了一場洪水,衝垮了心裏所有的防線,眼看最後一個堤壩也快要垮了。在這場防守中,我覺得很累,看著它漸漸地消逝在洶湧的巨浪裏。

索性……幹脆……反正已經……腦子裏湧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詞語,像一隻充滿誘惑的大手,把我往另一個世界裏拉。我不敢回頭看他,看他一眼我會清醒。模糊的意識一旦消失,理智的東西就會變得堅定。

這是一個沒有意誌和方向的國度。

劉明剛緩緩地翻過身子躺到一邊,像打完一場勝仗似的,疲憊中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微閉著眼睛,喘著氣,一隻手撫弄著我同樣疲憊的身子。

“以後還有沒有今天的這種待遇?”他輕喘著氣,陶醉地笑著,用一個指頭抬起我的下巴。

“得先看你給我什麽特殊待遇。”我感覺說話的不是我,可話又分明是從我嘴裏吐出來的。

“當然有。”他緩緩坐起身,從床頭拿過煙點上,仰頭吐了一口,俯身看著我,輕輕地扯扯我額頭上細密的絨毛,“你是我的,每一根汗毛都是。”

“你買得起嗎?”我說完嚇了一跳,不知為何出此言。

“你怎麽知道我買不起?”他居然不覺得我這句話說得荒誕,反倒很認真地反問我。

我不再說話,別過臉,看著自己在牆上投下的影子,清清瘦瘦的,有點嚇人。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轉過身,劉明剛正俯身從地上拾起褲子,從口袋裏摸出錢包,繼而掏出一疊錢拿在手裏數。

我有點惶恐,也有點期待。

臉上貼過來一個東西,是張卡。像冬天裏破冰而出的一條泉水,緩緩地流向我的全身,冰冰涼涼的。

“上麵大概還剩一萬。現在我也比較緊,礦上也需要資金周轉,先用著,沒了再給你充上。”

我把卡拿到手裏,在微弱的燈光下看。卡上的那些字都是我喜歡的,比如“中國建設銀行”、“銀聯”、“持卡人簽名”。

我知道,這是他設置的一個溫柔陷阱,讓我一步一步地往裏陷,等到兩腳踏進去的時候,沼澤裏的蔓藤會像蛇一樣軟軟地纏著我,讓我邁不動腳也脫不開身。

“是不是得隨叫隨到?”我起身把卡放進包裏。

“當然,你現在是我的了。”

“那我要是喊你,你也得隨叫隨到。”我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先占領其錢,再占領其人,殺他個人財兩空。

“得看情況,要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當然就不能來了。”

“什麽是更重要的事情?”他的話讓我心裏不太舒服,隨即躺到另一張床上。

“當然是生意上的,另外家事也算。”他沒看我。

我點點頭,擰著被子一角,狠狠地擰。

“過來。”他拍拍床,朝我伸出一隻手。

我不理他,背對著他躺下。

他便不再理我,頻繁地換著台,一會兒足球,一會兒新聞,一會兒《同一首歌》,拿電視當女人折騰。

這樣過了十幾分鍾,他再扭頭看我,見我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過來。”他沒打算給我過多解釋。

我知道暫時沒戲了,黑著臉,嘟著嘴,回到他那張床上,賭氣地說:“忘不了你老婆就別找我!”

他關了電視,一隻手摟著我,一隻手梳著我的頭發,許久才說:“你要明白我們的遊戲規則。我是個生意人,不利己的事情絕對不會做。離婚對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

誰指望你離婚啊?貼層金送給我我也不會要!這話我想在心裏,沒說出來。倒是腦子裏湧出一首詩,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早上醒來的時候,劉明剛已經走了,隻留下滿屋子的煙味。我環顧四周,沒錯,是賓館,昨晚就來了,不過我並沒有什麽不自在,我已經開始坦然地接受這一切了。

在床上躺了會兒,我起身拉開窗簾。我要讓自己清清楚楚地看看這個房間,告訴自己昨晚這裏發生的事情真真切切,銅鐵得很。

下雨了,密密麻麻的,讓我捕捉到了一絲寒意。在我的印象中,郙城是沒有秋天的,往往夏天過後就直接到了冬天。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我想到昨天買的那件皮草,這似乎是唯一能給我溫暖的東西。

穿衣服,洗漱,準備上班,拿著房卡去退房時我低著頭,但還是忍不住問及押金的事情。服務員說,房間是劉總簽單的,沒收押金。她說話時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眼裏卻是逼人的鄙夷,我平靜地“哦”了一聲,還是有點心虛,連忙轉身朝門外走。她也許把我當成了某種人,我很想跟她解釋一下,告訴她誤會了,我不是小姐。那我是什麽呢?老婆,同事,還是遠房親戚?

吳總已經坐在辦公室裏了,我還是遲到了。我紅著臉,低著頭,幾大步閃到自己的格子間裏。

“把劉明剛的合同拿給我。”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我旁邊。

我一聽“劉明剛”三個字,心猛地一沉,臉刷地紅起來,繼而發現吳總沒有任何異常,趕緊應了一聲,埋頭找合同。

“出了點意外。關於承包商的事情,公司另有其他合作人。”他邊翻邊說,“不過我已經跟劉總見了麵,好在他大度。”

“您的意思是,合同作廢了?”我摸不著頭腦,一百多萬的標的啊,聽吳總的口氣,還是我們酒店違約。酒店一向誠信,怎麽能隨便違約呢?

“嗯。”他點點頭,也有點無奈,“不過不是酒店自身的原因。”

不難猜了,一定是集團公司有了新的方案。隻是我搞不懂劉明剛,以一個商人的老謀深算,他怎麽會這麽輕易地妥協?連違約金都不要。

吳總走後,我拿起電話問劉明剛,不為別的,就為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揭開這個謎底。其實我心裏有另外一種期待,那就是,劉明剛或許也有不俗氣的一麵,或者說,他不是處處都唯利是圖。

“你是準備罵我傻呢,還是準備讚美我顧大局?”沒等我開口,他倒先在那頭幹巴巴地笑,一副無關痛癢的調子。

“你搞什麽鬼啊?莫名其妙地。”我壓著聲音說。

“當初競標不是為了天天見到你嗎?現在可以了,不做也罷,還讓吳總欠了我一大個人情,劃算。”他說完,電話裏響起一陣麻將聲,隨後是幾個男人哄笑的聲音。

我連忙掛了電話。他就是一粗人,我還指望他說點兒大氣磅礴的話來,到底還是高估他了。

之後一個多月,齊齊沒和我聚上幾次。拍婚紗照,買家具,布置新房,買衣服,寫請柬,聯係婚慶公司和酒店……忙得如火如荼。

她越是忙得沒時間見我,我的心裏就越空,好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有天我站在窗前,看著外麵依舊是灰蒙蒙的天氣,覺得有點害怕。那種感覺,就好像排隊買飯,我站的這個隊伍人越來越少,大家都跑到對麵的隊伍裏去了。可現在,唯一陪伴我的齊齊也要過去了。

我下意識地想想錢包,昨天我媽給我電話說要買羽絨服,我給了她五百,外加兩個月的生活費,一起一千五,另外交了房租、水電費,送出去了四個紅包,總共隻剩一千一了。劉明剛近來對我不冷不熱的,每次電話給他都說忙,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道我們“正式確定關係”才一個月他就厭了?

劉明剛從礦上回來的那天,我正發著高燒,請了半天假,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他在電話裏約我一起吃晚飯。

“感冒了,不想去。”我嗡聲嗡氣的回答,希望他知道我很難受。

“我一會兒到你樓下,先起床。”他自顧自地說著,我刻意嘶啞的嗓子沒有引起他的半點關注。

我有點不悅,捂著被子賭氣,心裏卻火急火燎的,沒辦法,還是得趕緊起床——我需要和他見麵,和他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

洗臉、梳頭、化妝,為了不以臃腫的樣子出現在他麵前,我強行換上薄薄的但能顯出腰身的風衣和短裙。

收拾妥當後正要出門,劉明剛突然給我發了條短信:寶貝,她回家了,改天再請你吧。

什麽意思啊?有這樣的搞法嗎?我把電話扔到床上,氣得說不出話來。

看來,劉明剛還是沒有把我當回事。如果他在乎我,隨便撒個謊不就出來了嗎?這麽在乎自己的老婆還搞什麽婚外戀?

我撐著傘走在街上,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空蕩蕩的,稍稍刮點兒風就會把我吹走,真的有點錦衣夜行的味道了。

一不留神,我踩到了一個水坑,一股刺骨的涼意頓時從腳底蔓延開來。我突然想虐待一下自己,比如淋得濕透,然後燒得昏迷不醒,這樣劉明剛總不會不理我吧?我決定試試,可傘剛一離開頭頂,雨點就像冰凍的刀子,劈頭蓋臉地朝我撲來,隻得作罷。

曾有一個心理學家做過一個試驗,結果表明,人在孤單的時候都喜歡假裝打電話,一個人自言自語,以此向旁人證明自己不是孤單的。這是一種輕微的心理病態,是人缺乏安全感、內心孤僻且不自信的表現。

可真的,當我進了一家茶樓坐定後,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拿出電話,在沒有撥號碼的情況下把姓劉的罵了一頓,我罵他怕老婆不是男人,罵他自私懦弱。我想,我可能也開始變態了,變態的時間一長,就該是精神病人了。

不過倒是很解氣,心裏舒服了很多。我點了根煙,就著一杯鐵觀音開始吞雲吐霧。我要是心理學家就好了,一定要鑽進劉明剛的心裏,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麽。

大廳放著一首鋼琴曲,很耳熟,名字叫什麽來著?《KissThe

Rain》。我突然想起才子在我婚禮那天送我的那張光碟,錄的就是這支曲子。光碟裏還附了一首詩,是他寫的。內容我忘了,隻記得後來林小偉深情地朗誦著那首詩,上衣口袋裏裝了一張麵巾紙,邊念邊假意擦眼淚,讓我捧腹大笑。

“真是個癡情的人。”當時我這樣感慨他對我的這份情愫。

我曾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評論才子的癡情,甚至還有點同情他的執著。此時想起來,竟然有股揪心的痛——其實我一點都不懂愛。當所有純粹美好的愛情在我身邊飄搖時,我不知道抓住,而是看著它們消失得無影無蹤,如風飛逝,一去不返。

我捂著臉,克製自己不去想這些,可淚水早已決堤。如今,我重新走在茫茫人海中,關於愛情和婚姻的定義越來越簡單,就連在生病的時候尋找一個溫暖厚實的肩膀也成了奢望。

我有點不服氣,給劉明剛打了個電話,他掛了,跟著給我發來短信:寶貝,乖一點,我在家,出不來。

我回複說:我在康德咖啡等你,二十分鍾之內趕不到,你就來收屍吧。

第十二分四十七秒,劉明剛來了。我收起秒表,朝空中吐了一口煙圈。

“她生日,丈母娘來了,有什麽辦法?”他在我對麵坐下,邊喘粗氣邊抹著額頭上的水珠,隨即有點不高興地說,“脾氣很大的嘛。”

我緊緊地盯著他,不說話,用力吸了一口煙,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憐。其實他根本沒必要理會我,安心陪自己的老婆就是了,那樣我也離開得徹底。可男人對女人偏偏就是這麽貪心,明明知道自己負不了責,卻又不忍心放棄,還拚了命地往自己懷裏攬,就像貪吃鬼不肯放下最後一口,浪費了食物更撐壞了自己的胃。

“你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發燒?”他坐到我旁邊。

“拿開!”我有點厭惡,打開他伸向我額頭的手。

“你又不是我的,這麽凶我幹嗎啊?”他不以為然地說,“當初不是說好了嗎?”

我回味著他的話,笑笑說:“我不是你的。當初是誰說,我的每一寸汗毛都是他的?真健忘。別這麽欺負我。”我說完,咳嗽起來。

“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我死死地看著他,然後提起包,起身掉頭就走。

他提著我的外套追出來,匆匆到前台結賬,然後在後麵氣喘籲籲地追上我,“祖宗,你到底想怎麽樣?”

“今晚不許回家。”我看著他,微笑變成挑釁,“去我那裏。”

他怔了一下,隨即把方向盤打了一個大圈,刮雨器在劈劈啪啪的雨聲裏歡快地忙碌。

這次是我把自己硬塞給他的,所以劉明剛自然不會跟我客氣,一進屋,我倆剛才的不快瞬間化成一團熊熊烈火,他抱著我,火苗躥得老高。我閉著眼睛,麻木地躺在那裏,滿腦子都是齊齊穿婚紗的樣子,還有她的笑靨如花。

我心裏有股莫名的焦慮,卻不知從何而起。

齊齊婚禮的前三天給我電話,用一副討錢的口氣說:“依依,還是你給我當伴娘吧?”

我哭笑不得,無言以對,隻是說,求求你別刺激我了。

她說:“你離了婚不還是單身麽?單身就可以給我當伴娘了。”

我有點不悅,不禁調侃道:“你真的想好了?你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處理好了沒有啊?小心到時候五湖四海的老公歡聚一堂,撞得你無處藏身。”

“放心吧,從現在開始,我絕對金盆洗手,隱退江湖,洗心革麵地重新做人。”她像是在黨旗下莊嚴宣誓。

我心裏有一絲不悅,接著有個念頭把自己嚇了一跳。

齊齊結婚的那天,天氣有些冷,暈暈乎乎的太陽從厚厚的雲層裏探出頭,無精打采的,沒有一點兒熱氣。齊齊站在酒店門口,不停地打著哆嗦,大家都勸她把外套披上,她死活不肯,一再強調自己租的三萬元錢的婚紗。

我想,女人幸福的時候都是傻子,比如“婚”這個字,大意可能是說,一個女人,有天頭發昏了,就結了婚。但這僅僅是我偏執的理解,即使真的是頭昏所驅使,女人在披上婚紗的瞬間都是甜蜜無比的,包括我。何況齊齊曾說這輩子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為愛而結婚。現在她做到了,我想,齊齊的婚姻,一定要比我幸福。